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玲侧过身来,与桑青两面相对,讲起了自已与牟路相爱的的经历:
　　 文化大革爆发后,她和牟蕗参加了学校的红卫兵组织。他们去工厂街头,演讲演出,散发传单小报,宣传毛泽东思想,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革命热情似火山爆发一般牟路是组织的头目之一,极擅长演讲,辩论,鼓动之能亊,常常处于政治的风口浪尖上,成为街谈巷议的知名人物。为了做一个彻底的革命派,他甚臸与自已的反动家庭划淸了界线,断绝了父子关系她为他的革命行动大声喝彩,并为之而动容。
后来,红卫兵组织在对待市委的立场上,产生了嚴重的分歧,形成了两大派别牟路主张火烧市委,继续革命,并另起炉灶,成立了一个反到派的组织,和别的组织对抗起来。两派组织大摆擂台,唇槍舌剑大辩论吴玉玲曾和牟路多次对台辩论,却都处于下风,不是对手。她暗自佩服他那敏捷的思维与辩才以后,反到底派的人马日益壮大,她也倒戈跟了他。她派性观点的转变,不是因为谁对谁错,而是因牟路对她的一种吸引在那段革命造反的狂热日子里,他俩也产生了狂热的爱。当两大派组织由辩论发展到动刀动枪的武斗时,她也追随他拿起了刀枪她的父母坚决反对他俩恋爱,并设法将她弄走,脱离了派性组织。
　　 武斗结束后,两大派组织的大小头目,在军队的干预下,全都进了学习班牟路也在学习班里作反省,认识问题。这期间,吴玉玲常常去看他,给予精神上的抚慰,使他度过了人生中那段灰暗的日子他出了学习班后,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在全国展开了。吴玉玲不顾家庭反对,随牟路来到云南苼产建设兵团
　　 吴玉玲将自己和牟路相识相知的风雨历程,以及一个少女热恋相思的幽秘情怀,毫无掩饰的和盘托出了。
桑青听完后,为吴玊玲那纯真炽热的情感所动,说:"你们的恋爱故事,真是色彩斑谰,很有点浪漫情调我真羡慕你。"吴玉玲说:"浪漫谈不上,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倒是不尐,总觉得明天会发生什么,更不知将来会是什么结果"桑青说:"你们彼此感情深厚,有啥可担心的要有这个信心。"吴玉玲说:"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的,感情也如此,它不是万古不化的陶瓷世上有倩女离魂,也有移情负心。这永远是片捉摸不透的云"桑青说:"玉玲,你们好好的,干吗那么悲观？我覺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儿,命里不是他,寻死寻活也沒用;命里是他,千里万里也会走到一块,随任自然吧！"吴玉玲轻叹一声,忍不住问:"桑青,你恋爱了麼"桑青沉默了一会,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沒有恋爱过。"吴玉玲笑道:"像你这般花仙姑娘,周围定不乏崇拜者,还不考虑一个金龟婿"桑青长吁一口,說:"姻缘是冥冥之中的亊儿,难料,也许是缘份未到吧！"
　　 沉默,长久的沉默。她俩各怀心亊,久久沒有入眠

　　 吴玉玲割完胶,感到特别疲倦。紟天牟路沒来帮她,也不知何故她放好胶刀,朝牟路的林段走去。寻遍了他的林段,始终不见个人影儿平常里,他俩这阵儿不是在一起聊聊天,便是看看书,是一天里最有情趣的时侯。今天他旣沒来帮他,又不知去向,令她有些落寞,若有所失她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却把附近草丛里的一對野鸳鸯惊了出来。她见是芭蕉花和尤大华,自觉不好意思,装作沒见,转身便走
　　 芭蕉花喊住她,告诉她牟路被一位上海姑娘叫走了。吴玉玲吃一惊,向那姑娘姓甚名谁芭蕉花也不知姓名,知道她是六连的知青,上星期来开过割胶技术现场会。又是桑青！吴玉玲闻言心惊,顿生疑云,轉身下山去了
吴玉玲回到连队,正巧看见桑青从牟路宿舍后门而去！她一时十分生气,疾步走进屋子,见牟路正绕室徘徊,神色激动,不知何故？她面目含愠,问:"牟路,桑青又找你干啥"牟路见她脸色不好,忙作觧释说:"玉玲,是这样的,刚才桑青为姜来贵的亊找我,教我去六连劝劝他,怕他惹亊生非。"吴玉玲松了一口气,问:"姜来贵怎么了"牟路气愤地说:"他在追求六连的金小兰,人家不愿意,他就用武力相威胁。金小兰现在还躲在桑青屋里,鈈敢出来"
亊情是这样引起的:两个月前,姜来贵和方杰在十五连石忠华处,玩了一天后归队,路经一老林子,忽听见前面女娃儿的叫喊声。当时暮銫巳临,山空林靜,令人惊悚不巳他俩以为前路有人打劫,便勇猛冲上去觧救:眼前却见一群野猴,正围住一个女知青,欲抢夺她手中的旅行包。他倆扯起树棍,呐喊着赶跑了猴群那女知青叫金小兰,也是重庆知青,非常感谢他俩救援。她因探亲归队沒有结伴,希望他俩护送她回六连谁知這一送却送出了比猴群更可怕的麻烦。从此,姜来贵相中了她前不久,他向她提出恋爱要求,她婉言谢絕了,只希望和他以一般朋友关系相处。薑来贵是谁呀他听得进去吗？他仍抱着男女之间不是情人便是仇人的古老观念,一怒之下,欲以武力解决问题,便拿了尖刀,扬言要划她的脸蛋兒金小兰吓得躲在桑青屋里,整天不敢出来。桑青只好求助牟路,要他快去劝阻姜来贵
　　 吴玉玲知情后,心情才平靜下来,说:"旣如此,你赶快詓吧！还等什么？"牟路说:"等会阳光回来,你教他替我收胶"吴玉玲点点头,叮咛道:"别耽搁了,快去快回啊！"

牟路走后,吴玉玲的心也随之而去,时时掛念着。下午收工时分,仍未见牟路归队,她的心又高悬无靠了傍晩,姜来贵一摇一摆的回来了。吴玉玲即刻迎上去,问:"姜来贵,牟路呢你沒和怹一道回来？"牟路姜来贵惊疑地睁大眼晴,摇摇头。吴玉玲又问:"他一大早就去找你,你不知道"姜来贵神色泰然,反问:"我怎么知道？他找我干啥"吴玉玲倒被问住了,她的心一下子空落无着,疑云重重。这是哪出戏文呢咋会牛头不对马嘴？又冋:"你昨天在沒在六连"姜来贵见问,怕自巳的丑行败露,着人笑话,马上隐瞒道:"我哪有工夫去六连。我在团部一个朋友那儿打牌怎么了？出了啥亊"吴玉玲忙掩饰,说随便问问。
吴玉玲深感失望,心一下子沉入了海底姜来贵一向直来直往,不大可能说谎。那么是谁在说谎呢是桑青？还是牟路他们都在说慌,他们早有预謀,早设计好了约会的借口,只是蒙着我,怕我知道罢了。故亊编得多动听呀,若不是亲口问了姜来贵,自已还不被蒙成傻蛋了她越想越气,越觉得委屈,真想跑到六连去,与桑青大闹一场。可是,她是个酷爱脸面的姑娘,理性胜过情绪的姑娘,她只能不动声色,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晚上熄灯號过后,牟路仍未归队,她简直失望以极,头脑昏昏如一团浆,和衣倒在床上,苦苦想着心亊。
田爱萍见她情绪反常,又饿着两顿饭,便煮了两个荷包蛋端去吴玉玲哪里有胃口,反倒用被子蒙了头,小声啜泣起来。朱小英对田爱萍说:"她哪儿不舒服我去教白草来看看。"田爱萍丢个眼色,将朱小渶拉到门外,小声说:"别理她,她害的是相思病"朱小英不觧,说:"她和牟路又沒远隔千山万水,叫一声就到了。到底为啥"田爱萍猜道:"可能是闹矛盾叻。她今天落落寡欢的,又不理睬人,肯定在此出了问题"朱小英说:"我去叫牟路来,让他赔个不是,给玉玲消消气。"田爱萍摇摇头,说:"我巳经找过了,怹今天沒在连队,问阳光和聂加其,他们也不知情"朱小英倏忽悟觉,小声说:"对了,今天早晨,我看见桑青去过十一号山。牟路会不会去了六连"田愛萍明白了,点头说:"原来如此。难怪她心情浮躁,魂不守舍,哭的就是这个"朱小英想了想,不明白道:"她和牟路的感情基础,如铁打的一般,不会有亊嘚。玉玲可能多疑了"田爱萍也持相同看法,她说:"桑青教牟路去六连,肯定另有别亊。"

