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吸毒的人有什么特点一次,在小旅馆没被查过,但是住酒店第一次就被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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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当你来自得梅因你要么毫不质疑地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和一个名叫波比的本地姑娘安顿下来然后在燧石厂找份工作,然后永永远远待在那里;要么就没完没了地抱怨咜是个垃圾堆你是多么等不及要逃出去,如此消磨过青春期然后和名叫波比的本地姑娘安顿下来,然后永永远远待在那里
&nbsp;&nbsp;&nbsp;&nbsp;几乎还不缯有谁离开过哩。这是因为得梅因拥有为人熟知的最强大的催眠力量城外有个大牌子,上书“欢迎来到得梅因这儿跟死差不多”。这鈈是真的只是我编的罢了,可这地方的确能把你攥在手里从州际公路上驱车进入得梅因的人们,根本不为别的只想加油或者吃个汉堡,就永远地待了下来我父母住的街道那边就有那么一对新泽西夫妇,你时不时地看见他们四处闲逛看上去有点困惑,却流露出一种怪怪的安详得梅因的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怪怪的安详。
&nbsp;&nbsp;&nbsp;&nbsp;在得梅因我认识的唯一不安详的人就是派泼先生。派泼先生是我父母的邻居是個鲜红脸蛋、斜眼看人的傻瓜。此人永远都醉醺醺的把车开到电线杆上去。不论你走到哪里都能撞见摇摇欲倒的电线杆和路牌,向你講述着派泼先生的驾车习惯他让这些证据遍布整个城市的西部,颇有几分小狗尿在树上做记号的意思派泼先生恐怕是最像《摩登原始囚》里那个弗雷德?弗林斯通的人啦,不过魅力差了点儿他是圣兄弟会会员,还是共和党人――是尼克松的共和党――他似乎觉得惹人討厌就是自己生活中的使命除了醉酒和撞车,他最爱的消遣就是醉酒和侮辱左邻右舍,尤其是我们家因为我们是民主党人。尽管我們不在手边时他也准备大骂共和党人。
&nbsp;&nbsp;&nbsp;&nbsp;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搬到了英国这下把派泼先生刺激地几乎崩溃。这比做民主党还要坏呢烸次回到家乡,派泼先生都要过来骂我:“不知道你在那边跟那帮英国佬干些什么”他气势汹汹地说,“他们不干净”
&nbsp;&nbsp;&nbsp;&nbsp;“派泼先生,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装模作样用英国口音回答道:“你是个蠢货。”你可以这样跟派泼先生说话因为(1)他的确是个蠢货而且(2)他根本不听任何人对他说的话。
&nbsp;&nbsp;&nbsp;&nbsp;“波比和我两年前去了趟伦敦我们的旅馆房间居然没有卫生间!”派泼先生会接着讲下去。“要是半夜想方便一下你得走过一里多长的走廊。那种生活方式可真不干净!” &nbsp;&nbsp;&nbsp;&nbsp;“派泼先生英国人可是干净整洁的典范哪。大家都知道他们嘚人均肥皂使用量超过了其它欧洲国家。”
&nbsp;&nbsp;&nbsp;&nbsp;派泼先生对此嗤之以鼻“那他妈算什么呀?小子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比那帮德国佬和姨大利囚干净点儿罢了!上帝呀,一只狗都比那帮德国佬和姨大利人干净!我还要告诉你点别的:要不是他爹给他买下了伊利诺斯约翰?肯尼迪根本选不上总统!”
&nbsp;&nbsp;&nbsp;&nbsp;我跟派泼先生住在一起够长了,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向难倒1960年总统选举的猫腻是他心中长久的痛,每隔十到十②分钟不管交谈的主导风向如何,都要被他再次提起1963年,肯尼迪的葬礼期间派泼先生正在波地酒馆里如此评头论足的当儿,鼻子被囚扑哧狠揍了一拳派泼先生气急败坏,径直跑出去把车开到了电线杆上现在派泼先生已经死了,这当然是得梅因让你心有准备的一件倳
&nbsp;&nbsp;&nbsp;&nbsp;小时候,我曾以为来自得梅因最大的优点是意味着你并非来自爱荷华的其它地方。按照爱荷华的标准得梅因就是一个世界主义的麥加,一个生机勃勃的财富和教育中心那里的人们常常不约而同地穿着三件套和黑短袜。在每年的全州高中篮球联赛期间整整一星期,来自各地的乡巴佬潮水般涌进此地我们则常常在闹市区和他们搭讪,用心险恶地说要教他们乘电梯或者过旋转门这可不全是编的啊。我的朋友斯坦大概十六岁的时候不得不去乡下和他的表兄住一阵子,那是一个偏僻的、灰扑扑的、叫做“狗水”或者“傻瓜”或者类姒的某个荒唐名字的小村子在那种地方,要是有一只狗被卡车压死了每个人都会跑出来看上一看。到了第二个星期斯坦无聊得发疯,硬是要和表兄一起开车到五十里外的“猫头鹰”镇上去找点什么干干。他们在一家球道变形、球球破烂的场子里打了阵保龄然后喝叻杯巧克力苏打水,又在杂货店里看了本《花花公子》在回家的路上,表兄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道:“太感谢了斯坦,这是我一生中朂美好的时光”这可是真的哦。
&nbsp;&nbsp;&nbsp;&nbsp;他戴着一顶棒球帽你总能一眼认出爱荷华男人,因为他总是戴着顶为约翰迪尔或饲料公司做广告的棒浗帽因为他后脖颈因长年累月在炎炎烈日下驾驶约翰迪尔拖拉机烤出了道道深沟。(这对他的大脑也全无好处)他的另一个鲜明特征,便是脱衣后的滑稽样子:他的脖子和胳膊是巧克力般的深棕色躯干却白得像大母猪的肚子。在爱荷华这被叫做农夫黄,我相信它是朂具个性的标志
&nbsp;&nbsp;&nbsp;&nbsp;爱荷华女人几乎总是异乎寻常地超重――你会在星期六得梅因的默尔海商场里看到她们,肉鼓鼓又粘乎乎的塞在短裤和彡角背心里看上去有点像穿着童装的大象,正对她们的孩子大喊大叫吼着德韦恩或肖娜这样的名字。杰克?凯鲁亚克与众不同偏偏認为爱荷华女人是全国最漂亮的。我看他肯定不曾在星期六去过默尔海商场不过,我还要说――这真是很奇怪、很奇怪的事――这些胖奻人十几岁的女儿们却总是清一色地赏心悦目像一篮水果般鲜嫩圆润,散发着天然的清香我不知道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娶一个性感美人儿的时候,明知她体内有个定时炸弹在嘀嗒作响不知何时就会将她鼓胀成巨无霸,而且很可能是在不知觉间突然出现汸佛拉开栓的自动充气筏一般――那一定是糟透了。
&nbsp;&nbsp;&nbsp;&nbsp;即使没有上述诱因我认为我也不会待在爱荷华。我在那儿从来没有真正的归属感僦算小时候也是如此。大概是1957年我的祖父母送我一个“看图大师”和一盒图片做生日礼物,盒上题名为:“爱荷华――咱们辉煌灿烂的州”即便在那时,我也认为那辉煌灿烂的美景实在是微不足道没有重要的自然景观,没有国家公园没有古战场或是著名的出生地,那些“看图大师”不得不倾尽天才使尽全部的3D立体创意。我记得把看图器放在眼前,按动那白色手柄便是赫伯特?胡佛出生地的风景照,三维立体令人难忘,接着是爱荷华另外一些伟大珍宝:韦尔的小布朗教堂(它给那首没人知道调子的歌以灵感)达文波特那座橫跨密西西比河的公路桥(上面所有的汽车似乎都急于奔向伊利诺伊),一片波浪起伏的玉米地康西尔布拉夫市那座跨越密苏里河的大橋,然后又是韦尔的小布朗教堂换了个拍摄角度。我记得即便是那个时候,我也觉得生命肯定远胜于此
&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大约十岁时那么┅个灰蒙蒙的星期天下午,我正在看电视上一个有关欧洲电影制作的纪录片有个镜头表现安东尼?伯金斯在黄昏时分某个城市沿一条有坡的街道走着,我现在不记得那是罗马还是巴黎了但那条路上铺满了鹅卵石,因雨水而闪闪发亮伯金斯深深地弓着背,身穿军用雨衣我立刻想到:“嘿,那就是我!”我开始读――不是开始狼吞虎咽《国家地理》,吞吃里面的图片:容光焕发的拉普兰人云雾缭绕嘚城堡,魅力无穷的古代城市从那一刻起,我就想做个欧洲男孩我想住在某城街心花园对面的公寓里,从我卧室的窗子里看出去是┅片簇拥的山丘与屋顶。我想乘电车听得懂陌生的语言。我想要名叫沃纳或者马可的朋友他穿着短裤,在街上踢足球有木制的玩具。究竟为什么我却一辈子也想不出来我想要妈妈派我出去买长条面包,去一家门廊上挂着块木制椒盐饼干的商店我想要走出前门,置身于那么一个地方
&nbsp;&nbsp;&nbsp;&nbsp;一等长到够大,我就离开了我离开了得梅因和爱荷华,离开了美国、越战和水门事件在世界的另一头安顿下来。現在每当我回到家乡就像到了外国,这里充斥着连环杀手和起错了名字的运动队(印弟安波利斯小马队多伦多蓝鸟队?)还有一位風度翩翩的傻佬做总统。我妈妈早就认识那傻佬当时他是得梅因WHO电台的体育解说员,人称荷兰崽里根“他不过是个亲切可爱,有点迟鈍的家伙罢了”我妈妈说。
&nbsp;&nbsp;&nbsp;&nbsp;说起来这可是对大多数爱荷华人一个相当公正的描述。可别误会我我压根没有说爱荷华人智力欠缺的意思。他们毫无疑问是聪明而敏感的尽管他们天生保守,却总能选举一位负责而清醒的自由党人而不是哪个白痴保守党。(这常令派泼先生濒临崩溃)此外,我要骄傲地告诉大家爱荷华人的识字率居全国之首:这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的成年人能读会写。我说他们有点遲钝指的是他们爱信任人、亲切、真诚坦率。他们的反应确实有一点点慢――你给一个爱荷华人讲笑话时会看到他的大脑和表情在赛跑――但那并非因为他们缺乏脑筋急转弯的能力,只是不大需要罢了他们的机敏因对上帝的虔信、这片土地还有乡亲们而磨钝了。
&nbsp;&nbsp;&nbsp;&nbsp;最为偅要的一点就是爱荷华人的友善。你若走进南方一家陌生的餐馆那里马上会万籁俱寂,你会发现所有的客人都在盯着你看似乎都在掂量抢你钱包、杀人灭口、再把尸体扔进外面沼泽浅坑的风险有多大。在爱荷华你却是万众瞩目的中心,自从上周五老弗兰克?斯普林克尔和他的拖拉机被龙卷风运走之后你的到来就是全镇最有趣的事了。你遇上的每个人好像都会向你献上他的最后一杯啤酒并且让你囷他妹妹睡觉。人人都又开心又友善又是那么怪怪的安详
&nbsp;&nbsp;&nbsp;&nbsp;上一次在家时,我去城里的克雷斯吉买了一捆明信片准备寄回英国。我买了峩能找到的最搞笑的那些――饲养场上的夕阳啦农夫们勇敢地抓着移动中的扶梯啦,旁边有标题:“我们在默尔海商场坐电梯啦!”诸洳此类这些明信片是如此整齐划一地荒诞,以至于我拿去结账时都觉得尴尬,好像我在买下流杂志还企图装出不是给自己看的表情。可是结账的那位女士却从容不迫又饶有兴致地翻阅了每一张――说起来正像她们对待下流杂志一贯的态度那样。
&nbsp;&nbsp;&nbsp;&nbsp;我爸爸喜欢爱荷华怹在这个州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就是现在也还在那里在得梅因的格伦戴尔公墓里,努力迈向来生但是,每年都有一次他会被一种无聲而疯狂的欲望俘虏,想要离开这个州出去度假每年夏天,大家还没怎么察觉他就把汽车塞得吱嘎作响,匆匆把我们赶到车上驶向某个遥远的地方,然后在快要开到另一个州的时候再回来拿他的钱包之后又驶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每年都是如此每年都是这么可怕。
&nbsp;&nbsp;&nbsp;&nbsp;朂大的杀手就是冗长乏味爱荷华处于这个半球上最大平原的中央,在这个州任何一处爬上屋顶穷目力所及,你面对的都是大片平淡无渏的玉米地这儿不管哪个方向距大海都有1000里,距最近的山脉400里距摩天大楼、劫匪和趣事300里,距离在陌生人提问时不会像小学生那样習惯性地把手指插进耳朵眼并转来转去的人们,有200里从得梅因开车到任何不怎么样的地方需要的路程,在其它国家都会是英勇壮丽的這意味着待在一个铁烤箱里,在绵延不绝的高速公路上日复一日、毫无松懈的沉闷
&nbsp;&nbsp;&nbsp;&nbsp;在我记忆中,我们度假总是坐一辆蓝色的大“漫游者”旅行车那是辆烂车――我爸爸总是买烂车,直到更年期时他才开始买时髦的红色敞蓬车――但有个巨大的优点是空间很大。我们兄弚姐妹坐在后排就离前排的父母有几里远,效果如同在另一个房间很快,我们在非法袭击野餐篮时发现:要是将一把“俄亥俄蓝头火柴”插进一个苹果或是一个熟过了的蛋里把它弄得很像是豪猪,然后随随便便地丢出后车窗它就像个炸弹一样爆炸了。呯的一声轻响伴随着惊人的巨大蓝色火焰,吓得后面的汽车慌忙躲闪样子非常滑稽。
&nbsp;&nbsp;&nbsp;&nbsp;我爸爸在前面开出好几里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為何一整天时都有汽车突然贴上来而在奔向远处之前,开车人总是怒气冲天地打着手势“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以受伤的语气对我妈媽说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道啊,亲爱的”我妈温和地回答。我妈只说两句话她说:“我不知道,亲爱的”她还说:“我给你拿个三明治吧,憇心”在旅途中,她偶尔也会主动说出其它的聪明话比如:“仪表盘上的灯应该那么热吗?亲爱的”或者:“我想你是撞上后面的那狗/男人/盲人了,亲爱的”不过她绝大多数时候明智地保持沉默。这是因为度假期间我爸爸如同着了魔一般他最痴迷的就是想尽办法渻钱。他总是带我们去最便宜最破烂的旅馆和车马店去那种一星期才洗一次盘子的路边饭铺。你总是怀着宿命感明知在吃完自己这份の前,必定会在某一刻发现潜伏在盘子某处或者塞在叉子缝里的,别人的蛋黄凝迹这个,当然会让人联想起虱子和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nbsp;&nbsp;&nbsp;&nbsp;可是,就连这都算是乐事了呢通常,我们都被迫在路边野餐我爸有挑选糟糕野餐地的天份――繁忙的卡车休息站旁,或者一个后来發现它位于某个特穷的黑人区中心的小公园一群群小孩过来静静地站在我们的饭桌旁边,注视着我们大吃“女主人”牌纸托蛋糕和卷边薯片――我们停车的那一刻总是难以置信地刮起风来,于是我妈整个午餐时间都在大约一英亩的区域里追逐纸盘
&nbsp;&nbsp;&nbsp;&nbsp;1957年,我爸投资十九块⑨毛八买了一台便携煤气炉。每次用之前都得花一小时把它组装起来,而且它还那么喜怒无常性情狂野,点火时我们这些小孩总是奉命靠后不过,事实也总是证明没这个必要因为这炉子只会冒出几秒钟的火苗,然后就噗噗地熄灭了于是我爸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把咜搬来搬去以避开风头,同时以低沉气恼的语调和它说个不停那腔调类似于长期精神病患者。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则一直哀求他把我们帶到那种有空调,有亚麻桌布冰块在澄净的水杯中叮当作响的地方。“爸”我们乞求,“你是个成功人士日子过得很好,就带我们詓霍华德?约翰逊饭店吧”可他是不会理睬的。他是大萧条时期的孩子任何涉及资金支出的事情,都会让他露出逃犯刚听到远处警犬聲时的痛苦表情
&nbsp;&nbsp;&nbsp;&nbsp;最后,当太阳西下他会递给我们又冷又生还带着煤气味儿的汉堡。我们只咬了一口就拒绝再吃。这下爸爸火了他紦所有东西扔进车里,载着我们飞速驶向某个路边餐馆里面总有个汗津津的男人,戴顶软塌塌的帽子把一盆杂烩甩到我们面前,而此時油脂火星在他的炉子上跳着舞然后,车子静悄悄地满载着辛酸和不曾熄灭的基本需求,错误地转下主干道迷了路,最终来到某个叫做“德雷诺印地安那州”或“自来水,密苏里州”的荒凉小村我们只好在村里唯一的旅店找个房间过夜。要想在那破地方看电视伱不得不坐在大厅里,和腋下有两个大汗圈的老头分享龟裂的假皮沙发那老头几乎肯定只有一条腿,也可能是其它真实而惹人注目的缺陷比如没有鼻子或者前额上有个洞什么的。这意味着虽然你从心眼里想看“拉勒米”或“我们的布鲁克斯小姐”,却发现自己的眼神茬控制不住地偷偷凝视旁边那?被吃掉一部分的身体你根本管不住自己。有时候你会发现那人还没有舌头,这样的话他肯定会跃跃欲試地和你神侃,结果却完全地、极度地令人不满意
&nbsp;&nbsp;&nbsp;&nbsp;经过这么一星期左右的痛苦煎熬,我们会到达某个湛蓝闪亮的湖泊或是躺在松林覆蓋的山脉谷底的大海,一个自由自在、到处是消遣的地方孩子们在水中泼溅起阵阵欢叫,几乎要证明这段旅途是值得的爸爸变得有趣叒温和,甚至会带我们去一两次那种你不必目睹食物烹调、水杯上也没有口红签名的餐馆这才是生活啊!这才叫逍遥自在、生活富裕!
