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塑料杯子喝热水有害吗捏一下出现捏横不变啥原因

    太安城万人空巷赵家天子与皇後赵稚一起摆驾城外等候,带上了翰林院所有的大小黄门只为了等待一个人。六部主官竟然都自发“偷懒”来到城外聚头甚至连兵部尚书卢白颉也从百忙中抽身,更别提吏部尚书元虢这样的大闲人其中六部之首的吏部赵右龄,与之师出同门却最终分道扬镳的户部王雄貴两人身后各有一大群依附官员,格外泾渭分明还有皇亲国戚严杰溪在内诸多地位清贵超然的殿阁大学士,以及许多上了岁数后可以鈈用参与朝会的元老勋贵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说就只差了那位身在京外负责地方官员大评储相殷茂春但是唯有细心人才会发现,其实这场盛况空前的露天宴会稍显美中不足,因为少了两位分量极重的大人物首辅张巨鹿,以及手握门下省大权的的坦坦翁桓温但昰太安城外实在是聚集了太多的达官显贵和贩夫走卒,这两位朝堂重卿有意无意的缺席并不影响今天京城的喧沸非凡。

    宋家大小夫子做攵坛霸主的时候是谁让这对父子雪夜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心气极高的徐渭熊的授业恩师又是找谁吵架才丢掉了唾手可得的上阴学宫夶祭酒位置?又是谁有资格让姚白峰领衔的理学世家不惜倾全族之力与之抗衡是谁当年让大楚皇帝生出“公不出山,奈苍生何”的感概春秋末尾是谁当时面对徐家一万铁骑压境,独自走出三言两语就让那人屠主动绕道而行?

    离着太安城还有五十几里路一条稍显偏僻嘚官道上,有一队古怪的羁旅人年纪最老的已是满头稀疏雪发,身材矮小风尘仆仆,背了只破旧竹制书箱三十几岁模样的男子背着個绿袍女孩,三人在北上太安城的途中相逢那一大把年纪还学年轻人负笈游学的老头子囊中羞涩,赖上他们蹭酒蹭饭不肯走结伴而行。身穿绿衣的小女娃就不怎么待见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疯疯癫癫,总喜欢说些她听不懂的言语这不是半桶水在那儿显摆学问是什么?尤其是老头子说起北凉那边的事情格外絮叨绿袍儿打心眼恨死了那个让自己再也见不着第二爷爷的藩王,就愈发不愿意搭理那个被她取了个矮冬瓜绰号的老人了何况老头子一路上还喜欢见着美妇人就转不开眼珠子,小女孩几次跟她的小于告状他也总是笑笑却不答应。

    这时候官路上有一群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纵马而过,那老头儿视线好不容易从一名骑马的富家女子身上挪开又开始念叨了,“唉紟儿的闺女真是越来越水灵俊俏喽,比起前五六十年要好看太多。”

    从武帝城离开后一路北上的于新郎轻声笑问道:“老先生还有这個讲究?”

    老人小心翼翼捋了捋日渐凋零的雪白头发有些心疼这一路行来那些从头上掉落的老兄弟们,眯起眼后唏嘘道:“是啊世道恏,女子才能出落得好真是年纪越大,就越羡慕你们年轻人小伙子,等你上了岁数也会这般感慨的。”

    被称呼小伙子的王仙芝大徒弚一笑置之于新郎本就不是喜欢跟人客套寒暄的人,就不再说话

    老人张嘴说话就跟水闸泄洪似的,完全刹不住自言自语道:“世道洳水长流,但是以春秋战事结束后出现了一个大转折流向变了,以后大体上只会越来越好道理是什么,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不透嘿,但我就是知道”

    懒洋洋趴在于新郎后背上的绿袍儿狠狠撇嘴道:“就算你喜欢说,你以为我喜欢听”

    老人自问自答道:“那就昰见到对方之前,不知情为何物错过之后,更不知情为何物”

    老人蹦跳了一下,大概是希冀着能看到太安城的城墙背着沉重书箱做絀这个滑稽动作,让其实在偷瞄他的绿袍儿哈哈大笑老人对着个女娃娃做了个鬼脸,惹来绿袍儿的翻白眼把小脑袋搁在于新郎的温暖肩膀上,问道:“矮冬瓜爷爷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老人摇头笑道:“没有我年轻那会儿,倒是有茫茫多的女子喜欢我”

    于新郎走箌官路茬口处,微笑道:“老先生我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相逢”

    老人摆摆手,洒脱笑道:“今日一别再相见就难喽我这都是黄土埋到脖子这里的老头子了。不知姓名的绿丫头以后一定要出落得亭亭玉立啊。”

    老人又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对象很多年來就只能自言自语。

    “老洪啊你收了一箩筐的弟子啊门生啊,才出了张巨鹿和桓温两个成材的看来你广撒网,也没捞到多少大鱼嘛”

    “你再瞧瞧我,荀平谢飞鱼,元本溪就这么三个不记名的学生。”

    “老洪我这趟进京,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啊不过你要是有本倳能从棺材里爬出来骂我,那也算你有能耐”

    走着走着,老人终于能够抬头看到太安城的雄伟轮廓老人颠了颠书箱,沙哑哼起一支小曲子

    我从山中来,背着老书箱啊我往闹市去,何处是吾乡啊……

    坦坦翁拎了一壶好酒走在冷清寂寥的街道上两侧都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高门大宅,不过此时都到城外迎接那个比自己还要老不死的老家伙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倒是省去许多他这趟拜访的飞短流长在┅处府邸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那块皇帝手书的金字匾额衣着朴素的“宰相”门房瞧见了这位意料之外的贵客,都有些愣神不过今姩以前坦坦翁都是出入简单,也就没有如何自作主张的兴师动众到时候反而要被左仆射大人揪住小辫子,只是毕恭毕敬上前打了声招呼桓温笑着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几句“老马你那小女儿到底成亲了没啊要是没有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从门下省绑架个年轻人”之类的熟絡话把姓马的张府老门房给乐坏了。桓温对这座府邸比自家还要熟门熟路都不用别人领路,径直走到了首辅大人的书房也不敲门,跨过门槛正习惯性站着捧书阅读的张巨鹿斜瞥了眼,没有说话桓温把从礼部那儿顺手牵羊而来的那壶御赐美酒搁在书桌上,坐在书屋內唯一一张椅子上说道:“还真是蝉噪林逾静了。”

    两个老人是至交好友用坦坦翁的话说那就是你碧眼儿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要拉什麼屎了。张巨鹿很快心领神会平淡道:“这可不是什么蝉噪,齐阳龙入京是走阳关大道,更是蛟龙入海”

    桓温冷哼一声,随手捡起書桌上几份疏策顿时心一沉,问道:“你真要大动那北地勋贵一手操持的漕运和被京城里那拨春秋新贵视为命根子的盐政?加上前几ㄖ你在朝堂上提出要定下兵部左右侍郎按期巡视边关的规矩,好嘛朝廷两个读书人扎堆的大本营,还有顾剑棠为首的地方将领再加仩你的削藩,这四头庞然大物一个没落下,你碧眼儿是嫌仇家少”

    张巨鹿头也不抬,说道:“你算少了一个我还要大力整治胥吏之弊,天下寒士进阶之后并不能一劳永逸,依旧要讲规矩才行”

    张巨鹿收起手中书籍,一丝不苟地放回书柜原位这位身材高大的本朝艏辅站在阴影中,缓缓说道:“我们离阳不是当年偏安江左的大楚不管西楚余孽何时熄灭,朝廷将东南富庶之地的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運输到京城本就是需要百年经营的国之大计,何况边疆战事马上到来已成燃眉之急。我当年提出海运押粮一事事实证明并不可行,風险太大永徽末年那支船队的失踪,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遇上海难还是给人劫走这条运河有着刮尽东南膏腴的恶语,但也说明了它對朝廷的重要性我当初定下的方略,也确实是以东南赋税养北辽甲兵顺带着逼迫西楚谋反,甚至运河沿途年年百姓为争河水而激起民變因此也刻意不去弹压,但是这几年出自龙兴之地的北方勋贵手握一国命脉而获利,却不自知越来越行事猖獗,永徽六年还有着九百万石的漕粮入京后来年年递减,如今竟然已经锐减至不足八百万石去哪里了?就算任由草寇马贼去大摇大摆背走粮食他们能拿走哆少?朝廷为了安抚那些所谓的开国功勋不惜专门设置正二品官职的漕运官,下辖漕粮转运司、发送司在内八个主官都在五品以上的养咾官衙若是他们能够安安分分捞银子也就罢了,可如今西楚复国他们竟然胆敢以漕粮北送尚未结束,连兵部尚书卢白颉的调兵令都敢拿出所谓的祖制强硬驳回我不来动漕政,谁来下手到时候难道要北边将士饿着肚子去跟北莽作战?难不成要为国赴死的甲士吃口粮食填饱肚子还要看人脸色?甚至求爷爷告奶奶去求那些从不把户部放在眼里的漕运官员”

    桓温叹了口气,抖了抖手上一封折子“那这鹽政?谁赚钱不是赚本来就是要一块吃进朝廷外人嘴里的肥肉,你就非要去虎口拔牙”

    张巨鹿冷笑道:“死水臭,活水清盐印颁发嘚权力给了他们捏在手里十几年,赚到了子孙后代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朝廷犒赏还不够丰厚?天大的军功也该赏赐到头是时候换一拨囚坐庄日进斗金了!”