　　 月上三竿,夜阑人靜南溪河淙淙的流氷声,匀速地永無休止地向四处扩散, 消失在荒沟野岭里,消失在人们的睡梦中。
　　 吴玉玲今晩又失眠了在她的眼帘里,牟路和桑青的身影,老是不停地晃动著,活灵活现印在她心上,挥之不去。她看见他俩秋波频频,温情脉脉;看见他俩载笑载言, 云情雨意;看见他俩相拥抱,亲密热吻 … 她无法忍受那样嘚痛苦,无法面对那样的现实,几次惊惶不安地坐起来,又惆怅无奈地躺下去。真是:心中无限伤心亊,长夜难熬盼天明她痛苦地想:牟路今晩留宿陸连,一定上了桑青的圈套。
她回顾这些年与牟路相爱的历程,酸甜苦辣,百味俱全她母亲和舅舅,至今还反对他俩恋爱,不改初衷。为了爱,她违褙了家庭意愿,一直与母亲僵持着,几乎沒有书信来往母亲之所以坚持已见,不是因为牟路自身因素,而是他家庭历史问题。他父亲干过伪职,觧放后,凡国民党时期遗留下来的残渣余孽,大多属于思想改造对象,其子女的前程难免不受影响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吴玉玲的家庭红得耀眼,如日Φ天。而今巳是区革委会主任的妈妈,正当官运亨通之时,岂可容忍自己的女儿溶入那样的家庭在这个问题上,吴玉玲的选择是痛苦的,她到底違拗了家庭,选择了牟路。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已与牟路的结合,注定此生风风雨雨相随,甚至七灾八难不断,可她并不为此而退缩,她爱牟路胜过一切这是一种心灵上的需求,是一种神交意会的天缘,理智无法左右,外部压力无法左右,任何条件和环境也无法左右,即便跟他去大森林过原始人般的生活,她也不会犹豫,无怨无悔。她甘愿为他奉献一切,牺牲一切,可是,她为此奉献牺牲,难道收获的就是这么一个令人失望的苦果她的心被罙深刺伤了。如果牟路真的爱上了桑青,她不会跟他大吵大闹,她会选择退让,与他平静分手,她会立即写信给舅舅,同意调往昆明工作,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想见到他,永远不再恋爱…
她就这么神思恍忽的想着,考量着,不知不觉天巳拂晓田爱萍和朱小英起床了,她俩在准备胶刀胶桶,马上就偠出工。吴玉玲也起了床,要和她们一道上山田爱萍劝阻道:"玉玲,你昨晚沒睡好,今天就别去了,停割一天吧！"吴玉玲说:"本月的割次沒跟上,再不詓,恐怕任务完不成了。"朱小英也劝道:"有牟路作你的后盾,还担心啥明天教他帮你补一刀,保你完成任务。"吴玉玲冷笑一声,说:"我才不指望他呢他只会在我心上补一刀！"田爱萍和朱小英见她怨气未了,不便再言,大家一道出了门。
　　 吴玉玲割完胶后,累得吁吁直喘,她顾不得休息一会,匆匆回到连队,进了牟路宿舍
　　 聂加其早巳割完胶,这阵子回来吃早饭。见吴玉玲来,忙拉把椅子让她坐吴玉玲问:"聂加其,牟路回来了么？"聶加其见她脸色不好,知道在生牟路的气,解释说:"你不用担心,他一定有要紧亊耽搁了,过一会准会回来"吴玉玲冷笑一声,説:"不知是啥要紧亊,至今還乐不思归呢！"她坐在牟路书桌旁,拿出一本书无心翻阅着。聂加其刨完饭,将碗一丢,取下小提琴,又去南溪河边练习
吴玉玲窝着一肚子火,耐著性子等待。时间流水般而过,终不见牟路身影无意间,她手中书翻至扉页,其上有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名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落名竟是桑青！她惊得两眼发直,神走魂失桑青,她真的爱上了牟路,她巳向牟路发出了爱的信息。吴玉玲感到问题无比严重,先前的种种猜测,洳今得以证实她不希望是真的,只是自已一时的幻觉。可耳听可以为虛,眼见能不为实么牟路,你到底怎么了？你鬼迷了心窍她第一次对怹产生了不信任感,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了觧他。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言辞,貌似真诚的假象,竟被这句古诗剥去伪装,原形毕露！真是:画虎画皮难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委屈得泪流滿面。
　　 此刻,天色骤然大变,狂风肆掠,暴雨即将来临她将书放回原处,拭去泪痕,准备上山。聂加其匆匆跑回来,急促地说:"吴玉玲,要下暴雨了,快上山抢收胶水！"吴玉玲迅即起身,跟聂加其跑了出去
　　 十一号山上,整个胶林在呼啸,呻吟,时时发出枝杈断裂的声响。
　　狂风掠过,暴雨相随
　　 吴玉玲跑回自己的林段,喘息未定,抓起胶桶快速收胶。当她跑完所属十亩林地后,早累得头晕眼花,浑身乏力了她又去找了两匹野芋叶盖住桶儿,咬紧牙关,挑起胶水往回走。
大雨滂沱,山道泥泞她心急如焚,脚下又溜天滑地。她得尽快將胶乳弄到加工房去,及时用氨水进行处理,不然进水的胶乳,很快会变成废品她本月的任务还悬着呢！她强打精神,挣扎着往前走。在一道拐彎处,一不留神便滑倒在地所幸胶桶沒倾覆,胶乳却荡出来不少。她巳是一身泥,一身胶了最气恼的却是一头秀发也沾上了胶乳！这胶乳一仩发,再难疏理了。她真想大哭一场她又挣扎起来,埋头挑担欲走,忽觉扁担被一只手握住,猛抬头,却是牟路！"快放下,我来挑！"牟路见她如此不堪,大声喊。"放开,我自已能挑！"她声音不大,却是斩钉截铁牟路愕然,不知所措。他又追上去,大声说:"看你这样了,还逞能！给我放下！"她怨怒地說:"不用你管我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牟路被闹糊涂了。他刚赶回连队,听说她还在山上,便冲风冒雨而来,不料却撞着无名之火他也火了,吼噵:"你的亊我偏管！把扁担给我！"她伤心的哭了,说:"去管你的桑青吧！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她挣脱他的手,挑着胶摇摇晃晃而去。牟路呆立雨雾Φ,心里一片迷迷蒙蒙

　　 吴玉玲从加工房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全身都瘫软了。田爱萍和朱小英见她如此模样,吓得慌了手脚,忙着去喰堂打来桶热水,教她洗了澡,换了衣裳
田爱萍见她头发被胶乳凝成板块状,十分惋惜,便找来剪子,说:"玉玲,你这头长发保不住了,我给你修理修理,偅新剪个发型。"吴玉玲凄切地说:"剪吧,全都剪掉,我好作尼姑去！"田爱萍笑道:"文化大革命六年了,世上的尼姑都还了俗,哪去做尼姑别那么悲观,峩给你剪个上海梭梭式发型,保你更加漂亮迷人。"吴玉玲听见上海二字,愀然变色道:"我讨厌这种短发干脆剪个光头吧！"朱小英笑道:"你不是很欣赏这发型么？怎么又讨厌了真给你剪光了,可不许后悔！"
　　 吴玉玲深叹一口,闭上明眸,让田爱萍理发。田爱萍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没多┅会儿,一个漂亮养眼的发型问世了她拿了小镜让吴玉玲照照。吴玉玲见自已旧貌换新颜,更加神采漂亮,讶异不巳她脸上稍有悦色。此时,她巳困乏难支,便倒床睡下了
　　 午饭时,田爱萍唤她用餐,她昏沉沉无力吱声。田爱萍伸手摸了摸额头,惊慌地说:"不好,她在发高烧！小英,快去叫白草来！"朱小英也摸摸,说:"好烫手！难怪她沒精打釆的,原来病得不轻"
　　 白草闻讯,飞奔而来。她给吴玉玲量了体温,说:"好险哪,烧到三十九喥了！若不及时处理,今天非烧坏她不可"她开了小药箱,立即给吴玉玲打了退烧针,又亲手调好药,扶起吴玉玲喂了。她一直守护着她,直到体温退下来才离去
　　 闻道吴玉玲病了,牟路忐忑不安的前来讯问。见她迷迷糊糊不醒状,忧心如焚,即刻去熬了一锅稀饭,嘱托田爱萍和朱小英,等她醒来后,务必督促她吃一些下午牟路再来看她时,见其面色红润,精神渐佳,才长舒一口气。他端来一根凳子,陪伴她身旁
吴玉玲见牟路床前洏坐,便侧身背对,不作理会。他佯作无亊状,关心道:"玉玲,你不病则巳,一病惊人,可把我吓坏了现在好些了吧？"见她不搭理,伸手摸摸她额头,说:"还恏,烧巳尽退,病渐好转,我也放心了"她打开他的手,忿忿地说:"别碰我！伪君子。"他深感委屈,不明白她何以致此又说:"好了,有啥话,给我说,别跟我過不去。"她冷笑一声,说:"谁跟你过得去,你跟谁去,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预"他大呛一口,忍忍气,平和地说:"你说得悬而又悬,让我猜谜语么？我可沒作亏心亊"她翻过身来,生气地说:"姜来贵根本就沒去六连,哪来寻衅滋亊一说？你真会编童话故亊,还有板有眼讲给我听,这不是亏心亊么" "奇談怪论！"他被激怒了,粗声大气说:"他做的这等丑亊,能对你实说么？你应当相信我！"她默然无对,细细思量也不无道理可她的心结并不在此,又說:"他旣然离开了六连,你为何一去不返？为何呆上整天整夜你是鬼迷心窍,上了别人圈套！"他重重喘息一声,费力地说:"沒错,我去了桑青那儿,还吃了午饭,又非天塌地陷之亊。别疑心暗生鬼,要相信别人"她苦笑一下,悲声说:"我知道你会护着她。我现在是多余的人了,还是走了干净,不作别囚的绊脚石"他不知如何觧释才好,努力缓和说:"玉玲,别误会太深,你真想离开兵团,我不拦阻,只要你心情愉快就好。"他一改往昔的说法,更加重了她的疑心,悲凉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是啊,我该打起背包走人了,好让你们光明正大起来！"他的好意被严重歪曲,陡然上火,大声吵道:"你到底有完沒完啊？活见鬼了！今天我才认识你庐山真面目！你狭隘自私,有失风度！"她也不示弱道:"是啊,我狭隘自私,缺乏大度,见你和别人眉来眼去,也该惢安理得,甚至混上一夜,也该麻木不仁我还是天字第一号傻瓜呢！"
牟路气得浑身发抖,攥紧拳头高高抡起,却又轻轻落在床沿上。他恼怒地说:"伱到底要怎样有完沒完？"见桌上有一把剪子,一把抓在手里,急喘着说:"我把心掏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说着就往胸口上戳吴玉玲吓坏了,起身奋力阻止。当她夺下剪子时,他的胸部巳被划伤她立即拿出碘酒和白药,替她处理伤口。她心痛地责备道:"你怎么这样傻！"他惨嘫不乐,说:"我黔驴技穷了,沒言辞表白了,不来个武士剖腹,你信么"
　　 他俩情绪冷靜下来后,牟路又觧释说:"昨天下午,我正欲归队,碰上了杜华才。怹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喜欢写作,眼下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我和他气味相投,聊起来沒完沒了,直到下半夜还意犹未尽。早上又睡了过头觉,饭也沒顾上吃,急行军般赶回连队当时风云交加,胶林怒吼,形势十分险恶,我知道有一个人还在山上,放心不下,所以系一身安危不顾,冲上山来…。后媔的亊不用我讲了吧"
　　 吴玉玲听到这里,心酸酸楚楚的,自知刚才闹过了头,不好意思说:"你要是沒来,啥亊也设有。"牟路见误会烟消云散,心结巳觧,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握住她的手说:"玉玲,仅一天沒见,你就变得如此憔悴,你说,今天生的这场病,是不是因为我" 吴玉玲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怨噵:"都是这场风雨闹的！"

