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通过分开后的痛觉分辨爱意的深浅。”

讲台上的老教授对着人体解剖学的课本重复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讲解，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神睡着了一大半。陆伊轩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揉了揉因为昨晚熬夜和今天没有午睡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打起精神长叹一口气，强迫自己听进去枯燥冗长的概念知识。

九月底还带着盛夏残留的热浪，中央空调一刻不停歇的制冷，手底下笔记的字迹乱七八糟只有自己能看懂写了些什么。

老教授看着这一班昏昏沉沉的学生，镜片闪了两闪，拿起手边的花名册点人起来回答问题。

“刘耀文同学在吗？回答一下肝门静脉的组成与分支。”

一个班的学生当然没办法全部认齐，本想着随便点一个杀鸡儆猴，好巧不巧点到的是同样在认真听课的刘耀文。隔着陆伊轩三个空位的前排，黑T恤的男生站起身，略微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

“肝门静脉由肠系膜上静脉和脾静脉在胰颈后方汇合而成。其属支有脾静脉、肠系膜上静脉、肠系膜下静脉、胃左静脉、胃右静脉、胆囊静脉和附脐静脉。肝门静脉与上、下腔静脉的吻合部位是食管静脉丛、直肠静脉丛和脐周静脉网。”

陆伊轩盯着课本上用红笔标出来的一大段，顺着对方的回答依旧可以一字一句的读下去。班里的学生也因为这次的突然点名清醒了大半，在教授的称赞声中陆伊轩直接往后翻了一页跳到了淋巴系统。

下课铃声响起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的光景，这是陆伊轩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补觉时听见后面的女孩子小声讨论刚刚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只看个后脑勺也能看出帅？

走出教室时夕阳的余晖正好铺过来，陆伊轩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对准天空想记录下这一刻的风景。对焦又调了两张滤镜，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发现身侧站了一个人。

刘耀文低头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看她身后的地板砖，怀里抱着笔记本和课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陆伊轩先是愣了一下，发觉是自己挡到路了，收起手机往楼梯口走。

对方跟在她身后，下楼，又下楼，然后拐弯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们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耀文还是和以前一样，拽的要命。

陆伊轩说不上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一定是自己太困了吧头脑都不清醒了，回到宿舍以后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一头扑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这一年的夏天T市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本市今年的高考状元花落十八中这所普中，全市所有重点中学被打脸。

二是高考状元放弃了去皇城根脚下求学的机会，仅仅报了省医科大。

高考状元是入学时凭颜值和身材霸榜表白墙整整一周的刘耀文。可只有陆伊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撇开颜值和外在的东西，他还是所有人里最显眼的那一个。

当初妈妈听说市状元是刘耀文，低低的感慨了一句这孩子挺厉害。后来听说刘耀文报了省医科大后实实在在的愣住了，直到陆伊轩大学开学坐上开往省城的火车都没能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事实上妈妈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情很大可能都是巧合，陆伊轩也不敢多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往自己脸上贴也多少有点牵强，所以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每天和他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时不时在校园里偶遇，不经意间对视又躲开。

前任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一起时有多甜分手后再见面就该有多冷漠，要不然两人之间就只剩尴尬。

那也没办法，有过那样关系后总归是不一样的，总不能翻开旧账自揭伤疤告诉他当时分开后自己哭了多少个晚上，又做了多少蠢事。

重逢并不能代表什么，再遇到也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陆伊轩做了个梦。但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些回忆趁她睡着时在她的意识里走了一遭。

梦里的刘耀文不算热情，浑身Bking气质还带点中二气息 整个人的气场和现在的他完全不一样。偶尔有女生给他表白，他也是面红耳赤疯狂摆手，说话也紧张的组织不好语言，拒绝的磕磕绊绊。

感情发生在一些单纯的不行却又那么暧昧的瞬间，或许是陆伊轩在他生病时多抄出来的那一份笔记，或许是刘耀文投进三分球后第一时间看向她眼里带着星光，所有的画面汇集成了刘耀文在某个雨夜的晚自修停电后跨越半个教室跑到夜盲的陆伊轩身边告诉她，你别怕，我在呢。

