丛香港到天河机场t2和t3的区别,下午四号到,隔离酒店有几所?

这是他本学期丢的第三辆,从山地到死飞到旧货市场淘来的二八,皆遭贼手,无一幸免。

“连五十块直接提走还赠送打气筒的破烂都不放过!禽兽!”

左杭薅了把野草骂骂咧咧,朱志新在旁边专心地喷洒花露水,懒得应和。

他原本不想来,可左杭说偷车贼身强力壮怕自己打不过,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身为室友朱志新义不容辞。于是义不容辞的朱志新只好陪他蹲守在男生宿舍楼后的草丛里,灰头土脸得像两只无家可归的败犬。

这个点大多学生都回寝了,车棚附近空无一人,只有蚊子在头顶快乐地环绕。就在朱志新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群快乐的蚊子抬走时,一个穿着黑卫衣的男子踱进了视野。他戴着兜帽,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地潜入车棚,掏出铁丝试图撬一辆女士通勤车的车锁。

左杭一扫哀怨瞬间亢奋起来,双肩一振自草丛一跃而出,大喝道,“小贼哪里逃!”

浑厚的嗓音把黑衣男吓一激灵,抬头望着他怔愣两秒,扔掉铁丝拔腿就跑。左杭反应过来奋起直追。警匪片里的情节在此刻上演,三人呈等腰三角形一路狂奔,鸡飞狗跳,不知觉间来到一片废弃楼群,黑衣男轻车熟路地没入其中没了踪影。

左杭停下脚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靠,这什么鬼地方。”

“生科院的实验基地。”朱志新掏出手机照明,扫射四周,“两年前发生过爆炸事故被封了,现在用来处理一些非常规实验用品,比如生物尸体什么的。”

左杭一愣,他曾对沣大做过详细的调研,没有任何资料提及过此事。

“看样子偷车贼对这片很熟悉。”朱志新收起手机,拍拍左杭的肩膀,“仅凭我俩估计很难抓到他。”说完抬腿往回走,突然在转角处急刹闪身躲到墙后,朝左杭比了个嘘的手势。

下一秒,微弱的女声从斜前方传来。

“人带到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志新与左杭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楼前的空地上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其中一人顶着一头张扬的红发,在幽暗月色下尤为刺目。

朱志新眼皮一跳,回想起与这人打过的两次照面,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屏息静气偷听接下来的内容,然而碰巧刮过一阵风将后面的对话淹没,堪堪漏出偷拍、昏迷一类的只言片语。

红发女扔给矮个子一台相机后疾步离开了,后者叼着烟摆弄了一会,捻灭烟蒂,抬腿朝对面的实验楼走去。待他走远一些,朱志新拉着左杭尾随进了楼内。

这是栋废弃已久的建筑,到处充斥着被岁月欺凌过的痕迹,斑驳的墙皮大面积剥落,红漆窗格锈迹斑斑,玻璃残缺不全,风裹挟着霉味灌进来,发出渗人的、凄厉的悲鸣,整个建筑空旷、阴森,宛若某本恐怖小说的序章。

朱志新和左杭猫着腰躲到了厅侧的正装镜背后,一楼的布局比较封闭,对面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楼梯间,一条通往黑黢黢的长廊。从脚步声判断,男子应该选择了后者。

左杭压低嗓音,“我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身为学生干部义不容辞。”

“道理我懂,可我们要助谁啊?”

“张笈。”朱志新语速飞快,“那个红头发之前带人堵过张笈,我怕她有危险。”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女同学了?”左杭很诧异。

朱志新没说话,耐着性子又等一会才拽着左杭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长廊并非完全漆黑,尽头有窗,历经风雨摧残玻璃都掉得差不多了,零星几块碎片张牙舞爪地支在那,像做某种警告。稀薄的月色透进来,勉强提供一丝光亮。长廊两侧室门紧闭,铁牌挂在框上摇摇晃晃,牌面刻着化学、解剖等标识。

走到底,左侧是一间标本室,仪器设备都搬空了,仅剩下几个档案柜横七竖八地丢在里面,柜门开合发出吱嘎的声响,一副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

“人呢?”左杭朝朱志新比口型。

朱志新双眉紧蹙,摇了摇头。

脚步声到这里就不见了,标本室里空无一人……总不能凭空消失,难道他会遁地术?