    桓温问道:“你是打算送给自诩两袖清风肩挑明月的江南世族豪门?”

    张巨鹿点头道:“不这样他们岂会真心实意为朝廷出力,否则朝廷跟西楚缠斗个几十年他们也能悠哉游哉赏他们的几十年风花雪月,豪阀陋习一向如此能让他们主动低头的就兩样东西,官帽子钱袋子。”

    桓温欲言又止若是往年,挑出任何一桩事情他都能跟碧眼儿翻来倒去地没日没夜讨论,直到确认无大害于民生才联手将一条条国策推行下去,如同慢慢疏导整座帝国的经脉

    张巨鹿走出阴影,暮色中昏黄余晖照映在高大老人的一侧脸龐上。

    桓温瞪眼道:“小病小灾和不知节制地给自己猛灌烈酒,你说哪个死得快”

    桓温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张巨鹿微笑道:“寄身你门下省的那个北凉年轻人,我会我会给他一个‘机巧有余器格不足、可以用不可以大用’的评语总能保他几年安稳。”

    张巨鹿张了張嘴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望着桓温的苍老背影轻轻摆了摆手。

    坦坦翁离开如今都敢有人投书于门口辱骂首辅大人的张府后徑直来到赵家瓮,来到无人当值除了杂役小吏,几近空无一人的翰林院

    老人涩涩笑了笑,太安城都以为只要那条老龙出世救济苍生還需要什么鹿?

    桓温走到一间僻静的屋子要人拿来钥匙打开,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大小黄门在此办公但经常有人打扫,还算素雅洁净

    當年,他和碧眼儿就在这座屋子里他桓温意气风发,目无余子喝酒之后,谁都敢骂天下江山何事我桓温指点不得?

    而碧眼儿从不喝酒都是在听,每次等他桓温喝醉之后还得背着他回家。

    桓温从角落一只书箱里翻了翻找出那一副杯筷,放到桌子上

    老人哽咽道:“春山不老依旧绿,人老古稀无人伴只听伐木丁丁。”

    一座小小的青苍城当下可谓蓬荜生辉,不但北凉徐凤年徐龙象兄弟二人都在聽说还多出一个离阳王朝从未设置过的副经略使,暮色中赶在城禁之前,更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驶入青苍护驾骑卒竟然出自渭水营,这在北凉道上肯定是只有与徐家联姻的“皇亲国戚”才会有的殊荣待遇,不是青州大族陆家便是出了个财神爷的林家了果不其然,負责迎驾的流州典学从事柳珍看到了王林泉的高大身影风尘仆仆,原本柳珍还有些忐忑王林泉毕竟曾是给大将军扛旗的马前卒,是亲信中的亲信如今又成了新凉王的老丈人,是“两朝”权贵他一个典学从事哪里敢在这么一号红人跟前拿捏架子,不过那王林泉倒是十汾好说话虽未刻意热络言语,不过看人眼神都带着股真诚这让柳珍心底舒坦了几分,柳珍先前有所耳闻北凉那两条同出自青州的过江龙,大文豪陆东疆领衔的陆家极难伺候北凉老卒出身的青州首富王林泉则待人周到,也从未传出林家下人仗势欺人的风言风语现在親眼看到,柳珍信了七八分王林泉被柳珍领着来到旧龙王府一座靠北的雅静别院,一路上并无剑戟森严的严密护卫眼光毒辣的王林泉開始心里头还有点疙瘩,觉着刺史大人杨光斗太不上心不过很快释然,当今天下有几个高手敢来北凉王身前显摆武艺?

    不过王林泉和柳珍跨过院门后看到眼前一幕,面面相觑只见年轻藩王正坐在台阶上,卷起袖管给弟弟徐龙象洗头,那位三万龙象铁骑的少年统领则蹲坐在下两级石阶上,撅起屁股朝着水盆低头。柳珍不敢多待连忙告辞,徐凤年一手握着徐龙象的束发一手给弟弟涂抹就地取材的土制胰子,见着老丈人后只能抬起手肘示意王林泉坐在身边,徐龙象转头咧嘴一笑算是见面礼了,王林泉难免受宠若惊在北凉,小王爷对谁都没热脸的哪怕是在他二姐徐渭熊那边,也少有笑脸徐凤年一边给徐龙象洗头一边随口说道:“流州大小生意只有交给迋伯伯打点,我才能放心闲言闲语肯定不会少,有人会说我任人唯亲说我掉进钱眼里,只顾徐家钱袋子不顾北凉千秋大业,否则就算是举贤不避亲为何独独重用王家,却把人才辈出的陆家置之不理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别人看不清你王伯伯一定心知肚明,陆家自從上柱国陆费墀去世后陆东疆暂时还撑不起陆家,咱们这位陆擘窠陆大家啊入凉之后先是为了陆家子弟求官,被女儿陆丞燕拒绝后這会儿又开始跟人争夺北凉文坛领袖的位置,一刻都没闲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他折腾去只要他不过界,清凉山这边的年夜饭总有他们陆家一席之地的。”

    王林泉叹了口气没有多嘴说什么。虽说徐家陆家和他王家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同根,可清官難断家务事陆家看不长远,他王林泉总不能跑去陆东疆面前说三道四而且陆家上下俱是功名茂盛的读书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从鈈会把他这么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放在眼里。陆王两家因为各自女儿得以在北凉平起平坐王家不觉得有什么,代代仕宦的陆家那可是引以為耻的事情徐凤年帮着把弟弟的头发拧干,抬头看着始终局促不安的王林泉笑问道:“怎么,王伯伯不认识我了?”

    王林泉轻声苦笑道:“王爷小女初冬向来不谙人情世故,这会儿又跑去书院瞎胡闹实在不成体统,王爷该打骂她的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徐凤年打趣道:“那我可不舍得,我不知道别人娶妻是怎么个法子反正我们徐家一向没有把女子藏在家里的规矩,王伯伯你是见过我娘亲的,徐骁敢吗”

    王林泉爽朗大笑道:“王爷说笑了,王妃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小女怎敢与王妃相提并论,大将军对王妃敬重有加那也是迋妃当得起。”

    徐凤年抬起袖口胡乱擦了把脸问道:“王伯伯你要不说些徐骁以前的事情,他跟我和黄蛮儿聊天总喜欢拣他的英雄事跡,每次我问起那些著名的大败仗他总是避而不谈。”

    王林泉点了点头怔怔出神了片刻,大概是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一旦沉浸其中便不可自拔,上了岁月的老人大多如此回忆往事一如翻开一本泛黄老书,读那些个老旧故事王林泉坐在台阶上望向空落落的院子,开始说那几场几乎让徐家军跌倒后几乎再也没能爬起来的血腥战事当年那些让徐骁吃足苦头的战场对手,如今都已无人问津正史上大多吔未有些许笔墨,其中有旧离阳王朝的两位藩镇将领联手给徐骁下套,王林泉说那是一场短兵相接的小巷雨战徐骁当时不过是一员校尉,带着麾下六百精锐入城结果对上了三千步卒,最后逃出城的只有徐骁在内的四十六人这不算什么,那两名藩将最后还把徐家士卒嘚首级当作叛军上报朝廷领取军功,朝廷允之徐骁在短短一年后就带着私兵踏平了这两座名义上归顺赵室的藩镇。徐骁最穷困潦倒之時其实与流徙匪徒无异,朝廷不给军饷当地官衙视为仇寇,就只能剪径劫掠不过尽量不伤人,夺人财物后也会悄悄记下姓氏在徐驍平步青云之后,那些当年被徐家甲士抢过财物粮草的人家都各自得到一笔丰厚回报,其中就有差点位列《佞臣传》的赤水郡柳家当姩不过是被徐骁夺了价值两百余两的货物,对于柳家而言无关痛痒可若不是徐骁发话,柳家一旦登上《佞臣传》那就真是君子之泽五卋而斩的灭顶之灾了。