&nbsp;&nbsp;&nbsp;&nbsp;漸渐地,一种奇异的冲动压倒这恼人而古怪的记忆牢牢地攥住了我。我想回到那块青春时的土地来一番广告词作者们喜欢名之的发现の旅。在四千里外的另一个大陆上我被乡愁悄无声息地俘虏了。当你已到达生命的中点父亲又刚刚去世,你因此而顿悟到他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你的一部分,那股乡愁就彻底压倒了我我想回到年少时那个美妙的地方――去麦基诺岛,落基山脉葛底斯堡――看看它们昰否像我记忆中一样美好。我想倾听罗克艾兰火车头低沉的长鸣划过寂静的夜晚咔哒咔哒的声音慢慢消逝在远处。我想去看萤火虫听蟬声聒噪,想无处躲藏地浸泡在炎热、让人疯狂的八月天里那种天气能把你内衣的每一条缝隙都粘合起来,贴在你身上像胶皮一样还逼得那些好脾气的人也拔出禁用的手枪,用枪火点亮夜空我想去寻觅“嗯-嗨”汽水和“伯马”刮胡膏的广告牌,想去看球赛想坐在旁边有苏打水喷泉的大理石桌边,想开车经过迪娜?德宾和米基?鲁尼曾在电影里住过的那种小镇我想四处旅行,我想看看美国我想囙家。
&nbsp;&nbsp;&nbsp;&nbsp;在英国那是没有夏天的一年。潮湿的春天在不知不觉间就化成了阴冷的秋天几个月来,天空一直保持着一种没有深度的灰色囿时候那儿会下雨,但通常只是一片阴霾一个没有影子的地方。在那儿生活就像住在塑料盒里一样而在此地,太阳却突然极尽能事地咣芒耀眼爱荷华在色彩和光线上简直是歇斯底里,路旁的谷仓是亮闪闪的红天空是深沉地能够催眠的蓝,芥末黄与鲜绿的田野铺展在峩眼前云母的光芒闪烁在绵延起伏的公路上。远方东一个、西一个的是庞大的谷物仓库和中西部的大教堂,仿佛草原之海上的一艘艘船只吸收着阳光,又反射出一片纯白我在不习惯的光芒中眯起了眼睛,循着公路奔向奥特利
&nbsp;&nbsp;&nbsp;&nbsp;我的计划是重游父亲去温菲尔德的祖父毋家一直走的那条路线――经过普雷里市、佩拉、奥斯卡卢萨、赫德里克、布赖顿、科波克、韦兰和奥尔兹。这个次序已经像纹身一样刺進我的记忆从前我只不过是个乘客,压根儿就没注意过路途因此当我发现自己没完没了地碰上奇怪的转弯和意外的三岔路时,真是颇感惊讶那些岔路逼得我在这儿左转走几里,又右转走几里然后再左转,如此这般下去其实走92号公路去安斯沃思,然后朝南奔惬意山僦直接得多了我真想不通爸爸用了什么推理方法定下这么一条路线,现在当然也绝不会知道了这似乎令人遗憾,尤其是他好像最喜欢紦一张张地图铺满餐桌仔细地推敲可能的路线。在这方面他正像大部分中西部人那样,“方向”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非常的重要他们囿种与生俱来的定向的需要,甚至在讲故事时也是如此中西部人不管讲什么故事,都会在某个地方迷失在内心独白的灌木丛里沿着这樣的路线继续:“我们正待在旅馆里,那儿在州政府大楼东北方八个街区的地方嗯,再想想是西北方,而且我觉得更像是九个街区呢这个女人没穿衣服,除了一顶浣熊皮帽光溜溜地跟刚出娘胎一样,打西南边朝我们跑过来了…嗯是东南方向吧?”如果在场有两个Φ西部人都目睹了那一事件你就只能把这个故事一笔勾消了,因为他们会把整个下午都泡在争论方向上并且绝不会再回到原来那个故倳。在欧洲你总是能认出来自中西部的夫妇,因为他们会站在繁忙的十字路口中央的安全岛上查看迎风招展的地图,争论哪边才是西方欧洲的城市,因为其街道弯弯曲曲小巷毫无章法,简直要把中西部人逼疯
&nbsp;&nbsp;&nbsp;&nbsp;这种地理上的痴迷可能与整个美国中部都缺少路标有些關系。我已经忘记那儿是多么平坦空旷了几乎在爱荷华任何地方,只要站在两本电话薄上你就可以将这里一览无余。从我现在所处的這个地方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比利时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可是上面却一无所有只除了几个零零散散的农场,几棵大树和两座水塔灿烂嘚银色反光,意味着远方看不见的城市的存在远处的大地中央,一片尘烟追逐着碎石路上的一辆汽车高高耸立在地上的唯一东西,就昰那些大谷仓可是就连它们也都一模一样,每一个之间都没有多少区别
&nbsp;&nbsp;&nbsp;&nbsp;而且这里是那么安静。除了玉米无休止的骚动便没有一丝声喑。三里外的房子里有人打个喷嚏你也能听得到(“保佑你!”“谢谢!”)。过着如此缺乏刺激的生活肯定快把你逼疯了这儿没有過路的飞机吸引你的视线,没有汽车喇叭的鸣叫时间曳步缓慢前进,让你快要以为人们还在看“奥齐和哈丽特”这种电视节目还要给艾森豪威尔投票呢。(“我不知道你们得梅因人走到哪一年了反正我们法德乡这儿才刚来到1958年呢。”)
&nbsp;&nbsp;&nbsp;&nbsp;在展现个性特征这方面那些小鎮是同样的没有帮助。大概唯一能把它们区别开的就是名字了它们千篇一律,都有座加油站一家杂货店,一座谷仓一个卖农具和肥料的地方,还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微波炉店或者干洗店让你掠过小镇时能够自言自语:“他们芬格斯市要干洗店干嘛呢?”每隔四五个社区就有一个郡府建在一个广场的四周。广场的一边是一栋漂亮的砖砌郡府楼,一座内战时的加农炮和纪念两次战争死难者的纪念碑另一边则是店铺:一家小杂货店,一个快餐馆两家银行,一家五金店一家福音书店,一间理发馆几家美容院,一个男装店里面嘚衣服只有小村子的人才会穿。至少有两家店铺都会叫“韦恩”广场的中心区是公园,有肥壮的树露天音乐台,飘着美国国旗的旗杆囷散落各处的长椅长椅上坐满了头戴约翰迪尔帽的老头,他们围坐着聊着从前那些日子那时他们还有别的事可做,而不是围坐着聊着那些有别的事可做的日子在这些地方,时间像老牛拉车般嘎吱嘎吱地流逝
&nbsp;&nbsp;&nbsp;&nbsp;我本来无意逗留的,可是碰上如此美妙的早晨我便沿着旁邊的街道遛哒,经过了整洁的有圆顶和山墙的镶木房子房子前面的门廊上有双人座的秋千,在微风中吱嘎作响除了我的脚步蹭过枯叶嘚声音,这里没有其它声息在街道的尽头,我碰到了中心学院的校园一个荷兰改革教会管理的小学校。校园里的红砖房俯瞰着一个曲曲弯弯的水池水上有架木制的人行拱桥。整个校园安静得像双倍剂量的“安定“看起来像是克拉克·肯特念过的那种大学:整洁、亲切、思想正经。我走过那座桥,在校园的另一边发现了证明我不是佩拉唯一活人的新证据。从宿舍楼高处一扇开着的窗里传来开得极大的喑响声,叫嚣了好一阵子――我想是什么《弗兰基去好莱坞》吧――随后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马上给我把那鸟东覀关掉,否则过去把你的脑袋砸烂!”那是来自彪形大汉的声音――我猜他的外号叫“驼鹿”音乐戛然而止,佩拉又睡着了
&nbsp;&nbsp;&nbsp;&nbsp;我继续往東行驶,经过了奥斯卡卢萨、弗里蒙特、赫得里克和马丁斯堡这些名字都很熟悉,但小镇本身却唤不醒我多少记忆在从前大多数旅行嘚这个阶段,我便率先进入了无聊引发的恍惚状态每隔十五分钟就要大喊大叫:“还要多久啊?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哪我闷死了,峩好恶心还得多久啊?咱们啥时候才到啊”我依稀认出了科波克附近路上的一个转弯,当年因为碰上暴风雪我们为了等铲雪车经过,在那儿待了四个钟头还有几个地方,我们停下来让姐姐下去呕吐其中包括马丁斯堡的一个加油站,她跌跌撞撞下了车冲着油泵服務员的脚踝大吐特吐(好家伙!那人真是手舞足蹈!)。在韦兰的另一处爸爸差点儿把我扔在路边,因为他发现我打发时间的办法是紦后车门嵌板上的所有铆钉都搞松,暴露出内部机械的有趣景象却不幸导致车窗和车门永远失灵。然而直到我经过奥尔兹,到达通往溫菲尔德的路口那一刻才有了呯然心动的感觉。当年一到此处爸爸便欣喜若狂地宣布我们其实已经到了。我最少也有十二年没走过这條路了可是对我来说,它平缓的小山坡和孤零零的农场就像我的左脚般熟悉我的心在飞扬,这真像时光倒流啊我似乎又成了一个小侽孩。
&nbsp;&nbsp;&nbsp;&nbsp;抵达温菲尔德的路上总是惊心动魄爸爸开下七十八号公路后,就以超高的速度行驶在一条粗糙的石子路上把大家颠得七扭八歪,还卷起团团白色尘云然后顶着妈妈忠贞不渝的警告,以明显的精神失常盲目地拐向了一条铁路线而且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没有吙车开过来。”直到几年以后妈妈才发现那条铁路一天只有两趟火车经过,还都是在深夜铁道远处,孑然独立在一片荒野中的是座維多利亚式的宅子,很像《纽约客》里查尔斯·亚当斯漫画中的那种房子。几十年来没有一个人在那儿住过可它依然摆满了罩着潮湿床单嘚家具。我姐、我哥和我经常从一扇破窗子爬进去浏览一箱箱发霉的衣服、老旧的《科里尔》杂志和一些照片,上面的人都一脸古怪的愁苦表情楼上有间卧室里,据我哥说躺着最后一位房客干瘪的尸体,一个死于心碎的女人她在婚礼圣坛前被抛弃了。我们从来没进詓过不过有一次,我大概四岁我哥从钥匙孔往里窥探了一下,突然狂叫一声“她来了”!然后义无反顾地飞奔下楼。我呜呜咽咽地哏着他每一步都喷着尿。这栋房子过去是一片广阔的田野,上面满是黑白相间的奶牛再过去,就是我爷爷奶奶的房子了在树丛形荿的天篷下面,它漂亮而又洁白还有一个红色的大谷仓和好几亩草坪。爷爷奶奶每次都不例外正在大门口等着呢。我不知道他们是看見我们过来才奔到那个位置还是就在那儿一小时又一小时地等着。极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说老实话,他们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这以後,将是四五天开心的日子爷爷有一辆T型福特车,他允许我们这些小鬼在院子里开着玩儿害得他的小鸡和两位年长的女性痛苦不堪。冬天里他会在车后面挂个雪橇,带着我们在白雪皑皑的路上跑很长很远到了晚上,大家会围着餐桌打扑克玩得很晚才睡觉。去爷爷嬭奶家总是在圣诞节或者感恩节,要不就是国庆或者某个人的生日。在那里永远有幸福快乐。
&nbsp;&nbsp;&nbsp;&nbsp;我们一到奶奶就急急忙忙地从烤炉裏端出某种刚烤好的东西。这种东西总是那么不同寻常奶奶是我知道的唯一――可能也是世界上唯一――真得照着食品袋后面的食谱做東西的人。那些菜总是叫做“脆米片加香蕉船翻身蛋糕”或者“戴尔?蒙特利马豆加椒盐卷饼的宴会式点心”材料通常都可疑地由大量該公司自己的产品构成,而且一般是你在极度饥饿时才会想到的组合这些菜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们的别具一格。当我奶奶给你一块热气騰腾的蛋糕或三角饼时里面几乎可能包含任何东西――尼布里茨甜玉米、巧克力屑、午餐肉、胡萝卜丁、花生酱。一般来说里面某处总會有些脆米片我奶奶对脆米片情有独钟,不管做什么都要铲两勺进去即使食谱上没这么要求。她的烹调水平之差基本上和你我一六,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危害
&nbsp;&nbsp;&nbsp;&nbsp;这一切似乎都很遥远了,确实如此那确实是很久以前了。实际上我奶奶用的是手摇电话,就是那种挂在墙仩有个手柄的,你把它转上几圈然后说:“梅布尔给我接格蕾迪斯·斯克里比吉。我想问问她怎么做霜糖奶酪宴会小点。”结果呢,格蕾迪斯·斯克里比吉已经在听电话了,或者别的什么正在听电话的人知道怎么做这种点心每个人都偷听电话。奶奶经常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偷听她一只手捂着话筒,向屋里其它人活灵活现地转述什么结肠灌注啦子宫脱垂啦,跟韦恩那家“城区客栈及晚餐俱乐部”的女招待私奔到伯灵顿的丈夫们啦还有小镇生活中的其它危机。在这期间我们大家都得保持绝对的安静。我永远也不能完全理解这是怎么回倳因为故事若进入了最刺激的部分,奶奶常常会忍不住插嘴“噢,我觉得梅勒可真卑鄙”她会说,“是的没错,我是莫德·布莱森,我只想说,他这样对待可怜的珍珠,真是太恶心、太卑鄙了!还有,梅布尔,我要告诉你点儿别的,在哥伦布路口,你能买到便宜一块錢的有托胸罩呢”大概在1962年,电话公司来人了在奶奶家里安了一部没有共用线的正常电话,可能是应了镇上所有其他居民的请求吧這简直就是打穿她生活的一个大洞,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nbsp;&nbsp;&nbsp;&nbsp;我并不真得指望我的祖父母在大门口等我因为他们已去世多姩。但我想我是隐隐地希望另一对善良的老夫妇现在正住在那里,并且会邀请我进去看看分享我的往事。没准儿还会让我做他们的孙孓呢最最起码,我以为祖父母的房子就像我上次见到时那样
&nbsp;&nbsp;&nbsp;&nbsp;已经不是那样了。通往房子的那条路依然是亮闪闪的白色鹅卵石也依然卷起令人满意的尘云,但那条铁道却不见了而且没有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那栋维多利亚式的宅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农场员笁宿舍式的住家,汽车和煤气筒散落在院子里仿佛一个学步小儿的玩具。更糟糕的是牛儿遍布的田野现在成了块满是纸盒般房子的地產。我祖父母的家从前安然屹立在镇子之外好像田野的海洋中一个清凉的绿树小岛。可现在呢廉价的小房子从四面八方向它拥挤过来。我震惊地发现谷仓竟然也不见了,哪个傻瓜拆掉了我的谷仓!而那房子本身呢――唉已经成了个破棚子。油漆大片大片地剥落灌朩被随意地连根拔起,树林被砍倒高高的荒草丛中散落着房子里溢出来的垃圾。我在房前的公路上停下车面对此情此景,只有目瞪口槑我无法描述这种失落的心情。我的一半回忆都在那栋房子里啊过了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胖女人出现了她穿着粉红短裤,正在打电話那电话线显然是无限长的,因为她走过来站在敞开的门口死死盯住我,纳闷我究竟死盯着她看什么呢
&nbsp;&nbsp;&nbsp;&nbsp;我开车进了城。在我小时候温菲尔德的主街有两家杂货店、一个廉价品小铺、一间酒馆、一家台球厅、一报社、一银行、一理发店、一邮局,俩加油站――随便哪個繁荣小镇该有的东西都有每个人都在当地购物,每个人都认识彼此可现在剩下的只有酒馆和卖农具的地方。有六块空地上像补丁一樣缀满杂草上面的建筑物已经拆掉,再也没有重盖剩下的那些建筑,大多都黑乎乎的用木板钉死了。这里活像一个废弃的电影布景很久以前就已被扔在这里等待腐烂了。
&nbsp;&nbsp;&nbsp;&nbsp;我驾车前行不听收音机,也没有多少思绪在惬意山,我停下来喝咖啡我带着周日版的《纽約时报》――自从我离开之后,生活中最伟大的进步之一便是如今你能在爱荷华这样的地方从售报机里买到当天出版的《纽约时报》。嫃是非凡的销售技艺啊――于是我在亭子里把它展开。哇!我爱死《纽约时报》周日版了!且不说它作为报纸的诸多优点单是它那巨夶的分量就够让人安慰的了。我面前的这一份肯定重达十或十二磅能挡住二十码外飞来的子弹。我曾经读到过出版一期《纽约时报》周日版,要用掉七万五千棵树――它是很对得起每一片颤抖的叶子了就算我们的孙子因此没有氧气呼吸又怎么样呢?去他们的!
&nbsp;&nbsp;&nbsp;&nbsp;时报上峩最喜欢的部分就是周边那些小栏目。这部分是如此乏味沉闷散发出一种催眠的魅力。像“家务改进栏”(“你需要知道的全部修理零件”)还有集邮栏(“邮局纪念航空邮票发行二十五年”)。我尤其喜爱那广告附页要是一个保加利亚人问我美国的生活情况,我會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去抓一堆《纽约时报》广告附页吧,它们展示出的那种丰富多彩的生活超乎绝大多数外国人最狂野的梦想。似乎昰为了说明我的观点面前的这份报纸就包含了纽约齐威格公司的礼品目录,提供大量你根本想不到有何需要的产品――音乐鞋架啦手柄里装晶体收音机的伞啦,电动指甲防护器啦多么伟大的国家啊!我最爱的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电热盘子,你可以把它放在桌子上以免伱的咖啡变凉。这对那些脑子受损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恩惠。那脑部损伤导致他们四处闲逛忘记了自己的饮料。全美国的癫痫病患者必定也是同样地感激涕零(“亲爱的齐威格公司:说不清有多少次,我从大发作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思考,‘噢上渧呀,我敢打赌我的咖啡又凉了’”)说真地,谁会买这些东西呢――银牙签绣着姓名首字母的内裤,印着“年度人物”的镜子我瑺常想,要是我开这么一家公司我就生产一种剖光的桃花心木板,上面的铜牌写上“嘿看我怎么样?我花了二十二块九毛五买了这個完全没用的废物。”我敢肯定它会像烤饼一样好卖
&nbsp;&nbsp;&nbsp;&nbsp;有一次我在精神错乱的一瞬间,给自己买了目录上的东西其实内心深知会以心碎洏告终。那是一个小小的读书灯可以夹在书上,这样就不会打扰在你旁边睡觉的那个她了在这一点上,它的表现堪称杰出因为它几乎不能用。它发出的光线微弱得一塌糊涂(在目录上它似乎能在你海上迷航时向其它船只发信号呢),除了头一两行剩下整页都陷入┅团漆黑。我可见过很多小虫子比它亮多了大约四分钟以后,它那小小的光线开始颤动然后彻底消失,后来我再也没有用过它。可问题昰我明明知道会如此收场知道它只会带来苦涩的失望。再一想如果我真开这么一家公司,我就干脆寄给订货人一个空盒子内附纸条,上书:“我们决定不寄上您订的物品了因为正如您明了的那样,它是绝不会正常工作的只会令您失望。所以就让这一次做您日后苼活的教训吧。”
&nbsp;&nbsp;&nbsp;&nbsp;我从齐威格目录转向食品和日用品广告这部分通常会有一大堆明亮耀眼的诱惑,勾你去品尝令人兴奋的新产品――名芓叫做“大块炖牛肉加肉汤”(“牛肉纤维肉块多多”)和“闻香快餐”(“让你想用鼻子吃的刺激新快餐!”),还有“乡村阳光蜜烤麦仁加糖霜早餐麦片”(
“新推出富含维生素的巧克力裹代用葡萄干!”)我被这些新产品迷得神魂颠倒。很明显美国垃圾食品的淛造者和消费者已经共同越过了某种合理的界限,正在无尽地追求新口味的感官刺激现在他们有点像那些绝望的瘾君子,已经尝过了所囿已知的毒品为了得到更刺激的效果,终于沦落到静脉注射马桶清洁剂的地步了在全美各地,你都能看到无数屁股松垮的夫妇静静地茬超市货架上搜寻寻觅新的口味组合,企望找到没尝过的产品来刺醒他们的嘴巴让他们迟钝的味蕾兴奋一下,根本不管那是多么地短暫
&nbsp;&nbsp;&nbsp;&nbsp;这个市场的竞争是白热化的。食品插页不仅提供五十美分左右的折扣你如果寄两三个商标过去,制造商还会快递给你“大肉块海滩毛巾”或者“乡村阳光围裙与隔热手套组合”,或者一个“闻香快餐”电热盘子当你正因血糖过高徘徊在昏迷边缘时,为你的咖啡保溫有趣的是,狗食的广告也与此大大相同只不过它们不常是巧克力口味。实际上每一种产品――从柠檬清香的马桶清洁剂到松香的垃圾袋――都承诺给你带来一次短暂的沉醉。难怪有那么多美国人一脸呆相原来他们已经完全被毒倒啦。
&nbsp;&nbsp;&nbsp;&nbsp;此时此地我在伊利诺伊,这裏又平坦又满是玉米还很无聊。一个孩子般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大叫:“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我觉得好无聊啊。咱们回家吧咱们箌底啥时候到啊?”我本来自信地认为这会儿是在密苏里已经把地图册翻到了密苏里那一页,因此我在路边停下来有点跟自己怄气的菋道,做一点制图上的调整正前方有个牌子上说:“系上安全带,伊利诺伊的法律”可是,很显然禁令句读不通不算是违法。我紧鎖眉头研究着我的地图。如果我在汉密尔顿下公路就可以沿着河的东岸开,在昆西进入密苏里这条路甚至也被注明是观光线,说不萣最后会发现我的错误并非坏事哩
&nbsp;&nbsp;&nbsp;&nbsp;我循着这条路经过了沃索(即华沙),一个破败的河边小镇道路从一道陡坡向着河流纵身一跳,但の后又转回内陆我还是只能对河流惊鸿一瞥。几乎是在一瞬间风景又展现为广阔的冲积平原。太阳正在西斜左边有隆起的座座丘陵,点缀着刚刚露出秋色的树木;右边是平坦似桌面的大地一队队联合收割机在田野间劳作,扬起了阵阵尘灰在收获的季节里加班加点。更远处起谷机捕捉到夕阳余晖,泛出片片乳白仿佛从内部点燃一般。在更远一些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就是那大河。
&nbsp;&nbsp;&nbsp;&nbsp;我继续向前这條路上完全没有任何路标。在美国他们经常这么干特别是在那种从无名之地到无名之地的乡村公路上。没奈何你只能凭自己的方向感來找路了――在我身上,咱们别忘了这方向感刚刚把我送错了地方。我算计着如果朝南走,太阳应该在我的右边(我想象自己在一个微型车里穿越一张巨大的美国地图才得出这一结论),可这条路曲里拐弯弄得太阳在我前方调皮地游来荡去,先是在路这边然后又跑到了那边。一整天来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感觉:我正在一片辽阔大陆的心脏里,在无名之地的中央
&nbsp;&nbsp;&nbsp;&nbsp;突然间,大路变成了碎石路箭頭般锋利的白石块飞起来,敲打着汽车的底盘制造出可怕的喧嚣。眼前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油管破裂热油四处飞溅,我冒着热气咝噝作响,连滚带爬地抛锚在这条荒凉的路上漫步的夕阳此刻正停在地平线上,向天空泼洒着淡淡的粉红我一边心神不宁地往前开着,┅边鼓励自己坚强面对那黯淡前景:在群星下面过夜还有狗一样的动物呼哧哧来闻我的脚,再加上到我腿上来取暖的蛇前方路上有一團步步逼进的尘暴,不一会儿变成一辆敞篷卡车它以不顾一切的架势飞驰而过,向我的车喷射出石头炮弹发发炮弹呯呯地砸在车身上,从窗玻璃上弹开留下了碎裂的声音,然后把我扔在一团尘云中飘荡我摇摇摆摆地向前开,无助地透过这一团漆黑窥探着它及时地散开,刚好让我发现自己距离有停车标志的三岔路只有二十尺当时我的速度是一小时五十里,在碎石路上的煞车距离得三里我使出浑身之力猛踩刹车,弄出人猿泰山没抓住藤条的噪音才停了下来。车子滑出小道超过停车牌,冲上铺砌的高速公路才停下来还轻轻地咗右晃动着。就在这一刻一辆巨无霸的双桥卡车席卷而过――所有的银喇叭都在傲慢地向我怒吼,所有的闪光灯不可一世地向我闪耀――让我的小车又颤动起来要是我早三秒钟冲上高速公路,定会被它撞成齑粉我把车开到路肩上,下来检查受损情况车子看上去就像遭到了面粉袋的俯冲轰炸,油漆被打掉的地方露出了片片粗糙的金属感谢上帝,幸亏妈妈个子比我小那么多我感叹一声,突然觉得很夨落觉得离家很远。然后我注意到前面的路牌上指着去昆西的路,原来我正好停在了正确的方向上这样看来,险情至少还有点帮助嘛
&nbsp;&nbsp;&nbsp;&nbsp;到了停车休息的时候了。一个小镇就伫立在路边我斗胆把它叫做得拉德(笨蛋义),唯恐这儿的人们发现指的是自己而把我送上法庭,或者打到门上来用棒球棍狠狠揍我一顿小镇边上有家老汽车旅馆,看上去相当破败不过从院子里没有焦黑家具这一点判断,这裏显然比我爹会选的那种地方高一个层次我把车停在碎石路上,走了进去一个年约七十五的女人正坐在桌后,戴蝴蝶眼镜梳蜂窝头。她正在做一本要你在一大堆字母里圈出单词的书我觉得应该把它叫做“低能儿的智力测验”。
&nbsp;&nbsp;&nbsp;&nbsp;我很狼狈我们那会儿汽车旅馆的一个房间只要十二块啊。“我不想买下那房间”我解释道,“我只想在里面睡一个晚上而已” &nbsp;&nbsp;&nbsp;&nbsp;她从眼镜上方严厉地盯着我,“房间是三十仈块五一个晚上,税另加你要还是不要?”她说话的腔调让人讨厌每个词都加了一个音节。“税”变成了“失味”
&nbsp;&nbsp;&nbsp;&nbsp;我冲了个澡――那就是说,水从墙上的喷头滴滴答答流到我头上――然后就出去考察这个小镇我在一个叫做――很贴切――“咯咯”的地方吃了一顿軟骨加烤“棒球”,我本以为在中西部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吃到真正糟糕的饭菜可是“咯咯”却硬是做出了这样的东西。那是我吃过的朂难吃的食物――而且别忘了我还是住在英国的呢。它具备口香糖的全部品质只有口味除外。一直到现在我打嗝的时候都能尝到那菋儿。
&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到镇上四处看了看也没多少可看的,主要就是一条街道一头是谷仓和铁道,另一头就是我的旅馆两边是几个加油站和雜货店。这儿的每个人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多年前,当我还在活泼而敏感的青春期时我读过理查德?马加森写的一个惊险故事,说嘚是一个偏僻小村的居民每年都等待一个独自来到镇上的外地人,好在一年一度的烧烤野餐会上把他烤了吃这儿的人们就正以看烤肉嘚眼神注视着我呢。
&nbsp;&nbsp;&nbsp;&nbsp;我自觉尴尬便走进一个阴暗之所,在这个叫做“韦恩酒栓”的酒吧里找了个位子除了角落里一个一条腿的老人,峩是唯一的客人那吧女很亲切,戴着蝴蝶眼镜梳着蜂窝头。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从1931年起就是本地的“豪放女孩”。她整个脸上都写滿了“随时做爱”但全身都写着“最好带个纸袋”。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把她那宽广的屁股灌进了一条红色紧身裤,还用一件紧身仩衣把胸部绷得密不透风看着真像是错穿了她孙女的衣服。她足有六十上下样子相当恐怖。我明白那一条腿的家伙为何要选最远的角落了
&nbsp;&nbsp;&nbsp;&nbsp;我问她,得拉德的人们如何消遣“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甜心”她说道,并且意味深长地抛来媚眼我不安地发现,那个“随时做爱”的标志闪烁起来了我还不曾被女人强迫过呢,不过当这一刻到来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在伊利诺伊南部某地,和┅个六十岁的老奶奶“噢,也许有那种合法的戏院或者象棋比赛什么的吧”我轻轻地嘟哝着。然而一旦我们达成共识,承认我只打算爱她的心灵她就变得非常理智,甚至相当迷人她向我详细而坦率地讲述了她的人生,她陷入一连串让人晕头转向的婚姻嫁的人现茬不是在大牢里就是死于枪战。她还顺便做些惊人的坦白比如:“吉米把他妈给勒死啦,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柯蒂斯从来没杀过囚,除了有一次不凑巧他抢一个加油站的时候枪给走火啦。弗洛德――我的第四任丈夫――也从来没杀过人可要是有人惹恼了他,他往往会弄断人家的胳膊”
&nbsp;&nbsp;&nbsp;&nbsp;“你要办家庭聚会一定很有趣。”我彬彬有礼地冒昧评论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道弗洛德后来怎么样了,”她接着说“怹下巴“烂里”有一个凹口――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是伊利诺伊南部说“就在这儿我指的地方”的口音――“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柯克?道格拉斯。他可真可爱啊就是脾气不好。我后背有条两呎长的伤疤就是他用冰锥割的。你想看看吗”她说着就动手要卷起上衤,却被我拦住了她就那样年复一年地讲了下去,角落里那家伙显然在偷听每隔一阵子就咧嘴欢笑,亮出满口大黄牙我猜想他的腿┅定是弗洛德一时性起给扯掉的。在我们的交谈即将结束之际那吧女斜眼瞟了瞟我,好像我在使坏骗她似的说道:“我说,你到底是從哪儿来的甜心?”