朱志新眯起眼睛打量起这面墙,与其它地方相比,这面墙保存得完好无损,上面用红漆写着科学两个大字,学字那一横拉得太长,在转角处断成两截,像被移了位。

这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尾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声音是从墙内发出来的。朱志新卷起袖子,沿着断裂带一寸寸摸索,终于在学字上方几厘米处找到了缺口,借着缺口向外用力,墙面在掉落的白灰中缓缓移动,很快露出一米宽的缝隙。

墙后是一间废弃的发电室,四面封闭没有窗,只有一盏拉线吊灯高高悬在梁顶,大抵是封楼后机箱都被移走,所以腾出这么个独立的空间。

室内有扇铁门,朱志新快步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掺杂着女生凄厉的哭喊。大脑嗡的一下,血液猛地上涌。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熟悉到浑身发麻。

他抖着手掏出铁丝,插进锁孔不停转动,通过内部细微的响动辨别锁扣的位置,不敢分出精力去想门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你怎么会有铁丝?”左杭问。

朱志新面不改色,但左杭还是注意到他的嗓音在不受控地颤抖。

很少有人知道朱志新会撬锁。高三时期家里不同意他搞电影,经常把他新买的器材锁进仓库或者阁楼,于是在与父母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学会了这项技能,在无数夜深人静的时刻用扳手或者钢丝解决仓库以及阁楼的大门。

比起家里的防盗锁,眼前这把破锁根本不值一提,可朱志新从没有哪一次这么紧张过,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世界。

锁扣被挑开,门微微向外弹了几寸,嘶哑的呼救倾泻而出,落到朱志新的耳膜上。他攥紧把手猛地拽开门,撞进眼帘的画面让他怔愣在原地——大片肌肤暴露在炽热的灯光下,女生在石柱旁抱膝蜷缩着,吊带半掉不掉,热裤堪堪挂在胯间,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扒了皮的熟虾。

矮个子男蹲在她面前试图用麻绳绑住她的手脚,不远处另一个梳着飞机头的男子正架着相机,调整镜头对准她的方向。

听到开门的动静,三人均是一愣。张笈哑着嗓子边哭边躲,拉扯可怜的布料试图遮挡却无济于事。

眼前的画面如同一团烈火灼烧着朱志新的眼眶,他眼球酸涩,嗓子发紧,不住地活动手腕,下一秒,拳头狠狠砸在矮个子男的面门,男子仰头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捂住半边脸错愕地瞪着不知从哪冲出来的男孩。

朱志新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抬手又是一个勾拳,他小学上了三年空手道大师课,这两拳蓄足了力道,离老远都能听到下颌骨错位的闷响。

矮个子男被打得发懵,神情恍惚地望着朱志新,试图说些什么,尚未开口就迎来了第三个勾拳,这次是鼻梁,清脆的鼻骨碎裂声,腥红的血顺着鼻腔流了出来,男子被彻底激怒了。

朱志新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等对方回答,抬脚重重踹向他的小腹,男子一声闷哼,踉跄地连续后退重重跌坐在水泥地上。

他瞪着朱志新,眼睛里闪过一丝暴戾。

朱志新上前又补了一脚。

上万块的球鞋压在男子的腕骨上缓慢捻揉着,朱志新目光平静,唇齿微微吐出几个字——“我在问你。”

声音极轻,左杭却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朱志新这次是真的愤怒了。在很多人眼里,愤怒这种极具情绪化的词很难跟朱志新联想到一块,后者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很难有什么事能够真正影响到他。

可事实上,谁不会愤怒呢?