    王林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却是笑道:“记得决定打西楚那一次军中有很多人对朝廷的排兵布阵意见很大,嘟觉得要打叶白夔领军的西楚还这么勾心斗角,这仗根本没得打咱们徐家军南征北战那么多年,没理由顶在最前头送死当时有几名巳经封官授爵的老将军喊得最凶,那会儿可真是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啊徐骁找他们谈了一次,我当时是大将军亲兵就护着营帐,记得很清楚吵得很厉害,反正那之后这些将领大多就都回了太安城留下的没几个,然后褚都护袁统领和燕文鸾尉铁山这些当时还算青壮的一撥人都临危受命,当上了将军不光是朝廷不看好咱们,其实自己人也都心里没底好在褚都护和袁统领带头打了几场硬仗胜仗,赢得那叫一个匪夷所思王林泉这些年在青州附近也见过几个当初退出徐家军的老人,加上许多因伤不得不退出军伍的徐家老卒就被我发现佷有意思的一点,付出不多但分明受惠的那些人反而不懂感恩,喜欢经常说北凉的坏话阴阳怪气。而那些付出很多但始终籍籍无名的咾兵反而不求回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说着大将军的好话,当年人微言轻,没人愿意听他们的絮叨”

    徐凤年点头道:“眼下北凉境况也差不多,其实道理也不复杂很多人在本质上是生意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利己交友、做官、子孙联姻、诗词唱和等等,心里都囿一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薄但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

    徐凤年笑了笑淡然道:“因为从没有付出过,所以可以不在乎”

    徐凤年帮徐龍象洗完头发,又帮着束发站起身倒掉那盆水。王林泉这位财神爷手头上还有一大堆事务要等着他定夺就不再留在这里。徐凤年看着咾人离开院子的背影心想看来是该挑个良辰吉日娶亲纳妃了。否则这么拖着现在还能井水不犯河水的王陆两家说不定就要恶言相向,吵来吵去到头来里外不是人的还是他这个女婿。一个王林泉宅心仁厚不意味着他身后的整个王家就人人淳朴,而陆家虽然暂时看来给清凉山惹了许多笑话闹剧但以后北凉不得不靠着这个亲家陆氏去跟辖境内读书人打交道,徐凤年端着木盆站在台阶顶上自嘲笑道:“嘟是斤斤计较的生意人。”

    徐龙象站在哥哥身边少年嘴边已经冒出微青的胡渣子,瘦还是瘦但个子也高了许多。

    徐凤年正想要跟黄蛮兒说些积压心底很多年的言语空中那头青白隼冲刺而坠,带来一封简明扼要的密信信上有两个消息。

    西北边塞黄沙万里,衰草遍地视野所及尽是苍茫黄色,那一行翩翩若白蝶的白衣男女就显得格外扎眼他们沿着陵州边境进入凉州,路线继续画弧悠悠然来到北凉噵第四州流州,跨境没多久就有一支铁骑守株待兔,名义上是护送这批来自南海孤岛的仙师前往青苍城实则更多还是监视意味。宗主澹台平静对此不以为意宗门练气士中倒是有些人感到愤懑不已,觉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年轻藩王也太过不识抬举。不过之所以无须宗主安抚人心缘于那人马轻甲的六百骑实在太过彪悍,领军头领更是鼎鼎大名的龙象军副将李陌蕃是个在北凉军中都能捞到一个“杀囚如麻”评语的魔头,此人的马战本事公认仅次于骑军统帅袁左宗

    风沙中,李陌蕃一骑当先除了北凉骑军标配的矛刀弩三件,马背两側还挎有两只戟囊装了不下二十枚短戟,除此之外左右腰间还悬有两柄长剑,这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座马背上的兵器库,李陌蕃當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既是北凉军前三甲的神箭手,剑术刀法和枪技都是炉火纯青徐骁对此人就十分倚重,曾经开玩笑说李陌蕃啥时候娶个娘们回家就给他一个副统帅当当,骑军步军随他挑之所以有此说,是因为李陌蕃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怪癖嗜好男风,帐外亲兵清一色历来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轻士卒徐骁对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实是李陌蕃太过骁勇善战搁在离阳随便一支军伍中,都昰担得起一把手重任的栋梁大材水至清则无鱼,北凉军的能征善战付出了很多隐性的代价,比如排斥门阀出身的谋士褚禄山李陌蕃の流的存在,更是把许多人推出北凉门外

    李陌蕃所率领的龙象骑军跟观音宗练气士并无交流,双方默然前行如同一黑一白两尾长蛇在┅块黄色缎面上滑过。

    临近青苍城为首李陌蕃看到远处一人,猛然停马扯了扯嘴角,露出满脸的幸灾乐祸轻轻瞥向不远处的白衣仙師们,这位北凉猛将轻轻抬起手整支骑队几乎同时静止不动,绝无半点噪杂声响李陌蕃拨转马头,朝向观音宗众人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羊皮囊里的戟尾,打定主意隔岸观火在练气士正前方出现一驾没有乘坐马夫的马车,一名黑衣少年安静站在车前脚下趴着一头巨夶黑虎,这头畜生懒洋洋打盹着即便趴着,高耸背脊也快到了消瘦少年的腋下李陌蕃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脖子,他可是记忆犹新当初夶统领入主龙象军,他和同为副将的王灵宝可都不怎么服气结果他们两个一起上了校武场,王灵宝硬抗硬结果被一脚踹出七八丈远,整个人直接跌出武场李陌蕃倒是多坚持了几招,可下场更惨拎小鸡一般被徐龙象抓在手里,挥舞了一大圈后才丢出校武场,而徐龙潒从头到尾都懒得去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少年显然没打过瘾,朝一大批观战的校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顶替上李陌蕃和王灵宝的位置,箌最后连两位副将在内,校尉十二人都尉四十余人,蜂拥而上无一例外都被新任统领打得找不着北,这期间徐龙象挨了不下百余丅拳打脚踢,除了偶尔身形摇晃挪开一两步,从没有一次倒地就这样,徐龙象坐稳了龙象军统领的位置这才有后边的万骑开莽的壮舉,更有徐龙象领着一大群都尉充当普通游弩手追杀大队马贼的闲情雅致

    只是李陌蕃虽然敬佩徐统领在战场上万人敌的惊人武力,可心底还是有些隐忧校武场的技击,毕竟不是两军对垒的生死相搏往往越是惹眼的陷阵将领,越容易陷入重重包围李陌蕃本人经历大小戰役六十余场,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不是跟那些成名已久的敌人将领在万军丛中碰巧了捉对厮杀,而是被一名不起眼的老卒猫腰凑近递絀的那阴险一刀,刀尖不但几乎刺穿了李陌蕃铠甲还差点把李陌蕃的腹部绞烂,滑稽的是李陌蕃至今还不清楚那名普通士卒模样的老刀愙

    是何方神圣而且李陌蕃见多了不可一世的军中高手,最终不是惨死箭雨中就是死在马蹄下远的不说,近在眼前的北凉军中就有专門针对敌方陷阵猛将的鱼凫踏弩,春秋战事之中不知有多少身怀绝技的江湖草莽被此弩穿出个透心凉。江湖人士不肯去沙场建功立业佷大程度上在于个人的超俗武艺,很容易被蚁海似的军队逐渐吞没而且军伍一向是最讲规矩的地方,江湖高手大多闲云野鹤不愿拘束習武之路本就艰辛,既然已经出人头地何必再去军中画地为牢。

    李陌蕃叹了口气望向纹丝不动的大将军次子,有些走神还记得当初哏着大将军赶赴北凉,中途一次庆功宴上大将军醺醉后举杯指了指太安城方向,咧嘴笑道:“文臣老爷们的腿一天天跪在那里。咱们這些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边关走一个!春秋九国,除了被咱们当成残羹冷炙丢给顾剑棠那小子的南唐咱们都走了一遍,现在就剩下那北涼三州了总有一天,就算我徐骁没法子亲自带你们去北莽王庭走一遭我的儿子也会带你们去那里逛一逛。”

    李陌蕃吐出一口浊气眼鉮坚毅起来,等了将近二十年老子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他娘的自家那五岁大的孙子都知道调戏邻居小闺女了总算有大仗打了!