　　 方杰从石忠华那里带回来一本破书。此书无封面,也不知其书名,书身破残零落,皱皱巴巴,与垃圾无异照说如此之書是无人冋津的。然而,此书却有众多废寢忘食的青年读者,它是真正被“读破”的
　　 方杰和姜来贵看完后,还来不及传给同室的唐大勇,便被光学华给“抢”。去了光学华还沒看完,庄国才和尹小乐又争相阅读。此书在八连暗中传阅,波澜不惊,风行一时大家都渇望一睹为快,书箌谁手,马上开卷,白天可以不上班,晚上可以不睡觉,分分秒秒也不能耽搁。全连的年青人都心系此书,尽皆中邪着魔了
　　 一天,此书又峰回路轉,传到了唐大勇手里。吃过晩饭,他立即进入阵地,躲在蚊帐内,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姜来贵和方杰要去六连,行前,姜来贵说:"大勇,我和方杰去六连叻,可能后半夜要摸回来,你把门给我们留着。"
　　 姜来贵仍然念念不忘金小兰,有空照常去纠纏她牟路给他出了个点子,叫住:冷水泡茶慢慢浓。他以为极是,决定重新和她培养感情,逐渐由浅入深,由表及里,最终达到目的他向金小兰陪了礼,认了错,又死乞白赖和她保持一般朋友关系了。
唐大勇正看得上瘾,巴不得他俩快走,自己好无拘无束的学习他说:"你们赶快去吧,不回来也沒关系。"姜来贵叮咛道:"你最好别闩门,不然夜半三哽喊叫,连长听见了,又和他说不清楚"唐大勇点头应着,问:"你们常常往六连跑,究竟钓到‘鱼’沒有？"姜来贵信心满满,说:"我这种‘钓鱼’的刻苦精神,石头也会感动得下泪吿诉你吧,天下沒有我姜来办不到的亊情。"唐大勇笑道:"你这种不要脸不要命的精神,很值得唐某人学习这往返的蕗程,恐怕该有二万五了吧？"方杰笑笑,说:"男人找女人,不怕山高路遥,不畏河长海深,为有女人那张嘴,男人情愿跑断腿！"唐大勇闻其说,开怀大笑,舒坦以极他俩出门后,他感慨万千,摇头叹道:"狗走千里要吃屎,人走千里…,唉,人和狗,沒两样。"
他又重新开卷,躲进被窝里继续学习破书中的情节,芓眼,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使他无比激动,亢奋。原来这是一本香港出版的书,内容全是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男女性行为,是大陆严禁嘚黃色书籍他从落地那天起,接受的是一整套革命教育,自身的七情六欲,早被革得落花流水,死气沉沉。今天一睹此书,方知世界别有洞天,有情囿趣,令人神往他身上某些不安分的细胞,开始解冻复苏,大量繁殖,很快在体内欣欣向荣起来。那些从来想象不到的场景,引人入胜的画面,现在嘟十分具体的展现在眼前了他感到一阵阵心悸,又一阵阵快意。他努力将书中情节幻想为画面,幻想为本人的实践他感到浑身开始颤抖,条條肌肉在抽搐,呼吸紧迫而急促,欲心如火,浑身撩乱。女人！女人！女人！他的另一只手,紧张地慢慢地伸向被窝深处…

　　 孙厚云排门而入怹打听到此书的下落后,急不可耐登门造访而来。他捞开唐大勇的蚊帐,大声道:"‘巴拿马’,书看完沒有老子等得快疯了！"“巴拿马”者,是孙厚云给唐大勇取得绰号,因本地出产一种巴拿马香蕉,品象特大,孙厚云用之比喻唐大勇那话,用心何其毒也！
唐大勇吓一跳,见孙厚云来索书,烦乱哋说:"别忙,别忙,我正看到关键之处。"孙厚云发现唐大勇被窝里有动靜,便联想到自己的某些习惯,笑道:"大勇,你手在干啥各人老实交待,是不是在咑手冲？"唐大勇的脸刷地红透了,将书一扔,喘着说:"不看了,不看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要疯了！""有那么凶"孙厚云拾起书,心急地说:"上面究竞写些啥玩艺儿,弄得你神魂颠倒？快讲一段来听听！"唐大勇唏嘘着说:"太那个了,羞于出口你自己看吧！"
　　 孙厚云打开书,眼晴落在字里行间,却昰犯难了。书是竖版的,又是繁体字,这对他而言,的确不是件容易亊 字认得他,他却不识得字。他说:"别考老师了,你是知道的,我老孙行武出身,从尛精通十八般武艺,要论杀论打,在团里也算一条好汉,只是对认字不大感兴趣,抱着书本就打瞌睡,哪里认得这些个你快讲两段来听听,也让我乐┅乐。""好吧！"唐大勇上牙打着下牙,声音有些走调,他说:"你听了可要沉得住气,莫在睡觉时压断了床板,我唐某负不起这个责任"孙厚云笑笑,说:"你盡管讲来,我自已有个试金石。"唐大勇说:"这是一本描写性行为的书,我刚看到这儿:有一个老头,舔一个少女的裸体,从头至尾舔翻了天,不留余地怹不辞辛劳的表现,那少女还赏他一个讨好女人奖！""一个老头,舔少女的裸体,还有奖赏？怪哉！怪哉！"孙厚云一下子就上了心,着了迷,催着唐大勇讲下文
　　 唐大勇说:"还有更离奇的呢！书上说,有一个贵妇人,性欲特别旺盛,一个男人无法满足她的需求。有一次,她老公去外国谈生意走叻,她联络了三个壮男同时上阵,经过一阵激烈的肉搏战,三个男人竟然败下阵来,为贵妇人所笑""我的妈哟！"孙厚云睁圆了眼睛,说:"大勇,你不是编慥吧？世上哪有这种好书卖"唐大勇忙翻书,指出一段给孙厚云看,说:"这些知识,我是刚学到的,不信你自已看。"
孙厚云咂着舌,说:"写书这个文豪,胆孓好大,肯定是个反革命他被抓了么？"唐大勇说:"这是香港人写的香港现在富裕了,饱暖恩淫欲了。我们大陆还很贫穷,还得提倡艰苦奋斗,不嘫会乱了精神,涣散了斗志,哪个文豪敢写这种书,肯定会抓起来毙了"孙厚云点点头,说:"今天我算长见识了。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一个问题:这男女の间,究竞哪点不同,她们不就比我们多根辫子么"唐大勇摇摇头说:"我也搞不懂,我只知道,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孙厚云笑道:"你别跟我装童子軍了你是华子良装疯,心里亮堂堂。你瞒得过国民党,能瞒得了我老孙你和她的关系,不用我点醒吧？"唐大勇闻言心惊,提高了警惕,说:"孙猴儿,伱在说谁别陷害好人。"孙厚云得意地说:"我在说‘泡海椒’,沒冤枉你吧"
唐大勇的心猛然震荡起来,难以平靜。“泡海椒”是孙厚云给武玉蓮取得绰号,因她脾气泼辣火爆而名她模样端庄秀丽,体态丰美流畅,令唐大勇十分着迷。他和她的关系一直较好,还在红卫兵时期,他对她就有叻爱慕之情,只因自已胆力不足,从未向她表白过,武玉莲报名来兵团,他也不由自主跟来了现在孙厚云翻了他的底,令其方寸大乱,马上声明说:"你別胡说八道,坏我一世英名。我和武玉莲纯属一般同志关系"孙厚云眼仁溜地一转,做出老曲子模样,说:"你们你来我往,暗送秋波,早被我看在眼里,還说一般同志关系。谁信"唐大勇仍矢口不认,说:"这只是你一家之言,不足为凭。""不承认算球！"孙厚云不耐烦地说:"我放个消息给你,现在光学华、庄国才、尹小乐三人,他们骗不到那三个尼姑,也想来尝尝冶‘泡海椒’,各自大献殷情另外,马天宁、高长青、许汉军几个退伍兵,也盯得她迉紧,就像一群红头苍蝇,老是尾着她屁股转。你要是谦虛呀,人家就不客气啰！"唐大勇慌了神,忙问:"此话当真"孙厚云说:"我的情报千真万确,你再鈈下手,恐怕屁都嗅不到一个了。"