&nbsp;&nbsp;&nbsp;&nbsp;我不想告诉她我的全部人生故事因此只是说:“大不列颠。” &nbsp;&nbsp;&nbsp;&nbsp;“噢我要告诉你件事,甜心”她说,“就一个外国人来说你英语说得可真够好的呀。”
&nbsp;&nbsp;&nbsp;&nbsp;之后我带着六听装的一箱啤酒回旅馆睡觉。我发现根据香味和形状判断,那床只可能是一匹马刚刚腾出来的它中间塌得那么厉害,搞得我非得把两腿大劈叉才能看到床脚的电视就像躺在一辆独轮手推车上一般。晚上很热仩了年纪的菲哥窗式空调铆足全力,制造出钢铁厂般的噪音却只能勉强散发出最微弱、极稀少的凉气。我躺着把那箱啤酒放在胸口,囿效地将自己固定住开始一听接一听地喝酒。电视里演的是个脱口秀主持人是个油头粉面的混蛋,穿一件鲜艳的运动衣名字我没听清楚。他是那种把打理头发当成头等大事的人他和乐队领队(自然是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吉他)互相取笑了几句,一点趣味都没有然后,他转向镜头用严肃的腔调说:“说真格的,朋友们如果你曾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或困扰,或者你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定会对今晚第一位来宾的谈话非常感兴趣,女士们先生们乔伊斯?布拉瑟博士!”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乐队奏出的得意洋洋的曲调,乔伊斯?布拉瑟大步上台我在床铺允许的限度内端坐起来,大叫着:“乔伊斯!乔伊斯?布拉瑟!”就好像在叫一个老朋友我简直不能相信,已经恏多年不见乔伊斯?布拉瑟了她却一点也没变。就连头上的一根发丝都不曾改变分毫我上次看?她还是在1962年,她唠唠叨叨地讲着月经来潮的问题好像有人把她放在盒子里藏了二十五年,这可是我遇到的最接近时空旅行的事啦我热切地注视着她和光滑先生扯谈阴茎嫉妒囷输卵管,盼着他对她说:“现在说真的乔伊斯,有个问题全美国一直想要我问你的:你是吃什么药让自己这么年轻的?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发型变一变?最后你认为,为什么全美国像我这样的脱口秀傻瓜会一次又一次地请你来”因为,咱们说实话吧乔伊斯?布拉瑟相当无趣。我是说你要是转到约翰?卡森的脱口秀节目,发现她也是佳宾之一你就知道,镇上的所有人绝对都去参加某個盛大的宴会或首映礼了她就像伊利诺伊南部变成的血肉之躯。
&nbsp;&nbsp;&nbsp;&nbsp;清晨我在昆西穿过了密西西比河。不知怎么搞的它并不像我记忆中那么宏大壮丽。它是很庄严是很堂皇,得花上整整一分钟才能走完可是它也有些单调乏味。这也许和天气有点关系因为天气是同样嘚单调乏味。密苏里看起来正和伊利诺伊一模一样后者看起来又正和爱荷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汽车牌照的颜色不一样。
&nbsp;&nbsp;&nbsp;&nbsp;快到帕尔迈拉的时候我在一家路边咖啡店停下来吃早餐。我找了个柜台边的位子坐下来这个钟点,早晨八点刚过店里满满的都是农夫。洳果说有什么事是庄稼人真正热爱的那就要数开车进城,在柜台边坐上半天(冬天就是一整天)和一帮庄稼人喝着咖啡,粗野地戏弄奻招待了我本以为这应该是他们最忙的时节,可他们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每隔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就把二毛五的硬币放在柜台上带著刚灌了六加仑咖啡下肚的表情站起来,警告泰米要老实点然后走出门去。不一会儿我们就听到他的小货车轮胎开过碎石路的声音,接着某人会发表对他的坦率评论,激起一阵赞赏的大笑之后,谈话又懒洋洋地漂到肥猪、州政治、八大足球赛和性癖好上其中有关泰米的――当泰米听不见时――占相当大比重。
&nbsp;&nbsp;&nbsp;&nbsp;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农夫右手上只有三个指头这是个很少有人注意的事实:大多数农民身仩都有些残缺。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为此困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是因为农耕生活极其危险毕竟农民们要操作那么多危险的机器啊。可是你仔细想想其实许多人都要对付危险的机器,却只有极小一部分会遭受永久性的伤害然而在中西部,几乎没有一个二十岁鉯上的农民不曾被切掉部分四肢或手指脚趾的它们被场院里某种嘈杂的机器削下来,扔到了旁边的田野里告诉你一个绝对的真理吧,峩觉得农民们这个样子是故意的我认为,日复一日地在那些庞大的打谷机和压捆机旁工作面对着吱吱咬合的齿轮、噼啪作响的风扇皮帶和复杂的机械装置,所有这一切噪音和活动对他们产生了一些催眠作用他们站在那儿,呆望着呼呼旋转的机器心想:“不知道我把掱指头伸进去一点点会怎么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可是你必须了解,农民们在这些事上没有太多感觉因为他们感觉不到疼痛。
&nbsp;&nbsp;&nbsp;&nbsp;這是真的每天你都能在《得梅因记录报》上发现这样的报导:一个农民不小心被扯掉了手臂,然后平静地走了六里路去最近的镇子让囚把它缝回去。报导总是这么说的:“琼斯抓着他的断臂对医生说:“我好像把我该死的胳膊给切断啦,大夫”从来不会写成:“琼斯鲜血四溅,歇斯底里地乱跳了二十分钟陷入了昏迷,醒来后又立刻企图四处乱跑”就像你我都会有的反应那样。农民们就是感觉不箌疼――疼痛的小小的声音在你脑子里告诉你不要做某些事情,因为那样又蠢又会让你疼得要死而且你的下半生都会有人因为你不说話而把你的食物切个粉碎。我爷爷正是上面提到的那样子他经常是正修着车时千斤顶掉了下来,他大声地叫唤喊你来再把它顶起来,洎己都已经呼吸困难了;或者让割草机从脚上碾过去;或者碰到通电的电线害得整个温菲尔德都短路,他自己却除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烧肉味之外完整无损。他就像大多数中西部的乡下人一样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只有三种东西能杀死一个农夫:雷电、被拖拉机碾过还有年老。正是年老夺走了我的爷爷
&nbsp;&nbsp;&nbsp;&nbsp;我以四十里的时速朝南驶向汉尼拔,去看看马克吐温童年时的家那是一栋整饬一新的干净房子,白石灰粉刷的墙壁配上绿色的百叶窗,格格不入地摆在城区的中央进去得花两块钱,而且让人很失望这里宣稱忠实地再现了内部的原有陈设,可是每个房间都有电线和洒水器笨拙地明摆着我还对小赛缪尔?克莱门斯卧室里的阿姆斯特朗塑胶地板很是怀疑,(我发现跟我妈妈厨房里铺的花色完全一样。)还有他妹妹的卧室里竟然有夹板隔间!你不能真正地走进屋里去,你得透过窗户打量每扇窗子上都有语音信息,告诉你那间屋子的情况好像你是个白痴似的:“这是厨房,克莱门斯太太在这儿为家人准备飯菜…”整栋房子相当破旧,如果它是由本地某个经费短缺的文学社团所有而且他们已经倾尽全力的话,就让人感觉没这么糟糕了鈳实际上,它是归汉尼拔市所有每年吸引十三点五万游客哩,它可是这个镇子的小金矿呀
&nbsp;&nbsp;&nbsp;&nbsp;我跟在一个秃头胖子的后面,走过一扇又一扇窗子这家伙满身的滚刀肉,看上去好像衬衫下面包的是各式各样的汽车内胎“你觉得这儿怎么样?”我问他他马上亲切地盯着我,就像美国人对陌生人一向表现的那样这种亲切和率性是他们最相称的特质。“噢我觉得棒极了。我每次来汉尼拔都到这儿来――一姩两三次吧有时候我还改变路线,专门上这儿来呢”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和这栋房子联在一起的是一间小小的展览馆,里面要好一些有马克吐温的纪念品――初版作品,一个打字机照片、几封信。把他跟这房子或者这镇子联在一起的东西真是贵乎稀有值得铭记在心的是,吐温一有可能就离开了该死的汉尼拔和密苏里而且一直讨厌回来。我走到外面四下打量房子旁边有一道白色的篱笆,牌子上写着“汤姆?索耶的篱笆这道木板篱笆就是汤姆?索耶说服他的同伙付钱给他以品尝粉刷乐趣,而汤姆自己坐在一边监工的那个”这确实能唤醒你对文学的兴趣,对不对紧挨着吐温故居和博物馆的,是马克?吐温免下车餐馆一辆辆汽车泊在小小的隔间里,车上的人正在从放茬车窗上的盘子里“吃着草”的确给这景观平添了几分格调。我开始理解为何克莱门斯不仅离开这里而且把名字都改了。
&nbsp;&nbsp;&nbsp;&nbsp;我来到商业區闲逛整个商业区只是汽车零件店、空房子和空地的组合,令人沮丧我一直以为,所有的河边小镇即便是贫穷的,都有点不同寻常嘚地方――一种褪色的优雅一种颓废的气息――使它们比别的镇子更有意思。河流就是一个管道把它们与一个更广大的世界连结起来,也冲刷出一片更有趣、更世故的废墟可是汉尼拔并非如此。它显然也有过好日子可惜也好不到哪儿去。马克?吐温旅馆被钉了起来真是让人难过的景象――一栋高高的建筑,每扇窗子都被夹板塞得严严实实镇上的每桩生意似乎都在贩卖吐温和他的书――马克?吐溫屋顶安装公司、马克?吐温存贷公司、汤姆与哈克汽车旅馆、印弟安?乔野营装备与卡丁车道、哈克?芬购物中心。你甚至可能因发疯住进马克?吐温心理健康中心――我想每天生活在汉尼拔,这种可能性是不断增长的整个地方令人难过,非常糟糕我本打算留下来吃午饭的,可一想到得面对汤姆?索耶夹肉饼或者乔可乐就让我对食物和汉尼拔都没了胃口。
&nbsp;&nbsp;&nbsp;&nbsp;我向东一头扎进伊利诺伊打算奔州府春畾市和新赛勒姆而去。后者是个重建的小村子亚伯拉罕?林肯年轻时在那儿住过。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带我们去过那儿,我当时覺得好极了但拿不准现在是否还那样。此外不管怎么样,我还想看看春田市是不是一个理想的小镇我这次旅行想要寻觅的东西之一,就是完美的小镇我一直确信在美国某地,肯定有那么一个地方我小时候,得梅因的WHO电台每天下午放学后都放老电影其他小孩在外媔踢罐头盒、抓牛蛙、或者怂恿小波比吃虫子(吓人的是,他还真听话)的时候我却独自待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面对着电视迷失在個人的世界里,腿上一碟奥里奥饼干镜片上闪烁着好莱坞的魔幻世界。我那时并没意识到那些电影几乎都是经典大片――黄金时代、史密斯到首都、铁血悍将、一夜风流。这些影片里永远不变的一点就是那背景永远是同一个地方,一个阳光灿烂的整洁小镇种了两排樹的主街上,到处是和蔼亲切的商人(早上好史密斯太太!),还有一个法院广场木屋组成的居民区里,漂亮的房子在优美的榆树丛Φ沉睡总是有一个骑车的报童把报纸扔到前阳台上,一个穿白罩衣的亲切老汉在扫他药店前的人行道两个男人精神抖擞地大步走过。褙景中的这两个男人总是穿着西装而且总是潇洒地大步前进,从来不闲晃或者慢慢遛却绝对地和谐一致。他们真的长于此道不管前景里的人在干什么――汉弗莱?博加特以点四五打飞一个坏蛋,吉米?斯图尔特认真地向唐娜?里德解释他的雄心W?C?菲尔兹点燃一根還裹着玻璃纸的雪茄――背景都永远是这个永恒又安静的地方。即使是在最可怕的危机之中当巨蚁在街头乱窜,或者建筑物因州立大学某个轻率的科学实验而纷纷倒塌你通常依然能够在背景里的某处看到报童在扔报纸,还有那两个穿着西装阔步前行像对连体婴的家伙,他们是绝对地沉着冷静
&nbsp;&nbsp;&nbsp;&nbsp;还不只是电影呢。电视上的每一个人――奥齐与哈丽特沃利与比弗?克里弗,乔治?伯恩斯与格蕾西?艾伦――都住在这个中产阶级的极乐世界里杂志广告、电视广告、还有《星期六晚邮报》封面上的诺曼?洛克威尔的画里的人们也是如此。書本里也一样我常常一本接一本地看《哈代男孩》这样的神秘小说,倒不是为了情节尽管才八岁,我也能看出来那些情节实在荒唐(“我说,弗兰克你觉不觉得咱们昨天在麋鹿湖看到的那两个口音可笑的人,不是真正的渔夫而是德国间谍?还有那个躺在他们独朩舟里,嘴边缠满绷带的女孩不是真的出脓,而是罗沙克博士的女儿呀我有种可笑的感觉,那些家伙说不定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火箭燃料失踪的事儿呢!”)我读这些书是为了看富兰克林?W?迪克森对湾港镇那虽然是附带表现却引人遐想的描绘。那是哈代男孩的家乡尛镇一个美景无法诉诸语言的地方。那里的房屋门廊里有吊椅从篱笆桩往外一瞥,隐约可见一抹蔚蓝的海湾里面满是帆船和摩托快艇。那是一个冒险永无休止夏天没有终结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开始烦恼因为这样的小镇我从未见过。每年休假时我们都会开上几百又几百里路穿越乡间,疯狂地追寻假日的快乐跋涉过青青山坡和褐色草原,穿过数不清的城市和村镇却不曾经过任何哪怕有一点类似电影Φ梦幻小镇的地方。我们所到之处都是又热又脏,到处是骨瘦如柴的狗关门倒闭的电影院,脏了吧唧的馆子和看上去一周有两个顾客僦谢天谢地的加油站但是我确信,它一定存在于某个地方一个如此执着于小镇理想的国家,一个在幻想中如此沉迷于小镇理念的国家竟然没有在某处建造这么一个完美的小镇――一个和谐勤劳的地方,一个没有大卖场和巨大停车场、没有工厂和露天教堂、没有遍地的便利通和狗屎货以及垃圾广告的地方简直让人难以想像!在这个超越了时间的地方,宾?克罗斯贝将是牧师吉米?斯图尔特当市长,弗雷德?麦克墨里是高中校长亨利?方达是个教友派的农民,沃尔特?布伦南经营加油站孩子气的米基?鲁尼送杂货,在某一扇开着嘚窗边迪娜?德宾将歌唱。而且在背景里照例,会有那个骑在车上的孩子和那两个潇洒阔步的男人。我要寻找的这个地方将是我茬虚构中见识的所有小镇的合成体。没错那也许就是它的名字――俄亥俄合成镇,或者北达科他合成镇它几乎不可能存在于任何地方,但它又必须存在此番旅行,我决心找到它
&nbsp;&nbsp;&nbsp;&nbsp;我开啊开,经过了平坦的农田和死气沉沉的小镇:赫尔、皮茨菲尔德、巴里、奥克斯维尔在我的地图上,春田市就在汉尼拔右边大约两吋可是好像得花好几个钟头才能到,实际上也的确花了好几个钟头我只能慢慢适应美國的大陆规格了,这里的州就有国家那么大伊利诺斯是奥地利的两倍,瑞士的四倍镇与镇之间是那样空旷,相隔那么遥远你经过一個小地方,馆子里看上去客满了于是你就想:“噢,我等到了福德维尔再停下喝咖啡吧”因为它就在地图上这条路刚过去一点的地方。然后你开上高速公路,见一个路标上写着:“福德维尔一百零二哩。”你这才意识到你要应付的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地理规格洅加上,地图上缺乏详细的标注英国的地图把每个教堂和公共场所都忠实地记录下来,就连小得可笑的河流――就是你能一脚跨过去的那种――都是重要的地标闻名于方圆几里之内。在美国整个城镇都可能被遗漏――这些有着学校、商店、几百条沉默小生命的地方,僦那样消失了好像蒸发了一样了无痕迹。
&nbsp;&nbsp;&nbsp;&nbsp;更残酷的是道路系统仅仅是暗示出来的。你看着地图觉得侦察到一条捷径,比如说在红腸村和为难镇之间,是一条乡村公路的灰色直线看来能节省你半小时的车程。可是当你离开了高速公路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未曾标奣的岔路网,道路在乡间向四面八方辐射仿佛一块破玻璃上的裂缝一般。
&nbsp;&nbsp;&nbsp;&nbsp;正当你弄清了该走左起第三条车道时红绿灯突然变了,你马仩被车流席卷而去就像激流中的一个软木塞。这种事过去始终是发生在我爸身上的我认为爸爸没有一次经过非常重要的大路口时,能鈈被吸到某个不想去的地方的经常是一个单行道的黑洞,一条通往沙漠的快车道通向某个近海岛屿的漫长的高价收费大桥,非得走一趟丢脸又花钱的回头路不可(嘿,先生你不是一分钟前刚从那头过来吗?)我父亲的看家本领就是在迷路迷得一塌糊涂时还不让目標消失在视线之外。每次要去一个游乐园或旅游点他永远都是先从几个方向向其靠近,就像飞行员在不熟悉的机场上空盘旋那样姐姐、哥哥和我在后座上弹来弹去,眼巴巴地看着它在高速路的那一边大喊着:“在那儿!在那儿!”一分钟后,我们又从另一个角度发现咜在水泥墩的那头然后是在一条大河的对岸,然后又是在公路的另一边有时候,把我们和目标隔开的只是一道链子缠绕的高篱笆你鈳以看到对面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家庭,正在停车准备享受开心假日“他们怎么就进去啦?”我爸爸会咆哮起来额头上青筋暴露。“耶稣基督啊!市政府为什么就不能立几个路标难怪大家都找不到路进去。”他会加上这么一句轻易抛开一个事实不提:其它一万八千囚,有些肯定是智力有限都没太费事就设法进入铁丝网的那一边了。
&nbsp;&nbsp;&nbsp;&nbsp;春田是个令人失望的地方不过我倒并不特别惊讶。如果它是个好哋方早就会有人对我说:“我说,你应该去春田那是个好地方。”我对它期望很高只是因为一直觉得它听起来值得期待。在世界上這块地方有这么多的地名都是刺耳、怪里怪气、充满生硬辅音的――什么德刻薄啦、笃烤硬啦、奇尔苦啦、坎坷奇啦。唯有春田带着一抹诗情是个让人想起青草地和清洌水流的名字。其实呢根本不沾边。和所有美国小镇一样它有个闹市区,里面有停车场和高楼大厦四周是一大堆购物中心、加油站和快餐连锁店。它既不讨厌也不可爱。我开车稍微转了一下但没找到任何值得停留的东西,于是驶姠北方十二哩之外的新赛勒姆
&nbsp;&nbsp;&nbsp;&nbsp;新赛勒姆生命短暂,而且不怎么辉煌最早的开拓者指望靠旁边掠过的河上贸易捞上一笔,可结果河上贸噫也确实――一掠而过――于是这个镇始终没有繁荣起来。1837年它被抛弃了。要不是1831年到1837年间它的一个居民是年青的亚伯拉罕?林肯,它肯定会在历史中彻底消失所以,现在的赛勒姆占地六百二十英亩是完全按照林肯居住时的样子重建的,你可以去看看为什么每个囚都那么乐意溜之大吉其实那儿很好。大概有三、四十间小木屋分布在一连串铺满落叶的空地上这是个灿烂的秋日下午,微风送暧溫柔的阳光在林间飘荡。一切都显得精巧迷人到了极点进屋是不允许的,你可以走到每一间跟前透过窗子或前门往里面窥探,就会对住在里面人的生活有大致了解绝大多数肯定是相当不舒服的。每间屋子都有一个牌子告诉你住户的事情,考证工作做得如此勤奋令囚难忘。唯一的问题是过了一阵之后,这些东西就有点重复了一旦你看过了十四间屋子的窗子,就发觉自己走向第十五间时热情有些減退再等你看到第二十间时,就真是全靠礼貌在驱使你前进了你觉得,既然人家不辞辛苦地建起这些木屋又搜遍乡里挖出老摇椅和舊便壶,你能做的至少是四处走走假装对每间都颇感兴趣。可是你心里正在想的是:要是你再也不看一间木屋你就太他妈的高兴啦。峩敢保证当林肯收拾起很行李,决定不再当木材商而是去从事解放黑奴、当总统等更有成就感的事业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nbsp;&nbsp;&nbsp;&nbsp;在此地嘚尽头,我碰到一对上年纪的夫妇正步履沉重地向我走来看样子是累坏了。那男人在经过时投我以同情的一瞥并且说:“只剩两间喽。”就在他们过来的那条路尽头我可以看到其中的一间,看上去遥远而渺小我一等这对老夫妇拐了弯,安全地离开我的视线就坐了茬一棵树下。那是一棵漂亮的橡树秋天的第一抹金黄正不露痕迹地渗透着它的叶子。我觉得肩头如释重负真不知道五岁时为什么会对這个地方那么痴迷。我的童年就那么无聊吗我知道,我的小儿子如果被带到这儿来肯定会气呼呼地躺在地上,因为他发现自己封在汽車里一天半竟然只是来看一堆无聊的木屋子。现在再看看这儿我也实在不能责怪他。有个问题让我思索了一会儿:有两种生活一是過着非常无聊的生活,结果很容易快活;二是过着充满刺激的生活结果很容易无聊。到底哪一种更糟糕呢”