然后他们照旧学习，还是会一起去食堂和操场，不同的是没人的时候刘耀文会牵她的手，偶尔周末出去看电影会在电影院的角落里偷偷亲吻。

偶尔心情不好时陆伊轩也会生来找他表白的小女生的气，刘耀文就陪在她身边，嘴笨的男孩不会哄人，着急的情绪却都写在脸上，小狗一样待在她身边过来蹭蹭，蹭的她心软不再跟他生气。

他们没有谁说喜欢，可他们都默契的与对方十指相扣。

一觉从六点睡到了熄灯前，醒来时舍友们都已经洗漱完毕一边护肤一边聊天。她听见隔壁床的嘉怡提到今天晚上在食堂的大型表白事件，刘耀文的名字出现在事件中。

“表白的好像是高咱们一届的学姐吧。”嘉怡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一群吃瓜人在下面等待着瓜摊分享，没人注意陆伊轩爬起身凑了个脑袋一起听。“听说是医学检验系的系花，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刚入学那会儿就看上刘耀文了。”

“那刘耀文答应没啊？”另一个室友是急性子，催嘉怡赶紧说出结果。嘉怡摊开手，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拒绝的可直接了，脸上一点点笑都没有。感觉那学姐差点哭出来。”

“哎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刘耀文到底喜欢啥样的？”听完这个结果后，宿舍里的人都表示遗憾——毕竟俊男靓女的组合是大家都想看的。“按道理讲，像他那种颜值的男生不应该早就踏入恋爱大潮里的吗？这都开学一个月了表白失败了多少个了？”

“谁知道呢。你们说他以前谈没谈过恋爱啊？”

“就冲他这幅清心寡欲还高冷的样子，我就觉得他肯定没谈过。”

“那不一定哦，万一是受过什么情伤之类的。”

陆伊轩呆坐在床上，听着舍友不负责任全当玩笑处理的揣测，有一瞬间不知道此刻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分手后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刘耀文。朋友们怕她回忆起伤心往事，父母怕影响她学习，也有人自知理亏所以不去对她提起，失恋的大风大浪挺过去后她自己也有意识的不去想他。

所以当她们猜测起刘耀文的过去时，陆伊轩没有参与这个话题，选择了沉默。

她是猜测里的那段时光的参与者，如今只能隔岸观望。

十一国庆有七天假期，除去往返学校的时间的话少说能在家玩五天。T市离省城不算远，但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陆伊轩也并不怎么想家，所以也就没有选择在这个假期回家一趟。

假期第二天的晚上，同样没有回家的嘉怡突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卧槽，陆伊轩探头看时正对上嘉怡炯炯有神的双眼。

“阿伊我们去图书馆吧。”

“现在？这大晚上的去图书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好学是不可能的，不过有帅哥看啊。”嘉怡冲她挑了挑眉，把手机屏幕朝向陆伊轩。上面显示的是校园墙的投稿，配字是表白假期的夜晚还在图书馆学习的刘耀文，老公你真勤奋之类的。

没有想到刘耀文也没有回家，陆伊轩愣了一下。愣神这一瞬间就被嘉怡安排了，打扮的还像个人之后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图书馆。

嘉怡开启地毯式搜索最终在图书馆三层找到了刘耀文，那个人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他。

嘉怡捂着心口感慨了一声真他妈帅，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抬起头正对上了陆伊轩的视线。

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陆伊轩猜不到刘耀文在想什么，她从来都是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对面刘耀文没有表情她也没有表情。嘉怡捂着嘴无声尖叫了半天死活要拉着陆伊轩坐在隔壁排，陆伊轩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能对嘉怡说突然不太舒服先回宿舍了。

她怕刘耀文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陆伊轩在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来的路上那些纠结和心理建设，本来他们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就已经足够尴尬了，这种事情本来就该能避则避。

只是脚还没有跨下楼梯，整个楼突然陷入黑暗。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不远处传来熬夜学习的人的惊呼，过了适应期也只能看到远远地有人似乎是打开了手机手电筒。陆伊轩下意识的攥紧了楼梯的把手，心跳越来越快。她能听见嘉怡喊自己的声音，但眼前的模糊让她不敢迈开腿。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时陆伊轩感受到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头，男生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把她笼罩了起来，站在她身后好像是支撑。