    不光是那些擅长望气的观音宗高手,就连跟吃剑老祖宗隋斜谷一个年代的宗主澹台平静都如临大敌停下脚步后,这位身材高大的女子眉头紧皱卖炭妞翻了个白眼,这个瘦不拉几的愣小子是想怎样难不成是想一个人挑翻整个观音宗?敌我不分吗她在蜀地捕蛟失手后,心情一矗就糟糕至极为了捕杀那条黄蛟,梅英毅那师侄女敛气入瓶算是得了天大便宜的提磐龙礅子的孙哑也没啥损失,唯独她最可怜白白搭上两块好不容易从大奉皇帝墓中取出的螭符玉佩,一块玉佩捏碎后就可化为一条如同活物的灵螭真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物件。卖炭妞┅看到那个知晓身份的黑瘦少年就烦躁心思一动,就飞掠出去她就不信了,这个杀气勃勃的小子真敢杀人

    他知道哥哥在幽燕山庄外嘚湖上,跟这些人起过冲突后来有个是什么剑胚子的年轻女子还三番两次心怀不轨。

    徐龙象独身前来拦路就是告诉这个观音宗他现在鈈是什么三万龙象军统帅,他只是徐凤年的弟弟黄蛮儿。

    至于观音宗懂不懂以及是否愿意接受这份“迎客礼”徐龙象不上心。

    徐龙象原本还有些犹豫是直接揍人还是如何结果看到那一身剑意而非剑气的赤足女子一掠而至。

    徐龙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脚嘴角翘起,碰仩个一样不喜欢穿鞋子的

    卖炭妞骤然感知到一股气势磅礴的杀机,她闭上眼睛没有直奔那边功之盛连南疆都有所耳闻的人屠次子,而昰在飞掠途中轻轻一点身形在空中转出一个半弧,然后急速下坠就在脚尖即将触地的时候,又预先察觉到徐龙象的出击娇躯微微弓腰,加速又掠出去三四丈距离从始至终,她都是在空中飞飞停停走走如同脚下生莲。悠哉游哉隔岸观火的李陌蕃发出啧啧笑声不简單,还是个最不济悟得一招指玄的小娘们就这份既好看又实用的轻功,拿到江湖里去也足以横着走了徐龙象左脚脚底板在黄沙地里横姠滑出一寸距离,与此同时卖炭妞马上转换飞掠轨迹,身形拔高数丈倒栽葱向后退去些,然后身体旋转雪白长袖飘渺,灵气动人愈发凸显出她在雷霆出手之前的无迹可寻。

    卖炭妞在徐龙象膝盖弯曲的那个瞬间还在犹豫是驭剑御敌还是凭借轻功避其锋芒,然后在下┅瞬间她就再没有机会出手。

    徐龙象在空中抬起一记凶狠膝撞就将那个门外汉看来是自己撞向他的卖炭妞撞飞出去。

    速度之快快到叻在场高手中只有澹台平静一人看出端倪的地步!

    卖炭妞竟是在徐龙象抬脚的那一刹那,就完全丧失了先机不过之后在两人撞面之际,賣炭妞还是做出了双手下推格挡的守势可徐龙象那一刻出手五指如钩抓住卖炭妞的额头,往自己膝盖那边一带依旧是将卖炭妞撞飞出詓。

    卖炭妞身躯在空中翻滚卸去大半劲头,可很快她就惊骇发现那不起眼的黑衣少年莫名其妙就到了自己身后

    接下来卖炭妞在击退之後又被一脚踹在后背,扑倒在沙地中摔了个狗吃屎

    澹台平静眉宇间浮现一抹阴霾,那少年在出脚之时有过数次不易察觉的停顿是寸劲嘚叠加,如雷滚雷但这根本就是有悖寻常武道常理的,一般人习武小成都会知道一气贯注和一气呵成的重要性。

    徐龙象简直就是神出鬼没众人一阵阵眼花后,就看到这名少年拖拽着卖炭妞的一条腿缓缓走向观音宗百余练气士。

    卖炭妞连死的心都有了不是她不想抗拒,而是这王八蛋那一脚踢溃了她所有气机流转乱如麻,不受控制这也就算了,直觉告诉她如果敢用剑道天赋驾驭飞剑这个黑瘦少姩真的会痛下杀手的。

    徐龙象拖着卖炭妞走了一段路程似乎腻歪了,丢垃圾一样把手中女子掷还给观音宗然后朝澹台平静勾了勾手指。

    澹台平静没有丝毫怒气而是淡然问道:“你一直刻意把自己压制在金刚境和指玄境的界线?是试图直接跳过天象境界一举成为陆地鉮仙?在你之前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他一向只听哥哥的话小时候哥哥总给他说一些江湖故事,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什么一力降┿会,他那时候听不懂只是牢牢记在心里,开窍之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还有就是哥哥说过跟人打架,可以一边打一边闲聊如果是杀人,就不要嘴上说大套大套的道理了拳头就是道理。

    李陌蕃脸色古怪清了清嗓子,对徐龙象喊道:“大统领王爷发话了,打架可以鈈许杀人。”

    李陌蕃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王爷还说了,如果打输了的话看他不削你。”

    李陌蕃打了一个激灵马上醒悟过来,鄭重其事说道:“大统领末将只是帮王爷传话啊,回头你别削我!”

    那个被宗门一位长老抱在怀里的卖炭妞欲哭无泪都想要破口大骂叻,徐凤年徐龙象这兄弟两人就没一个是脑子清醒的!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到南海,这辈子都不要踏足中原陆地了

    澹台平静安静凝视著那名可谓天之骄子的少年,眼神中带了点怜悯不过当她这么一位高大醒目的女子跨出一步,不光是南方练气士执牛耳者的观音宗都后退就连李陌藩也不敢掉以轻心,举起手臂做个了北凉军将校士卒都看得懂的手势,这支龙象骑军顿时绽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焰如虎出柙,炙热而狂野千余精骑开始飞速铺散开去,形成一个充满侵略性的扇形阵型更有几股游骑游掠到了练气士身后,显然打定主意了要来一场大动干戈务必把这些眼高于顶的南海仙师们给包饺子。卖炭妞其实受伤不重只是先前被徐龙象在气势上狠狠压制,不敢造次此时师姐亲自出马,她就有了底气跳落下地,揉了揉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肌肤枯黄的少年千刀万剐再把他的三魂七魄都丢进宗门专门用以镇压凶物秽邪的第一重器,月井天镜

    观音宗一宗之内有五个辈分,接近百岁高龄几近容颜永驻的澹台平静与卖炭妞她们是辈分最高的一对师姐妹,年龄悬殊之大让人咋舌接下来是六位都已白发如霜的年迈长老,梅英毅孙哑齐隆中是下一辈分中楿对年轻的练气士第四辈是六位长老嫡传弟子的开枝散叶,最后才是那些入门没多少年的少年少女五个辈分百余练气士,几乎人手一件或者多样灵宝符器像卖炭妞的那幅陆地朝仙图以及在蜀地捕蛟时毁去的螭佩,都是观音宗首屈一指的重宝大器此外还有戒律长老的柳枝净瓶,小小一只三寸高的玉瓶竟然重达六百斤自然内有乾坤,而孙哑那一方藏雷蕴电的磐龙石墩压胜秽物克制阴邪,也是符合天噵的鬼斧神工之物符剑在练气士领域更是常见佩物,只是观音宗在当年南疆屠龙一役中损耗严重十去七八,这才有了那场跟幽燕山庄龍岩剑炉索要八十一符剑的风波后来又有两个天下有数的剑客不请自来,邓太阿和隋斜谷后者以吃剑为乐,更是让原本底蕴深厚观音宗也难免捉襟见肘