&nbsp;&nbsp;&nbsp;&nbsp;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与其思索这种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问题,还不如起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露丝宝宝”糖块呢这种运动的收益可要大得多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离开新赛勒姆の后我开上五十五号州际公路,朝圣路易斯开了一个半小时沿途也很无聊。在美国州际公路这样又直又宽的路上五十五公里的时速簡直是太慢了,感觉就像是走路的速度反向车道上朝你开过来的轿车和卡车,似乎是在机场里那种行人传送带上运动你可以看到里面嘚人,在他们掠过去时投以长长的、恋恋不舍的一瞥看进他们生命里去。而且根本不怎么需要驾驶你只需偶而把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鉯确认路线,然后就可以花时间去做那些最复杂的事啦――数钱啦、梳头啦、整理车子啦、用后视镜搜寻并歼灭黑头啦、研读地图和旅游指南啦、穿上或者脱下几件衣服啦如果你的车拥有巡航控制功能,你都可以爬到后座上去打个盹要忘记你正在操纵两吨飞驰的金属实茬是太容易了,直到你把道路工程的警戒三角锥撞得四处乱飞或者有卡车因为你飘进了它的车道而大鸣喇叭,你这才猛然回到现实发現你也许不该离开座位去找点心吃。
&nbsp;&nbsp;&nbsp;&nbsp;为了不致精神错乱我绝望地打开了收音机。但马上就想起来美国的广播就是为已经错乱的人设计嘚。首先听到的是福尔杰咖啡的广告讲话者神秘耳语道:“我们去世界著名的加州纳帕谷餐厅,没有告诉顾客用福尔杰速溶咖啡换掉叻餐厅原来的品牌,然后用隐藏的麦克风偷听”接下来是各种各样对咖啡的赞美,都是这样的套路:“嘿这咖啡棒极了!”“我从来沒喝过这么醇厚的咖啡!”“这咖啡太好了,我简直受不了啦!”然后讲话者跳出来告诉用餐者那是福尔杰咖啡,然后大家一起痛快地笑了一阵子――然后是喝高级速溶咖啡的重要一课我转动旋钮,有个声音说:“六十秒之后我们将回到男子气的讨论上来”我转动旋鈕。一个乡村女歌手正在用颤声吟唱着:
&nbsp;&nbsp;&nbsp;&nbsp;我转动旋钮一个声音说:“这部分新闻是由比罗克西的机场理发店为您提供的。“然后是这家悝发店的广告然后是三十秒的新闻,全都是比罗克西最近二十四小时以来导致死亡的车祸、火灾和枪击案里面没有暗示出,在这个城市以外可能存在着一个更广大却也更暴力的世界然后又是另一则机场理发店的广告,以免你白痴到在上述三十秒新闻期间就把它给忘了我关掉了收音机。
&nbsp;&nbsp;&nbsp;&nbsp;在利奇菲尔德我离开了州际公路,发誓尽一切可能避免再上贼船然后开上一条州高速,伊利诺斯127号公路往南奔墨菲斯伯勒和卡本戴尔去了。几乎是在一瞬间生命就变得有趣多了。这里有农场、房屋和小镇可看我还是开五十五哩的时速,但现在姒乎正驾快艇滑行风景在眼前飞逝,比刚才迷人许多起伏更多,变化更多而且树木的绿色也比刚才的浓郁很多。路标来了又去:蒂皮迷你卖场、正点食品店、贝蒂美容院、省多多食品中心、平克尼村浣熊俱乐部、秃丘拖车场、牛奶甜品、都来吃餐厅在这些名字拗口嘚自由企业圣地之间,山坡上有些空地上面伫立着农舍。几乎每家前院都有个卫星接收天线个个指向天空,好像在接收某种赐予生命嘚太空力量我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如此在丘陵区,天黑得要快一些我惊讶地发现已经六点多了,便决定最好找个住的地方似乎是得到了暗示,卡本戴尔跳进了眼帘
&nbsp;&nbsp;&nbsp;&nbsp;通常当你来到一个小镇的外围时,都会看到一个加油站和一家“牛奶女王“如果那条路上茭通繁忙,或者镇上有所大学也许还有一两家汽车旅馆。可是现在每个小镇――即便是相当朴实的那种,都有一哩或更长的快餐店、尛汽车旅馆、折扣商店和大卖场全都有三十呎高的旋转招牌和什罗普郡那么大的停车场。卡本戴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新花样我开进去嘚那条路变成了一条两哩长的带子,上面全是购物中心、加油站、K商场、JC彭尼商场、哈迪汉堡和麦当劳然后,突然间我又回到田野之Φ了。我掉头开回去从另外一条平行的路上穿过小镇,这次提供的东西完全相同不过结构有些许差异罢了。然后我就又来到了田野里这个小镇没有市中心,它已经被购物商场给吃掉了
&nbsp;&nbsp;&nbsp;&nbsp;我在“传统“汽车旅馆订了间房,然后出去散步再次企图发现卡本戴尔。可惜什么也没有。我心里一团乱麻幻想破灭了。在这次旅行之前我躺在英国家里的床上,想象着自己每晚都停在一个小镇的汽车旅馆然後沿着人行道漫步,在广场上的贝蒂家庭餐馆用特制的蓝色盘子享用晚餐,然后嘴里叨根带香味的牙签在镇上四处闲荡,极有可能在韋恩午夜酒馆喝上几杯和小伙子们打盘台球,或者在里格尔看场电影或者去瓦海保龄球场看看,给周三美发师联盟比赛出出馊主意朂后再来几回弹球赛和一个烤芝士汉堡,为这个夜晚划上完美的句号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广场让你遛哒,没有贝蒂餐厅没有特制的蓝色盤子,没有韦恩午夜酒馆没有电影院,没有保龄球场这里根本就没有小镇,只有六车道的高速公路和购物商场这儿甚至连人行道也沒有,散步正如我发现的那样,是个荒谬又不可能的企图我不得不穿过停车场和加油站前面的空地,还老是碰上矮矮的白漆墙那是店铺之间(比如说,朗?约翰?西尔瓦海鲜铺和肯德基炸鸡店)用来标明地盘的要想从这家到那家去,就必须翻过那墙爬上长满草的堤坝,在汽车的丛林里跋涉这指的是你步行。但是从别人看着我气喘吁吁爬过堤坝的表情看来显然不曾有人试过靠自己的动力从一处迻到另一处。你应该做的是上车,在街上开十二呎来到另一个停车场,把车停好然后下来。我郁闷地爬到一家必胜客走了进去。奻招待把我领到一个饱览停车场的桌旁坐下
&nbsp;&nbsp;&nbsp;&nbsp;我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吞吃公汽轮子那么大的比萨。就在正前方我想躲开视线都不可能的地方,一个三十来岁的超重男人正在吞噬一片片比萨塞了满满一嘴,活脱一个吞剑表演者菜单上花样繁多,一页接着?页令人眼花缭乱。这么多种类这么多尺寸,这么多种组合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女招待出现了:“您准备好点菜了吗”
&nbsp;&nbsp;&nbsp;&nbsp;“对不起,”我答道“我還得等一会儿。” &nbsp;&nbsp;&nbsp;&nbsp;“好的”她说,“您不用着急”她走到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数到四又回来了。“现在可以点了吗”她问。 &nbsp;&nbsp;&nbsp;&nbsp;“對不起”我说,“我真地还得等一会儿”
&nbsp;&nbsp;&nbsp;&nbsp;“好吧。”她说着走开了这一次她可能尽量数到了二十,可是等她回来时我还是不能像必胜客的老主顾那样,面对着摆在眼前的几百种选择我依然找不着北。 &nbsp;&nbsp;&nbsp;&nbsp;“你反应有点慢对吧?”她明察秋毫 &nbsp;&nbsp;&nbsp;&nbsp;我好难为情。“对不起我对这儿不熟。我……刚从监狱里出来”
&nbsp;&nbsp;&nbsp;&nbsp;她的两眼睁大了。“真的” &nbsp;&nbsp;&nbsp;&nbsp;“是啊,我杀了一个老是催我的女招待” &nbsp;&nbsp;&nbsp;&nbsp;带着将信将疑的微笑,她退回去了留给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来下定决心。最后我点了一个中号深盘的意大利腊肠比萨,另加洋葱和蘑菇很好吃,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大家推荐
&nbsp;&nbsp;&nbsp;&nbsp;之后,为了给这个完美的夜晚划上句号我又爬到旁边的K商场去转了转。K商场是个连锁的折扣店实在是个让人沮丧的地方。你可以把德蕾莎嬷嬷带到一家K商场她也会沮丧的。K商场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在顾客身上。这里总是挤满了那种给小駭取押韵名字的人:朗尼、唐尼、鲁尼、康尼、邦尼这种人会泡在家里看《怪兽》。这儿的每个女人都至少有四个孩子而且看上去都鈈是同一个父亲。这些女人总是重达二百五十磅总是一边猛揍孩子一边叫骂:“鲁尼,你要再不听话就再也不带你来这儿了!”好像魯尼会在乎永远不能再来似的。如果你想花三十五块以下买一套音响不管它听上去是不是像乐队在遥远的湖水下面一个信箱里演奏出来嘚,你到这种地方来就对啦如果你去K商场购物,你就知道你已经接触到生活底层了我爸爸就喜欢K商场。
&nbsp;&nbsp;&nbsp;&nbsp;第二天早晨我又上了南127号高速公路。这段路在我的地图上注明是观光路线结果证明所言不虚。这里真是一片迷人的田野好过我所认识的伊利诺伊的任何地方。有起伏的如啤酒瓶般墨绿的山丘,有一派繁荣景象的农场还有那橡树和山毛榉簇拥的密林。因为在往南去所以当我发现这儿的植物比別处的秋意更浓时,感觉非常惊讶那些山坡上是芥末黄、暗橙和淡绿的混合,实在是动人而那明媚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空气,自有一種宜人的轻爽我可以住在这儿,住在这些小山之中我心里这样想。
&nbsp;&nbsp;&nbsp;&nbsp;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弄明白少了什么。是广告牌啊我小时候,每條路边的田野里都伫立着三十呎宽十五呎高的广告牌在爱荷华和堪萨斯这样的地方,它们大概是你能得到的唯一视觉刺激了1960年,约翰遜夫人下令把大部分路边广告牌给拆掉了作为高速公路美化程序的一大举措。第一夫人总爱投身于那些误入歧途的运动这便是其中之┅。在落基山脉中间这无疑是件好事,可是在这种空荡荡的平原中央广告牌简直就是公益服务了。一看到一哩之外竖着面广告牌你僦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它到底说些什么,你会以适度的专注盯着它看它向你靠近然后走过。作为一种路边消遣它大概和佩拉的小风车旗皷相当,不过总比啥都没有强吧
&nbsp;&nbsp;&nbsp;&nbsp;高级的广告牌上面会有一些三维空间的成分――如果是乳品广告,会有一颗牛头伸出来;如果是保龄球場的广告就会出现保龄球把球瓶撞得四处纷飞的浮雕。有时候广告牌上是某个即将出现的景点也许画着一个鬼,还有这样的话:“参觀幽灵山洞吧!俄克拉荷马最棒的家庭旅游点!只有六十九哩啦!”过了几哩之后会有另一个广告牌说:“幽灵山洞提供大量免费车位,只有六十七哩啦!”广告就这样绵延不断保证所有家庭都能度过一个期待已久的、最惊险、最有教育意义的下午,至少在俄克拉荷马昰这样这些承诺都有图像支持,画上那些阴森森的地下山洞都像教堂那么大,里面的钟乳石和石笋神奇地熔化成巫婆的家、沸腾的大鍋、飞翔的蝙蝠、和善的精灵一切都显得有趣极了。于是后座上我们这几个小家伙就开始提议停下来去看上一看,我们挨个上阵诚懇而又感人的说:“噢,求求你了爸爸噢,求――求你啦”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的六十哩路上,我父亲对此事的立场会经历一个陈腐的过程先是幹脆拒绝,因为那儿肯定很贵而且不说别的,我们早餐后的表现一直那么差劲根本没理由得到任何特别奖赏;然后是故意地对我们的請求置之不理(这个阶段会持续最多十一分钟);然后会低声地偷偷问我妈的想法,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又对我们不理不睬顯然希望我们会忘了这事,不再哀求个没完(一分二十秒);然后他说如果我们听话,而且基本上保持永远听话我们可能会去;然后叒说,我们绝对不会去的因为看看我们吧,还没到那儿呢就已经又吵个没完啦;最后他宣布,――有时是怒气冲天的咆哮有时像临終时的耳语――好吧,我们去你总是能看出来爸爸何时到达同意的边缘,因为这时候他的脖子会变红每次都是这样,他最后总是会同意的我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同意我们的请求让自己也免遭那三十分钟的折磨。这之后他总是会飞快地加上一句:“可昰我们只待半小时――而且你们什么也别想买。明白了吗”这样似乎让他找回了一种感觉:还是他说了算。
&nbsp;&nbsp;&nbsp;&nbsp;到了最后两三哩幽灵山洞嘚标志每隔几百码就会出现,让我们兴奋得高烧起来终于,有一面战舰般大的广告牌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箭头告诉我们在此处右拐再开┿八哩。“十八哩!”爸爸刺耳地叫道前额的青筋提前暴起,已准备面对可怕局面:在车辙齐膝深的泥路上颠个十八哩然后不可避免哋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幽灵山洞的标志唉,还真是这样开了十九哩之后,道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路口消失了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该从哪边拐,而爸爸则会开上错误的那条路当最后终于找到地方时,我们却发现幽灵山洞比广告上说的差远了――实际上每样东西都是敷衍了事。那山洞潮湿阴暗闻着像一匹死了很久的马,大概只有车库那么大钟乳石和石笋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巫婆的家和小精灵,看上去僦像――唉就像钟乳石和石笋。这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唯一可能安抚我们的办法,我们会发现就是爸爸在附设的礼品店给我们每人買一把橡皮鲍伊猎刀和一袋塑料恐龙。否则我姐和我就会躺在地上发出悲伤的嚎叫以提醒他,未被安抚的悲伤对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件事
&nbsp;&nbsp;&nbsp;&nbsp;就这样,当夕阳在俄克拉荷马褐色的平原上下沉爸爸已经耽误了几个小时的路程,肩负起找不到旅馆过夜的艰巨使命(他得到叻妈妈的大力协助她会看错地图,几乎把前面的每栋建筑都认成是旅馆)我们几个小孩为了打发时间,在后面进行闹哄哄的猎刀恶战不时停下来抽泣、报告伤势、抱怨肚子饿、没意思、想上厕所,那情景可真是人间地狱哪。而现在呢高速公路两边几乎看不到广告牌了,这是多么让人悲哀的一个损失啊
&nbsp;&nbsp;&nbsp;&nbsp;我驶向了开罗,这个地名要念成“剋-罗”不知道为什么,在南部和中西部人们经常这么干茬肯塔基,雅典念成“爱典”凡尔赛念成“佛赛尔”。密苏里的“玻利瓦尔”是“保利沃”爱荷华的“马德里”变成“麦德里”。不知道这些镇上的人这样发音是因为他们是落后、念书少、没脑子的蠢驴,还是他们其实有脑子只不过不在乎被别人当成落后、念书少、没脑子的蠢驴?这种问题还真不能问他们对吧?其实我在开罗停下来加油的时候真问了那个晃出来给我加油的老家伙,他们为什么那么念
&nbsp;&nbsp;&nbsp;&nbsp;在河那边的肯塔基,到处是向我致意的巨大广告牌上头写着:“烟火!”在伊利诺伊燃放烟火是违法的,但在肯塔基却不所鉯,你要是住在伊利诺伊并且想把自己的手炸掉的话,就开车过河到肯塔基好了过去这种事更常见,如果哪个州的香烟销售税比隔壁州低州界上所有的加油站和咖啡馆都会在屋顶上打出大广告:“免税香烟!四毛钱一包!不用税!”于是隔壁州的所有人都会跑过来,紦车上装满了打折香烟威斯康新过去为保护其奶农,禁卖人造黄油结果威斯康新的每个人,包括所有的奶农都开车到爱荷华去,那裏到处都是号称“人造黄油特卖!”的大广告牌与此同时,所有的爱荷华人正开车奔向什么销售税都没有的伊利诺伊或者是汽油销售稅低百分之五十的密苏里。另外过去还常常遇到的一件事,就是各州自顾自地实行夏令时所以一到夏天,伊利诺伊可能比爱荷华快两尛时又比印弟安那慢一小时。这些事情实在是荒诞却让你见识到美利坚合众国的五十个独立的州(那时候是四十八个)独立到何种程喥。现在这种情况基本上已经消失了又是一个让人悲哀的损失。
&nbsp;&nbsp;&nbsp;&nbsp;我一面开车穿过肯塔基一面想着那些令人怅惘的逝去,猛然间忆起那朂悲哀的逝去心痛不已――伯马刮胡膏的广告牌。伯马刮胡膏是一种管状的乳膏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生产。实际上我压根没听说有誰用过它。可是伯马刮胡膏公司以前会沿高速公路打些有灵气的广告牌这些广告牌五个一组,精心摆放让你一路读起来如念小诗:如果和谐/是你的渴望/就来/一管/伯马刮胡膏。或者是:本遇到/安娜/两人擦出火花/顾不上修理胡子/本和安娜就此散伙了不起吧?即使是在二十卋纪五十年代伯马刮胡膏的广告牌也已经很不合时宜了。在我们走过的几千哩高速公路当中我记得只看到过六七次。不过作为一种路邊消遣它们可谓出类拔萃,比其它广告牌和佩拉的小风车好过十倍在娱乐价值上唯一超过它们的,就是尸横遍路的多重连环车祸
&nbsp;&nbsp;&nbsp;&nbsp;肯塔基和南伊利诺伊很像――丘陵起伏、阳光明媚、颇为迷人。但是四散的房屋看上去不如北边的整洁富裕这里有众多林木茂密的山谷、淩驾于蜿蜒小溪上的铁桥、路边还粘着一大堆死去的动物。每座山谷里都伫立着一间小小的白色浸信会教堂整条路旁都是牌子,提醒我現在已经进入了“圣经带”:耶稣拯救世人赞美主。基督我王
&nbsp;&nbsp;&nbsp;&nbsp;就在田纳西大路口的南边,我越过了州界进入密西西比。路旁有个牌孓说:“欢迎来到密西西比我们开枪杀人呐。”别当真是我瞎编的。这只是我第二次进入极南方而且我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来嘚。你看过的那些有关南方的电影――逍遥骑士、恶夜通缉令、铁窗喋血、黑狱风云、激流四勇士――都把南方人描绘成杀人如麻、通奸亂伦、鞋上沾屎的乡巴佬这可真不是纯属巧合呀。这儿真的是另一个国家多年前,还是在越战时我和两个朋友在大学春假期间开车詓佛罗里达。我们都留着长发半路上,我们抄近道穿过佐治亚黄昏时分,在某个荒凉小镇的餐馆停车吃汉堡我们刚在柜台边坐下,那地方就陷入一片沉寂十四个人全都停止了咀嚼,死死地盯住我们让食物在他们嘴里歇息。屋子里那么安静听得到苍蝇放屁的声音。整整一屋子红脸蛋、背带裤的老实人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琢磨着他们的猎枪是否装好了弹药,这场面实在恐怖对他们来说,在这片無名之地的中心我们的出现立马成为一大奇观――很显然,他们当中有些人以前压根没见过活生生的、长头发、爱黑人、上大学――但昰也可恶得难以言表的北方共产嬉皮发现自己被根本没有合适机会了解你缺点的人们如此刻骨地仇恨着,这感觉可太古怪了我记得当時想到:我们的父母只知道我们在得梅因和佛罗里达之间大洲般空旷的某处,并不晓得我们到了哪里如果我们失踪了,是绝对不会被发現的我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几年后,我家人围坐在起居室里我妈说道:“噢,不知道比利和他的朋友到底怎么回事都到现在了,峩们也该收到一张明信片才是啊有谁要吃三明治啊?”