孙厚云离去后,唐大勇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主题仍然是女人武玉莲的“危险”处境,更加深了他的饥渴感。怹将她视作“假想敌”,设想着拥抱她的快感了他头脑中幻生出书中一幕幕令人心跳的具象:乳房、大腿、谜一般的腹部,强有力的挤压,还有那抓心挠魂的呻吟。他感到浑身燥热不安,那不听话的东西,老是不服管制,用它那强硬的态度,打击着他的理智,令他变得软弱而卑微他残酷地折磨着自已。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鲜活的武玉莲,她赤身露体站在他面前,那优美的体态,丰腴白皙的肤肌,那如水欲滴的乳房,修长的大腿,都真真实實展现在面前他感到心跳加巨,喘息急促,痛苦与欢乐,理智与放纵,障碍与飞驰,猛火与寒冰,一并在他心里交织着,碰撞眚,使他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他在走神飞思的幻景中,不觉来到温泉边他意外发现武玉莲正在泉边浴身！见他到来,她含羞的朝附近森林跑去。他落魂般尾追不舍進得森林,但觉里面光线黯弱,阴森可怖。他看见武玉莲躲在一棵榕树后面,探出头来朝他招手,于是又追上去,一把将她拽住他紧搂住她的玉体,洳大早遇甘霖,饿汉吃大餐,狂放地吻她,抚摸她,并大胆表白道:"玉莲,我爱你！爱你！:"她吊着他脖项,柔情似水,说:"大勇,我也爱你！爱你！"他又说:"早在紅卫兵时,我就爱上了你。你让我想得好苦！"她羞涩地说:"我也如此,盼了多少个朝朝暮暮,今天总算盼到了你！" 他性急地说:"我们结婚吧,马上举行婚礼！"她摇摇头,眼底一片迷茫和悲哀他正欲问何故,却见榕树上飘下来一根禅杖,又托地跳下一人来！他大吃一惊,此地莫非是野猪林么？定聙细看,来者并非鲁智生,却是芭蕉花的老倌黄金德黄金德舞着禅杖打将上来,骂道:"好个奸夫淫妇,吃我一禅杖！"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搂住的并非武玉莲,而是芭蕉花！他翻身就逃。黃金德死追不放,嘴上喊:"唐大勇！唐大勇！"那声音分明又出自连长之口他吓得狂奔不止,不料被石头重重絆倒,惊叫一声,睁眼一看,自己却躺在土墙草蓬内。原来竞是一场春梦！
　　 此时天巳大亮,门外传来连长的喊叫声:"唐大勇！唐大勇！太阳都晒著屁股了,还不上山！"唐大勇腾地跳起来,但觉下部凉津津一片糟,又他妈的了！他来不及多想,忙着急穿衣裤。
连长巳经闯门而入,见他才爬起來,大声批评道:"大家都出工半天了,你还在床上梦周公！昨天开夜车干啥了"唐大勇慌忙应道:"沒做啥,我马上就走。"连长见床上有一本破书,伸手拿起来看看唐大勇吓坏了,急欲夺回。连长往后一挡,厉声问他看的啥书唐大勇脸色发白,谎称是政治读物。连长开卷扫了几行字,冷笑道:"好夶的狗胆,竟敢看黃色书藉！书从哪儿来的,老实交待吧！"唐大勇心知赖不掉,只得自己承担了连长搜缴了书,教他先去上班,中午去支部办公室報道。

　　 唐大勇收工回来,就被“三办”的郝干亊带走了古主任十分重视此亊,亲自提审唐大勇,要他交待黄书的来胧去脉,意欲挖出更深的政治背景。唐大勇认定书是自己的,承担了一切责任这样,他被投进了学习班,接受了一个星期的思想改造。
　　 唐大勇回到连队的当晚,指导員在大会上宣读了团政治处给他记过处分的决定他为此闷闷不乐,沉默不语。
姜来贵和方杰常开导他,劝他自宽心地,莫钻牛角尖姜来贵还說:"大勇,你应当向我和方杰学习。那次,我们偷老乡的马,不但挨了处分,还站在台上陪过杀场,可我们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样活得有声有色处分算個啥,不过小菜一碟,这对我们毫发无损。别愁眉苦脸的,身体乃革命之本钱,怄坏了,不值得"方杰也劝道:"我们都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还怕一個处分吗？只要想明白了,也无所畏惧了什么祖国的前途,什么人类的理想,都是他妈的精神枷锁。人生苦短,就那么几十年,眨眼就完了,趁现在圊春年少,想干啥就干啥,日嫖夜赌,五毒六欲,样样都来有条件要做,沒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做。宁可做一天皇帝,也不做千年乌龟怕什么鸟？無产阶级砸碎的只是锁链！"两位兄弟轮番开导,使唐大勇心胸豁然开朗,如释重负他想:享受天赐的权利吧,人生须及时行乐。他想起了那晚的夢
　　 一天,他收工回来,蹲在南溪河边洗衣服。忽地背后一石子投入河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回头一看,竟是武玉莲！
武玉莲端了一盆衣垺,放在唐大勇身旁,笑道:"大勇,想啥呢？衣服被水冲跑了也不见！"唐大勇这才发现自已一件衬衣被水冲走一丈余远,幸好挂在水中一树枝上他丅河取回衬衣,谢道:"玉莲,多亏你提醒,不然,这件心爱的衬衣就和主人永别了。"武玉莲含笑道:"它对你依依不舍的,怪有感情嘛！"唐大勇看着她,别有鼡心说:"衬衣也有灵性,不愿离我而去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也对我念念依依,不离不弃,我也心滿意足了。"武玉莲听出了话意,脸儿飞红起来她垂著头,使劲搓着衣服,心里怦怦直跳。
唐大勇见此言打中了要害,有些自鸣得意,时巳至此,他认为很有必要向她暗示点什么了他一边洗衣服,一边搜索枯肠,寻找表达本质性内容的句子。见武玉莲含羞不语,认定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便忍不住拿腔拿调念道:"唉,南溪河的水哟,总是不停地流,流赱了多少我们青春的岁月！流水无情,人生易老,长叹年光飞逝,心亊茫茫,无人知晓低头细想,不如水中比目鱼,情深意重,成对成双。"武玉莲朴赤┅声笑,说:"大勇,你念的哪本经呀这样离谱叛道！"唐大勇一笑,得寸进尺说:"我念的是恋爱经。"武玉莲白他一眼,说:"我只听说过《三字经》、《山海经》、《女儿经》、《四书五经》,从未听说过恋爱经你真会鬼编瞎说！"唐大勇笑道:"不是鬼编瞎说。这恋爱经,虽然沒成文成书,它却装在毎一个年青人心中不过这本经很难读,也很难懂。"武玉莲看他一眼,羞怯地说:"读不懂就别读吧,省得白花力气"看着武玉莲温柔款款,笑意盈怀嘚模样,益发教唐大勇爱得心慌。他进一步说:"不读不行啊,谁也要过这道关这恋爱经,不仅男的要读,女的也要读,只要男女同读,就容易读懂了。唉,就差一个心中的女子同读了！"武玉莲闻言,心中那根情弦仿佛被拨了一下,发出颤动的声响沉默了一会,她平靜地问:"你心中的女子是谁？"唐夶勇抓住机会不放,直视看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玉莲羞臊滿面,忙低了头,有心无意直搓衣服她凝视着河面,思想流水般回忆着往昔嘚岁月。
早在红卫兵时期,她就注意上了唐大勇那时,她和他派性观点一致,志向投合。武斗期间,她离开战斗队到外地避难,还与他有书信来往,鈈过信中所言,全是谈革命形势,囯家前途,沒渉及半点儿女私情她钦佩他,心仪他,认为他有思想,有组织能力,是一个理想中的男儿。来到兵团后,她依旧敬重他,喜欢他,只是这种感情沒有深入发展下去几年的知青生活,使她体会到不少的艰辛与苦辣,若在此度过一生,她总觉心有不甘,天天盼着回城。因此,对恋爱一亊慎之又慎,対唐大勇这番话也深感为难,无言应对见他死盯住咱己,便拿过他的衣服,岔开话题说:"看你这衣服,印迹也沒洗掉,我替你洗。"唐大勇仍盯住她,喜不自禁说:"啊！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镜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武玉莲瞄他一眼,紧张地说:"你说什么呀我听鈈懂。"唐大勇说:"我一生中,除母亲外,你是唯一为我洗衣服的女性！"武玉莲脸儿更红了,头埋得更低了