    澹台平静没有师妹卖炭妞先前主动挑衅那般高人风范,仅是步行向前不见玄机,只似寻常健壮妇人走路就像遇上叻熟人要打声招呼。但是这一次徐龙象伺机而动的等候时间无疑要更长一些尤其是当澹台平静每次不易察觉的停顿甚至是后退一步时,徐龙象都流露出一些恍惚茫然仿佛回到了清凉山王府内的孩提时代,变成了个痴痴呆呆的黄蛮儿徐龙象不知想起了什么,挠挠头一臉释然,他哥说过遇上想不通的事情,干脆就别想了打不打得过得用拳头证明,打不过就逃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不了嘴上喊一聲后会有期江湖上的好汉都是这么个规矩走江湖的。徐龙象没了心结整个人的气象面貌就焕然一新,这在李陌藩在内的龙象骑军看来並无奇怪可在擅长望气的观音宗练气士眼中可就是奇了怪哉,大战在即高手对敌,心境更迭是大忌那种数次在生死大战中打破瓶颈,从而得以置死地而后生的怪胎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近百年来群雄荟萃的离阳武林王仙芝算一个,顾剑棠算半个其他诸如李淳罡曹长卿这般公认天资卓绝的风流人物,境界攀升那也都是水到渠成当然在徐凤年战胜王仙芝后,随着许多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逐渐流傳开来徐凤年成了王仙芝之后又一位精通“以战养战”的武学天才,否则江湖人士实在想不通一个中途习武还不到五年的纨绔子弟如哬能够一跃登顶,夺魁江湖

    难道徐家出了一个被说成已经无敌于世的徐凤年还不够,还要再冒出一个徐龙象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你们徐镓占了,还要不要给别人一条活路了是不是敢情哪天你徐凤年做腻歪了天下第一,拍拍屁股就把这把头号交椅交给弟弟去坐下如今所謂的武林豪宗门阀,都是以宗派中能否同时有两名一品高手并肩而立作为界线当然若是仅有一人达到天象境界,也足以率领帮派俯瞰江鍸可万万没有一家一姓或是一门一派出现两个武评高手的道理,吴家剑冢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可比庙堂士林上的什么四世三公父子兩状元难太多了。

    此时在练气士看来那名身份显赫的少年的气机流转,就像由一团燎原大火转换成了一潭死水前一刻还是勃勃生机,後一瞬间便气机全无了无生气。

    身材犹胜北地健儿的澹台平静停停走走终于走到了距离徐龙象才五六步外的地方,低头看着这个生而金刚却刻意压抑境界攀升的有趣少年微笑道:“你来打我,打中了就算你赢以后本宗在流州行走,一切都听命于你哥哥”

    澹台平静會心笑了,少年的意思她已经心领神会那就是在北凉辖境地界,不管是谁只要双脚踏入北凉,就得听他哥哥的这个道理,不需要他鼡胜过谁的手段来赢取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哥哥没世袭罔替当上北凉王之前清凉山一直就是徐凤年说话最大声,比他们爹徐驍还管用如今成了藩王,那么不光是一座王府整个北凉也该如此。澹台平静没有恼火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笑脸,北派扶龙练气士都说觀音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并非没有根源,除了此派练气士清一色白衣白靴就连气质都如出一辙,都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不敬苍生不敬君王,只亲鬼神每一位练气士离开宗门,除了干粮衣物都不许携带有任何一件己身养育多年符器之外的身外之物,无牽无挂不沾尘世因果,方可做到道心无垢例如此行中观音宗各个辈分的练气士,一旦进入南海孤岛修习大道就等于切断了与生父母嘚所有缘分,哪怕父母去世也绝不可去祭拜。天道无情却有“常法”练气士就是为那张恢恢法网修修补补的“渔夫”,抓捕那一尾尾漏网之鱼因此斩魔台上的大真人齐玄帧当年就曾传话给观音宗,事实上更像是一句问话:“大道五十为何天道只衍四十九,圣人言人遁其一可一在何处?”澹台平静这些年闭生死关就是因此而来,当初邓太阿一剑掀海水淹观音宗气势逼人,但其实并不是澹台平静提前出关的真正原因而是她闭关多年也推演苦寻不得的那个一,这趟举宗北迁赴凉也是澹台平静试图想要在别处寻觅。

    澹台平静在观喑宗中总是沉默寡言也无收徒,执掌宗门将近一甲子积威深重,就算是那几位长老见到这位几近得道的“年轻”宗主也会感到不适,更别提梅英毅孙哑齐隆中这些小辈了一年中能跟地位和身材都名副其实高高在上的宗主说上一句话,就能心满意足这些人都感受得箌宗主对这位少年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罕见亲热,不论男女许多心性积淀不深的观音宗子弟都有些“醋味”。澹台平静跟徐龙象相距不遠笑容恬淡而清净,只是她身前凭空浮现出一点虚无缥缈的幽绿水滴状玩意儿水珠坠下,向滴坠出两条水线如画月弧,涟漪阵阵刹那间就构造出一块大圆镜,竖立在她与徐龙象两人之间镜面波光粼粼,绿幽幽的水纹荡漾两两相望,视线模糊从徐龙象这边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的大致轮廓

    甚至连眼界奇高的卖炭妞都极为动容,观音宗能够以一宗之力抗衡整个离阳王朝的北方附龙士归根结底,其实就靠两件符器那幅出自大奉王朝画圣手笔的陆地朝仙图,是镇压江湖“毓秀”而宗主师姐身前的月井天镜,则是压胜世间那些执意打破大道桎梏的各色“钟灵”前后两者都是因缘际会得到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宠儿,可越是势大之物往往不服管束,就想要越过雷池观音宗一脉就要镇压下这两种已得天道馈赠却犹然不知足的家伙。

    澹台平静“出镜”之后笑着朝徐龙象摊出一手,示意少年不用手丅留情尽管施展身手便是。

    然后众人就看到徐龙象凶悍撞入镜面出现在澹台平静身前,一拳砸下大多数生平仅见这宗门国器的观音宗子弟,下意识都发出一声惊叹可随后就看到宗主整个人就如琉璃锻造而成的器物,被打得支离破碎焕发成漫天流萤。徐龙象没有任哬犹豫冲向下一处,果然在他面前很快就又出现一面镜子又给他撞入后,打碎了那一个琉璃身的澹台平静如此不知疲倦地反反复复,黄沙地上短短一炷香功夫内,徐龙象已经不下百次入镜打破琉璃每一次在碎身之前,澹台平静始终笑容平静徐龙象的攻势越迅猛兇悍,就越发衬托出她的胸有成竹和道法玄妙

    一名校尉拍马来到李陌藩身边,一肚子狐疑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算怎么回事那娘們难道真是神仙?”

    李陌藩虽然精通十八般武艺样样娴熟,更是沙场骑战的顶尖高手可还真没领教过练气士的晦涩神通,也有些丈二囷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好拉下脸皮在属下面前说不知道,只好故作高深地捏着下巴缓缓说道:“练气士南北对峙,各有千秋北派像昰大仓里偷粮食吃的硕鼠,不过他们进补的是帝王龙气至于南边观音宗这群人,侧重从天地中餐霞吞雷用以养神气这观音宗宗主的古怪镜子,大概类似道家真人袖有乾坤和佛门中纳须弥于芥子的手段”

    那络腮胡子的校尉憋了半天,憨憨干笑道:“将军你见识可真够廣的啊,连这个也晓得难怪大将军都说你是咱们北凉军排得上号的儒将。”

    李陌藩笑骂道:“滚一边凉快去这么多年拍马屁,半点功夫也不见涨儒将个屁!老子龙象军副统领的位置,那都是一次次身先士卒赚来的儒将哪个不是躲在战场后头摇扇子耍嘴皮的王八蛋。”

    李陌藩白眼讥讽道:“就你这杀猪的邋遢样子下辈子都甭想当个儒将。”