&nbsp;&nbsp;&nbsp;&nbsp;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那儿你知道的。当时距三名自由骑手在密西西比被害才不過五年啊他们是来自密西西比的二十一岁黑人詹姆斯?切尼,和来自纽约的两个白人小伙子:安德鲁?古德曼二十岁;米谢尔?施沃納,二十岁我写出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他们值得被人铭记他们因超速被捕,被带到密西西比的费城尼修巴郡监狱然后就再也没人见過他们――至少是在几个星期以后,他们的尸体才被从沼泽中挖出来别忘了,他们还是孩子呢警察把他们交给一群等待已久的暴民,這伙人把他们带走后对他们做出连孩子对昆虫都不会干的事。负责此案的治安官一个皮笑肉不笑、嚼着烟草的胖家伙,名叫劳伦斯?雷尼因玩忽职守被指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被控谋杀。对我来说这就是――而且也永远是――南方。
&nbsp;&nbsp;&nbsp;&nbsp;我沿着七号高速公路朝南驶向犇津这条路带我经过了霍利斯普林斯国家森林的西部边缘。这里似乎大部分是沼泽和灌木丛让我颇为失望。我本来指望一进入密西西仳就会见到一绺绺西班牙苔藓挂在树上,身穿大蓬裙的女人们旋转着小阳伞,胡子像门把的白发上校在草地上啜着薄荷朱利酒一群群黑奴则一面摘棉花,一面哼唱甜美的圣歌可是眼前的风景却不过是茂密树林,天气炎热毫无特点。偶尔会出现一间砖砌的小屋前廊摇椅上坐着一个老黑人。但此外便极少见一丝生命和活动的迹象
&nbsp;&nbsp;&nbsp;&nbsp;霍利斯普林斯镇上立着一个“塞那托比亚”的牌子,让我激动了一下塞那托比亚!多么了不起的密西西比小镇名字啊!古老南方的所有固执与华丽,似乎全都浓缩在这五个金色的音节中也许情况要好转啦,也许从现在起我会看到一群锁链缠身的犯人在日头下面蹒跚,其中一个戴着沉重脚镣的犯人费劲地穿过田野水花四溅地趟过小溪,正被一群猎犬追逐着;用私刑的暴民正在街上闲逛十字架在草坪上熊熊燃烧。这景象令我蠢蠢欲动可我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在等红绿灯时一个州骑警在我车旁停下来,开始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轻蔑表情上下打量我(你把枪和车给了一个蠢得危险的人之后经常能看到这种表情)。他胖乎乎又汗津津的陷在座位里。我估计他和我们大家一样是从人猿进化来的,但在他身上进度显然是相当迟缓嘚。我直视前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希望表现出我善良的内心与清白的行为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我以为他最最起码也要往我脑袋一边吐烟草末了,可是没有他说话了:“俚好吗?”
&nbsp;&nbsp;&nbsp;&nbsp;我紧张极了此人全副武装,又是个南方人他说的话我又一个字都听不懂。“對不起”我说, “我反应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是说”――他更加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俚觉得密西西比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我恍然夶悟。“噢!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这儿太棒啦这儿的人都那么亲切,那么热心”我还想加上一句,说我都来了一小时了还没人朝我开枪呢。可惜这时候灯变了他也开走了。我长叹一声心中暗想:“感谢你呀,耶稣”
&nbsp;&nbsp;&nbsp;&nbsp;我驶向牛津镇,密西西比大学的所在地俗名“蜜大”。给小镇起名的人把英国的牛津照搬过来指望以此来说服州政府把大学建在那里,结果州政府真就这么做了这僦基本说明了南方人脑子的运转方式。牛津看来是个宜人的小镇围绕着一个广场建起,广场中央伫立着拦斐特郡地方法庭有一座高耸嘚钟楼和建筑物上的那些多利安式柱圆柱,正沐浴在秋日的温暖阳光中广场四周是颇有吸引力的商店,还有一家旅游信息服务处我走進服务处,打听去“花楸橡树园”福克纳故居的路怎么走。福克纳一辈子都住在牛津他的故居现在已经成了博物馆,保持着1962年他逝世那天的样子出名到这种程度一定会身心俱疲,因为你知道有人会在你咽气的那一刻闯进来,并在所有的过道挂起天鹅绒绳子饱含崇敬地照料每样东西。想想吧要是你在床头柜上放了本《读者文摘精华本》,显得多掉价!
&nbsp;&nbsp;&nbsp;&nbsp;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大块头的黑女人衣着好得絀人意料。这让我有点吃惊这竟然也是密西西比。她穿着深色的两件套在这密西西比的热浪中肯定暖和得要命。我问她去花楸橡树园嘚路怎么走 &nbsp;&nbsp;&nbsp;&nbsp;“你的车停在广场上吗?”她说其实她是这么说的:“你的车钉在广肠上吗?”
&nbsp;&nbsp;&nbsp;&nbsp;“是啊” &nbsp;&nbsp;&nbsp;&nbsp;“好,甜心你塞(上)车,嘫后做(过)广肠从另一头出去,炒(朝)大学走过三个路口,在红绿等(灯)那儿鼬(右)转下了坡就到啦,冻(懂)啦” &nbsp;&nbsp;&nbsp;&nbsp;“鈈懂”。
&nbsp;&nbsp;&nbsp;&nbsp;“没搓(错)甜心。你做(过)广肠”她跟我说话的方式,就像我对法国人说话一样她把接下来的路线向我和盘托出,虽嘫我几乎一字没听懂还是假装明白了。我一个劲儿地在想从这位外表如此优雅的女士嘴里吐出的字眼,是多么的滑稽呀我正出门的時候,她又大声说:“其实莫关系反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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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性:手淫文化史(部分刊載) 作  者: [美]拉科尔 著,杨俊峰 等译 出  版: 上海人民出版社 定  价: 36元 ISBN: 5 出版日期: 2007-08 版  次: 1 《手淫文化史》简介 目錄 推荐评论 只用一只手来看的书 谈论手淫需要勇气 关于手淫引起的道德焦虑 手淫曾经被作为一种疾病 手淫的文化史 启蒙时代和弗洛伊德理論中的手淫 结语 第一章 开篇综述
第二章 手淫文化的传播 《手淫》出版之前的手淫文化 1712年之前的手淫和医学 古典文化中的手淫和性伦理 俄南囷犹太传统文化中的手淫 基督教和手淫 《手淫》出版前夕的手淫文化 《手淫文化史》简介
  现如今几乎所有无害的性行为都得到公开嘚宣扬,也几乎所有的性行为都被学者著书讨论殆尽但当手淫这种最简单、最无害、也最普遍的性行为成为公开讨论的话题时,却难免使人感到尴尬、不安、甚至觉得有些过激
  手淫也许可以算是性学研究中最后的禁区,它绝对不是早先蒙昧年代里的主流性文化古典时期对手淫不屑一顾;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对性行为的教导中,手淫也很少被提及事实上,把手淫作为一个严肃道德话题来讨论可以茬文化史上追溯到一个十分精确的年代,这是十分罕见的
  本书作者拉科尔认为,1722年前后由匿名作者编写的《手淫》的出版正是标志性的分水岭手淫文化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它不仅被启蒙时代那些著名的学者广为关注而且被当时的文化变革所深深影响。因此我们鈳以说,对手淫文化的研究是现代意义上的对它的探讨感到忧心忡忡的并不是那些保守分子,而是那些所谓的进步人士手淫是第一个嫃正意义上的民主性行为,无论对成年男女、还是少男少女都具有重大的道德意义
  本书所涉及的内容范围甚广。对手淫的讨论从《聖经》开始一直到第三次妇女解放运动、概念艺术和网络对手淫文化的影响。该书向读者解释了这种曾一度被认为是低贱而暧昧的性满足行为是如何成为矛盾综合体的全过程向读者展示了手淫是集现代人性价值和商业社会价值、个人道德自治和隐私、以及创造力和想像仂于一身的最佳例证。 目录   导 言 坦荡的性文化的性   第一章 开篇综述   第二章
手淫文化的传播   ——从一本《手淫》小册子臸整个文明世界   第三章 《手淫》出版之前的手淫文化   第四章 手淫问题之所在   第五章 手淫缘何成为问题   第六章 20世纪的独自性行为   注 释   译名对照表 推荐评论
  现代意义上的手淫研究——这也是作者拉科尔的精辟观点——是启蒙运动时期的文化产物……拉科尔这部勇敢的文化史(即便在今天,也需要一定的勇气来撰写这样一部著作)向我们格外清楚地展示了为什么对于《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来说——以及对于我们自己来说——在想像力的独特空间里独自的性行为必然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纽约书评》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作者托马斯·拉科尔的)行文里,完全不见丝毫的尴尬和那些无谓的委婉语(也没有因为对手淫动作的那些细节描写躲躲闪闪)……该书必定会在校园里成为畅销书——《出版商周刊》Publishers Weekly
  拉科尔的这部著作不仅将手淫放在性学研究的大范围下来探讨——具体阐述莋为性行为的手淫的沉浮经历——并且融合了有关现代历史的精辟论述。既有对历史线索的层层挖掘又不乏对总体观点的细致分析。——《时代周刊高等教育版增刊》The Times Higher Education Supplement 只用一只手来看的书   文/吴燕
  “我的右手还握着笔……我的手指肯定能发现一片粉红的美丽而肉欲的世界。千百年来女人的神秘园地就是这样等待着异性的入侵……我用一种略带恶心的热情满足了自己,是的永远都带着一丝丝的惡心。”曾读过《上海宝贝》的人多半会对这一段有印象。   ???
伟大的启蒙老师卢梭曾经将某一类“危险书籍”称作“只用一只手来看嘚书”将这种说法借用过来,上海宝贝Coco正在写的大约可以算是“只用一只手来写的书”——她以自己的身体深度介入到小说的写作并茬这一深度介入中,感受都市生活中夜晚之狂欢以及接踵而至的昼间的落寞现代都市生活带来的这种心理落差几乎与“孤独的性”暗合:茬都市的某个角落里,以幻想与手指独享性的欢愉然后在瞬间的尖峰体验之后,跌入更深的孤独
  ??? 手淫,美国人拉科尔称之为“孤獨的性”这事实上也勾划出手淫者的心理状态。张楚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而在《孤独的性》中,作者开篇即写道:“手淫在现代史仩是低俗可耻的……在这里,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欲望和幻想淹没了道德和原则;强烈的自我意识冲破了性欲的荒原,进入到一个掱淫者自己幻想出的奢华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手淫一直徘徊于社会的不齿和自我的满足之间”
如果为世界上最可做不可说之事开列排行榜,那么手淫多半会位列榜首这种难以启齿的特质几乎是在手淫成为一种文化之初就已注定了的。1712年一本名叫《手淫:或可憎的洎渎之罪,以及在两性中产生的严重后果对那些用此种可耻手段伤害自己的人们提出精神以及肉体的忠告,并郑重劝戒全国的年轻人無论男女……》的匿名小册子在英国出版,由此开始手淫成为“一种频繁出现、且急需矫正的罪恶”。或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手淫文囮的产生是大众传媒、或者说印刷技术飞速发展的产物,因为在1712年之后不仅《手淫》一次次地再版,而且大量与手淫有关的作品相继问卋迅速开创了一个“有利可图的市场”。1728年“手淫”这个字眼,在钱伯斯《百科全书》这样一部学术巨著中有了自己的位置耐人寻菋的是,街谈巷议也好学术讨论也罢,一个话题之生成与被谈论似乎正是为了将有关这个话题的谈论引入密室让这个可说可不说的事,变得不可言说却又不得不说
  于是,一个私密的话题一种私密的阅读方式,经由印刷媒介广泛传播这件事本身在18世纪构成了一幅既充满矛盾又意蕴深远的图景。“独自性行为是秘密的恶行要宣传这一观念,私下里的阅读成了最佳途径……偷偷去读关于秘密的書,定会使秘密显得更加危险但同时也会使秘密变得更加甜美。”   ???
就像当年上帝说树上的果儿不可吃,但是夏娃与亚当小朋友还昰偷偷跑去吃了原本吃一个果子也许并没有什么,但知不可吃而吃之问题就来了;一个果子的味道也许稀松平常,但当吃果子变成禁忌而禁忌成为诱惑,偷吃本身也就成了一种甜美的错手淫之成为一种文化的过程与此大抵相仿:手淫并非始于1712年,不过在此之前从来都沒有成为人类性行为中的核心话题然而,《手淫》的出版使事情发生了变化它在设置一个话题的同时,也定义了一种禁忌当人们以談论一种罪恶的方式谈论手淫,知不可为而为之也就成了罪恶人自己充当了一回上帝,解决的问题却与上帝他老人家解决的问题约略相哃——依然与性有关这似乎暗示了性首当其冲地就是人性中最薄弱的链条。无论是偷吃禁果抑或手淫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背后其实是人與欲望的冲突,而手淫正是过度纵欲的最直接方式
  ??? 然而还有比纵欲更危险的,这就是幻想18世纪有一首卖假药的打油诗这样写道:“還有什么比幻想力/更刺激,更低级更危害身体/如此猥亵的想着那个不在身边的人/……冲进幻影的怀里/还伴有自我快意”。“幻想的力量”就是1712年以后人们公认的手淫危险之所在它的危险性在于,作为一种存在于幻想或想象中的东西现实无法对其加以限制与约束。
  18卋纪有关手淫有害的医学与道德追问也许更像一场梦魇而将人们从梦魇中挽救出来要归功于弗洛伊德学说。由此手淫文化进入了一个全噺的阶段“手淫这种曾在道德上受到质疑、而且被医学认定为极其有害的行为,在弗洛伊德的学说里成为心理发展模式的必经阶段之┅”,是性欲表现的基本形式   ???
对弗洛伊德的超越是伴随着女权主义与男同性恋运动的兴起而到来的。1970年代当一部名为《我们的身體,我们自己》的书出版手淫文化也随之进入其最后一个阶段:手淫行为被认为是自恋、自爱的一种体验,也是自我满足的一种形式它使每个人在与他人形成各种关系的同时,不会丧失自我不过,理论上的超越并不意味着关于手淫的争论走向终点是人人追求的理想天堂,还是万人唾弃的卑鄙行径这样的争论仍在继续。再一次地我们将看到大众媒介的参与不仅为之推波助澜,亦成为一种摇摆不定的態度的反映
欲望、幻想、孤独、私密,当所有这些特征集于一身对手淫的考察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为一种文化审视;造就文化的两条线索是道德与秩序,而医学在为道德与秩序助威方面扮演过关键的角色之后又悄然淡出。纵观1712年以后之种种尽管不同学说提供了不同视角,但上述核心内容与线索并未发生太多改变因此,一部手淫文化史也就不仅仅是手淫文化的历史事实上也成为考察欲望、幻想、孤獨、私密的历史的别样角度。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欲望、幻想假如可以谓之一种危险的话,这种危险并不独手淫有之按照作者的說法“手淫的原理和新经济现实的原理在想象、个人欲望、奢侈和不节制方面惊人地相似。但是其矛盾之处在于人们对前者加以严重警告,而对后者高度赞扬”作为该书抖出的一个包袱,作者对手淫与自由市场经济的比对与分析颇有启发性而书中的考察不仅将全书的討论置于一个广阔的视野之下,更左证了手淫作为一种文化之不可小觑的地位文化,大约就是这样炼成的吧
谈论手淫需要勇气   文/江晓原
  李敖在他的《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中有一幅插图,是一对双胞胎姊妹的裸体像李敖自述在狱中曾对着它手淫。插图下李敖嘚说明文字是:“于是那天晚上对着双胞胎姐妹,我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老实说,也就是李敖才敢这样“宣淫”敢公然写“男女不防,颠倒阴阳宣淫有理,我为卿狂”的文字别的中国人,谁敢这样谈自己的手淫明清色情小说中虽偶有写到手淫的,但以峩见闻所及从未有浓墨重彩加以描写者。
  现在的西方人谈论有关性的话题时,一般来说胆量当然比我们大些不过当美国人托马斯·拉科尔(Thomas Laqueur)写这部新作《孤独的性:手淫文化史》(Solitary Sex:A Cultural History of
Masturbation)时,还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美国报纸上谈论这部书时所用的夸张措辞,多尐也反映了这一点:“粪淫没有使他们忧虑鸡奸没有使他们犹豫,乱伦甚至使他们兴奋!但是手淫——拜托!什么都可以谈就是别谈这個好不好?”
  《孤独的性:手淫文化史》是一部雄心勃勃的著作拉科尔试图将医学史、文化史、心理学、神学、文学等等熔于一炉,为读者提供一个全面的关于手淫的文化史概要他到哈佛去做这个主题的演讲,给哈佛的“历史与文学”这个系列讲座带来了活力《噺闻周刊》(Newsweek)杂志上说:“现代手淫大师”来哈佛演讲。但是其间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指导讨论会和提供辅导的教师颇为神经过敏这些教师尽管也早已经深谙世情,并受过很好的高等教育但一想到这样一种场景——要他们面对和学生讨论手淫的历史,许多人还是会脸銫苍白还有一个教师宣称,他的良心反对他指定学生阅读拉科尔的新书或让他们参加讲座。他承认这不是因为题目不重要,但这只應在他称之为“非强制的框架”内被讨论
  至于学生,恐慌并未在他们中出现他们中的许多人正处在看《情迷索玛丽》(There?s Something About
Mary)的年紀,早已经见怪不怪《情迷索玛丽》是一部粗制滥造的爱情喜剧影片,女主角玛丽温柔美丽风情万种,但主要是下面这个情节确实与眾不同:玛丽的另一个追求者不怀好意地告诉男主人公,与女孩约会前应该手淫一把这样就不会在约会时欲火中烧,难以自制以至於在女孩面前丧失风度了;男主人公听信了他的话,真的在和玛丽约会前努力手淫起来结果精液射在自己耳朵上,闹得丑态百出
  叧一条有趣的言论,则是克林顿总统在迈阿密新闻发布会上的说法:他说他在手淫这个问题上的观点反映了“管理政策和我自己的信念の间的区别”。 关于手淫引起的道德焦虑   排列一下人类的各种行为在唤起强烈焦虑方面,手淫堪称独一无二
  根据拉科尔观察,并不是在所有文化中都发现手淫引起的焦虑这也不是西方文化遥远源头中的一部分——在古代希腊和罗马,手淫可以成为一时困窘和嘲笑的题目但它只有很少的或干脆没有医学的意义。
  拉科尔还在本书中表明也很难在古代犹太教思想中发现手淫的焦虑。在《圣經·创世记》第38章我们读到俄南“将精液遗在地上”,这是一个使上帝恼火的行为所以上帝让俄南死了。体外排精(Onanism)实际上是手淫嘚同义语但对撰写了《塔木德》和《米德拉什》的拉比们来说,俄南的罪过倒不是手淫而是他拒绝(为他的兄弟)生育。实际上更多嘚是指责浪费精液
  而中世纪的基督教神学家,则有着明确的概念认为手淫是罪恶。但是拉科尔宣称这不是一个他们特别重视的罪恶。除了五世纪约翰·卡西恩修道院(Abbot John
Cassian)的例外他们更多地是考虑拉科尔所谓的“社会的性之规范”,而不是孤独的性之规范修道院将焦虑集中在鸡奸,而不是手淫上;而世俗社会则更关心乱伦和通奸宗教改革并未根本改变关于手淫的传统观念,也未强化对此问题嘚兴趣新教徒激烈攻击天主教的修道院和女修道院,在他们看来诽谤婚姻就是鼓励手淫。
  当神学家评论《创世记》第38章主要不昰谴责俄南干了什么,而是谴责俄南拒绝干什么所以圣奥古斯丁解释说,俄南是这样一种人他未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这个故倳中是他那需要子嗣的兄弟)。神学家不赞成手淫但他们并不高度聚焦在这个问题上,因为性本身不仅是无生殖目的的性,都在应该克服之列一个非常严厉的道学家,雷蒙德(Raymond of
Penafort)警告已婚男人不要触碰他们自己的身体,因为这种刺激比他们的妇人更容易使他们产生性交的欲望结婚比忍受情欲煎熬好些,但这些事情都应该被控制在最低限度已经发现一个15世纪早期的、并未广泛流传的文献——3页的掱稿《手淫自供》,被归属于巴黎大学长官简·德·吉尔森(Jean de Gerson)名下——指示牧师如何引导对手淫之罪的忏悔
  中国通常认为手淫是┅件不好的、不体面的事情——尽管并未上升到罪恶。相传龚自珍曾在杭州魁星阁柱上书一联:“告东鲁圣人有鳏在下;闻西方佛说,非法出精”所谓“非法出精”,是佛教对手淫的称呼在《西厢记》中,我们可以读到“指头儿早告了消乏”这样的句子说的也是男性嘚手淫。
  而在现代性学的观念中坦然而愉快的手淫绝对无害于健康,甚至在许多情况下是有益于健康的——因为这可以释放性张力缓解性饥渴。考虑到现代社会男性婚姻年龄通常比古代大大推迟如果这些男性要遵守“不发生婚前性行为”的道德戒律的话,那么他們在自己一生中性欲最强烈、性能力最旺盛的年代将偏偏没有性满足的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他们的身心健康来说,适度的手淫哽显得必要而且有益
  现代性学认为,如果一定要说手淫会给身心健康带来什么危害的话那这种危害只能来自手淫者自身的观念——如果他(或她)相信手淫会危害健康,或者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那么手淫就会给他(或她)带来焦虑,而正是这种焦虑将损害他(或她)的身心健康所以此事“当它回事儿它就是回事儿,不当它回事儿它就不是回事儿”只要他(或她)坦然接受现代的观点,手淫就鈈会有任何伤害 手淫曾经被作为一种疾病
  拉科尔提出了一个“现代手淫”——将手淫视为一种疾病——的观念,他认为“现代手淫鈳以在文化史上被精确地定出日期”——它开始于“1712年或此年前后”以伦敦出版的一个小册子为标志。该小册子有那个时代常见的冗长標题:《手淫;或可憎的自渎之罪及其所有的可怕后果,给两性中那些已经在这项令人憎恶的活动中受到伤害的人们的精神及肉体方面的告诫以及给这个国家两性青年的及时警告……》(Onania;or,The
Marten),一个招摇撞骗的庸医出版过平装本的关于医学的色情文学书籍。马尔顿宣称怹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虔诚的医生,此人发现了治疗手淫这一迄今无法医治的疾病的药物这些药物是昂贵的,但是考虑到疾病的严重性咜们物有所值。读者被建议指名索取这些药物:它们是“增强剂”和“多子粉”
  拉科尔认为,这只是一个推销骗局:后来的版本包括了令人愉快的读者来信这些读者披露自己起先沉溺于手淫,并证实专利药物的疗效但仅仅用商业因素不足以解释为何“手淫”(Onanism)忣其有关的术语开始出现在18世纪伟大的百科全书中,也不足以解释为何法国最有影响的医生之一著名的大卫·提索(Samuel Auguste David
Tissot)将手淫视为一种嚴重的疾病,更不足以解释为何提索1760年的著作《论手淫》(L?Onanisme)迅速成为欧洲文学中耸人听闻的内容
  拉科尔认为,提索“决定性地提出了手淫”并将它“放入了西方文化的主流”。医学界曾归纳出了一张冗长的关于手淫引起的病症表表中包括了肺结核、癫痫、丘疹、疯狂、一般性的消瘦,以及早卒提索认为手淫是“远比天花更恐怖的”。围绕着这一主题的可怕的焦虑仍然有待充分的解释因为並无新的医学观测、发现,哪怕假说能够解释为何手淫会被看得如此危险。
  拉科尔认为,“现代手淫”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在提索和怹博学的同事们之前,对于最普通的民众手淫可能至多也就是引起一阵内疚而已。提索之后任何放纵这一秘密愉悦的人,都相信将会囿可怕的后果了手淫被认为是一种对健康、理性和婚姻的伤害,甚至是对自我愉悦的伤害对于启蒙时代的医生来说,手淫是一种谬误嘚愉悦一种对真实的颠倒,因而它是危险的需要严加防范。
  中国明清时期有些危言耸听的礼教文字历数情爱文学或戏剧的罪状,其中最严厉的指控之一是说这些作品将导致青年男性的遗精或手淫,这些现象被说成“暗泄至宝”——因为古代中国人有一种观念認为精液是男性生命中最珍贵的物质,除了生育的目的它不应该被耗费。从下文所引屠岸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措词也可以看出这個观念对现代中国学者的影响。所以手淫之类活动的后果被严重夸大,被认为是“斫丧真元”这些说法有着某种医学的外衣,曾经使┅些年轻人感到恐慌这种恐慌事实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如前所述现代的观点认为手淫本身对健康并无任何伤害——当然不能过喥,任何事情过度了都会对健康有伤害就连吃饭睡觉也是如此。
手淫的文化史   在一首早期的十四行诗中莎士比亚将手淫看成是对精液的浪费:   不懂节俭的可人呵,你凭什么   在自己身上浪费传家宝——美丽   (屠岸译《十四行诗集》第4首)   自然希望這年轻人将他的美貌传给下一代;不要拒绝生育能够遗传他美貌的孩子。手淫在这首十四行诗中是对遗产的不正当的滥用。这个年轻人呮是在消耗他自己的财富而财富是可以产生更多的财富的:
  你这样一个人跟你自己做买卖,   岂不是自己敲诈美好的自己么   造化总要召唤你回去的,到头来   你能够留下清账,教人满意么   美,没有用过的得陪你进坟墓,   用了的会活着来执荇你的遗嘱。   (屠岸译《十四行诗集》第4首)
  这首十四行诗中的年轻人是一个(精液的)“无益的使用者”,最终算总账时怹将是亏损的。这里也许有一点遗传因素在起作用——莎士比亚自己和他的父亲有时都是高利贷者但是莎士比亚也预见了一个拉科尔所紸意到的“现代手淫史”上的主题:从18世纪以降,手淫被指为一个社会在经济上和生物学上的陋习当然这都是对莎士比亚的现代解读,鉯前人们不会这样理解上面的诗句比如1958年,美国女作家伊丽莎白·珍妮维在《纽约时报书评》上发表文章,推许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时,她还说:“纳博科夫先生在结语中告知读者,《洛丽塔》没有道德观在内。笔者只能说,亨伯特的命运是古典的悲剧,完美表达莎士比亚一首十四行诗的道德灼见”她所提到的那首十四行诗现在被认为正是谈论手淫的。
  一个像莎士比亚那样的诗人只能表明完全现玳形态的手淫那时还未存在:通过“跟你自己做买卖”,这个年轻人在浪费他的精液但是事实是,这并不会损坏他的健康也不会影响整个社会的秩序。   拉科尔还表明文艺复兴提供了一些对手淫的观察,着眼点在快乐而不是避免怀孕   说起关于手淫的讨论,容噫使人联想起一个很难被指责为假正经的人:贾科莫·卡萨诺瓦(Giacomo
Casanova)这个威尼斯的冒险家和浪子班头,1740年代在伊斯坦布尔曾和一个著洺的土耳其哲学家,优素福·阿里(Yusuf Ali)有过一番关于手淫及其与宗教之间关系的对话
  卡萨诺瓦坦率地表示自己“喜欢美妙的性,希朢享受其中的美味”优素福认为,“你们的宗教说你这样将是要被谴责的,而我敢肯定我自己则不会(受到谴责)”他问卡萨诺瓦:手淫在你们那儿也是一个罪行吗?卡萨诺瓦说这是“一个甚至比通奸还要严重的罪行”优素福表示对此难以理解:“这总是让我惊奇不已,對任何立法者来说他公布一个法律却无法使人实行,那就是愚蠢的一个男人,没有女人而他又健康状况良好,当专横的自然使他有此需要的时候他除了手淫还能干什么呢?”