好像突然回到了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停电的教室，窗外的瓢泼大雨和电闪雷鸣，还有少年跨越半个教室来到她身边，只是为了给有夜盲症的她一点安全感。

“是我。”男生好像顿了顿，握住陆伊轩肩头的手又紧了两分。“我在呢。”

一模一样的对话，人也还是他们。

在晃神的工夫里电路重新接通，世界重新恢复光明，陆伊轩转过头看向刘耀文，男生离她很近，眼神里藏着欲言又止。嘉怡火急火燎的从休息区赶过来目睹了这一幕，看看陆伊轩又看看刘耀文，表情从着急转换为惊讶最终变为了然。

“陆伊轩，是我。”刘耀文沉默了片刻再次强调，看着女孩不知所措的脸。“我来找你了。”

“原来你们之前还有故事啊。”嘉怡表示很意外并且有些愧疚。“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拉你去看刘耀文了，对不起啊阿伊。”

自觉不能一直隐瞒好友，再回到宿舍后就着学校超市的啤酒和嘉怡讲述了他们的故事。嘉怡的愧疚让陆伊轩有点哭笑不得，小口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后缓缓开口：“不怪你。”

“说到底是我自己还有不该有的念想。”

“我觉得这不算是结局。”不知道算不算答非所问，陆伊轩觉得自己这句话很荒唐，但又好像的确如此。说到底她和刘耀文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她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可当初是刘耀文先一步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答案。

“我听咱们班的男生说刘耀文高考分数高出咱们学校临床专业的历年最高线不少呢，夸张点说能够到清北的程度。”嘉怡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向陆伊轩。“这么高的分数他为什么会来咱们学校啊？不会是为了你吧？”

陆伊轩哭笑不得，说不可能的，而且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

“那他今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你啊？如果不是的话有点说不通啊。”嘉怡还是坚持观点，开始分析。“而且你自己也说觉得不算是结局不是吗？”

“我可能没有表达清楚。”陆伊轩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情绪，再次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难过和迷茫。“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我还喜欢刘耀文，而是我们的分手很潦草。”

“你不知道的，嘉怡。”陆伊轩笑得很难过。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确是在为刘耀文，为自己，为这段感情难过，可回忆一股一股涌进脑海，她不想被识破伪装。“我和他分手后到现在都没有联系。”

“当时她妈妈找到过我，甚至找到了我爸妈，说的无非是警告我不要耽误刘耀文的时间。

“可刘耀文怎么选的呢？

“他在这之后主动删掉了我的联系方式，不声不响的转学了。”

可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在一起是两个人的决定，那个女人凭什么自以为是到觉得她陆伊轩才是一切的祸根会是毁掉刘耀文的罪魁祸首？又凭什么去折辱她的父母？

而这一系列的事情过后刘耀文不声不响的自己离开了。

践踏了自尊时没人会选择一份委曲求全的感情。

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过。

陆伊轩知道那晚之后刘耀文好几次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的确觉得那天晚上刘耀文是在关心她，她总算是能直视刘耀文，但也仅限于见面时淡淡的点点头。

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刘耀文似乎有话要对她讲，但是都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嘉怡劝过陆伊轩好几次做普通同学还是可以的面子上的事情得过得去，陆伊轩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不是说没有道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医学生的考试月向来不好过，陆伊轩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去纠结刘耀文，每天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四点一线，感觉整个人都疲惫了不少。

省医科大在本省乃至全国都是能叫上名字的医科院校，也算是高手云集，学生的绩点与日后的保送挂钩。大事上陆伊轩从不会放过，排名靠前意味着机会更多，所以就有了挑灯夜读、早起占座的上学人小陆。

在图书馆爆肝复习的第三天晚上正值周末，刚翻到骨学的页码手机不合时宜的振动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显示是本地。陆伊轩走到楼梯间接通后只觉得对面有些嘈杂，像是在人很多的包间里。

“你好，请问你是刘耀文的朋友吗？能不能请你来接一下他，今晚大家出来吃饭，他喝多了。”对面的男生听起来也有点惊讶，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个女生。