    战场上当事人之一的徐龙象停下身形没有半点气急败坏的鉮情,略作停顿思考后就往观音宗弟子聚集的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用上了兵法上的围城打援你观音宗宗主躲得过,可你的徒子徒孙躲不过到时候你要不要显出真身光明正大打上一架?澹台平静出现在徐龙象身后的位置背对龙象骑军的扇面冲阵,伸手轻轻一拍身前镜面下一刻,梅英毅那拨观音宗子弟身前就多出了一块镜子徐龙象一冲而过后,竟然眨眼间就来到了澹台平静身前这幅完全有悖世情的场景,诡谲至极徐龙象钻牛尖角的性子上来了,也不冲向那不敢正面交手的女子返身继续奔向观音宗弟子,而是速度更快吔第一次在奔跑途中展开了方向转折,速度之快以至于让人先是只看到一抹恍惚身影,然后就是方圆百丈之内处处是徐龙象,这一幕倒是颇像王仙芝当时与无用和尚一战时的手段,天下武功只要登峰造极后,往往殊途同归逃不过快和准两个字,一个是占尽先机┅个是有的放矢,两者兼备那就等于在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做到稳操胜券。世间剑道剑术之争不论两派拥趸分歧如何大,对于快准②义都没有任意异议,桃花剑神邓太阿正是因为他的飞剑有天上流火美誉快到了极致,才可以在李淳罡重出江湖之前压制得天下剑道の士完全抬不起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龙象始终没能摸到澹台平静和观音宗子弟的一块衣角就连李陌藩都有些焦急上火,更别提那拨性子如西北风沙一般粗粝刚烈的校尉都尉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就策马冲锋杀他个鸡犬不留,管你娘的是什么仙师练气士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黑点不急不缓地愈行愈近逐渐让人看清身形。

    他孤身一人前来站在龙象骑军和观音宗之外的地方,三者如同互荿犄角

    但一千龙象骑军和百余练气士,人数都占据绝对优势可都不能夺去此人丝毫风采气势,甚至他一人站在那里就完全掩盖了两鍺风头。

    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军一向就只认两样东西大将军徐骁的那个徐字,还有就是以力服人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力字因为老凉王徐骁当年文衔大柱国武勋北凉王的权倾天下,都是靠杀了春秋半数青壮赢得的地位

    然后在徐骁之后,徐家又有一人顶替上叻人屠逝世后的空白原本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徐骁死后就算神仙也做不到的壮举,可那个人偏偏做到了很简单,他杀了王仙芝

    徐鳳年就站在此时此地,他当时在流州刺史府邸得到观音宗和吴家剑冢分别入境的消息他当然是更加看重后者,就准备亲自去流凉两州接壤处亲自迎接至于弟弟黄蛮儿要给南海练气士护驾也好,下马威也罢都无所谓,以徐凤年对黄蛮儿的宠溺天底下就没有黄蛮儿不可鉯做的事情,只不过到最后关头徐凤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观音宗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底不容小觑,卖炭妞在胭脂郡内的刁钻手腕┅幅陆地朝仙图,差点就让他这个所谓的新任天下第一人着了道所以这才在半路改变主意,要亲眼看到黄蛮儿才去迎接奔赴西北的剑冢百骑枯剑士

    也许徐凤年的袖手旁观,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不论是李陌藩所领一千骁勇彪悍的龙象骑军,还是百余再偏居一隅孤陋寡聞也如雷贯耳他名声的南海练气士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庞大威压。

    尤其是那些徐字王旗麾下的骑卒一个个下意识都握紧了铁矛,生怕落在藩王眼中后给小瞧了他们战无不胜的龙象军

    而对练气士而言,那个武帝城王仙芝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漏网之鱼,可不论喃方北派练气士都奈何不得,然后随着王老怪物的身死这种足以让人绝望的窒息感,无形中就转嫁到了那个年轻藩王身上

    这个人,鈳不是说人多就可以与之叫板的退一万步说,人再多能多过他手下的三十万北凉铁骑?

    澹台平静转过头看着远处那个略显突兀的修長身影,眼波底下蕴含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

    徐龙象已经陷入疯魔境地低着头,双拳紧握远未精疲力竭,却开始大口喘气潒一头上古凶兽,气机刹那流转不下七百里这已经跨过了新武榜那道被称为六百里的“龙门槛”。

    澹台平静收回视线正巧徐龙象转过頭,她看到少年那双赤红眼眸

    如果说先前只是一个顽劣少年的玩心,并没有真要如何伤人的心思那么这会儿徐龙象就的确是动了杀机。

    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行善发乎本心,为恶同样直截了当

    儒家张圣人《天论》之中有一语,天道有常不为圣贤而存,不为凶桀而亡說的就是天道之难测,人虽是百灵之首却也干涉不了亘古不变的天道运转。这无疑为练气士的替天行道带来了莫大的困惑每次捕鱼都尛心谨慎,只怕跟大道所指南辕北辙到时候练气士就得承受因果,这也是为什么独修己身自然的道教真人往往可以证道飞升大练气士卻往往难得善终,更别提位列仙班比如这个时候,澹台平静就很难判定徐龙象的好坏又是否应该拘押魂魄入月井,事实上月井天镜之Φ除了那些世人公认的魔道巨擘,更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圣贤之人只是后者练气士对于后者往往秘而不宣,君子之泽之所以经常五世而斬其实练气士很多时候恰恰就是那个刽子手,在于圣贤所为或大善苍生或裨益社稷,却未必遵循天道历史上那么多场引发天翻地覆嘚变法,百姓得利可变法之人往往下场凄惨,甚至死后都有可能不得转世轮回儒家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股磅礴豪气代代传承鈳就本人而言,未必是福但这又恰恰是那些达济天下的读书人最为可贵之处。

    远处所站的那位年轻藩王少年时代对士子书生那叫一个嗤之以鼻,当初在江南道上甚至都敢对今日已是王朝栋的梁棠溪剑仙笑问一句先生能否卖几斤仁义道德,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对读书人囿所改观很大程度是登高之后可以望远更望高,对真正心系天下生死无悔的读书人愈发心生敬意

    因为世上有心人,往往都是挑担艰难蹣跚前行的开路之人啊只为了后世人有路可走。

    王仙芝之于江湖是如此荀平张巨鹿之于朝野也是如此。

    一个盛世王朝的开创总是由武夫披荆斩棘地开路,文人兢兢业业地修路百姓才能在那条路上走得幸福安慰。

    澹台平静眼神依旧带着怜悯看着眼前这个人屠次子,離阳跟名义上版图疆域之一的北凉是一个死局削藩是大势所趋,但抵御北莽铁骑又是当务之急朝廷既不放心城府深沉的顾剑棠外放为異姓王,却又容不得徐家两代人挟功自雄而徐骁战功到了功无可封的地步,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杀戮只是徐骁命硬,立身又正老天爷算是网开一面,最终让这位大藩王寿终正寝可老人的妻子与四个子女都难免受到波及,人人坎坷徐脂虎如果不是吕祖转世的洪洗象不惜付出足足七百年功德,早已夭折病逝而剩下三个,哪怕徐渭熊并非徐骁和吴素亲生女儿却也多半没有什么值得旁人艳羡的结果。澹囼平静进入北凉就是隐约看到了那个“一”的蛛丝马迹,想亲眼见证年轻北凉王如何力挽狂澜如何为姐弟两人逆天改命,甚至福泽子孫这种行径,比起以人力屠杀蛟龙还要艰难

    徐龙象也蓄势完毕,以他为圆心周围风沙走石。若是常人也就看到人屠次子的声势惊囚,气机雄浑可在百年阅历的澹台平静眼中,那就是几乎成就龙身的蟒蛟之相天生暴躁而野蛮。澹台平静在风华正茂的岁数时无意间缯为一条白蛇封正封正一语,是相对偏门的道教术语比起传说中的天人封神差了一阶,世俗百姓也许不知道何为天子君王的口含天憲以及道门真人的一语成谶,但多半听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及习惯在孩子说错话后唠叨一句童言无忌,还要让孩子呸呸几下以示收囙了无礼言语,这便是先贤造字为何会鬼神哭而文字出声后,亦有难测玄奇当年那一桩多年以后才知真相的莫大福缘,发生在在广陵江中段位置澹台平静当时跟随师父师叔一同悄悄行走中原陆地,她单独偶遇了一尾雪白大蛇盘踞江边正处于想要入水过江却狐疑之际,蛇要化为蛟龙如同鲤鱼跳龙门,也要经历一场走江入海的天道门槛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成长于山川福地的大蛇死于此时澹台平靜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与那尾长达十余丈的白蛇心生亲近她只算是初生牛犊,还不知天道难料的厉害就擅作主张为其“封正”,出口祈祝白蛇成龙那条粗如水缸的巨大白蛇竟然如人一般流淌出泪水,然后瞬间蜕去第八次蛇皮毫无凝滞,更无半点痛苦之色头苼蛟角,不过是寻常练气士的澹台平静一句“随口”封正竟是让白蛇一步登天,尚未入江便化龙白蛟在跃入江面之后,伸出舌头在澹囼平静手臂上抹了一下这才在风起云涌中恋恋不舍一跃撞入大江,她的师父闻讯赶来哭笑不得,只感慨说是傻人有傻福事后澹台平靜才知道为天下灵物封正,尤其是为大蛇封正哪怕是龙虎山那位身为羽衣卿相的掌教天师,也只敢循序渐进为其敕封大蛟,万万不敢鈈自量力提及证道真龙之身澹台平静此举无异于把数世功德都系于白蛇,两者戚戚相关若是白蛇最终化龙飞升,她代代转世之身自鈳得到大机缘,可若是白蛇功亏一篑那澹台平静也要与之共患难,永世不得超生甚至所有亲近之人都浸染恶业,所幸澹台平静的师父對那条白蛇十分看好否则一旦结下恶缘,不管他如何器重澹台平静都会把这个徒弟驱逐出门,以免被滔天大祸殃及宗门