  据说卡萨诺瓦是这样回答的:   我们基督徒相信事情恰恰相反我们认为年轻人放纵於这项活动会对他们自己伤身促寿,在许多团体中他们都被紧紧监护着使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对自己犯下这项罪行。   手淫是罪不是洇为它违背神圣的律令——卡萨诺瓦对这种事情太不在乎了——而是因为它对于本人有害,就像吸烟或肥胖对于我们有害一样   优素鍢·阿里对监护年轻人的企图同样表示轻蔑:
  监护别人的人是不学无术的,那些为此支付费用的人是白痴这种禁令本身,必然增加囚们打破如此残暴和违反自然的法律的愿望   这一观察看来是不证自明的,而对于当时的许多西方医生和哲学家来说违反自然的不昰禁令,而是手淫这种活动
  这种对于青年手淫的监管,在中国古代的文艺作品中也有反映准色情小说《金屋梦》(号称《金瓶梅》的续作)第五十回中,写到为了少年歌妓在接受专业训练期间为了防范她们手淫,“临睡时每人一个红汗巾,把手封住;又把一个绢掐兒掐得那物紧紧的,再不许夜里走小水”至于这种监管的目的,一是防止女孩因手淫而破坏处女膜二是因为相信女孩手淫会导致阴噵宽松,“就不紧了,怕夫主轻贱”
启蒙时代和弗洛伊德理论中的手淫   拉科尔认为,启蒙时代认为手淫不正当和反自然有三个原因   第一,其他所有性行为都是社会性的而手淫——即使它是在群体中发生,或由邪恶的仆人教唆儿童——在它的高潮时刻总是无可救藥地私密的   第二,手淫的性遭遇对象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而是一个幻象
  第三,不像其他欲望手淫上瘾之后永无餍足,難以节制“每个男人、女人和儿童,突然发现一条途径可以像拥有罗马皇帝的特权那样无限满足对快感的欲望。”
  拉科尔指出私密、虚幻、不知餍足,这三条中的每一条都是启蒙时代认为应该恐惧和厌恶的当狄德罗(Diderot)和他的那一圈老于世故的“百科全书派”莋者贡献他们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时,他们承认适度的手淫,作为对于急切而又没有满足之途的性欲的缓解看来也是很自然的。但問题在于“适度的手淫”是一个矛盾的表述:奢侈逸乐的、欲火攻心的想像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抑制的
  孤独的性是危险的。手淫是文奣社会的恶习是逃脱自我约束机制、寻求快乐的惟一途径:手淫无法停止、无法抑制,而且彻底免费男孩们先是访问妓院(完成他们嘚性启蒙),然后以手淫来排遣性欲“强奸他们自己的身体。”
  在莎士比亚时代还有一个文化创新——公共剧院,是被激烈攻击嘚道德家宣称,剧院是“维纳斯的殿堂”被燃起欲火的观众,在演出结束时涌入附近的小旅馆或演出大厅后面隐藏的密室中做爱在17卋纪后期,约翰·邓通(John Dunton)——《夜行人或黄昏寻找淫荡妇人的漫游者》(The Night?walker,or Evening Rambles in Search After
Lewd Women, 1696)的作者——在剧场结识了一个妓女,进了她的屋子试圖给她一个关于贞节的训诫,但被妓女断然拒绝了妓女说她通常往来的男人都更令人愉快,她说他们会假扮为安东尼而她则假扮为克麗奥帕特拉。
  18世纪的医生们利用古代对想像的恐惧,使人们确信当性冲动是由某种不真实的、不是确实存在于肉体的东西所引起嘚,这冲动就是不自然的和危险的这危险被它的上瘾性质大大强化:手淫者,就像小说读者可以固执地动员想像,产生和更新无穷无盡想像的欲望这种愉悦是极坏的。
  至于社会观念中对手淫看法的变化拉科尔在很大程度上归结为弗洛伊德的著作和自由主义性学,尽管他也知道其实在关键问题上是何等复杂和矛盾弗洛伊德放弃了他早先关于手淫有致病作用的观点,代之以“婴儿手淫”普遍性的噭进观点然后他从“自体性行为”(autoeroticism,亦可译作手淫)开始围绕着他谓之“不正当的性冲动元素”的压抑来构造他整个的文明理论。拉科尔指出在这个影响广泛的理论中,手淫“成为个体发生的一部分”:我们经历手淫我们依赖手淫,我们走向性成年
  《孤独嘚性》以对压抑理论的现代挑战的概述结尾,从1971年鼓吹男女平等不遗余力的《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Our Bodies,Our selves),到一些小组的形成这些小組的名字像“SF Jacks”——“一种趣味相投的喜欢手淫(jack?off)的男人团体”——如其主页上所宣称的和“墨尔本手淫者”(Melbourne
Wankers),等等一系列光怪陆离的照片表明,手淫对这些当代艺术家如Lynda Benglis、Annie Sprinkle、Vito Acconci等,显示出离经叛道的魅力拉科尔甚至断言:“艺术制造,从字面意义上说就是手淫” 结语
  拉科尔的这部《孤独的性》,实在是一部勇敢的文化史书中那些渊博的论述,除了向读者提供相关的文化史知识之外从整体上来看,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作用——即缓解公众对手淫的焦虑一个对手淫仍然抱有某些陈旧观念的读者,当他见到手淫这样一个聽上去相当“恶心”的词汇竟能被如此坦然、如此富有“文化”地谈论,这一事实本身就很可能一举改变他先前对手淫的看法,并在佷大程度上消解他对手淫的焦虑——如果他先前存在着这种焦虑的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和拉科尔十几年前写的那本《制造性》(Making
Sex)相仳这本《孤独的性》事实上更有益于世道人心。   江晓原   2006年12月25日   于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系 ========================= 第一章 开篇综述   现代手淫可以茬文化史上追溯到一个十分精确的年代这种精确程度在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它与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一位狂放不羁却又十汾具有自我意识的现代人——诞生在同一年或者说几乎是同一年。它的出现与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的早期作品几乎同步也与首佽股市崩溃发生在同一个时期(读者或许还记得那个经典的笑话——在斯威夫特1917年创作的《格列佛游记》中,他写道:“贝茨先生我的主囚。”;“我善良的主人贝茨先生”)。这一时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启蒙运动时期
  在现代史上手淫是低俗可耻的。手淫不仅仅是┅个会导致实施这种行为的人疲惫、残疾、疯癫甚至失明的问题还是一个严肃的道德问题。它是人类性生活中极特殊的一种在手淫中,潜在的、不受限制的享乐欲望冲撞着社会道德的制约;习惯性的作为和“再来一次”的欲念挑战着良心和道德的约束在这里,哪怕只昰短暂的一瞬间欲望和幻想淹没了道德和原则;强烈的自我意识冲破了性欲的荒原,进入到一个手淫者自己幻想出的奢华世界在很长┅段时间里,手淫一直徘徊于社会的不齿和自我的满足之间
  大概在1708年至1716年间——“1712年左右”——当时的一位匿名作者出版了一本小冊子。这本小册子有一个冗长的书名即《手淫;或可憎的自渎之罪,以及在两性中产生的严重后果对那些用此种可耻手段伤害自己的囚们提出精神以及肉体的忠告,并郑重劝戒全国的年轻人无论男女……》。正是这本书名命名了一种新的疾病一种具体而完全现代的疾病,在全世界范围内这种疾病不断催生出罪恶、耻辱和焦虑。作者在书中警告说,“一种频繁出现、且急需矫正的罪恶”正在广泛存在但导致这种罪恶的却不仅仅是道德败坏这一个原因——“淫秽书籍、交友不慎、爱情故事、色情言谈以及其他导致淫乱和放荡的因素”。无论是什么原因手淫是一种流行甚广的行为,因为沉迷于此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进行错误的行为以为这种行为不受良心和社会的約束,不会导致严重后果
  由此可见,无知是导致手淫广泛传播的重要原因由于“放荡”,或是因为“寂寞无聊”或是通过同伴嘚引导,一些年轻人开始学会通过手淫来放纵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一举动不仅错误,而且极其有害手淫行为不为人所知的特点是导致无知的一个原因。“其他不洁的行为往往会被人察觉而手淫则不会。”手淫的人无须感到羞耻或罪恶更不会受到传统道德的制约。一个鈈敢接触女孩的羞怯男孩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自我满足同样,女孩不仅可以通过手淫“抵制强烈的欲望”并且可以在“隐瞒自巳弱点”的同时,以此为借口来拒绝不合适的配偶此外,手淫的传播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人们错误地认为这种行为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惩罚不会像鸡奸者那样被判处死刑,也不会像乱伦或通奸那样会被送进监狱或接受社会舆论的谴责或者说,至少那些手淫者是这樣认为的手淫是不折不扣的自我玷污行为,除此之外对于这种令人生厌的,但人们又避而不谈的罪恶的存在再无法作出其他解释
  准确说来,这个长久以来被大众所忽略、却在近代西方对于自我和性的探索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问题可以通过下面的叙述来概括:   這是一种在两性中通存的违反自然的行为。实施者无须通过他人即可猥亵自己的身体。他们通过各种不洁的幻想意图模仿并获取感官仩的无上快乐。而这种快乐本是上帝为延续人类的繁衍令男女两性通过互相交融才可获得的。
  潜在的手淫者数量很大,“无论男女”并且无须借助他人。与发生在夜间的鸡奸行为或其他不洁行为不同手淫者不分男女。在所有非正常的性行为中手淫是传播最广泛的┅种。手淫者只需沉浸于自己“丰富的幻想”便可获得高潮体验。在后来的300多年里这种曾经被认为微不足道的行为却越来越能够展现尐男少女以及成年男女的内心世界,并对实施者的家庭关系、夫妻关系以及更广阔意义上的社会秩序形成了一定的威胁。
  那本小册孓的作者——虽然匿名但随后我们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撰写隐晦色情文学的外科医生——是第一个将“自愿的自我放纵”与《圣经·创世记》中“俄南”(Onan)的故事联系到一起的人在《创世记》中,俄南没有将他的种子播撒到他的寡嫂体内而是将它们撒在了地里,並因此被处死这就是手淫行为的起源。同时这位医生还认为,手淫所导致的后果将如《圣经》中所述说的那样——死亡死亡并非是仩帝给予的处罚,而是源自于手淫者被扭曲的天性从某种意义上说,手淫和后来其他的一些行为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理論——犯罪容易抹去犯罪的印记却很难。那种认为手淫不会被人察觉、不会受到惩罚的看法其实完全是一种错觉
  在某种意义上,1712姩前后的这一时期在现代对于性及自我意识探索的历史中与医学史上的某一片断不谋而合。据前面所提到的那本小册子的作者说他写莋的初衷原本是为手淫者提供一些宗教的疗法。但随后他将其书交给一位虔诚的内科医生阅读,并告诉他有很多人正在被一种秘不可言嘚罪恶所折磨而且对此束手无策。这段遭遇虽无从考证却从此改变了历史。这位虔诚的内科医生——与作者一样不知其名——“告诉峩(即小册子的作者)两种极为有效的药”一种专门医治男女各种非性病原因的体液外溢、夜间遗精以及排泄时伴随的体液溢出;另外┅种则医治各种不育症和性无能,不管是否因性病而起
  出版商瓦热内先生在征询了这两种药的名字后,建议取名为“强力大补药”囷“多子多春粉”而且,这两种药还各有配药例如,“强力大补药”若与“煎药”或“注射药”同时使用,效果最佳在这里,医学似乎替代了道德的作用由于这本小册子难免有推销药品之嫌,作者因此特意在书中声明是那位内科医生而非他本人出钱印刷了这本小册孓,第一次印刷就付印2000本作者还声称那位医生“因此药而名利双收”。[1]
  令人惊异的是这种将手淫视为医学疾病并借机赚取高價药费的举动虽然有些令人不齿,但却开创了一门独特的医学传统这一传统不仅成为启蒙时期医学的柱石之一,而且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現代性学研究因此,无数的论文、文章、百科全书的词条、各种小册子甚至包括名人的巨著都将1712年视为一个起点。在200多年之后当人們逐渐开始怀疑是否手淫真的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时候,一位知名的法国医生依然坚持他可以找到上百种症状来证明手淫的严重后果。[2]
  但是这一段医学史所展现的只是故事的一个侧面。就在1712年前后当时的社会普遍认为,罪恶的行为会导致身体上的伤害医学被视为是一种道德的指引,是肉体的伦理之道18世纪时,随着道德规范的制定越来越源于自然而非神圣的宗教权威道德准则也越来越多哋由学校、医生和其他教育者来传播,而并非由教士、牧师来传道医学的地位也因此得到极大的提高。在这种形势下文化忧虑被理解為医学疾病这种现象也就很好理解了。例如:“文明病”往往是由各种不良行为所引起——过分的奢侈、过多的脑力活动而缺乏身体锻炼、濫用同情心、小说阅读得太多而导致身体或精神紊乱以及纵欲所引起的各种疾病。其实自太古时期起过度纵欲就被视作医学问题。因此最根本的问题并不在于为什么自1712年起,手淫开始成为医学问题又或为什么在1920年时,人们不再认为这种行为会致病令人迷惑不解的昰,在性欲享乐越来越为人们所认可的同一时期为什么手淫这种自我的性享乐追求会成为如此令人困扰的道德问题?这一问题的答案喻礻着一种道德转变这种转变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对手淫的讨论恰好体现了这一道德转变
  事实上,在手淫不再被认为会残害身体の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仍然被视作现代人性生活中与道德紧密相连、并令人深思的话题。即便在今天情况依旧如此,尽管连最强烈嘚反对者都已经不再坚持手淫行为会导致失明、疯癫或其他疾病在过去,对手淫者不仅有道德上的谴责还有医学上的警告,后者是前鍺的外在表现虽然多数人不再认为手淫对身体有害,但对手淫这种孤独的性行为的争议和忧虑(1712年首次出现)却并未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
  维多利亚女王的医生詹姆斯·帕格特(Sir James
Paget)曾在1879年著书写道:手淫行为的危害其实是“性疑病症”的一种形式医生应告诉病囚(无论成年与否),它对人体所造成的影响“与同等频度的正常性交带给人身体的影响大致相同”虽然默许,帕格特医生对这种行为吔深为痛惜他表示,手淫是罪恶深重的行为,“肮脏、不洁、道德败坏、且人神共弃”那么,我们不禁疑惑为什么一种在医学上被认為是良性的行为,却被痛斥为“肮脏……人神共弃”[3]弗洛伊德及其同行曾经激烈地讨论过手淫行为是否会妨害性高潮体验,以及是否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问题尽管弗洛伊德在此问题上的观点显得有些过时,但几乎所有研究精神分析学的学者无论是开山鼻祖,还是怹们的后辈都一致认为,对于此问题的争论对于了解自我探索的历史以及它在社会进程中所处的地位都意义重大。1995年美国公共卫生局医务长官乔斯琳·埃尔德斯(Jocelyn
Elders)被解职。原因是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当有记者问道学校的孩子们是否应该在合适的卫生课或社会學课上学习有关手淫的内容时,这位部长踌躇片刻回答说“是”。换句话说作为性生活中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手淫现象,一直是以疾疒的形式存在
  一个更具普遍意义的问题是:在1712年前后(启蒙运动的初始时期),为什么手淫这一话题会从道德的边缘地带一跃成为朂引人注目的道德问题几千年以来,与其他关于肉体欲望和道德的话题——如婚姻内性享乐的目的和节制问题以及同性恋问题——相仳,此话题一直默默无闻几千年以来,无论医生、哲学家、犹太教士还是牧师,他们对两性伦理的阐释也集中于成年男性然而,这所有一切都在几十年间全然改变随着手淫话题引起越来越多人的思考和注意,未成年人——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们——尤其是女性被認为是从事这一行为的主体。不仅在欧洲在任何一个自我意识得到启蒙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发现这种现象以及它无法言传的吸引力。掱淫是中产阶级追求现代性体验的一种表现它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众性行为。那么对这样一种对少男少女及成年男女都具有致命誘惑力和满足感的性行为的节制为何会如此令人担忧?而在此之前就其讨论程度而言,手淫只是存在于成年男性和寺院僧侣中间的一个邊缘问题
  自1712年起,这种被《手淫》描述为“令道德受伤的苦恼问题”这种“自渎的深重罪恶”(后来的版本中被替换成“罪行”┅词)逐渐变得清晰、明朗,并且尖锐手淫成为社会焦点这一现象也由此成为历史记载中有关文化变迁的一个有趣片断。在50年左右的时間里手淫从一个一开始只是穷苦文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慢慢地进入百科全书的殿堂——百科全书的出现被视为文化启蒙运动的一大成果。这一变迁显然不是宗教人士和文化保守派的功劳现代手淫文化讨论诞生于一个全新的、不为宗教所束缚的道德世界。手淫现象所折射的恰好是这个世界隐秘的另一面启蒙运动倡导的对自由的追求将这一最隐秘、最私人化、看上去似乎无甚大碍且不易被人察觉的性行為,推向追求幻想、欲望和自我的现代主义运动的中心舞台
  在我看来,转折点出现在17世纪末期或18世纪初期正是在这一时期,手淫獲得了应有的重视这是一个道德观念被理解为自我掌控的时期。这种理念认为所有人都拥有一个相同的道德身份,但却有各自具体的精神力量来实现自己的自由意志[4]在那段时期,一种深刻的个人主义文化逐渐形成:“这种文化推崇自由意志认为自我探索的过程至關重要……而且,它对美好生活的诠释通常包含着个人的付出”提出这番论断的人是哲学家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他的想法与我们不谋而匼当时的文化世界是一个我们无法完全自主,且无法进行自我探索的世界那时的幸福生活决定于物质,而非我们自身作为社会的个體,应该从这样一个世界脱离出来广义而言,在现代社会之前是非标准往往由上帝、宗教、政府而决定,概括地说就是由个人与抽潒的现实世界之间的各种联系而决定。亚里士多德曾写道一个人只有和朋友和谐相处,才是幸福的“如果他孤独一人,生活将会十分艱难”他的话道出了社交活动的准则,也是现实世界所认可的幸福生活的标准就人类天性而言也是如此。换言之无论以何种形式,囚类与宇宙的联系往往是通过复杂的社会关系表现出来的在17世纪末之前,人们普遍认为自己正生存于一个等级森严、组织严密的社会嘫而,自17世纪晚期之后人们越来越难以认可这样一种生存联系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个人与社会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联系,这个问题显嘫应该留给现代社会来回答[5]
  然而,对于什么是所谓的“现代自我”学者们一直争论不休。但我想说的是在我这本书中所涉忣的人物,无论知名与否都不约而同地十分关注这样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个体的自发性如何与个体和他人之间的联系互相协调?或鍺换言之这些人一直都致力于发现一种内在的法则,以使个人主义和自由成为可能
  回顾近200年的文化历史、性别历史、以及个人主義历史,究竟是什么促使手淫成为如此重要的一个中心话题对于这个问题,我将在第五章、第六章详加阐述在这之前,我需要先阐明其他的一些问题首先,在下一章我将追寻手淫发展的足迹,阐述其作为一种引起文化共鸣的性行为从18世纪早期发展到今天的历史进程。这一章的内容不仅展现《手淫》这本小册子是如何从一个小范围的生存环境以极大的适应性传播至一个国家,进而一片大陆、最后遍布整个世界的也将阐释这本小册子所反映的问题成为一个众人瞩目的话题的全过程。(同时作为一项创新之举,我也会透露给大家這本开创了先河的小册子的匿名作者的真实姓名)
  现代手淫文化是如何成为现代性学研究的重要话题的呢?为了阐述清楚一问题峩认为,对于手淫现象的研究始于1712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手淫这一行为始于1712年或者说从1712年才开始讨论这一行为。本书第三章的内容讲述的是1712年之前手淫的历史起初是从医学角度,进而延伸至性学以及伦理角度这一章的内容由《圣经·旧约》中俄南(手淫Onanism一词因他而來)的故事而起——尽管也许他本人并非是一个手淫者,还包括后来犹太文献中对于俄南是非的评价以及2000多年以来,一直到启蒙运动前期基督教文献中有关手淫现象的评论。与1712年之后的历史相比这段早期历史显得略微苍白、凌乱,也许有些偏离主题而且,谈论的主體也无外乎成年男性然而,这段历史告诉我们的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通过对其他性行为的严肃思考这一章所揭示的是性伦悝中受到遮蔽的一面。因此我们可以说,第三章的内容与本书的其他内容是几乎相反的如果说手淫现象在18世纪之后得到了充分的重视,这一章则揭示了为什么在此之前对它的研究几乎无人涉及它证明了对手淫的讨论完全属于现代性学的范畴,手淫是第一个在民众中普遍存在的、两性机会均等的恶习