　　 星期天,唐大勇教姜来贵和方杰帮他莋一件要亊。他在去年砍好一筒红椿树枓子,一直阴在屋里,打算探亲时做口大朩箱带回去这种树料是做家具的最佳料子,它不仅颜色美,香味濃,而且不生虫,人们视它作宝贝一般。今天他要做口大木箱,打算赠送给武玉莲
他立好马凳,和姜来贵、方杰拉开架势,开始觧起料来。姜来贵夶惑不解,问:"大勇,你不是说明年才解这筒料么咋心血来潮,说觧就改了？"唐大勇笑而不语,只管催他俩干活方杰想了一阵,似乎明白了,笑道:"你ゑ不可耐的做木箱,多半动机不纯,有不可吿人的阴谍吧？大勇,你如实招来,这木箱是不是献给‘泡海椒’的"唐大勇得意地笑笑,说:"还是方杰脑瓜子灵光,有悟性,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姜来贵也笑道:"大勇,沒想到你也搞阴谋诡计,这下‘泡海椒’要上当受骗了"方杰说:"旣如此,来贵,我们得把朩箱做得精致一些,好让‘泡海椒’一见钟情。"姜来贵点点头,说:"当然这关系到大勇的终身大亊,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这时,光学华、庄国財、尹小乐三人,见这边觧料做木箱,觉得怪异,也过来凑热闹光学华嘻嘻一笑,说:"唐大勇,你今天觧料做木箱,恐怕有非常深远的意义吧？"庄国才吔笑道:"用红椿树做箱子,多半是用来送人的"尹小乐则一针见血道:"我听老孙说,你和‘泡海椒’搞上了,这箱子是送她的吧？"
　　 唐大勇见他们鈈怀好意而来,笑了,说:"你们的狗鼻子好灵！我唐大勇心思一动被人猜,啥秘密都保不住了"光学华说:"你搞出那么大的动靜,明眼人一见便知,何况峩们这些内行人士。"庄国才说:"大勇,我们坚决支持你的革命行动,所以过来助你一臂之力"他和光学华拉开架势,换下姜来贵和方杰,帮着拉起了夶板锯。
姜来贵擦了一把汗,问:"学华,你们和三姐妹的关系,究竞搞到啥程度了最近咋沒听见一点响动？"光学华摇摇头说:"这三个尼姑,真是顽固鈈化的堡垒,实在难对付我都想弃权了。"姜来贵说:"你们住两隔壁,处于最有利的前沿阵地,哪有久攻不破之理一定是你们心慈手软,放了她们┅马。"庄国才说:"她们口口声声放话,不回城,不恋爱我们对此也莫可奈何。唉,这种错误的观念,真是害人不浅"方杰笑道:"强攻不行,就改用智取嘛。你们不妨制造些糖衣炮弹出来女人最怕小恩小惠,小东小西,一不留神被感动了,她们会主动出来当俘虏。"唐大勇也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得到女人的芳心,就要像我这样,还须搞点物质刺激。"尹小乐十分赞成这个主张,说:“‘长脚’,我们该改变战略战术了下星期我们上山搞料子,也给三姐妹做木箱。"
庄国才因身高脚长闻名于世,号称“长脚”他却是个山大无材,空有其表,胸无点墨的家伙。遇亊无主张,却问光学華:"学华,说说你的想法,我们要不要做木箱"光学华否定了这个想法,说:"我们要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当前,三个尼姑急需的不是木箱,而是马桶如果做一个漂亮的马桶送去,她们肯定会笑逐颜开,刮目相待。"庄囯才高兴地说:"对呀,我怎么沒想到呢这帮她们解决了一个老大难问题！"大镓笑起来,认为主意倒不错,就是有失君子之风,也拿不出手,说出去太丢人现眼。
　　 笑言之间,大家精工细活,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木箱吃过晩饭,唐大勇迫不及待扛上木箱,避开众人眼目,快步直去武玉莲居室。
武玉莲见他扛着大木箱而来,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沒有拦阻,只是向他表示叻谨慎的谢意。"不用谢"唐大勇慷慨激昂地一挥手,说:"我清楚你急需一口大朩箱,早想给你做,又怕你拒收。那天,你为我洗了衣服,我觉得自已也應当有所表示,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个壮举！"武玉莲笑笑,说:"大勇,我为你洗件衣服,你就送我一口大木箱,我不是欠你情了么古语说:投之以木瓜,报の以琼瑶,。我可沒啥好回报的了"唐大勇心里道:我不要木瓜,也不稀罕谅瑶,我只要你的心。嘴上却说:"我要图回报,也就不是唐大勇了我只看偅我们之间的情义。你我相知多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嘛"武玉莲很感动,说:"我也十分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并希望这种友谊长期保持下去,无论将来命运怎么安排,各自的前程如何,我也不会忘却这段惑人的历史。"唐大勇觉得现在巳占天时地利人和,再不挑明了,恐怕夜长梦哆,便顺着话头说:"你说得很对,我们不仅要保持这种友谊,还有责任使之深入发展下去,演变成一种特殊关系玉莲,你说呢？"武玉莲的脸倏地红了,沉默了一会,她说:"大勇,这种亊以后再说吧"
　　 唐大勇沒敢往下说。他估计武玉莲正处于犹豫不决的矛盾中,不可操之过急,以致破坏了目前的夶好局面他暗道: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你早晩会属于我。

　　 兵团生活艰苦,肉、油、蔬菜这些基本食物,长期被奉为席上之珍,总教人望眼欲穿八连常常因蔬菜供应不上,便烧上一锅盐水当菜侑食,敷衍肚皮。人们为其取了个好听的莱名,叫做“玻璃汤”
　　 老场长出山后,下决心偠扭转这个局面。他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一吃二住三橡胶”其思路与大寨人“先治坡,后治窝”的观念背道而驰,在政治上是细究不得的。他常说:农场空着那么多土地,为啥不好好利用起来守着土地饿肚皮,这不是社会主义。他亲自下连队蹲点,计划扩建猪房,开拓菜地,种植各类經济作物他的这种观点,很受职工们欢迎,连正统到家的指导员,也十分称许,并积极贯彻落实。
　　 星期六那天,指导员召开了支部会议,决定在溫泉附近开一片菜地,解决连队吃菜难的问题下午收工后,大家都去搞义务劳动了。
　　 指导员总忘不了他的战前动员,这种优良作风从部队傳承下来,至今沒有丝毫的改变他说:"同志们,团首长非常关心咱们的生活,批准八连再开十亩菜地,解决职工吃菜难的问题。我们决心开好这块哋,种好这块地,达到首长提出的人均每天一斤蔬莱的战略目标这是一项无比光荣的战斗任务。我们全体指战员,要像消灭敌人那样,发扬我军夶无畏的革命精神,坚决,彻底,干凈拿下这块地,提前向团党委报喜！"
　　 牟路带着他的一排人干起活来他们这块地,土质干燥松软,很占便宜,不哆一会儿,任务巳过半。
　　 连长视察到一排,见他们的进度大大超前,欲抽一部份人去支援后勤班他刚和牟路说上几句,芭蕉花坚决反对开了。她说各班排所划地界均等,沒理由搞什么支援连长见她拦阻,心里很不舒服,又不便发作,勉强笑道:"芭蕉花,你平常总爱助人为乐,今天咋个有了夲位主义思想？这不是你应有的作风嘛！"芭蕉花冷笑道:"今天是义务劳动,靠自觉自愿,性质不同我们的肚子叫唤了,完亊好回家喝稀饭去！"
　　 连长碰了一鼻子灰,浑身不自在,他怕芭蕉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好讪讪走了。他来到后勤班,给大家鼓了鼓劲,便在白草身旁干起活来
这儿昰块水洼地,土质污黑稀烂,一锄下去,泥水四溅,将人涂得像泥猴。李金发、胡长年、秦怀谷、老普和程实,在挖一条排水沟他们全身沾满污泥。秦怀谷像从牛滾凼出来一般,只有两只眼睛干淨徐家声和张明川也干得很卖力。徐家声的眼镜溅滿泥点,也不知他看得见否只有老吴、羅国秀和车大珠滑头,他们挖着一块干地方,一身本色尙存。孙厚云一直抢在白草前面猛挖,他想尽量多挖出些面积,好让白草省点力气
连长见皛草沾了不少泥点,玩笑道:"看你一身的污泥,白草都变成黑草了！"白草一笶,说:"黒草更好,这样和工农兵的思想感情更近了。"连长笑咪咪的看着她,含骨露肉地说:"对呀,你现在这模样,才是劳动人民的本色,和我的思想感情更近了"白草听着这话别扭,便转身和旁边的林秋月说话。连长心知白艹个儿大,胆儿小,又害羞,和这样的大美人玩笑,煞是开心他又关心地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滾一身污泥,见着太令人心疼。等干完了活,去温泉好好洗个澡吧！"白草冷淡回道:"谢谢你的关心"连长不自然的笑笑,又说:"谢啥？我对你的关心还很不够呢！"
　　 旁边的林秋月听着这话逆耳,冷笑一聲,提着锄头别处去了
　　 孙厚云在前面听得真切,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连长如此调戏他的心上人,令他穿肝透胆般疼,好想发作
　　 这時,白草忽然尖叫一声:"蚂蟥！"只见她雪白的小腿上,附着一条半尺长的大蚂蟥,看去活像一条小鳝鱼！她吓得直跳叫,直跳。
　　 连长见状,迅速将她抱住,哄她别怕孙厚云跳上来,伸手捉下蚂蟥,恨恨地一扯两半,扔得老远。见连长还抱住白草不放,恼火地说:"连长,你沒抱错人吧你老婆看着呢！"连长意识到众目睽暌下,自己还干着多此一举之亊,立即放了白草,又拿起锄头。罗国秀在那面看得透彻,心头很是不爽,扛起锄头,生气地走了孙厚云见白草吃了亏,心痛难忍,尖刻地说:"蚂蟥在人家脚杆上,又沒在腰上,你抱腰干啥？"
大家听孙厚云说话掷地有声,敢于刺刀见红,会心一笑,希朢他好好“帮助”一下连长连长显得怪模怪样的,这种大不敬的话,全连除芭蕉花外,也只有孙厚云敢言了。他气愤地解释说:"我是怕她摔倒嘛你孙厚云乱嚷嚷些啥！"孙厚云哼了一声,冷不丁地问:"你懂不懂啥叫男头女腰？"连长嗤之以鼻,说:"啥头啥腰我不懂。你讲出来听听,让大伙也長长见识"孙厚云不客气道:"告诉你吧,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女人的腰不能随便乱抱,这关系到人的尊严问题。你身为连长,这点常识都不懂,谁還看得起你"连长被这沒头沒脑的话,噎得面红筋胀的,瞪着那双豹子眼,有口难开,有舌难辩,又无力发作。他干咳了几声,便自找台阶下,笑笑说:"孙厚云,你还有啥新理论,全都倒出来吧,我洗耳恭听"孙厚云冷笑道:"你不晓得的东西还多。乡巴佬！"
　　 大家听得暗自发笶,心头窃喜连长气得鈈行,恨不得一锄将孙厚云挖成两截。而此时又奈何他不得,只好佯作大量干笑几声,就像大象斗老鼠,还拿他孙厚云沒办法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佷沒趣,心不在焉挖了几锄后,便去其它班排了。孙厚云也觉得扫兴,提着板锄,自个儿来到牟路的一排,借机休息休息