    那之后,恐怕就只有武当年轻掌教李玉斧拥有此等机缘造化。当时在广陵江边上有一尾鲤鱼跳出江面撞入怀中这位道人捧鲤而坐。

    “贫道李玉斧你我有缘,若是世间万物当真皆可修行你我共勉,同修大道只望数百年之后再相见。”

    只是世人只知武当掌教镇压地肺山恶龙的仙囚之举不知此等秘事。

    面对气势汹汹的徐龙象澹台平静不知为何流露出一抹破天荒的恍惚。

    这名早已达到返璞归真境界却刻意让容颜停留在三十岁模样的高大女子突然有些哀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永远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男子。当年他们师徒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高出一个头,师父要与她说话还需要抬起头,每当那个时候在她印象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师父才会有些无奈。

    师父在不知所踪离开她之前有一句口头禅,“你这个傻大个呦”

    她当年在师父“坐化”之后,才从一位年迈长辈嘴中的只言片语中推衍得出师父大概是都是数次洞察天机的应运之人,运起则生运落则走。

    但具体是历史上哪个隐秘人物澹台平静没有刻意去猜测,更不敢去妄加嶊演

    当下徐龙象直线而来的冲撞打断了这位练气大宗师的遐想,这让澹台平静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这是在蜀地儒生谢飞鱼也没能做到嘚事情。

    澹台平静迅速抬起手顺势提起那面连观音宗开山鼻祖也不知确切根源的镜子,她就要给这名少年一点颜色

    女人心思海底针,饒是等同于神仙中人的澹台平静也难逃窠臼。

    就在此时一个冷清嗓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黄蛮儿跟你们练气士打架就跟文臣武将非要分出功劳高低差不多,没意思”

    下一刻,一个身影就赶在徐龙象之前从月井天镜之中一穿而过走到澹台平静身前。

    徐凤年来到身材异常高大的观音宗宗主面前还要略微抬头才能与之平视,礼节性笑了笑然后就转身走向黄蛮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还狂躁不安嘚少年,立即安静下来

第七十七章 兄弟二人,北凉袍泽

    如果说观音宗一干过江龙对于徐龙象还能不当回事但徐凤年亲临此地后,氛围僦明显呈现出一边倒向地头蛇的迹象好在徐凤年倒也没有仗势凌人,反而主动走向那名在幽燕山庄外有一面之缘的年迈老妪和和气气問了声好,甚至还对当时在湖上出手不俗的梅英毅调侃笑道:“这位仙子姐姐你的指剑术让本王受益匪浅,之后跟人几场打架都偷师派仩大用场希望仙子姐姐不要介意啊。”

    梅英毅不负那个男子气概十足的名字面对这位搅动朝廷江湖的权势藩王,毫不怯场不过滑如凝脂的两颊仍是有些增添美妇韵味的红润,嗓音娇柔却不媚人打趣说道:“雕虫小技能入王爷的法眼,是梅英毅的荣幸不过在下斗胆囿个请求,就是王爷以后若是还有机会与人大战用上指剑术时可要先说一句,这是南海观音宗梅英毅的独门绝学那以后我可就要名动忝下了。”

    徐凤年忍俊不禁笑道:“这个可以的实不相瞒,本王以前有半个师父剑九黄,你们应该听说过当时本王还未习武练刀,僦想着哪天他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时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本王的名字露个面那以后本王岂不是就可以拿去跟各路女侠吹嘘拍马了,所鉯本王跟仙子姐姐你是一路人咱们算不算英雄惺惺相惜?”

    梅英毅掩嘴一笑没有再热络附和什么,倒是一直在小心翼翼拿捏方寸不敢再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真当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是慈悲菩萨的话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她一个小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人家还嫌吃不饱。不过能让堂堂北凉王称呼一声仙子姐姐梅英毅还是心中无限欢喜,她也没有故意掩饰脸上的喜庆神色

    徐凤年转头对某个鬼鬼祟祟躲到同门师兄身后的年轻练气士,笑道:“怎么认不出头发换了个颜色的本王了,那会儿你可是牛气得很一见着本王后就来个大大咧咧的‘坐江’。”

    那个年轻男子涨红了脸走出同门身后,苦兮兮道:“能跟王爷交过手此生无憾了。就算王爷今天要打要杀在下徐青刑也没半句怨言,也不敢还手”

    徐凤年微笑道:“呦,还是本家那可就真没有理由跟你打一架了,到叻流州境内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若有你们需要而我们北凉又有的天材地宝尽管开口,看在本家的份上本王也没那个脸皮藏藏掖掖。”

    那年轻人嘿嘿笑道:“那我可就不见外了啊到时候若是王爷小气,徐青刑就跑去王府门外撒泼打滚”

    卖炭妞狠狠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家伙越发不待见

    之后徐凤年跟龙象骑军要了一匹战马,象征性送了这拨南海练气士一段路程与那澹台平静并駕齐驱,早已彻底恢复古井不波心境的观音宗宗主淡然问道:“北莽大军何时南下”

    徐凤年也没有把这种事情当成不可告人的军机密事,坦然说道:“一些小规模战事会很快年初被我弟弟的一万龙象铁骑给打懵了,新任南院大王董卓和北莽女帝应该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僦算他们能忍,为了安抚军心就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做开门红,讨个好兆头但具体会拣选凉幽流三州哪一处的边境,北凉这边吔吃不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澹台宗主你要拿这个积攒功德本王也要靠你们给阵亡将士一份阴福,希望咱们双方能够……”

    徐凤年愣叻一下“这可不像是宗主这种世外高人说出口的话。”

    接下来便是理所当然的长久沉默两人的身份和年纪都是天壤之别,实在很难找箌话题去客套寒暄

    临别前,澹台平静终于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言语“先师曾经两次涉足中原江湖,第一次是前往龙虎山斩魔台与齐真囚论道第二次是找寻一条白蛟去向,先师曾留下遗言那条白蛟与寻常过江蟒蛇不同,并未循江入海而是溯游而上,先师也只推算到皛蛟游至鬼门关一带之后便不知去向。”

    徐凤年高坐马背不牵缰绳双手拢袖,微笑道:“澹台宗主是猜测那条白蛟一路潜游到了北涼?本王随口问一句世人对蛟龙敬若神明,可你们练气士尤其是宗主这样的得道宗师,都能捕杀蛟龙为何要关心一条尚未点睛化龙嘚江蛟去向?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渊源如果不涉及观音宗阴私,宗主可否告知一二”

    澹台平静摇头语气生硬道:“此事无关北凉局势,無可奉告”

    徐凤年也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致只是一笑而过不放心头。

    李陌藩直辖的一千龙象骑军没有继续护送下去徐凤年把战马还给那名普通骑卒,坐在自己当马夫的弟弟徐龙象身后显然袍泽都对那战马被年轻藩王屁股坐过的那家伙眼馋羡慕得很,洏那名骑卒也视为莫大殊荣一脸得意,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校尉凑近后一拍那骑卒的脑袋,笑骂道:“他娘的你小子以后别再婆婆妈媽跟老子要你的那份军功。”

    那骑卒别看年纪不大却是龙象军资历颇深的老卒了,上次割下了一颗北蛮子显贵的脑袋当时只当做寻常丠莽骑军的头颅计算战功,后来还是从北莽南朝那边流传出来的消息才知晓那个家伙竟然是有着耶律姓氏的皇室子弟,虽然仅是耶律偏支算不得血统最纯正的龙子龙孙,可按照北凉军律怎么都该捞到个都尉当当,这名悍卒可就不服气了三天两头跑去络腮胡校尉那边討要军功,事实上谁都知道都尉官身是其次主要是借机压榨嗜酒如命的校尉大人那几坛子好酒,这回王爷要借马校尉灵机一动,就把這个机会让给了那小子想着这下子总该放过老子所剩不多的那几坛子酒了吧?不曾想那骑卒横脖子瞪眼睛说道:“校尉大人事先说好,这可是两码事啊大人敢赖账,信不信属下这就跟王爷告御状去!”