  下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就是:在启蒙运动的早期,究竟是什么使人们突然对手淫这一问题如此惴惴鈈安肯定不是因为当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实施这种行为。不管当时情况是否如此我们已无从得知。18世纪时的人们并不认为这是个严重嘚问题而且对手淫的反感也并非出于对性享乐的反感。那种认为手淫会导致精液损失的论调更是古代医学的陈词滥调也并不能构成人們对少男少女以及女性的手淫行为感到困扰的原因,因为女性在手淫这种高潮游戏中所得到的只是幻想和欲望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單说来有三个因素可以被视作是这种自我性游戏使人们产生恐惧的原因。一、在一个推崇透明的年代里手淫是一种隐秘、不可见人的荇为;二、这种行为如同上等的可卡因,容易导致无节制的纵欲这是其他任何一种性行为都无法相比的;三、这种行为无法在现实中被限制,因为它纯粹是幻想的结果
  在第五章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正如我先前所言,手淫的历史部分地反映了道德上具有自我意识的现代主体是如何形成以及发展下去的具体而言,对于为什么手淫问题会变得如此紧迫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同时有助于我們理解为什么这种行为的核心本质——幻想、纵欲、孤独、私密——会令人如此担忧。现代文化鼓励个人主义、自我主张却容易导致为峩中心论和恣意妄为。这种文化认为社会个体总是不满足于现实或本身所有,而幻想拥有更多但同时他们也懂得适度的克制和调节自峩的欲望和幻想。现实的准则并非来源于外部世界而是来源于自身。手淫是自我优越心理的性行为体现是为达成现代文化目标而斗争嘚心理战场。
  本书第六章将主要阐述当今的手淫文化讨论首先,我们从这一章节中可以得知18世纪早期至20世纪早期,性行为学和心悝学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往的那种浓厚的传统手淫被视作是个人成长道路上必经的一个阶段,在合适的时间摒弃这种行为成为迈向成熟、形成健康心理、遵循社会传统的一个标志弗洛伊德是这种思想的代表人物,他的观点成为众多研究争议的焦点
  20世纪的后四五┿年里,对手淫文化的讨论再次走向一个新的阶段自50年代起,随着六、七十年代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以及受后来的性别战争及最后20多姩里掀起的世界范围内的同性恋运动的影响,手淫文化逐渐成为广大社会争议的焦点从来没有一种性行为像手淫这样可以不受限制地恣意妄为,与家庭或遗传也无甚联系手淫所具有的时断时续、充满幻想、完全自我的特质曾一度令18世纪的学者们感到极为困扰。之后在弗洛伊德的学说中它又被理解为一种人类自婴儿时期就具有的性能力,普通正常人随着文化的积累则完全可以摆脱它的影响。而在今天手淫被理解为一种体现个人意志的行为,一种实现自由的手段或者在某些人的观点中,是堕落和绝望的一个标志这种自我愉悦的性遊戏在某些人看来是人人追求的理想天堂,在某些人眼中则是万人唾弃的卑鄙行径在这一章中,读者既能读到惠特曼(Walt
Whitman)对手淫浪漫极致的描写也能看到对这种行为“自我放纵、自我中心、恣意妄为”的痛斥。
  由此可见手淫文化的历史经历了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的影响至今依然存在——卢梭和弗洛伊德的思想仍然备受推崇首先,在18世纪时手淫这种个体性行为就被理解为展现个人与外部世界關系的一种表现。它好比一个十字路口成年男女或少男少女如果缺乏细心的照料和正确的引导,很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在那里,他們所体验到的快乐、幻想以及自我投入都是错误的这种错误的选择虽不至于罪恶深重,却会导致病态和堕落因为它是一种不受宗教所控制的恣意妄为。之后弗洛伊德的学说带来一场革命,也使手淫文化进入一个新的成长阶段手淫不再是一个会将人引入歧途的十字路ロ,而是一个人必须以正确的方式经历的一个阶段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挣扎,摆脱这种自体性游戏的影响而成为对社会有用的自我。在手淫文化的最后一个阶段手淫行为被认为是自恋、自爱的一种体验,也是自我满足的一种形式它使每个人在与他人形成各种关系嘚同时,不会丧失自我这种曾被哲学家们认为是自我毁灭的行为,现在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成为实现自我的手段。与远古时期不同的昰这种曾经只属于有闲阶层或贵族男性的性游戏,在当今社会几乎可以被各种人群所接触当然,关于手淫文化的这些发展并不总是脉絡清晰、直线向前其中也有迂回曲折,反反复复但首先,让我来细述手淫文化的历史进程以展现这样一种隐秘的恶习是如何在300多年嘚时间里成为备受关注的性学话题的。
========================== 第二章 手淫文化的传播   ——从一本《手淫》小册子至整个文明世界   探讨手淫文化的第一本書——《手淫》诞生于18世纪的英国那正是印刷技术飞速发展的年代。这本书之所以意义重大在于它激起人们对一种令人恐惧的罪恶的關注和议论。然而如果不是当时的图书和药品交易繁荣发展,如果不是出于盈利的动机对手淫文化的讨论是不会出现的。
  当然,《掱淫》这本书可不会这样写作者在书中说,他的动机是纯洁的主要是想告诫大众“自渎”这种“令人可鄙的行为”所产生的对精神和禸体的危害,并附上一些“著名医生”开的药方以治疗手淫所导致的疾病。[1]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并不切合实际。作者提供的这些药方的成分往往贵得惊人(作者也在书中对此表示同情)而且药方的配法十分复杂,非一般病人可以掌握更没有人会拿着药方去药房,請求药剂师为这种见不得人的疾病配药因此,作者在书中说道他已经配好了一大批这种药,并将其转让给一个“具有专门技术的人”——此人是他的一个医生朋友而这位朋友则自己掏钱印刷2000册的《手淫》作为回报。想必这位医生在一开始是免费提供这些药品的但此舉后来证明代价太高。当时每本书都配有治疗这种性疾病的药剂,而且价格不菲:整个药方要价12先令在当时,这个价钱可以在咖啡店裏买到290杯咖啡(外加点心)并且相当于一个男仆两周的薪水。(18世纪末期时,《手淫》一书不再被捆绑进入药品买卖市场只是作为隐晦銫情文学的一个独立作品而存在。)后来读者们被建议用自己的名字申请,在《手淫》的出版商和书商那里都可以申请购买这种药剂。
  这个故事尽管在开头部分有些故作慈善之嫌但整体看起来并非难以置信。在当时书籍附带赠品和用廉价书籍(一些只有一个印張的小册子)推销药剂是十分普遍的做法。例如治牙痛的“止痛项链”、起清火通便作用的小糖果,以及各种各样治疗痛风、风湿和性疒的药方这些东西在推动手淫文化的传播上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2]出版商和书商不仅出版、销售书籍还顺带出售药剂。当然我們也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即某个文人负责创作书籍另外一人负责制药,他们与从事书本贸易的人一起策划了这一运作
  然而,在《手淫》的运作中道德主义者——那位没有什么医疗背景的作家——和“强力大补药”、“多子多春粉”的制作者之间的区分被打破。讀者们被告知他们可以通过零售商约见并咨询书的作者,“当然是要付费的”。出版商、印刷商和书商都期望书卖得好[3]于是,在对書的需求之外又形成了一个虽然独立,却与书的需求紧密相连的新的市场需求——对此书所附带的药剂的市场需求
  1716年前后,有关這本书、这种药以及该书的增订本的广告开始频繁出现于伦敦的周报上。从形式上看这些广告与其他广告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豆腐块夶小,与现代的招聘广告有些类似印有《手淫》一书精美的封面,并不断地出现关于这本书再版和畅销的最新报道有时还刊登诸如“該书新版附有女读者来信探讨闺中秘事”的新闻。在一个印刷技术飞速发展的年代里这本书和其他流行产物一起,互相依存而又彼此競争。例如:在某一周里,《手淫》的广告被夹杂在两篇流行报道之间一篇是有关一个哑巴绅士的报道,这位绅士能够记住所有他曾遇见過的人的名字;而另外一篇则是一部新书的发布公告这本新书的内容是关于即将崩溃的教皇统治。《手淫》的商业成功在当时是个轰动┅时的事件“我十分渴望一睹为快,因为这本书不仅令整个世界为之动容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再版了多次。”这是1724年一位评论家的言辭(出于嫉妒他在当年对此书进行了恶意的攻击)。在报纸——如《星期天邮报》——可以传播到的地方对于该书的讨论和争议也如影随形(上面的例子来源于我随意找到的一份1718年10月28日出版的报纸)。《手淫》的声名也远播国内的各大城市事实上,在英国印刷史的早期这本第一部指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会进行“不洁的手淫”的书是最先得到广泛宣传的书籍之一。[4]
  《手淫》一书的热卖令囚津津乐道一封被公开出版的信札(出版于1723年1月25日——对于这个日期的真实性,我们无从考证)的作者曾提到他第一次见到这本书以忣手淫一词,就是通过一个刊登在《伦敦杂志》(London
Journal)上对于该书第六版的广告当时,他正在一个公共场所阅读该杂志“我问一个朋友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随即告诉了我令我感到十分震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于是,像其他人一样他买了一本书。从这个唎子我们可以看出这本书的畅销以及现代手淫文化对世界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欧洲早期大众传播的大肆宣传,和当时所营造的公眾空间据统计,伦敦在1700年时已拥有近2000家咖啡馆在1739年,还出现了关于某个特定区域的更详尽的数字在一个被称为“道德区域”的地方——这是几个教区的统称,它们自16世纪以来就开始统计本教区的死亡人数——就有551家咖啡馆咖啡馆不仅是刊登《手淫》和其他流行文化書籍广告的报纸流通的地方,同时也出售《手淫》的读者们认为他们所需要的那种药由于当时邮箱还并未出现,邮单的投递、包裹的领取都是在这样的信息和贸易集中的公共场所很多大城市在1700年时就已经出现了很多咖啡馆。[5]咖啡馆的出现成为手淫文化得以传播的重偠渠道
  随着印刷业的蓬勃发展,《手淫》及其《补遗本》大为畅销。两个版本互相吹捧、互相得利例如:一个没有具体日期的《补遺本》大肆推销《手淫》原书的最新版:“无论男女性别、年龄大小、学问高低、职业贵贱,不管是否有过这种受到攻击的性行为的体验嘟应该一览此书。”简言之所有人都需要购买这本书。当时的一个书商为了吸引读者用极其夸张的手法将其描述为“前所未闻的由闺房秘事引发的奇异事件”。
  这种自卖自夸衍生出一种常见的套路在这本书里,为吸引读者注意而被描述成“奇异事件”指的是书中兩个修女的故事这两个人被发现具有超出常人的巨大阴蒂。教皇于是命人进行调查看她们是否改变了自己的性别,因为这种行为曾有過先例调查人员随后呈上一份“报告”,报告的内容颇似当时流行于市井并带有些许淫秽意味的医学书籍——这种书籍也是《手淫》及其《补遗本》中大部分故事的来源——的内容报告说,这并非是奇人异事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超越自然界的范围”。这两个修女之所鉯如此是因为“频繁地模仿性行为而对阴蒂造成异常的刺激,因此使阴蒂脱出并增大如同阴茎一般”。这段内容中的“性模仿”一词暗示了手淫行为这种被正统文学视为糟粕的内容,对《手淫》来说却是难得的素材[6]为最大程度激起读者的好奇心,关于女性自淫嘚描述多采用比喻手法——这也是18世纪色情文学常见的描写手段“离这些城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叫CLTRS的城市”,深受女子的喜欢——一本指导人们了解女人身体的手册如是说——“那儿的王宫是一个可以尽情享乐的地方”一开始地方并不大,但“当女子们在那里感受到极樂之后便使它越来越广阔了”。[7]这段比喻其实讲的就是修女的故事类似这样的隐晦描写还有很多。
  流行文学的常规流通渠道昰《手淫》得以广为传播的另一功臣出版或出售该书的人都是18世纪早期出版业的重要人物,他们控制着整个印刷和宣传的命脉例如托馬斯·科罗奇(Thomas Crouch),他在出版《手淫》一书的同时不仅为其配上了据说具有滋补作用的“挥发性的香气”,并在封底宣传了自己的新书《300年来关于公正与仁慈的奇闻怪事》另外一位出版商保尔·瓦热内(Paul
Varenne)曾出版若干法语及拉丁语作品,其中包括《公祷书》的译本1718年,他与科罗奇共同出版了一部关于性病的书虽然该书并未涉及手淫话题,但却在醒目位置为《手淫》的第四版做广告因为他拥有这一蝂的利益分成。[8]   合伙出版科罗奇和瓦热内书籍的两个出版社早在几年之前——确切地说是1708年——就曾共同出版过一位叫约翰·马尔顿(John
Marten)医生有关性病的论文在那篇论文里,“手淫”一词的现代叫法“masturbation”首次出现。虽然这次提及十分简短但切中要害:导致夜遗、性无能和不育的因素,包括“未成年的学校男生过度用手进行自淫”而且“女性的自淫”也会伤害她们的身体。一年以后这对组合再喥联手,出版了马尔顿的另一部作品一部“令人脸红的作品”——《关于所有两性自然、非自然性疾病的综述》。这本书激起轩然大波引起当局的高度重视,并被高等法院指控为淫秽书籍然而,这次指控最终以失败告终[9]
  这起事件并未对《手淫》的出版产生偅大影响。相反它激起了大众窥探他人隐私的猎奇心理,并使《手淫》的再版从中获利在马尔顿的书中,他用很长的篇幅介绍了女性嘚自淫并写道“男人若看见这种行为,定会难以自抑并且会渴望得到同样的享受”。他尤其提到“阴蒂”一词无论作为名词或动词,“都会引发人们对于探求性事秘密的向往”。而且他认为手淫可以“减轻女性对于性的强烈渴望”虽然从马尔顿的书中,我们可以隐隐看出他对于手淫的反对态度然而他在书中对“两性短暂而贪得无厌的性享乐”的描写却过于细致,以致令人作呕[10]从某种意义而言,是约翰·马尔顿将现代手淫文化和隐晦色情书籍联系在一起。他的作品经常与一些其他著名的色情书籍编在一起如1703年被译成英文的法国囚尼古拉斯·韦奈特(Nicolas
Venette)的作品《揭秘婚姻之爱》,风靡意大利并在1653年轰动英国的色情作品《难睹的真相》和《未上锁的性爱密室》。簡而言之,《手淫》的出版商看准时机将其引入了一个业已成熟的市场,这个市场不仅由他们一手营造出来而且已经作好准备,接受并繁衍手淫文化这一新生事物
  和许多同类书籍一样,《手淫》一直处在争议的漩涡当中。作为一部书信体小说它不断地添加着一封又┅封真伪难辨的书信,内容全都是关于青少年自淫行为这些少年们无一例外地都承受着手淫所带来的恶果。面对非议这本书竟然大为暢销。虽然作者许诺“不再为此书添加新的内容只是有可能再版”,《补遗本》的第十五版和第十六版却仍然增添了新的内容。作者解释說是因为要驳斥对此书的“下流诽谤”[11]那位至今我们仍不知其姓名的作者一再否认他是一个创作了有史以来“最下流文章”的“虚偽、满腹牢骚、伪善的传道士”,声称自己根本不是在说教同样,对于那些关于他对手淫的讨论其实是为通奸和嫖妓进行辩护的指控怹也加以否认。有人说他故意夸大手淫的危害性,将其形容为“最顶级的淫秽行为”其真实目的是为推销那些治疗手淫所引起的疾病嘚药剂。面对这种指控他谦和地表态说,也许他确实对通奸、鸡奸、兽欲、乱伦等问题没有给予足够的关心但这些问题已经被许多人所讨论,而手淫却“从未被任何作品提及”作者还在书中说,如果手淫只是为了排除多余的精液那么就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当有人對此说法提出异议时作者解释说,这种恶行最大的害处在于它是“不纯洁的幻想”而且没有人能够在“摆脱不洁幻想”的情况下作出這种行为,因此完全有益健康的手淫活动是不存在的。(对于这一问题的争议来源于当时一个近似荒诞的传闻:有一位新郎由于岳父夶人不允许他与只有13岁的新娘同房,只好用手淫来舒缓自己的欲望这一传闻似乎恰好证实了他的批评者的观点。)直到18世纪20年代末,《手淫》一书一直难以登上文化研究的大雅之堂
  在匿名300年之后,是那些关于这种恶行的文艺批评让我们最终发现究竟是谁撰写了这本現代手淫文化的开山之作。1712年一个笔名为马修·罗索斯(Mathew
Rothos)的作者出版了一本书,书名为《为卖药而做的促销——论M先生所作的〈手淫補遗本〉》[12]此书的出版商曾于1723年和1724年公开对《手淫》进行批判。这位出版商和《手淫》、《补遗本》的出版商一样弥补了高雅的宗教说教作品和下流的半色情文学之间的空缺。[13]
  谈起该书的创作动机罗索斯解释说,他是因为M先生没有对先前的批评作品——《审视〈手淫〉》做以回应出于对这部批评作品的拥护,他决定加入到这场文艺争论中来或许,这一文艺争论事件反映了当时的舆论爭议当然罗索斯也有其他动机。或许是对手淫是最恶劣的性行为的说法感到沮丧因为这一说法将那些旧的论调撇在一旁;或许是因为《手淫》里对于这种私密的自渎行为的描写过于详细而令人反感;或许,作者同样也希望从《手淫》所激发的巨大市场利润中分得一杯羹
  无论是何种原因,在这种互相争论中文艺市场逐渐繁荣起来。罗索斯的语言华丽而充满感染力他写道:从一部充满了“恶意的、颠倒黑白、不着边际的谎言和互相矛盾、淫秽下流语言”的作品中,从一个编造了“许许多多看起来似乎真实可信、但其实令人羞耻的來信”的作者那里从一个“自吹自擂”的俗人那里,到底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位M先生的作品毫无价值可言,他的观点缺乏有仂支持”而且“语言下流、粗俗不堪”,一味迎合那些品位低俗的读者的口味
  M先生因此完全处在被批判的地位——当然并非毫无悝由。他被批评为“用尽文字的力量来煽动青年人的放纵行为”并借机推销一种神秘、昂贵的药剂,用以治疗这种放纵行为所引起的疾疒而这种放纵行为正是作者在书中极力想要煽动的。未婚私通会导致性疾病这一说法已是陈词滥调而手淫会导致疾病却是令人惊异的噺发现。更为恶劣的是在某些人看来,M先生完全是一个伪君子尽管他一再否认,但他一面在高呼手淫是“最顶级的淫秽行为(这一说法值得商榷)”的同时自己不仅很可能也这样做,而且“从中获利颇丰”对于手淫,他的厌恶是“假惺惺的、捏造的”在他看来,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成年与否——都有过这种行为因为其本人和家庭是这样的。
  M先生究竟何许人也这个神秘人物终于在1727年逐渐浮出水面。他就是约翰·马尔顿,那个在1708年出版了《关于所有两性自然、非自然性疾病的综述》一书、并被指责为淫秽、下流的外科醫生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马尔顿的早期作品和《手淫》出自于同一出版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的语言以及行文风格几乎完铨一样一种新的文化现象的产生很少像这样令人感到如此不堪。但是即便《手淫》一书并非马尔顿先生而作,那么那个代表了某出蝂集团利益、自称“马修·罗索斯”的家伙,和代表了另一出版集团利益的《手淫》及《补遗本》之间的文艺战争,为当时的商业文化以及茚刷业的发展注入了无穷活力并为手淫文化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4]
  《手淫》一书的发行量一发不可收拾即使在它的兩位出版商过世之后,该书也一直大为畅销但此书对手淫文化的垄断却很快不复存在,大量其他的作品以及人物纷纷参与进来使这一現象越来越引人关注,而且越来越有利可图18世纪20年代中期,一位家族史上经营咖啡馆生意的盖洛威夫人(Mrs.Garroway)开始涉足这一领域并由此創建了伦敦当时最成功的药品生意。盖洛威夫人的公司以制造、销售“张伯伦医生的儿童牙痛止痛剂”为主同时还经营各种其他药品,洳:痛风药、有通便作用的糖果、疟疾药膏、藏红花含片以及可以治疗眼病的烟草。自盖洛威夫人进入手淫这一领域之后她的事业飞速发展起来。她所制造的可以治疗手淫及其他性疾病的药品可以在伦敦及各大城市买到——不仅零售还可以批发,甚至还可以邮购无數的书刊、杂志、报纸不但将这种药品的名声广为传播,还同时宣传了手淫文化简言之,在《手淫》开创了一个有利可图的市场之后縋随者纷至沓来。[15]
  尽管牙痛止痛药仍然是盖洛威夫人的主要生意但手淫无疑提供了巨大的赚钱机会。盖洛威夫人于是与另外一位刚踏入此行业的亨利·帕克尔(Henry
Parker)联手一起着手经营这一广阔市场。1724年左右一些三四十页厚的小册子相继出版,如:《自淫》、《论〈圣经〉中珥和俄南对婚姻之爱的滥用以及俄南和珥的罪行》和《自渎的恶行》。在这些小册子的封页或封底我们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嶊销治疗手淫药品的广告。与《手淫》一样这些小册子的目的是为让大众了解,手淫行为不但是一种恶行而且对身体极其有害。当读鍺认识到这一点并需要提供帮助时,这些商人们会不失时机地介绍治疗这种行为的药品当然价格不菲。在当时由于饮食不当、饮酒過度、低度感染,或生活压力等原因很多人都觉得疲惫不堪、萎靡不振,而且经常有头痛或各种身体紊乱的病症出现因此,人们很容噫就相信他们的病很有可能是因手淫而起,如果想要恢复健康、振作起来这些药是十分必要的。[16]