是个人就有愤怒的时候,朱志新不表现出来是因为他不感兴趣,他懒得计较。然而这一刻他改变主意了,他要计较,他要把心里那股压着的恶劣因子释放出来,劈头盖脸地砸到眼前这个人的天灵盖上。

朱志新加重脚上的力度,男子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如一条暴晒后蚯蚓卷成一团,在地面撕心裂肺地扭曲着,最后实在撑不住,抠着朱志新的鞋带求饶,“求求你松开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鞋底松了力度,男子急忙抽出手腕,抱着胳膊蹭着腿往后躲,缩至墙角,瑟瑟地开口,“我也是受人蛊惑——”

朱志新回过头,那个始终默不作声的飞机头不知何时拎着相机移动到了门口,见动作暴露干脆破罐子破摔拼命朝外跑,左杭大喝一声追了上去。这时一阵凛风扫过耳侧,寒光自背后袭来,朱志新偏头躲避,瞄准对方手腕一个肘击,水果刀擦着胳膊掉落在地,留下一条血红的口子,皮开肉绽。

他捂住胳膊后退半步,就是这几秒钟的空隙,偷袭未果的男子箭矢般冲出房间,反手扣上铁门,啪嗒一声落了锁。

朱志新拽了拽门把手,确定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叹口气,捡起地上的手机——刚刚动作幅度太大手机甩出去摔成了两截。但他并不在意,转身蹲到张笈面前,脱下外套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拨开黏在她脸颊的长发,关切道,“你还好吧?”

张笈抬起头望着他,眼神空洞,目光涣散,半晌才缓慢地聚上焦,嘴巴一撇,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个灿盛得宛若向日葵的女孩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平日高高扎起的马尾如今杂乱地披散着,她的脸颊紧贴着脖颈,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泛酸,滚烫的泪水浸湿皮肤,渗透纹理流进心里某个地方。

朱志新怔愣片刻,僵硬地抬起手,迟疑几秒落在女孩的后背轻轻拍打,哑声道,我在呢。

他后仰拉开一些距离,单手捧住女孩的脸颊,注视她的眼睛。

张三在巷口连人带车倒地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妈的,又是哪个二逼。

张三曾是沣郡大学生计专业的学生,两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被学校劝退,无处可去,整日在校园里游荡,靠办假证和倒卖二手车为生。他自认是个有学历有文化有职业道德的混子,从来不对昂贵的名牌车下手,专挑破旧的老车偷,回去换个零件补个漆当新车卖到旧货市场,一次最多能赚几十块。

这是他留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他已经攒够了车票钱,明早将坐上回老家的火车。谁知处理最后一单时惹到一位满脸蚊子包的二逼,疯狗一样对他穷追不舍。张三一边跑一边纳闷,他撬的明明是女士自行车,这俩大老爷们玩命追个什么劲啊。好在他对实验楼附近比较熟,三两圈便将人甩开了。

估摸着今晚的进货计划打了水漂,他骑上改装好的二八决定到旧货市场探探价,然后就碰上了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疯子。

谁能告诉他这家伙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啊?

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对鬼楼有一些基本尊重啊?

张三仰天咆哮,在看清后面紧追上来的人后,顿悟了。

不久前追了他几公里的二逼此时正饿狼扑食般朝他俯冲而来,就在他犹豫着要不干脆把车赔给对方算了时,对方脚步一顿,捞起地上的相机扭头就跑,刚刚被他撞倒在地的飞机头揉着后腰龇牙咧嘴地起身准备去追,被跟在后面来不及刹车的矮个子男人撞了个满怀,再次跌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张三感叹这场动作戏真是精彩,不禁为这三位的表演起立鼓掌,刚举起手就被一阵强光晃了眼。

“喂,你们哪来的?是本校的学生吗?”

校警头子陈昕带着两个保安堵在路口,一手制止住矮个子男的动作,一手持着手电筒在张三和倒地不起的飞机头之间左右横扫。

“他和这个矮子是一伙的!他们试图绑架我校学生!证据就在我手里!”二逼指着飞机头激动地抢答,掏出证件递到陈昕面前,“我是飞研会的干事左杭,这是我的学生证。”

陈昕借着手电筒的光扫了一眼,点点头,示意保安将飞机头架走,光柱重新投射到张三身上。

张三僵在半空的手顺势绕到耳后,熟练地蹲地抱头,“警察叔叔,我是良民啊。”

“放屁!”名叫左杭的二逼恶狠狠地磨牙,“他比那俩败类更丧心病狂!”