陆伊轩愣了一下，一时没想通刘耀文的朋友为什么会打电话给自己。对面见她没声音了尴尬的留了句拜托了便挂断了电话，不多久短信就发来了地址和包间。

陆伊轩在楼梯间站了一会，最终还是认命的回到座位收拾了东西，提前离开了图书馆。

周末没有门禁，等陆伊轩来到地址上所述的饭店时已经接近凌晨，包间里只剩打电话的男生在陪着刘耀文，看着眼熟，好像是影像系的同学。

“文嫂你好，就是……今晚玩的过了一点，文哥喝多了，还请你别怪罪啊。”男生看到陆伊轩来了之后站起身寒暄道。

陆伊轩被这声嫂子喊懵了，半天后才支支吾吾解释说自己不是刘耀文的女朋友。男生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刚刚文哥报了个电话号码，打过去就是你接的，他说……是女朋友的。”

解释完气氛更尴尬了，男生干咳了两声丢下了一句麻烦你了便赶紧离开了。

陆伊轩站在原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刘耀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显然是喝多了，跟名为前男友的醉汉计较这些感觉也不会得到结果，只能按压下情绪拍了拍刘耀文。

刘耀文抬起头，脸颊上漂着淡淡的红晕，似乎是懵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随后眼神就落在了陆伊轩身上。

沟通无效，陆伊轩认命的去拉刘耀文，手刚刚碰到人的肩膀，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酒气很重，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烫，手箍在她腰上，抱得很用力。陆伊轩惊了一下，手抵着对方的肩膀发出惊呼：“你干嘛？！”

“陆伊轩，”刘耀文突然叫她的名字，气息喷洒在陆伊轩耳后，声音因为喝了酒有点漂浮。“我来找你了。”

没头没尾的话，却打得陆伊轩心头一颤，手上卸了力被刘耀文按进了怀里。

很久以前他们也这么拥抱过，昏暗的楼梯间，公园里人迹罕至的小角落，晚自习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

然后她听见刘耀文的声音在耳边很轻的响起，讲述那段她缺席的岁月。

“当时我跟我妈吵架，我说我的恋爱没有影响到我的成绩，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去了解一下陆伊轩，我妈一气之下直接给我办理了转学。

“其实十八中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很照顾我，那里也没有一中管控那么严格，我多了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可来到十八中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后悔，如果不死犟着跟我妈吵，或许我们只是被限制交往，但我还可以看着你。

“我妈从我来到十八中的第一天就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电脑，控制了我外出的时间，擅自删掉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她觉得新的学校轻松的环境会让我忘了这段‘不成熟’的感情，让我重新做回她的乖小孩。

“可是我的生活轻松下来了，心里却越来越空。空下来的时间很难不想到你，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好好吃饭。想到你或许还在难过我也难受，又想到说你要是已经放下了我的话我真的会很后悔。大课间坐在操场上，看到哪个女孩的背影像你都会愣神。

“我怕我真的倒在情绪里，我怕我就这么垮了，所以我逼着自己把心思往学业里丢。我没有跟你夸张，陆伊轩，或许我能成为高考状元的原因是你。

“我托以前的同学打听到了你的志愿，提交截止的前一天晚上我擅自改掉了所谓的理想院校。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信，我也没想到我刘耀文真的能做出照抄志愿这么俗的事情，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我妈都懵了。

“报道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心情突然就变好了。我看着你好像比以前漂亮了，就算你故意躲开了我看你的视线，我安慰自己说没关系，能每天看到她就好。十八中没有之前那个开心的刘耀文了，医科大的刘耀文重新学会了开心。

“没有陆伊轩的刘耀文，他不开心。”

陆伊轩听着刘耀文醉酒后含含糊糊说出的这些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击的人心口发疼一下子缓不过来。

刘耀文吻下来的时候陆伊轩闭上了眼睛。

陆伊轩和刘耀文恋爱时还算是低调，看上去也只是关系好的异性朋友。说起来也算是好笑，被发现的原因居然是谁都想不到的小报告这种幼稚行为。

后来那个女孩承认说自己去打小报告是因为自己喜欢过刘耀文，陆伊轩听到“喜欢过”这三个字后直笑，笑到出了眼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爱情和尊严，活该为你缥缈不定的喜欢陪葬，对吗？”