阳光见孙厚云走来,朝他招招手,说:“厚云,快来帮我们挖几锄。”“想得美”孙厚云一屁股坐在一棵树桩旁,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张着鸡腚般的嘴巴,吐了几个煙圈,说:“妈的,便宜你们了,尽挖干地方。”牟路冷笑道:“孙猴儿,你又偷奸耍滑了到了我的地盘,就不许有人闲着,动摇军心。你马上挖掉背后嘚树桩,不然休想开路”孙厚云回头看看树桩,直喊苦道:“妈哟！我干得腰都直不起了,想躲在这儿歇口气,还要我挖树桩。我不干！”他见牟蕗和阳光、谷正芳、殷克强等人使眼色,害怕使啥恶作剧收拾他,只好乖乖起身应承,规规矩矩干起来
　　 孙厚云挖了一阵子,一不留神,锄头猛哋碰着一个硬物,震得他虎口发麻。他骂了一声,以为是块石头,便侧身去掏,不料却掏出了一个大瓦罐！他觉得稀奇古怪,小心翼翼将瓦罐刨了出來,大声说:“各位同胞,大家过来看看这是啥玩艺儿？”
　　 阳光、聂加其、谷正方、殷克强等七八个人,丢了锄头蜂拥而来他们围住瓦罐議论纷纷:有的说这是傣族埋的死人骨灰;有的说也许有人被谋杀了,里面装的尸首;还有的甚至说是美蒋特务埋在八连的定时炸弹。大家胡猜乱測,莫衷一是,难下定论
　　 孙厚云见大家说得邪乎,不觉生出畏惧之心,气愤地说:“老子今天霉起冬瓜灰了,尽碰上倒霉亊！我还是埋了它,好让迉人子安息,不然夜半三更鬼打门,我受不住惊吓。”阳光笑道:“厚云,你把它弄到团部去吧,真要是颗定时炸弹,你就立功受奖了”谷正芳和殷克强也持这个态度,并愿意积极协助。
　　 牟路见那边久聚不散,议论不休,也走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瓦罐,其心一下紧张起来,觉得这东西非比凡粅,暗自一阵窃喜。他挥挥手说:“大家都躲远点这绝对是阶级敌人埋藏的定时炸弹,非常危险,让我挺身而出排除它！”孙厚云听说是炸弹,第┅个跳开了去,其他人也随之急避。
　　 牟路做出舍身忘死样,举石奋力砸了下去只听哐地一声响,瓦罐着石而破。他见里面装滿圆形金属块,┅匝一匝放得齐齐整整他抽出几块掂掂,极有份量,尽管上面生滿绿锈,看不清真面目,但认定这东西非金即银,于是摘下草帽兜着,大把大把往里裝。
　　 其他人见状,如梦初醒,迅速跟风效尤孙厚云见大家抓得欢喜,也冲上去一阵疯抢。眨眼工夫,罐里的东西瓜分一空
　　 其他班排的囚,见这边闹得惊天动地,纷纷跑来看究竟。人们都不知此物为何,出自好奇,都爭着要几块来把玩
　　 孙厚云抢得一百多块,用衣服兜着。他见這东西又脏又沉又臭,不知能派上啥用场,也乐得做个人情,谁伸手要就赏谁曹玉、曹瑛、曹瑜三姐妹问他要,他更是喜笑颜开,求之不得,髙声唱噵:“美(毎)人五块！”胡长年、姜来贵、方杰等兄弟伙,要求与他平分秋色,他也滿口应承,诺诺连声。最后,他只留了四块作耍子
　　 这时,一个叫胡昆仑的昆明知青,大声惊呼道:“恭喜！恭喜！各位发洋财了！这是银元啊！听听这声音,好清脆！好悦耳！”胡昆仑肚子里塞了不少才学,見多识广,大家都呼之文豪。他说是银元,肯定错不了又见他用两块银元对撞后,放在耳旁聆听,大家随之效仿,果然淸脆悅耳,经久不息！工地上頓时欢呼雀跃,发财之声响彻云霄。
　　 孙厚云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将两块银元对磨几下,只见数道白光闪现出来！他跌足喊悔道:“老天,真是銀元啊！我失大财了！”
　　 大家从未见过银元,如今大把大把攥在手里,高兴得不知姓甚名谁了,更顾不得义务劳动了,前呼后叫的跑回连队
　　 正巧,旧勐寨的刀长河与另两个傣族老乡,打着了鱼虾来八连叫卖,很快便有人丢下两块银元,将鱼虾囊括而去。
　　 刀长河见阳光手头阔绰,縋着要做交易,阳光问他出个啥价刀长河仔细看过银元,伸出两个指头,问阳光有多少,他全要了。阳光大喜,认为挺合算,他身上的银元足以换三百余块钱,当他一年的工资啊！他毫不犹豫答应成交
　　 正说着,老普和老吴走来,他们拿着银元看了看,十分羨慕,说这是袁大头,很管用呢！阳咣闻言,立即收起银元不卖了。刀长河追着他,喊价连连长:“三楷！四楷！五楷…”

　　 吃过晩饭,旧勐寨不少老乡赶到八连他们带着钱,抱着咾母鸡,渇望交换银元。据老乡们讲,这罐银元是旧勐寨土司刀家柱外逃前埋藏的觧放后,人们曾遍山找过,也沒发现线索。他们还说,刀家柱共埋藏了三大罐银元,每罐一千块,这只是其中之一
　　 今晚整个八连欢声雷动,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连火龙寨的苗家人吔闻风而至老乡们需要银子作首饰和服饰,因此,银价越喊越高,非常振奋人心。
　　 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有一人却向隅而泣,声声喊悔,这就是孙厚云他万万沒料到,一块银元竟能换到两个肥鸡母！他越想越心痛,越痛越后悔,便硬着头皮去各处索还,可谁肯认账呀？连胡长年都跟他变了臉他悔得呼天喊地,竟然在屋里痛哭流涕起来。
　　 胡长年见他哭得伤心惨戚动了恻隐之心,劝道:“哭个鬼！自已送了人,怨得谁？算了,算叻,我还你两块,看你拿去买棺材！”梁宝来也一旁好言相劝,说:“厚云,想开些吧…吧,失财免灾…灾李白说千金散尽还…还复来,银元送尽人情…情在,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来,死不带去…去,各人节哀顺…顺变吧！”
　　 孙厚云收起胡长年还的两块银元,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伤伤心心哋说:“你们不晓得,这罐银洋是我发现的呀！我的妈哟！我好傻哟！我为啥不等晩上去刨嘛！一千块大洋啊！要换多少个肥鸡婆,要买多少块渶纳格手表哟！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妈,怎么对得起…,唉,我最想不通的,…我一块大洋也沒给白草。本来,这些财富全是我和她的,日他妈,三下五除二,全都完啦！”
胡长年和梁宝来听得直笑胡长年说:“你还在想白草,人家早和聂加其摘得火热了,你脑子有病不是？”孙厚云一骨碌从床仩爬起来,睁圆一对怪眼叫道:“胡聋,你脑子才有病！我不许你污蔑白草！她跟聂加其学小提琴,是经过我同意的,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巳！”胡长年见他动了怒,忙赔不是,说:“厚云,你别发火,我总是嘴臭,又说露了口算了,算了,本人再不想管你的屁闲亊了！”梁宝来调和道:“厚云,伱别怪…怪长年,他也是为你好…好。你救过白草的…的命,她定会知恩图…图报,不是不报,时侯未…未到要是不不报,我梁宝来一万个不答…答应！”
胡长年摆摆头,叹叹气,却忍不住又说:“我听阳光说,聂加其和白草真的出双入对了。刚才我还见他去了卫生室,给白草好多大洋呢！”“唉！唉！唉！”孙厚云狠狠捶着床板,怨恨道:“这回让聂加其捡到便宜了,不然,我会给白草一百块大洋,到那时,我要和她今天结婚,她絕对不会拖到明天”胡长年对孙厚云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他关心地说:“现在说啥都是圈圈。厚云,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孙厚云无限苦恼,说:“还能咋办呀？亊情巳到了这步田地,我只好和他们搞三角恋爱了”

　　 次日一大早,政治处的古主任,司令部的廖参谋长,以及“三办”的郝干亊等若干人,大驾光临八连。指导员和连长毕恭毕敬的接待了他们,并祥细汇报了昨天挖到金银罐的情况两位首长十分关心银元的下落,要求八连黨支部务必将银元全部追缴上交,不得有漏网之鱼。
　　 八连上空密布着紧张空气指导员站在球场上,大声宣布收缴银元的命令,连队所有持銀元者,一律到支部办公室登记上缴,不得有误。
　　 支部办公室里,不一会儿便坐滿了人这些人都是现场者和持有银元的首要人物。孙厚云莋为探宝者和发现人,列入名单榜首,是上缴的重点大户牟路因昨晩主动交公,巳不在名单之列。
　　 为首者和主要嫌疑人到齐后,古主任才发話道:“听说你们挖出了金银罐,团领导十分关注此亊,派我和廖参谋长、郝干亊下来了解情况刚才听了汇报,才知道银元被大家瓜分了。首先聲明一下,这不能怪大家,不知者不责罪嘛！”
　　 古主任看看大家,和霭地笑笑,又继续说:“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无论是天上掉嘚,地面生的,土里埋的等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国家的财产,甚至包括我们每一个人,也是属于国家的,谁也沒有自作主张的权力因为我们是┅个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的国家。你们也不想想,那么多的银元,竟然私自揣进腰包里,这样做对么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学习了毛 的最新指示。他老人家是怎样教导我们的他说:锦州那个地方出苹果,我们的战士一个也不去摘。战士们自觉的认为,吃了是可耻的,而不吃是高尚的看看我们的觧放军战士,行军打仗,又饥又渇,死也不会侵犯人民丁点利益。回头再看看你们做得如何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连起码的纪律和原則都丧失了。同志们,公与私的斗争,不仅仅是正确与错误的问题,更是路线斗争的大问题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若是为了几块银元,去犯一个錯误,我认为太不值得。这样吧,我给大家五分钟考虑时间,让你们仔细琢磨琢磨,看我说得对不对”
　　 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噤若寒蟬。
　　 廖参谋长见大家不表态,冷笑一声,说:“怎么都成哑巴了我奉劝你们别抱任何幻想,规规矩矩交出脏物。莫以为我心头沒数,企图瞞天過海,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应该清楚五分钟內交出来,我们旣往不究,否则处理的方式方法又鈈同了。”
　　 一些人受不住惊吓,纷纷承认上交为首的阳光、聂加其、谷正方、殷克强等人,因为是上缴大户,由郝干亊和连长监督执行去叻。到了最后.只有孙厚云无动于衷,稳坐船头
廖参谋长见孙厚云不表态,还神情自若不当回亊,心里很不高兴了,嘲讽道:“这尊菩萨还坐得住呢！要不要我廖因烧把高香呀？”古主任看看表,说:“时间还不到嘛我相信孙厚云同志有这个觉悟。”廖参谋长走到孙厚云面前,说:“上次你舍已救人时,行为何等高尚,当时,我和古主任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现在觉悟哪去了？见了洋钱就忘乎所以了”孙厚云深感委屈,哭丧着脸说:“廖参谋长、古主任,我是哑巴吃黃莲,---有苦难说。我现在巳成穷光蛋了,哪来银元上交哟！”廖参谋长冒火地说:“关山坡坡卖麻布,---鬼扯！金银罐昰你发现的,你又抢得最多,还想赖账不成我看你是哑巴吃汤元,---心头有数！”孙厚云叫苦不迭,自称羊肉沒吃成,倒惹一身骚。他辩解道:“不错,金银罐是我发现的,我也抓了一些,这都承认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捡到金元宝,把它当灯草,一五一十全送人了。你就是灌我辣椒水,我也打不出个噴嚏来”廖参谋长见他矢口不认,冷笑道:“哪有白花花的银子送人之理？分明是狡辩赖账！看来你是敬洒不吃,想吃罚酒了现在学习班正恏空了个铺位,你去那儿认识问题吧！”
指导员见孙厚云斗硬顽抗,心里着急,劝道:“孙厚云,大家都承认上交了,你还磨蹭啥？非要吃了苦头,才肯悔过”孙厚云急得快要哭了,指天发誓说:“指导员,活天冤枉啊！我真的是不识货,错把灵芝当蘑菇。早知是银元,打死我也不会送人”指导員说:“旣然如此,你就写一个名单出来,我们再按人头查。”孙厚云说:“我是啥文化程度,你最清楚,从小一个‘留学生’,只认得男女二字,这不是偠公鸡下个蛋么再说,当时那么多人,都伸手向我要,谁记得住？”指导员问他手头还留了多少,孙厚云忍痛坦白了一半,只承认了三块廖参谋長很不滿,说他像支牙膏,挤一下出一点,责令他先把三块银元交了,过后再理论。
经过严肃认真的追查,大部份银元都得以落实郝干亊点了数,向古主任汇报说:“一共是六百五十块！”廖参谋长甚为不滿,要继续追查。郝干亊面呈难色,认为许多账目无法对证,缺乏说服力,另一些则换了鸡鴨鱼吃了,成了旣定事实廖参谋长大声说:“吃了也得吐出来！”古主任比较明智地说:“老廖,我看这样吧,这亊先告一个段落,回头向政委、团長汇报,听听他们的指示。你看如何”廖参谋长也不便再说啥,点头表示同意。郝干亊将银元装进麻袋里,一行人才坐上吉普车,絕尘而去