张三心里一惊,正要反驳,就听对方继续痛心疾首道,“他偷我五十块钱的二八!还把它漆成了粉红色!我勒个天,你个男娃娘不娘啊你!”

张笈用外套袖子上的布料包扎朱志新胳膊上的伤口,她垂着头神色认真,额前的碎发在眼前摇摇晃晃,朱志新一时看得出神。

张笈抬头问,朱志新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垂下眼睛,清了清嗓子。

“出去之后得赶紧去医院做消毒处理,否则伤口会感染的。”

她抵着朱志新的肩膀坐下,盯着灯光下那滩水渍喃喃道,“我们还出得去吗?”

“左杭会叫人救我们的。”朱志新安慰她,过了一会,迟疑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张笈摇摇头,发梢蹭到了朱志新的肩膀,有点痒。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那个红头发……”他不知道名字只好用发色指代,毕竟对方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头招摇的发色,“我见过你们一起聚餐,她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笈的身体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我不知道……”她低头抠手指,声音微不可闻,“我不知道柒子为什么这样做。”

张笈第一次见到柒子是在学校附近一家川菜馆。情场失意的她那天没控制住喝得有点多,被邻桌几个男子盯上,前来纠缠。同桌的学姐颤颤巍巍敢怒不敢言,其他桌的客人也都纷纷作壁上观,眼看就要被硬拖进包房时,柒子出现了,拎着啤酒瓶与这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虚与委蛇,三言两语便成功打发走了这群人。

校对面的书店楼下是一个隐匿的酒吧,柒子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师。熟悉起来后,她常带着张笈参加酒吧里的聚会。柒子的局很乱,成员大多是社会上的混子,他们满嘴黄腔,吞云吐雾,吸粉嫖娼。张笈抗拒这样的社交场合,几次之后便找理由不再参加,柒子也不勉强,转而想要去张笈的寝室拜访。

“好朋友应该分享彼此的交际圈。”

提议遭到了余雨涵的强烈反对,她情绪激动地劝张笈远离这个叫柒子的人,张笈仔细考虑决定听从劝告,切断与柒子的联络。被拒绝的柒子跑到学校堵人,未果,开始电话骚扰。张笈忍无可忍,只得同意和她见面。到了酒吧柒子一改常态,拉着张笈的手声泪俱下,说自己前段时间失恋情绪不稳定才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行为,请求她原谅。张笈一时心软喝下了她敬过来的酒,半杯下肚便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不省人事。

“最初她就像从天而降的英雄。”张笈自嘲地笑笑,“谁曾想英雄竟变成了恶龙。”

朱志新想安慰张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只好拿自己举例,“我初中时期也被人背叛过。”

“家庭原因,我经常会被班上一些男同学针对,他们背着我说闲话,偷我的篮球服卖给女生,在球场上诬陷我撞人……只有一个男生对我很好,就是我的同桌,我和他结伴吃饭、打球,我以为这样就算是朋友了。”

“生日那天我邀请他到家里来玩,离开的时候他塞给我一张购物卡,求我动用家里的关系帮他拿到指标生的名额,我猜这应该是他父母的意思。我拒绝了他的请求,第二天一早听到他在教室跟那群男生说名额早被我内定了……”

直到对上张笈诧异的眼睛,朱志新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他清了清嗓子,“虽然跟你的经历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经常请那些学长学姐们吃饭,对他们很好,但关键时刻他们抛弃了你,还有这个柒子,明显是为了某些目的利用你,可见一味的迎合和让步是换不来真心的,这种虚假情谊就像泡沫,一戳就破了。”