从这句话传出去后，在陆伊轩这里刘耀文成了不再被提起的压箱底的喜欢和想念。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段时间被约谈，叫家长。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两个人承受着围观和舆论压力，人都是爱吃瓜的，实验班的两个学生无视校规谈恋爱被叫家长，挺稀奇。

陆家父母很开明，不存在早恋这一说，也多多少少知道刘耀文的存在。但刘耀文的母亲很强势，也的确有手段和社会地位。

不仅仅是双方家长约谈时明里暗里对校方施压要求将陆伊轩转出实验班，严密监控两个人的交往距离，甚至是私下里找到了她的父母，表面客客气气，但难听的话尽从口出。

陆伊轩至今都记得女人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打量着自己，对自己父母说大家都是做家长的，教育可是必修课啊的高傲和不屑。

可尽管是受尽了委屈，她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真的因此分开，好像走出办公室时他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说别怕，我会在都是屁话。

单方面的删除和断绝，没有亲口说出分手，只是因为他的母亲说，她不好。

断绝联系和默不作声的转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现在陆伊轩知道了这些都不是刘耀文自己的意愿，可她也明白自己心里最深的芥蒂从来不在于此。

那段时间陆伊轩一度陷入抑郁情绪，成绩下滑都是其次，最糟糕的是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日渐颓败。

她讨厌刘耀文母亲的自以为是，她恨那个打小报告的女孩，她唾弃自己被侮辱被丢弃后还是喜欢着刘耀文。

所以在走出来后，刘耀文再也没有被提起。

想念被刻意隐藏，一直都在的东西却在刘耀文的一席话后全部涌现出来。

可是喜欢你真的好疼，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在，那以后你也不用在了。

选修的临床营养学在本学期最后一堂课进行期末测验。省医科大的选修的课程不会统一安排考试，以最后一节课的随堂测验成绩判定合格与否。刘耀文走出教室时，同样以随堂测验结课的同学们都开始离开考场。

正处于考试月大家都急着吃完饭去图书馆占座，所以刘耀文很轻易的就在步履匆匆的人群里看到了站定和别人聊天的陆伊轩。

两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楼梯口，陆伊轩似乎是被眼前的男生逗笑了，轻轻地推了对方一下。

这一下把刘耀文心里烦闷的火花彻底点着了。

自从上次喝多了把自己送回宿舍后，陆伊轩就像有意躲着自己一样，每一次想找个机会和她聊聊都被不着痕迹的避过了。

而此刻她正站在那个名叫马嘉祺的大三学长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好巧不巧，就在刘耀文怒气冲冲准备过去拉走陆伊轩时，临床营养学的老头教授喊住了他，聊的是上次随堂小测的成绩。

“伊轩那个人你认识吗？刚刚他好像一直在看我们来着。”陆伊轩应声回过头，看到被教授拖住面露不耐的刘耀文，顿了一下。

“……一个同学而已，不是很熟。我们去吃饭吧，晚上我还要去图书馆学习。”一瞬间的情绪很快被控制住，陆伊轩对着马嘉祺笑了笑，忽略掉背后的灼灼目光，拉着他走下了楼梯。

其实她和马嘉祺也不算熟悉，对方是学生会骨干，是通过同在学生会的嘉怡要到了她的微信。嘉怡当时挤眉弄眼，说马嘉祺学长挺多人追的，但是入学两年多了都没谈女朋友，听说这是第一次要一个女生的微信哦。

“我说啊，要是你真的觉得不想留恋过去了的话，不如试试看培养下感情。”

陆伊轩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面对嘉怡的有意撮合沉默了半晌，最终通过了马嘉祺的好友申请。

没什么不可能的，对马嘉祺的初印象不错，做男朋友也未尝不可。

一顿不咸不淡的晚餐过后，马嘉祺被学生会叫走，陆伊轩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图书馆。时间还算早，空位置挺多的，刚在书架后坐定面前就落下了一个人影。

刘耀文抱着电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坐到了陆伊轩对面，还冲她笑了一下：“好巧啊。”

走掉尴尬，不走也很尴尬。陆伊轩指尖拈着书页，开了开口还是没说话。

这一晚复习效率并不高，事实证明刘耀文就是行走的聚光灯，好多女生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大胆的还来问陆伊轩能不能换座，每到此时刘耀文就抬起头，面色很冷：