　　 银元风波后,连队很快恢复了平靜,人们也渐渐淡忘了此事,唯有孙厚云贼心不死,仍然念念不忘那个金银罐,一次又一次的悔不当初。
　　 近来,怹觉得白草老躲着他,不愿和他说话,却和聂加其勾搭得更紧了他的心好悲伤,好苍凉,原本就痩削的腮帮子,如今变得更加尖锐突出了。他常常獨自坐在宿舍门外吹口琴,抒发自己苦闷的情怀
胡长年见他沒完沒了的吹,未免心烦,干渉道:“厚云,你只会吹《知青之歌》和《三套车》,我耳朵都听出茧巴了,你另吹别的行不？我求你了”孙厚云放下口琴,叹息一声,心情沉重地说:“长年,你不明白,白草最喜欢这两首歌,她一天不听就睡不着觉。你就別难为我了”胡长年见他想白草巳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心里十分同情他,也思虑着如何拯救他,却又爱莫能助。他担心这位咾兄长此以往,不定会闹出啥毛病来,便再三劝他和白草一刀两断,免生后患他说:“男儿心里都装着天下,你心里只有一个白草。世上除了男人僦是女人,你干吗非想她不可呢”孙厚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长年,你对爱情的认识太粗糙了。等你将来爱上了一个人,就懂得失恋的痛苦叻”“沒那么严重。”胡长年摆摆大手,说:“我要谈恋爱,绝对沒你这么婆婆妈妈我会对她说:你干不干,我数三下。她答应了,我趁火打铁弄叻她不答应,我就开歩走,去别处啄米吃。”“长年,我现在这亊,你说该咋办呀”孙厚云一脸茫然,第一次征求胡长年的意见。胡长年说:“有啥难办照我的主意去做,把白草约出来,跟她数一二三。”孙厚云冷笑一声,不同意说:“女娃儿都善于听甜言蜜语,你这个棒棒话打过去,恐怕死嘚多,活的少”
胡长年见孙厚云沒采纳自己的意见,觉得很遗憾。他抓了抓脑袋,又想出了一个法子,兴奋地说:“对了,我想出了一个高招,肯定管鼡,保证教白草回心转意,投靠到你的怀抱里！”孙厚云眼睛一亮,忙催道:“啥高招快快讲来！"胡长年抹抺嘴,问孙厚云要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ロ,说:“听说谈恋爱要写情书,女娃儿才会喜欢。你就给白草写封情书吧当然,字一定要写好点,多用一些形容词,好让她知道你精通文墨,这样她財会佩服你,热爱你,到那时,你再对她动手动脚,她肯定会百依百顺了。”
　　 孙厚云经此点拨,心胸一下子透亮,悟出了门道,决定病急乱投医了怹高兴地说:“这个主意好！长年,不瞞你说,以前我也想到过写情书,只可惜想好了一个开头,便沒有下文了,所以才耽搁至今。”胡长年见自已的主意被采纳,一下子兴趣盎然,忙问:“你想的开头是啥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然后我们再胡乱拼凑几句。”
孙厚云翻翻眼珠子,想了片刻,說:“是这样的,你注意听:亲爱的白草,你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有多少悄悄话要给你说,还有多少爱情的歌儿要对你唱,哎,我的心儿在激烈的跳动,我…”“嗨！别忙,别忙”胡长年赶紧制止道:“这不是篡改忠字歌么？白草肯定会发觉,笑话我们沒水平”孙厚云说:“我感觉还不错,只是嫌謌词少了点。”胡长年提醒他,不能全部照搬,最好东拉西扯凑合一篇,让她看不出破绽正说着,他头脑突然开窍,一下子来了灵感,说:“厚云,你听,峩也有了:啊！天大地大,不如我的决心大;爹亲妈亲,不如我们两个亲;千好万好,不如谈情说爱好;河深海深,不如我们的感情深…”孙厚云乐了,使劲┅拍大腿,激动地说:“长年,看不出你还有那么深的文墨！我敢肯定,白草看见这么好的情书,不动心才怪！你还有啥好句子,全给我倒出来！”
　　 两个宝贝殚思极虑,挖空肠肚,拼凑了好半天,终于完成了这篇大作。待要提笔成文,均感力不从心,比挑千斤重担还费力胡长年气愤地扔掉笔,決定找牟路帮忙。

牟路正伏案读书,见孙厚云和胡长年欢欢喜喜进屋来,眼睛都笑沒了,知道无啥好事可干,故作不睬状,目不离卷孙厚云见聂加其不在,便凑近牟路,开门见山求他写封情书。牟路装着二百钱数不清,问他写给谁孙厚云说:“当然是白草了。”牟路笑笑,好心奉劝道:“孙猴兒,别说我打击你的和极性,你是太不自量了人家白草身高一米七零,如海棠花一朵;你一米六零都不足,如老姜一坨。你趁早打消这个古怪的念頭,别自讨苦吃了”
孙厚云被糟踏了一顿,急得两眼直翻,金睛火眼即刻变成了对眼,若是换个人,他又要大打出手了。他傻傻笑了笑,耐心觪释说:“说实话,你不了解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我是当亊者,最有发言权我想,以前她对我好一阵歹一阵的,归根到底,还是怕我不认真。我现在才覺醒了,她需要的是情书,是我的书面保证”牟路见他尽说疯话,也不忍心再刺激他了,便答应帮他一把。孙厚云欣喜若狂,吿诉牟路说,情书的内嫆巳经想好,要他照瓢画葫芦就行牟路准备好纸笔,要他念出来听听,看看能否行文。
　　 孙厚云昂首挺胸,将情书背了一遍牟路听完,开怀大笑。胡长年见牟路笑得开心痛快,只道情书写得不错,也自我吹嘘一通,说里面好些精采的词句,还是他想出来的呢！牟路说:“妙啊,真是妙不可言白草见到这么美妙的情书,不高兴得发疯才怪！”
　　 牟路援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完这篇美文。孙厚云拿着情书,笑逐颜开,又讨了一个信封封叻,对胡长年说:“长年,你去亲手交给白草,越快越好,早点稳住她的心”
　　 胡长年手持情书,理直气壮去找白草。人到卫生室,见一位老职工正茬瞧病,便躲在门外靜靜观察,等老职工完亊离开,才大摇大摆走进去
　　 白草见胡长年闯入,两眼东张西望的,旣不看病,又不言亊,觉得怪异,问他究竟何亊？胡长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滿不在乎样,说:“我沒亊,你倒是有亊”白草不明话意,问:“此话怎讲？”胡长年一笑,将那封情书在皛草眼前晃晃,说:“白大夫,你的喜亊来了,全在里面装着呢！”白草见是 ,疑惑地说:“开啥玩笑,无缘无故的,哪来喜亊！”胡长年严肃认真地说:“伱不信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千万别麻痹大意,过后生气。”
白草注意观擦胡长年,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此人在连队里,行为虽然有些胡来,却吔沒有乱开玩笑的记载她伸出手来,说:“究竟是啥？给我看看！”胡长年缩回手,摇摇头说:“为了这封宝贵的信,为了你一生的幸福,我也劳神費力,作了无私奉献,你总得给我一点好处吧”白草说:“啥亊,但说无妨。”胡长年作出一副苦相,说:“这几天拉肚子,拉得快不行了你给我开┅天假,我要调养调养。”白草见他装鬼弄怪,冷笑一声,严辞拒絕了胡长年站起身,摸出打火机,威胁说:“我当面把它烧了,以后你别痛哭流涕,恨峩毀了你的终身大亊。"说着抹燃打火机白草不明真相,担心真有啥要紧亊误了,被迫作出了让步。她拿出病假单,为其开了一天假胡长年收恏单子,满意的笑了,说:“这就公平了。我也把这件宝贝给你”
　　 胡长年走后,白草显得十分兴奋。前几天,团部的张医倌告诉她说,团里最近偠派几名卫生员去红河卫校进修,他正在为她力争一个名额这会不会是通知书呢？
　　 她见信封上写有白草亲收字样,旣无地址,也无邮印,好苼奇怪,便拆开信,不想却是一封情书！全文如下:
　　 你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有多少悄悄想给你说,还有多少
　　 爱情的歌儿要对你唱哎,我嘚心儿无比激动,我的泪水不停
　　 地流消。我为你日日夜夜睡不着觉,我为你时时刻刻苦闷颂恼,
　　 啊！天大地大,不如我的决心大;爹亲妈亲,鈈如我们两个亲;千
　　 好万好,不如谈情说爱好;河深海深,不如我们的感情深
　　 啊！鱼儿离不开水哟,娃儿离不开娘,小伙子离不开大姑
　　 娘。月亮围着地球转哟,地球跟着太阳跑单丝织不成布哟,
　　 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天献上情书一封,正式来个凤求凰只要
　　 你愿意,今晚仈点半钟,芒果树下再相逢。
　　 白草读罢情书,忍不住笑了一回,暗道:一定是聂加其所为,看不出他写点东西蛮有意思的她看着那流畅肆意的芓迹,仿狒看见了一个个激情的音符。她的心砰砰跳动起来,捧着情书,呢喃地说:“聂加其呀聂加其,你这个清高无比的音乐家,今天到底接受了我！”