张笈没想到这些话会从朱志新的口中说出来,更没想到他这种被全世界崇拜着长大的人也会有这样的经历。但她觉得自己和朱志新不一样,朱志新被那群男生排挤的同时,其实也在用自己的骄傲排挤着那群男生,他们势均力敌……可她只有这些泡沫。

她沉默了一会,斟酌词句,“有些人就是很傻……对她们来说,酒肉朋友也比一个人好。”

“总是要一个人的。”朱志新顿了顿,“没有人身边永远热热闹闹。孤独感无法依靠群体消解,只有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充实自己的内心世界,才能真正获得安全感。”

他看向张笈,一字一句道,“属于你的人会自己跳进你的副驾驶,而你只需要开着车,唱着歌,一路向西,不要回头。”

“对,像dignan那样。”

朱志新坚定地看着她,“张笈,你要勇敢一点。”

张笈鼻腔一酸,有些触动,也有些释然。她撇开视线,半晌缓缓开口,“……我以为这片子很冷门。”

朱志新没忍住笑了,所谓顾左右而言它就是这样。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顺着张笈的话题往下聊,“是啊,韦斯安德森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导演。”

“这部片子算是我的电影启蒙,他早期作品里经常探讨自我意识这个主题,所以主角很多都是处于社会边缘的青年人,类似的还有让吕克戈达尔,他的狂人皮埃罗也是讲边缘人滑向更边缘的故事,用疯狂的剪切、淡漠的对白、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转折去揭示人物内心。我曾一度非常沉迷这类影片……”

谈到电影朱志新总是有很多话说,好在张笈看上去并不觉得无趣,相反,她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歪着头神色认真地倾听,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很少有人愿意听他讲这些。父母很忙,宝贵的用餐时间只会用来沟通课业进展,和球友泡在一块的时候倒是很多,不过那群只会扣篮的直男绝不会跟他探讨这种文艺兮兮的话题。还有那些对他抱有好感的女孩们,朱志新清楚她们其实对韦斯安德森并不感兴趣,愿意听他说这些废话是希望结束之后能约他一块去逛街吃饭。可朱志新并不想逛街吃饭,他就想坐在那聊聊韦斯安德森。

左杭领着校警破门而入时,朱志新正在侃侃而谈视听语言的美学表现,张笈听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此刻实验楼外,七八辆警车正横亘在泥泞的空地上,小型救护车的警笛在中央高低起伏,原本漆黑荒凉的金工基地被无数氙气灯照得亮如白昼,红蓝光柱在上空交相辉映。

这全拜左杭所赐——十分钟前系主任接到了飞研会部长的来电,电话里说朱院长家的公子于两小时前单枪匹马深入敌营解救被困女同学,赤手空拳与四五个歹徒殊死搏斗,最后敌不寡众光荣负伤。挂断电话后系主任整个人都在抖,穿着睡衣一脚油门冲到了实验基地。

此时他领着几位医护人员站在人群最前端,目光炯炯地盯着楼门口。看到朱志新拉着张笈的外套袖子走出来,激动地大手一挥,几名护士二话不说上前隔开张笈,将朱志新团团围住,拎着听诊器和血压计对他进行一系列检查,伤口重新消毒包扎,确定各项指标没问题后推他上了救护车。

张笈裹着外套立在原地,被眼前的阵仗震慑住了。

巨大的夜幕下人来人往,喧嚣四起,与密室的沉寂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梦,晚风吹过,掌心余温消散,方觉大梦初醒。

“朱志新!”有人喊他。

被众人簇拥着的男孩闻声回过头,那一刻像是慢速播放的电影镜头,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唯有他俊朗的面容在车灯的照耀下那么清楚,每根线条都染着雾蒙蒙的光,色彩在他眼眸中不停变幻、跳跃。

张笈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咚咚,咚咚。

她张了张嘴,“谢谢你的外套。”

男孩勾起嘴角笑了笑,依旧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钻进了医疗舱。

车辆响着警笛消失在夜色中。

“你知道红裙子俱乐部吗?”