“同学，你吵到我自习了。”

直到浏览完整个消化系统的复习资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陆伊轩叹了口气，认命的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

而刘耀文就好像铁了心要做个小尾巴，紧随其后。

走出图书馆陆伊轩终于忍不住了，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向刘耀文：“你到底要干嘛？”

路灯在校园小道旁寂寞地亮着，初冬的夜晚有些凉。刘耀文一步一步走向陆伊轩，最后在她面前站定：“没别的，那天你把我送回来，想谢谢你。”

陆伊轩嘴唇抖了抖，回答说没关系，便扭头想离开。谁知道刘耀文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低头看陆伊轩的眼神里带着些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急躁。

“陆伊轩你是真的准备装傻了是吗？”刘耀文肩很宽身高很高，完完全全挡住了路灯投下来的光线，陆伊轩被困在这片阴影里，只能抬头看他。

“你那天晚上喝醉了，我送你回来是出于同学情谊，如果你想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陆伊轩定了定神，开口解释到一半就被刘耀文打断了。

“你记得我那天喝醉了，你记得是你送我回来的，你怎么不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刘耀文眼角有些泛红，盯着陆伊轩继续说道：“陆伊轩，我那晚的确喝多了，但是我喝酒从来没断过片儿。

“你记性那么好什么事都捋的那么清楚，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送我回来的时候又为什么由着我赖在你身上？

“我说了我来找你了，你明明就还喜欢，明明也知道我也还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等我了呢？”

有情人之间有默契，看得出对方的爱意。可故事的男主角却被拒之门外，只能站在高塔下抬头看把自己困在塔顶的公主。

陆伊轩沉默的看着刘耀文眼眶现了红，只觉得现下的一切都十分荒唐。刘耀文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扔。

而他也是真的敏锐，所说的也差不多都是对的。

可是他那么聪明他怎么就不明白，碎了的镜子再拼到一起也还是会有裂隙，仅凭一句意难平又怎么可能真的越过他缺席的那两年。

“今天你看到了的吧，马嘉祺，你应该认识他。”陆伊轩缓了缓，还是没能抬头看向刘耀文。“他很好，很会照顾人也很成熟，大学上了两年也没谈女朋友，第一次向嘉怡要了我的微信说想认识我，我挺意外的。

“其实今天下午他说会等我明天给他一个答复，他真的挺好的，我也不想错过。”

从始至终陆伊轩都没有抬头，刘耀文也没有说话。

他们的默契足以让刘耀文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最后他听到陆伊轩说，刘耀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马嘉祺坐在陆伊轩对面的位置上撑头问她一个学期没回家了会不会想家，陆伊轩仔细想了想，刚想回答时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头。

刘耀文抱着课本从陆伊轩身边经过，脚步不急不缓，目光也没有分出一点看过来。

对陆伊轩的沉默有些奇怪，马嘉祺抬头问怎么了，陆伊轩才回过神回答：“平时还好吧，不过这么久没回了还是挺想的。”

马嘉祺笑着抬手揉了揉陆伊轩的头发，目光落在了已经走过去，在听到陆伊轩的话后身形顿了顿然后加快了脚步的男生身上。

“那个是你们班刘耀文吧？成绩第一名进的学校。”马嘉祺状若无意的提起话题。“之前有来学生会面试过，对他有些印象。”

“啊……这样吗？”陆伊轩指尖抖了抖，笑着回应道：“和他不是很熟，不太清楚。”

那晚陆伊轩在说完后落荒而逃，她看到了刘耀文蓄满泪水的眼睛——事实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在回宿舍的路上跑了起来，跑着跑着才发现眼泪糊了满脸。

刘耀文在那晚之后没有再单独找过她，两个人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陌生人，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不再打扰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

可阻挡她走向刘耀文的从来不是喜欢与否。

马嘉祺是个很合格的男友，陪学习给陆伊轩画老师没给提纲的课程的重点，发现陆伊轩不爱吃早饭就早早起来买好早餐到女宿楼下接她，平时更不用说有多无微不至。他好到陆伊轩谴责自己，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复杂细微的情感。