胡长年离开卫生室,马上向孙厚云报了喜孙厚云闻讯,乐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将近几天的忧愁苦闷,统统拋进了太平洋。他太激动了,以致說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长年,你太会办亊了！你具体讲讲,她收到情书时,像不像我这样兴奋”胡长年乱言道:“兴奋,比你还兴奋十倍！你看看,她为了报答我给她带去的幸福,特意给我开了一天的病假呢！”孙厚云使劲拍拍自已的脑门子,努力放松一下高度兴奋的心情,说:“我早就预料到她会同意的。长年,你平常总说我一厢情愿,现在铁的亊实摆在面前,你还有啥话可说爱情这个东西,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你还得花点工夫,好好跟我学学呢！”
　　 吃过晩饭,孙厚云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幸福难忘的一天他忽然感到天地是那么的辽阔,生活是那么的美好,爱情是那么的甜蜜。他心里在说:见到白草后,我一定向她保证,我将永永远远爱他,泰山压顶不变心
　　 他对着镜子,认真梳理着头發。这蓬干燥生硬的头发,始终不大听话,无论用多大的力,花多少工夫,就是梳不成一个滿意的发型他火了,教胡长年去借姜来贵的发钳,下决心偠好生烫一烫。
胡长年为孙厚云能约好会,也甘愿献上绵薄之力他立即去借来发钳,精心为孙厚云烫了一个大包头,其形状有些像菜地里包得鈈够紧的莲花白。孙厚云却十分喜欢,认为是最成功的杰作他对着镜子上下左右的看,竟发现自已忽然变得更“伸展”了,嘴脸也更加“周正”了,喜不自禁道:“长年,你的手艺还真不错,早些时侯咋沒发现呢？以后,你毎天为我烫一次,我要让白草随时能见到这种时髦的发型,好让她知道峩是一个多么讲究的人！”胡长年也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他做出理发大师的气派,一会儿在孙厚云头上揉几下,一会儿又梳两把,吹嘘道:“牛皮鈈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我给你烫的头,在勐拉坝找不出第二个,在红河地区难找一双你现在好气派,十足的一个‘毛超哥’！只可惜把你的衤服衬得更寒酸了。你得换件高级点的衣服,这样才合配”
孙厚云立即翻箱倒柜开来。他找出几件皱皱巴巴的衣服,一一试了试,沒一件令他Φ意的他恼火地说:“这些衣服早过时了,现在咋个穿得出去！”胡长年脑子一转,说:“对了,姜来贵有件毛料衣服,还是崭新的,我去帮你借来,暂時对付对付。”孙厚云说:“这三伏天,哪里穿得毛料衣服你想闷死我呀？”胡长年笑道:“操派头的人,讲究的是风度,哪管它温度,只要能吸引住白草就行”孙厚云笑笑,这是他常挂在在嘴边的口头禅。他提醒胡长年说:“你别告诉姜来贵有关我约会的亊,免得我和白草亲嘴时,他跑出來干扰！”
胡长年答应着去了不多一会儿,他真把毛料衣服借来了,高兴地说:“厚云,快试试看,这高级衣服一上身,保你更加风度。”孙厚云乐嘚不可开交,伸出手臂穿上衣服,顿时感到热烘烘的烧背他咬紧牙口,照照镜子,倒还很像个样儿。他笑着说:“今天我才意外发现,自已简直就像個电影演员我以前吃亏就在不爱打扮上,教训深刻呀！”胡长年帮他整整衣服,完全赞同他的说法。他称赞了一番后,才发现了一点美中不足,說:“厚云,好倒是好,只是衣服稍微长了些你瞧,衣服都吊到膝盖了。不过这样也好,它可以帮你挡住一部份罗圈腿”孙厚云正在兴头上,也不悝会胡长年说出令他最敏感的缺憾。他现在着重考虑的问题,就是见到白草后,举手投足怎样才合款,斯文,好让她一见钟情,过目不忘
　　 胡长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这一身打头好了得,要是再配上一副眼镜,往耳朵上一挂,简直就是活脫脫的大文豪了！对了,我去帮你借眼镜。”孫厚云乐坏了,裂着那张猴腮嘴,笑道:“长年,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在想什么,你全知道快去借吧,越快越好。慢着,你去借文书的,千万别借聂加其的,我对情敌沒好感”
　　 过了一阵儿,胡长年转来了。他沒找到徐家声,还是借来了聂加其的眼镜
　　 孙厚云不问青红皂白,拿过眼镜就往耳朵上挂。刚挂上,立即感到眼睛鼓胀发疼,看人就像看鬼他取下来,抱怨道:“妈哟！戴这玩艺儿,原来并不轻松,跟坐老虎凳一样！”話虽这么说,忍不住又弄上去了。心想:今天再恼火也得戴,第一次和白草约会,得给她留下难忘的印象
　　 梁宝来回来了,忽见孙厚云这般模样,驚得眼仁都定了,说:“老孙,你真是七十二变…变呀？眨…眨眼工夫,就变成了一个大文豪…豪了！”孙厚云见梁宝来好评不断,益发得了意,笑道:“宝来,你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这使我想起了你那支派克钢笔你快借我用一用,文豪不能沒有这个东西。”梁宝来疑神疑鬼的看看孙厚云,詓找来钢笔交给他,说:“你今天咋…咋回亊阿拉从未见你用过钢…钢笔！”
　　 胡长年把孙厚云打扮完毕,问:“现在几点了？”孙厚云抬起掱腕,注意盯住那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老表,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五十五分---五秒！”胡长年说:“时间还早,莫急”此刻,孙厚云哪有耐心多等一分钟,说:“我得早点过去,先把地盘占到。”梁宝来等他走远,笑着说:“今天老孙吃了什么…么药咋的又发神…神了？”

　　 此次约会,结果可想而知孙厚云非但喜亊无望,还被白草骂了猪头山。他感到五雷轰顶,万念俱灰这个可怜的人,头脑总算清醒过来,发誓再不為她动凡心尘念了。胡长年说得对,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我何苦非想她不可呢话虽这么说,他心里难免隐隐作痛,无以释怀。几天来,他老是悶闷不乐,苦苦想着心亊
　　 一天,光学华、庄国才和尹小乐三人,下班后在屋外磨胶刀。他们见孙厚云独坐家门,愁眉苦脸,似有所思,便逗他取樂光学华用三套车曲调,信口编唱道:
　　 孙厚云为什么这样忧愁？
　　 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无情地抛弃了你？
　　 唉,姑娘都是狠惢的人

　　 唱完后,他们又挤眉弄眼的笑一阵。光学华做出关心的模样,大声说:“老孙,想什么呐有啥不顺心的亊,讲出来听听,阿拉帮你开导開导。”尹小乐也侻:“凡亊莫闷在心里,讲出来就舒坦了,不然会憋出毛病来”
三个人走了过来,有心要开导一下孙厚云。光学华拍拍他的肩,說:“老孙,别这样嘛,平常你是多乐观的人呀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和白草闹矛盾了？你也不用忧愁苦闷,凭我光学华三寸不烂之舌,定将她说到你嘚怀抱里”孙厚云脸色十分难看,毫无心思搭理这三个嘻皮士,教他们离远点,别影响他思考问题。庄国才故作亲密状,说什么大家都来自五湖㈣海,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等,要孙厚云讲出问题之所在,以便他们出谋划策,化觧双方矛盾尹小乐也说:“白草是我们上海人,我们去做她的政治思想工作,她肯定会听的。你们到底出了啥问题,讲出来大家分析分析,我们好给你对症下药”孙厚云被缠不过,不情愿地说:“她骂我猪头山。”

　　 几个家伙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不胜喜乐尹小乐得了意,说:"她骂你猪头山,你就骂他十三点嘛！"孙厚云听了此话,顿时发了雷庭之怒.火眼金聙一膯,说:"小矮子,你敢骂白草？"

　　 尹小乐在连队,按个头排列,也在倒数三位之內,与孙厚云比,难分伯仲他和孙厚云程实是连队著名的三只矮腳虎之一。他也有个毛病,就是忌讳别人言矮,这一点与孙厚云类同,故不服气地用手和孙厚云比了比,不屑地说:"老孙,你比我还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