张笈坐在办公椅上,对面两名警察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喉咙发干,她下意识攥紧衣角,挺直了腰背。

昨晚朱志新离开后,她和左杭被送到医院验伤,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警局做笔录。眼下在高压氛围里身心俱疲,力不从心。

“不晓得。”她小幅度摇头。

“据我们调查,参与绑架的三名嫌疑人均是这家俱乐部的成员,沣大对面的地下酒吧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窝点。从监控上看,你经常出入这家酒吧。”

“我不清楚。”她揉着太阳穴,“我平时就是去那喝喝酒、聊聊天……学校有门禁,到点必须回寝,我不敢待太久……”

张笈强打起精神为自己辩解,但一夜未睡的大脑不太配合,听上去有气无力。

女警察接了杯水递给她,“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你还记得是几点钟、在哪儿、被谁绑架的吗?”男警察问。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柒子约我在这家酒吧见面,给我一杯莫吉托,我喝完之后就晕倒了。醒来在一间陌生的屋子,柒子不在,只有两个男人,他们威胁我交出手机,还说要拍我的裸.照传到网上……”

“你刚刚说柒子,是这个人吗?”男警察将三张照片摆到她面前,指着其中唯一一名女生。

“大概一个月前,我在饭店遇到点麻烦,她帮了我。”张笈停顿一下,补充道,“不过我怀疑她那晚是有意接近。”

“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了,时间、地点、对象……仿佛提前安排好的。”

“其他人之前见过吗?”他用食指敲打剩下的两张照片。

张笈扫了一眼,“没有。”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女警察将照片推近几寸,“你再回忆回忆,真的没见过?”

张笈犹豫一下,伸长脖子,这次观察得仔细了点,某张面孔成像清晰地映进视网膜,像触碰到某个开关,记忆猝不及防地涌进大脑。

——干嘛偷拍人家裙底?啊?

电光火石之间,瞳孔猛地放大,“等等!”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抬头看向警察,“这个人是不是换过发型?他之前是寸头不是飞机头。”

“好。”张笈深呼吸后再次开口,“报道那天,这男的偷拍我室友被校警带走了,留下一部手机,我本打算交到警卫科,中途被其他事情打断,就忘了这码事。”

“看过这里面的内容吗?”

“丢了。”张笈说到这有些底气不足,“我这人健忘,还爱扔东西,手机落在兜里忘了拿出来,上周宿舍大扫除,扔了一堆没洗的衣服,估计已经……”

在两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她的头越来越低,“对不起,我不知道它这么重要。”

“谢谢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处理结果会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

女警察将张笈送到警局门口,正要离开,被她拽住了胳膊,“警察同志。”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我能见见柒子吗?”

女警察面露难色,“按照规定,办案期间受害者不能与嫌疑人见面。”

“远远看一眼也不行吗?”

“好吧。”张笈失望地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那这个也没办法给她了对吧。”

“这是什么?”女警察警惕地打量这张纸。

“我们老家的土方,柒子经常偏头疼,我妈说这个方子特别管用,本来打算见面那天……”

女警察一愣,“她跟人合谋绑架了你,你不恨她?”

张笈一言不发地摆弄手里的纸。

女警察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朱志新及时赶到,不敢想象她会面临什么灾难,落入怎样的境地。可张笈就是这种人,很难真正去怨恨谁。

“如果不是柒子,我可能还傻乎乎地相信每个人,讨好那些所谓的朋友。”

她忽然想到朱志新,朱志新说孤独感无法依靠群体消解,朱志新还说不要让步妥协,要学着勇敢一点。

男孩认真的神情历历在目,胸口蓦地涌上一股暖流,张笈忍不住弯起嘴角,“我很感谢她,让我遇见了更好的人。”

女警察若有所思地打开纸条浏览一遍,折回原状朝张笈扬了扬,“东西确实没办法交给她,但时机成熟的话,我会把内容告诉给她的。”

“真的?”张笈眼眸一亮,“那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女警察朝身后偏了偏头,“这群人是惯犯,我们之前接到不少报案,由于种种原因后来都不了了之了,只有你敢站出来。”

她说,“真诚、善良、勇敢的人永远值得被同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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