比如他在身侧讲重点时，脑海中浮现的高中教室，男孩讲题时笑着说你真是笨笨的的画面。比如他站在楼下笑着看自己时，突然想起的那条校园长阶梯和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尾巴。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陆伊轩提前订好了T市的火车票。马嘉祺是本地人，说考完试去送她。

最后一场是人体解剖学的考试，肝门静脉的组成与分支是马嘉祺画出来的重点内容，果不其然出现在了试题中，而陆伊轩也没有犹豫，提笔写下了答案。

只是只有陆伊轩知道，这五分与马嘉祺无关。刘耀文刚开学时被杀鸡儆猴点起来回答的问题，已经被牢牢记在了心里。

很渣啊。陆伊轩答题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很渣，我说我喜欢马嘉祺，可在任何时候我想到的都是刘耀文。

T市的一切都是熟悉的，不管是学校街角的奶茶店，晚上九点放学的孩子们穿的蓝白校服，还是楼下阿婆养的小狗的叫声。

今年的新年亲戚们受邀来到了T市，在自己家中过年。就算成年了上大学了还是被爷爷奶奶塞了红包，小表弟也很亲人，陆伊轩有些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些舒展开来。

年夜饭时姑姑带着几分八卦在餐桌上问起，小轩有没有得男朋友了咯？陆伊轩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个玩笑混了过去，没有正面回答。

刚放假回来时，马嘉祺每天早安晚安问候，偶尔会打电话黏黏糊糊说句我想你了。陆伊轩说我也很想你啊，手指尖却悄悄捏紧了衣角。

到后来早安晚安对面照发不误，可陆伊轩却没有再回复。

小年前一天马嘉祺不声不响的来了T市，下了车给陆伊轩打了个电话。接到他后陆伊轩带他去逛自己的高中校园，操场的角落里马嘉祺低下头吻她，陆伊轩感受着这个吻，在对方拥抱自己时却浑身僵硬的不知该作何回应。

那天晚上马嘉祺坐上回家的动车前问她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陆伊轩摇了摇头，目送他进站，离开。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陆伊轩手机铃声响起，得到长辈们的默许后到阳台上接起了马嘉祺的电话。

对面也是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氛围，两个人各自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明明顶着爱人的头衔，却依旧是无话可说。

“都快两个月了。”对面轻轻笑了笑。“伊轩，和你在一起这快两个月我从来没问过你的，你喜欢我吗？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陆伊轩没有说话，远处有人放烟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陆伊轩眼睛里闪烁着烟花的颜色，没有回答马嘉祺的问题：“这边的烟花，很好看。”

烟花停了，陆伊轩望着那片天，轻声说马嘉祺，对不起。

“我不意外。”马嘉祺的笑声带着些苦涩，意料之中的结局并不那么痛，妈妈在身后喊他吃饭了，他应下，却看着万家灯火继续开口：“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因为你从来不够喜欢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你能和刘耀文在一起，或许也不错。”

被轻易地看破，陆伊轩一时间感觉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头。她听到对面马嘉祺的声音平静的传来：

“你和他之间有过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陆伊轩，新的一年了，别再错过了。”

那个曾经在深夜打过电话来要她去接人的号码，曾在他们被看做是分道扬镳的那个夜晚发来一条短信。

只有很简短的七个字：陆伊轩，你要快乐。

年过得差不多了，也快要到返校的日子。嘉怡的生日在返校后不久，陆伊轩看了一圈，决定去商场专柜给她挑一支口红。

市中心要坐几站公交才能到，因为是假期逛街的人挺多的。在人流中陆伊轩抵达了门店。其实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嘉怡心心念念那支口红已经很久，奈何一直缺货，前两天还在抱怨回家都买不到。

的确卖得火，导购说只剩一支也已经被提前预订了。

“真的没有货了吗？”陆伊轩不甘心的追问，导购的眼睛却看向了陆伊轩身后。

“预定的那位女士也是今天来取，她就在那里，如果您真的很急的话可以去和她商量一下。”

转过身看到来人却是实在的僵住了，和妆容得体的熟悉面孔对视时，陆伊轩只觉得浑身发冷。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陆伊轩也记得自己听到那张红唇里吐出来的话语时，心脏猛地收紧的感觉。