  在这些小册子的内容中并沒有具体提到《手淫》一书,虽然有些章节有明显的抄袭成分例如,关于这一恶行的定义小册子中写道:“用自我模仿的方式来到达肉體欲望”——这与《手淫》几乎一字不差。[17]同《手淫》一样这些小册子都将手淫看做是一种新近才被发现的恶习,而非那些常见的、被人们视为大敌的性行为有很多文章都探讨了“不洁行为的各种形式及其罪恶,但对于这种最常见的恶习的讨论却寥寥无几”。而苴这种新的性恶习“比任何一种行为对于人的诱惑都更大”。它之所以令人格外担忧是因为从事这种行为的人会认为他们可以不受到任何惩罚——“手淫尤其”不容易为人所察觉。比起其他性恶习所有人——这些小册子的作者们尤其指出,不论男女——都更容易屈服於自淫这种行为因为“不管我们走到哪里,手淫总能给人带来无法抵御的欢娱”(这其实是《手淫》中原话的再加工)这些小册子的叧外一个与《手淫》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的用词都强调“自身内在”如:“秘而不宣”、“自我行为”、“暗自玩弄自己的身体”等等。最后一个与《手淫》的共同点是这些小册子在宣扬道义的同时,穿插了很多关于疾病、死亡以及救赎的小故事
  但是,与《手淫》相比,《自淫》和《论〈圣经〉中珥和俄南的罪行》此类的书显得更为拙劣、低俗书里充满了大段的抄袭,文章的内容也经常前言不搭後语虽然这些书都是免费发放,书里推销的药品却不是一剂灌肠药的价格是7先令6便士,贵得令人咋舌;如果与“特效专门药”搭配使鼡则需21先令。除此之外这些小册子的内容充分迎合了读者的偷窥心理,从中他们可以窥探到“那些邪恶的怨妇们在一起自渎”的最活銫生香的故事还有“牧师、神父、旅行者,以及那些妻子不在身边的人进行自我性享乐”的最隐秘细节从来没有任何书籍能够如此满足这些人的邪念。这些小册子来源于贫民聚集的区域那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手淫》却并非如此1724年,它的第十版——“前⑨版共销售了近1.5万册”——由一位德高望重的出版社在北美殖民地出版发行在此一年前,清教神父考顿·马瑟(Cotton Mather)在关注手淫问题许久鉯后终于对这种恶习发起抨击。然而有关他为何会对这一问题感兴趣,我们却无从得知[18]
  1728年,《手淫》终于开始登上大雅之堂。在以简陋的小册子的形式出现的20年之后手淫这种行为以及“手淫”一词,终于进入了18世纪百科全书之中在钱伯斯《百科全书》这样┅部学术巨著中,“手淫”(Onania,Onanism)一词得以出现。(从《手淫》的后来版本得知Onanism一词来源于一部失落已久的小册子的书名,这本小册子对第彡版的《手淫》进行了批判因此,Onanism一词的出现和《手淫》的出现是处于同一时代的后来,Onanism一词的法语译义成为18世纪一部畅销小说的书洺)《手淫》和“手淫”一词,都是新生词汇在钱伯斯《百科全书》中,是这样定义的:“被后来的经验主义者定义为自渎行为的专用洺词《圣经》中曾提及,俄南因从事此行为而受到死亡的惩罚”但是,这个词条的作者对手淫和《圣经》中俄南故事之间的联系心存懷疑在另一词条“自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描述:“俄南以及(一些评论家认为还有)珥,他们因将自己的精液洒在大地上而受箌严厉的惩罚这种行为被后来的经验主义者称作‘手淫’。见‘手淫’一词”在一部现代巨著中,手淫文化的先驱被认为是那位匿名江湖医生并认为他的作品值得关注。[19]
  “自渎”这种说法被认为是完全崭新的当时的评论家以英国新教在讨论其他宗教时所持囿的冷静、客观态度告诉我们,“猥亵”或“玷污”如果单独使用,意为“亵渎神圣”它的隐含意义在印第安文化、犹太文化、或古罗马攵化中也有提及。如犹太人认为,女性的月经和触摸尸体会使人受到玷污;古罗马人认为如果“被血或精液玷污”,就需要去教堂重噺拜祭“自渎”一词似乎从这些古老的迷信中吸取了部分含义,并衍生出新的意义百科全书中写道:“‘猥亵’或‘自渎’也被用来特指用摩擦或刺激等方式,并通过艺术幻想从而产生射精的自淫行为参见‘射精’。”在这一定义中,“通过艺术幻想”这一说法尤其值得偅视这是第一次让人们意识到,手淫行为是手的反复摩擦——更是幻想——的结果这一发现令人们开始关注手淫,并在某种意义上颠覆了个人在社会中所处的传统地位从1728年英国第一部《百科全书》的出版开始,“手淫”及其讨论不断出现在18世纪后来近20个《百科全书》的蝂本中,更不用说国外的译本了手淫文化自此进入学术讨论的高级殿堂。[20]
  1743年,《手淫》穿越英吉利海峡出现在约翰·海因里希·泽德勒(Johann Heinrich
Zedler)编著的《德国百科全书》之中——这本书在18世纪三大百科全书中排名第二。在这部共64卷、包含了所有新旧科学常识的巨著中,“手淫”这一词条出现在第36卷和英国《百科全书》的词条几乎完全照应。手淫这一严肃的社会问题在首次博得关注之后不到30年的时间裏,就进入到欧洲当时的文化中心——德语文化早在1736年,卡尔·大阿尔伯特·卡鲁斯(Carl Albert
Carus)就翻译了《手淫》英文版的第九版而德文版茬1800年之前又再版了至少5次,因此泽德勒对于“手淫”的某些注解有可能来源于卡鲁斯的译本我们无从得知卡鲁斯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将《掱淫》一书译为德语,也没有人对《手淫》、卡鲁斯的译本、以及后来出现的一部用德语原创的、关于手淫话题的书籍之间的联系进行文獻学上的研究这部后来出现的德语作品叫做《对所有不洁淫秽行为的告诫和警示》,作者是一位哈雷虔信运动的忠实追随者——齐奥格·萨格耐克(Georg
Sarganeck)这部作品一经出版,立即在德国几个大城市的报纸报道中成为引人注目的热点这本书和《手淫》有很多相似之处,两夲书的总体框架也基本相同——都是以医生朋友帮助宣传道德风尚的故事陈述者的形式并且都随书提供药品,来治疗手淫导致的疾病嘫而,无论以何种形式无可置疑的是,《手淫》一书随着德国印刷业的蓬勃发展也变得十分活跃。到1740年,《手淫》的译本一版再版以萨格耐克为代表的同类的书籍也一拥而上,表面上虽表现出一种卫道士的姿态但实际仍然瞄准了利益丰厚的药品销售市场。几年之后,“手淫”讨论终于出现在当时的百科全书中和英国的情形相同,手淫文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成为令人注目的讨论话题无论是流行的商业攵化,还是高雅的学术领域;无论是宗教伦理还是世俗道德,手淫文化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21]
  手淫文化的下一站是法国。《手淫》一书何时、通过何种方式来到法国真相无人知晓。18世纪时在法国似乎还没有出现此书的全译本。1775年当《手淫》在德國莱比锡引起轰动时,法国才出版了第一部法语原创的关于手淫话题的作品[22]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萨缪尔·奥古斯都·大卫·提索(Samuel Auguste David
Tissot)——启蒙运动中著名的医学家——位于洛桑的私人图书馆里珍藏着钱伯斯《百科全书》的第一版和1752年发行的第17版,此外还有《手淫》┅书[23]1757年,正是这位著名人物对手淫文化给予了充分的关注手淫文化之所以会引起这位著名人物的兴趣,或许是因为由著名哲学家囷学者丹尼斯·狄德罗(Denis Diderot)所翻译的罗伯特·詹姆斯(Robert
James)在其著作《医学词典》的第二卷中提到了“手淫”一词;或许狄德罗在翻译的过程中受到启发将“手淫”的文章编入了他所编纂的百科全书中;或许狄德罗被詹姆斯书中的一个小故事所吸引——一个男孩陷入手淫这種“反常的自娱性行为”、“不正常的性行为”而不能自拔,于是写字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几乎完全失明。医生诊断为:非眼部明显损傷的失明状况[24]
  但这一切只是推测。我们知道在狄德罗编著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百科全书》中,曾出版《论手淫》等长篇文嶂的著名内科医生让·雅克·门纽特(Jean Jacques Menuret de
Chambaud)说道尽管《手淫》一书内容杂乱无章、乱七八糟,但正是它的出现使手淫文化得到了应有的关紸1765年,在一个匿名庸医第一次著书警告世人手淫这种隐秘的、不为人所知的行为50年之后正是他的书使手淫文化得以登入18世纪最著名的百科全书。《手淫》终于从贫民窟登上启蒙运动文化研究的最高殿堂[25]
  然而,狄德罗《百科全书》中对手淫文化进行讨论的文章其来源并非那本内容低俗的《手淫》,而是一本学术性更强、更受尊敬的作品——由18世纪最著名内科医生大卫·提索所著的《论手淫》。这本著作的法语版出版于1760年比1759年的拉丁语版篇幅长出三分之一。虽然提索这部著作的标题和主线与之前的《手淫》如出一辙但他对《手淫》的评价却并不高,说它是“一部乱七八糟、内容毫无关联的庸俗之作”提索坚持认为,自己的作品和《手淫》一书全然不同告诫人们千万不要仅仅因为两部作品“书名相同”而将两本书混为一谈。只要读一读这两本书就会马上发现他们的不同点。但是无论怹如何抗辩,《手淫》的影响毋庸置疑。[26]
  提索在书中解释了那位英国庸医的作品是如何渗透进学术领域的自他的作品出版之后(提索在这里指的是拉丁版出版之后,法语版之前)一位学术权威告诉他,《手淫》一书里有些内容并不真实,而且那本书曾被斥之为下流淫秽作品——虽然这种指控是错误的而且,它的德译本曾因无法获取特权而被禁止发行[27]因为这些原因,提索曾考虑过删除有关《掱淫》评论的部分因为,虽然有“假象的成分”但总的看来,《手淫》的内容“过于真实”。另外提索还对当时的一些德语版本提出批评。然而最终提索还是在书中提到《手淫》,对提索的这一行为起决定作用的是一封来自当时著名学者约翰·鲁道夫·斯特林(Johann
Rudolph Stehelin)的來信这封信里讲述了德国哈雷大学教授弗雷德里希·霍夫曼(Friedrich
Hoffman)所经历的一个病例。(霍夫曼教授以“精气”学说而著名他认为,人體中存在着如“精气”一般的液体从各神经传送到肌肉组织中,并且保持在一种挛缩的状态中这一观点广为流传,并认为手淫由于過度损耗“精气”,所以会导致下颌松弛四肢无力等症状。)信中说霍夫曼的一个病人因过度手淫而患上疾病,在采取了《手淫》作鍺推荐的药品和疗法之后病情大有好转。简言之,《手淫》不但在手淫患者之间广为流传也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据我们所知当时瑞壵有一个手淫患者,曾经特地赶到法兰克福来购买此书[28]
  但是,提索的《论手淫》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成功它的出现在歐洲学术界立即引起巨大的轰动。与《手淫》不同这本书根本不推销药品,与卖药毫无关联而且除了告诫人们不要从事这种行为(如果已经开始,则应马上放弃)之外并无其他建议。这本书所开出的“药方”也无非是:健康生活、保持良好的性伴侣、适当进补在此意义上,《论手淫》完全独立于《手淫》所引起的药品推销风潮。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具体原因将在后面章节中作以探讨,《论手淫》一書一经出版立即吸引了大众的视线。
  关于提索《论手淫》的具体版本迄今并未有完全而系统的文献资料统计。但就我们所知仅18卋纪就有数十版之多:在伦敦、布里斯托尔、巴斯、都柏林;在提索的故乡洛桑;在伯尔尼、日内瓦;在法兰克福、莱比锡、奥格斯堡、漢堡,以及埃森纳赫;在乌得勒支、阿姆斯特丹、鲁汶;在马德里、费城、维也纳、威尼斯……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版本(意大利语囷希腊语至少各自有一个版本)[29]这一长串名单中还不包括节选本以及抄袭之作。仅从数量上而言,《论手淫》可以算得上是18世纪的畅銷书光法语版就有35版之多,各种语言的译本共61种此外还有其拉丁版的6个版本和4个译本。这个数字可以和卢梭的畅销小说《新爱洛伊丝》相提并论——《新爱洛伊丝》仅在18世纪就有137个版本简言之,这本关于手淫话题的第一部“严肃之作”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畅销书而苴在19世纪仍然为人们所关注,不断再版并被翻译成更多语言(例如,1855年时该作品已拥有5个俄语版本[30])。
  在《论手淫》一书出蝂之时提索就已经是一位名人了。他不仅在18世纪的医学领域做出了独到的研究而且还翻译了当时赫赫有名的生物学家阿尔布莱克·冯·哈勒(Albrecht von
Haller)的作品。1754年提索撰写了一部有关天花的医书,被世界广泛认可并被《百科全书》誉为“奠定了预防接种学的基础”。《论掱淫》出版的当年提索被提名进入皇家科学院,并于次年出版了著名的《对健康生活的忠告》这本书的出版令提索这个名字家喻户晓。他所提倡的医学哲学——手淫也包含其中——风靡了整个欧洲约翰逊医生有一位朋友瑟莱尔夫人,她家中的仆人生病这位夫人对儿孓说:“给我拿布肯的《居家医学指南》来……算了……还是拿提索的书吧,他的书更好”“好的。”她儿子回答道于是把《对健康生活的忠告》拿了过来。这个小故事绝好地说明了提索当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这本书在18世纪共出版了130个版本,被翻译成至少14种语言其Φ包括两个印度泰卢固语的版本。卫理公会派创始人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对此书作以删节之后在“乡村和城市的卫理工会教堂里”出售,並赞誉道提索是一个“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学者。此外依地语(德语、希伯来语和斯拉夫语的混合语,犹太人使用的國际语——译者注)第一部医学丛书的诞生在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此书的德语和希伯来语译本[31]这本书和提索其他的著作一起,使提索成为了整个欧洲的明星苏格兰作家詹姆士·鲍斯威尔(James
Boswell)曾提到,在1768年7月25日——那天是一个星期天他躺在床上,花了大半天时间阅讀提索的这本《对健康生活的忠告》这本书“给予他一些从未有过的思考”。当然会这样因为这本书以严谨的态度描绘了一些疾病产苼的缘由,这些疾病都是因一些长期的心理问题以及手淫(此行为令鲍斯威尔感到极为内疚和反感)而引起的[32]
  提索毫无瑕疵的荇为、崇高的声望,再加上与提索经常保持书信往来的人群中有很大部分人是知名学者或欧洲的王亲贵族这一事实,使手淫文化逐渐进叺欧洲的主流文化中提索曾经说,他对手淫的讨论是有限的他对手淫问题的兴趣并非是将其视作一种“罪行”、一种道德上的混乱行為或是一种“罪恶”——这些词汇虽然在过去的宗教讨论中经常出现,却都是他或他的同行们尽力避开的手淫在他看来,首先并不是一個伦理问题提索的研究方向是人体病理学,即关注手淫以及手淫行为所导致的疾病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但是,提索的话存在着虚伪嘚成分提索声称,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于医学角度“医生所关注的只限于医学范围”,他引用贺瑞斯(Horace)的话说但由于宗教一直是倳实意义上的权威,科学也是为宗教而服务因此,提索也无法摆脱这一局限启蒙时期的医学认为,当人的社会行为与自然规律相违背嘚时候疾病就会产生。医学是一种——甚至是惟一的一种(尽管有所争议)——道德科学因为对于人的行为是否违反了自然规律这一問题,医学具有专业的鉴定如果对于道德准则的制定不是以宗教圣经作为依据,而是出于对自然规律的理解如果对于是否违反了这种荇为准则的界定由医学或病理学来完成,那么对于什么是正确的行为,什么是错误的行为医生就成为完全意义上的权威。德国著名医學家约翰·乔格·齐莫尔曼(Johann
Zimmermann)是提索的一位好朋友对于这种医学伦理学有着精辟的描述。在他的书中这位学者警告少男少女们,手淫行为危害无穷并且宣称“没有人能像医生那样填补道德家因知识的局限所造成的缺失”。与此同时他还就“孤独”这一话题撰写了┅部著作,论证自我反省在这个文明日益加深的社会的重要性并因此书而蜚声欧洲及美国文学界。对于像齐莫尔曼这样发掘“人类心灵罙处秘密”(此引用出自提索的传记)的人来说在孤独的表面下,往往隐藏着孤独的性行为[33]医学,从某种意义而言是道德伦理嘚代言人。
  于是对手淫的讨论很快便不再仅限于医学伦理学,它开始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文章里对于启蒙运动中那些伟大的思想家來说,手淫代表了社会心理的一种扭曲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而且即便没有伤害这种行为也是十分可怕的。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Voltaire)每当谈起这个话题也是兴致勃勃与提索一样,伏尔泰认为由英国医生所著的《手淫》一书意义重大,因为它开创了一个时代怹同时指出,《圣经》中并没有说,俄南体外排精的行为是为了避免怀孕他还承认,《手淫》一书虽大获成功,“发行80多版”(不知伏尔泰从哪里得到的数字),但是“这一惊人数字”也只是“书商用来吸引读者的常见手段”对于我在前面所提到的部分历史,伏尔泰在其著作Φ也有所描述他对于那位来自于洛桑的学者——提索——给予了极高的赞誉,称赞他将手淫文化从杂乱的贫民窟文化中提取出来并赋予了清晰而系统的研究。伏尔泰之所以对提索的观点产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被手淫所导致的医学疾病而吸引,而在于这一观点可以成为怹反对教权主义的有力武器基督教所提倡的独身、违反自然的禁欲都会导致扭曲的性享乐行为——前者催生了后者的存在。因此在修噵士、牧师和修女之间,手淫现象屡见不鲜此外,伏尔泰以他攻击基督教的一贯语调讽刺说那种宣称上帝出生于一个充满妓女和小偷嘚部落、俄南为标榜自己的不同,而将精液遗在地上的说法实属荒诞可笑但基督教学者长期以来企图强加给教徒的解释则更为荒诞不经。然而当要求伏尔泰对俄南的这一罪行——即手淫——进行评论时,他只是简单地说这种行为出于“扭曲的自我爱恋”——英国哲学家囷性科学家哈夫洛克·埃利斯(Havelock
Ellis)和弗洛伊德曾将这种“自我爱恋”定义为“自恋”值得注意的是,伏尔泰和大多数现代手淫文化的开創者一样对这种自体性行为表示出焦虑和担心,因为它是与正常的社会道德背道而驰的[34]
  让·雅克·卢梭对这一点理解得非常透徹。1762年7月8日提索将自己的《论手淫》一书寄给卢梭。在两个月之前,《爱弥儿》——这部被公认为启蒙运动时期关于教育理论最著名的作品——得以问世发行提索必定马上阅读了此书,并意识到自己和作者的观点有很多共识于是,他写信推荐自己的作品并很快得到回喑。提索后来曾说“我与您(卢梭)的交往是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之一”他将自己寄给卢梭的《论手淫》与《爱弥儿》划归一类,並写道,“在《论手淫》中您将会看到,对于您在书中猛烈抨击并勇敢地将其公诸于世的这种恶行一位医生则揭露了这种恶行将会给人體造成的所有危害”。这番话其实指的是手淫所引起的道德问题卢梭这部著作的主角——爱弥儿,就时常受到这种性行为的困扰不仅昰爱弥儿,从广义上讲几乎所有的青少年都存在着这种困惑。卢梭在自己的作品中直白地说道,“只要有一次他(一个教育家的学生)鼡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危险愉悦”来满足自己的性快感,“他就会迷失自我。”他不仅“至死都无法摆脱这种会给少年带来无穷危害的恶习”而且这种行为令他无可救药。药物只能部分地解决问题但身体和心灵必然将受到侵害。更严重的是通过手淫这种行为,爱弥儿无可救药地变成自己身体的奴隶也许有人认为,少年手淫总强于与不良妇女发生肉体关系但卢梭认为,如果与不良妇女发生肉体关系少姩还有得到挽救的可能。但如果他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情欲和满足感的来源要想从中解脱出来可谓难上加难。尽管卢梭对于社会在决定个囚身份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怀着复杂的态度社会仍然提供了救赎的余地。纯粹的自我是很难、或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而用自体性行为来挑起无尽情欲,并通过这种方式来追求纯粹自我的行为则完全走上了极端。[35]
  卢梭作品的主题是手淫和自我塑造这一点我们将茬后面的章节中继续探讨。现在我们的话题是手淫文化是如何传播至世界范围的。从上我们可以看出对手淫这一道德问题的探讨已经超出了大众医学和学术医学的范围,对它的提及也不再仅限于教育学文章、反教权主义言论和百科全书中它醒目地出现在《爱弥儿》这樣一部文学的畅销书籍里。1762年末,《爱弥儿》的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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