刘耀文的母亲对遇到陆伊轩这件事情也有些意外，看了看柜台上已经包装好的口红和导购小姐为难的表情，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陆伊轩无暇理会面前女人的神情，她只想快点离开。心头被复杂的情绪来回碾压，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本能地想转身逃离。

刘耀文母亲的声音让陆伊轩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她听见曾经强势的女人对导购说这支我先不要了，你再帮我推荐一些小女孩平时会涂的色号吧。

等到陆伊轩付完钱后脑袋都是懵的，她没有想到刘耀文的母亲会把这支早就预定的口红让给自己。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跟对方道声谢，回过神来看见女人站在门口看自己，像是专门在等。

“刚才谢谢您了。”很客气的语气，准备等到回应就离开。

“没关系，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这人太多了，我们去那里吧。”刘耀文母亲指了指一旁的咖啡店，率先走了过去。

陆伊轩并不觉得她们之间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碍于刚刚承了别人口红的情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跟了上去。

咖啡店是轻奢装修，人流并不多。老板将咖啡端上来以后陆伊轩看向对面的女人，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刘耀文母亲沉默了片刻，直接切入了正题。

“小姑娘你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聊一聊关于耀文的事。

“其实……我是个挺不合格的母亲。”女人笑了笑，低下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和耀文他爸很早就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忙着事业带着耀文，这么多年没喊一句累。事实上我也的确把耀文当成我的全部，我培养他塑造他，希望他能像我以为的那样，做个优秀的人。

“那天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耀文早恋，是我没想到的。他一直很听话，作为一个儿子也很体谅我，但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朝我反抗，问我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理解他，去了解了解你，把我气到给他转了学。

“其实不同意耀文这么早恋爱，是因为我和他爸就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年轻的感情没赢过柴米油盐，最后落得了不好的结局。我害怕他走我的老路。

“后来我去拜访你的父母，第二次见到你。可或许这就是我做母亲最不合格的地方吧，耀文希望我了解你，我却顺着自己的逆反心说了很多不客观的话。在这里阿姨得向你和你的父母道歉，你真的是个好孩子，而那时的我不是个好妈妈。

“我希望他能顺着我给他的路走下去，不希望有有任何的节外生枝。我以为到了十八中他重新做回了那个听话的孩子，但我没想到他成为状元之后，瞒着我偷偷改了志愿。

“录取通知下来那天我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他却说我两年前就告诉过你为什么。这时候我才想到你，想到耀文夹在笔记本里的你的照片。想来也是我太强势，要求他的世界只能有母亲和未来，才让我们母子之间留下了隔阂。”

陆伊轩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女人讲述她的心路历程，顺着回忆回到了那段时光。

他们分离，两年未见，却是在心里想念了对方两年。

“今天那支口红本来是送给我上司的女儿的生日礼物，刚好遇到你了就顺水人情了。”刘耀文母亲的眼神很真诚，陆伊轩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继续听女人说道：“耀文他不说，但是那根刺扎的他不好受。小姑娘，如果今天不遇到你我也会找时间联系你的，如果你还喜欢耀文，能不能原谅阿姨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去和耀文好好聊一聊？”

刘耀文不懂陆伊轩执拗的点，可同为女人的刘母懂。有情人之间的爱意局外人都能感受到，更何况是处于局内的刘耀文和陆伊轩。

那天的最后，刘耀文母亲说，我不知道现在学着做一个好母亲算不算晚，但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已经朝对方努力走了很多步了。

而陆伊轩似乎看到那面在自己心底那一地碎裂的玻璃，慢慢的拼合成了一面镜子，镜面虽有裂纹，但依旧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脸。

返校当晚，刘耀文抱着课本走在校园路上。刚开春的天气依旧很凉，一阵风刮过来不由得裹紧了棉服。

男宿楼下的梧桐树下有个身影，裹紧了羽绒衣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路灯下刘耀文止住了脚步，有些意外的看着陆伊轩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最后牵起了自己的手。

“同学，我有点怕黑，能劳烦你送我回宿舍，然后再说一次我喜欢你吗？”

手掌不自觉的紧握住，眼眶也慢慢的发热。

“所以你不是不喜欢了。”

最后刘耀文笑了，站到陆伊轩的正对面俯下了身。

“好啊，回宿舍之前，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