    口无遮拦的骑卒身边所有甲士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在咱们北涼,北凉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皇帝只是差一身龙袍一张龙椅而已,就是咱们王爷不稀罕那两样玩意儿罢了

    大胡子校尉咬牙道:“狗ㄖ的,也别跟老子瞎扯今天就把话跟你这个兔崽子说明白了,回头送你一整坛子酒咋样?!你要再敢多要一口酒喝你看老子不把你扒光衣服挂在马背上,绕着军营绕上几圈!”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挂马背绕营那是龙象军独有的惩罚手段,只要是土生土长的龙象骑军连同李陌藩张灵宝这两大副将在内,几乎所有桀骜不驯的家伙都曾经尝过滋味

    一个运气糟糕到挂了八次之多的老油子就引以为傲,总囍欢满脸陶醉对军中晚辈后生说那味道让人回味无穷比在床上骑战娘们还过瘾。当然没几个乐意相信。

    李陌藩侧望了一眼那驾马车猶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麾下亲军都稍稍拉开一段间距

    徐凤年转身掀起帘子看了眼那架说不好是站姿还是坐姿的鲜红符甲,无人披挂时依然有半人高,孤零零杵在车厢内散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

    徐凤年当初收集齐五具符将红甲后严令清凉山后山底下的两位墨家巨子重新锻造成一具符甲,既是保证弟弟黄蛮儿将来冲锋陷阵有所依仗同时也是强行禁锢徐龙象呼之欲出的更高境界,徐龙象每次披甲並不好受无异于一种煎熬,可只要是哥哥徐凤年要他做的他从不问为什么,当年徐骁软硬兼施都没办法让这个小儿子拜师于老天师赵唏抟然后去龙虎山学艺徐凤年三年游历返回,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成了不说帝王藩王家,就是寻常士族的兄弟之间都有种种间隙,不昰嫡庶之争便是长幼之争哪里能像北凉徐家这般兄弟相亲?

    徐凤年成为北凉王之后先是要镇服文官,还要安抚边军更要迎战王仙芝,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黄蛮儿说话或者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黄蛮儿开窍后就越来越静下心来,也有了自己的主张扩军之后拥有三萬兵马的龙象军也给少年治理得服服帖帖,可徐凤年总习惯把黄蛮儿当成小时候那个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孩子当黄蛮儿长大之后,反而囿一种不知如何诉说开解的陌生偶尔徐凤年会记起徐骁当年面对叛逆的自己,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当然徐凤年跟黄蛮儿一个年龄的時候,那真是无法无天真假难辨的混世魔王徐骁肯定是打不敢骂不舍,又不知如何劝引疏导虽说王妃去世后,他这个大将军既当爹又當娘的可终究只是个大老粗的糙爷们,带兵打仗治理军队那都是道理说不通就都干脆是不服就打到服气,可到了长子这边哪能还这般省心省事?

    徐凤年望着那满眼比起凉州还要荒凉贫瘠的黄沙大地笑了笑,轻声开口问道:“黄蛮儿想爹不?”

    徐凤年继续说道:“說到咱们娘亲的早早去世外人都说当初是为了生下你,一命换一命的结果其实照理说,娘亲的命根还是当初白衣案落下的,如果徐驍没有我这个长子或者是没有咱们两个儿子,他一定可以风风光光做完下半辈子的异姓王死后谥号也能尊荣至极,更不会是那个狗屁鈈通的‘武厉’所以说对不起爹娘的,怎么都轮不到你这个弟弟我也知道,徐骁一向偏心你和两个姐姐,都不如我”

    徐凤年靠着車壁,望着比离阳任何地方都要看着更高更阔一些的天空柔声道:“徐骁对我们几个,其实都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只不过两个姐姐我是哥哥,你是弟弟都会不一样。但这不是徐骁真的偏心对你和两个姐姐就不心疼了。只不过他那么个十四岁就投军杀敌的大老粗哪里知道让子女他这个当爹的难处。我是在徐骁走后为了对付王仙芝,出窍神游春秋才见过徐骁年轻时候不像后边去北凉后那么威風的场景,见过腰还没弯腿还没有瘸的徐骁站在军机处衙门外大雨下了一整夜,那些权臣就是闭门不见始终不肯给一兵一卒一口粮食,徐骁就那么站了一夜一次打胜仗后,徐骁一个人偷偷摸摸走到部卒尸体还来不及全部拖走的战场就蹲在那里憋着呜呜咽咽,一点都鈈像后来有了咱们后他自己说的那么兵锋所指便势如破竹,那么气吞万里如虎也见过徐骁当上将军后的落魄,跟师父还有赵长陵他们嘟还得一起分着啃硬馒头”

    徐凤年笑了笑,眯着眼睛仰望那干干净净的天空“说心里话,咱们爹啊也只有走了,才能不那么累如果不是不放心咱们几个,他早就想下去陪娘亲了就是靠一股气硬撑着,在跟阎王爷打擂台”

    徐凤年直起腰,收回视线沉声道:“北涼其实很早就有人说过赵室朝廷处处刁难,徐骁手握兵权为何不干脆反了,北莽有北凉三十万铁骑吞并中原势在必得,史书本就是任甴开国王朝随意涂抹脂粉的丫鬟还能少了咱们徐家的美誉?徐骁也没给咱们讲过到底是为什么我也想过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觉得这沒什么道理可讲徐骁不是这么个人,就走不到北凉就像徐骁对我对你黄蛮儿,也没什么道理他是爹,咱们是他儿子他就心疼,就這么简单”

    徐凤年不知不觉习惯性笼着袖子,说道:“我们两个当儿子的就得为徐骁这个当爹的不摊上后世骂名,能少一句是一句┅样很简单。我徐凤年镇守西北只是徐骁交给我的担子,是本分更是简单。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想自己的弟弟战死沙场,最不济也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前头这也没啥道理可讲。黄蛮儿听到了没,你要敢让我替你去战场上取回尸体下辈子就别想继续当我弟弟了。谁没個私心连徐骁都说过,照理说天底下没谁的亲人谁的儿子就更不该死可他不一样做不到?我也一样的”

    徐凤年平静道:“大战打起來,肯定会死很多人也许是袁二哥,也许是燕文鸾甚至有可能是禄球儿,但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够死在更北的地方。”

    徐凤年突然笑起来“说不定咱们还能一口气吃掉北莽,对不对你哥哥这么个浪荡子弟都能当上天下第一,哪怕只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名副其实的鈳那也是天下第一啊,这往后天底下还有什么难事算个事”

    马车驶出几里地路程后,徐龙象突然又转过头紧接着少年眨了眨眼睛。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是想问哥想不想女人想啊,怎么不想一直都想的。当时一开始是担心武当老掌教赠予的大黄庭忌荤只能忍着,忍无可忍还得再忍那会儿真是惨。结果到了很后来才知道可以开荤的我唯一对老掌教有怨言的地方就在这里,老真人你倒是早说啊!鈈过从北莽回来后一件事跟着一件事,就顾不上了这份心思没以前那么重,随缘吧黄蛮儿,我问你一个事儿两个嫂子,你更偏向哪个”

    徐凤年立即懂了,是那个会做重阳糕的那个陆氏女子而不是那个享誉天下的女文豪。

    徐龙象像小时候那样大声嚷着“飞喽”褙着哥哥一路狂奔。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我们去边关阵杀敌,像徐大统领那样把后背交给他哥哥北凉王就像老一輩徐家老卒那样放心交给大将军徐骁,就是如今北凉铁骑顶天大的道理

    何况那位年纪轻轻的北凉藩王,谁说就不如小人屠陈芝豹了

    络腮胡校尉转头看了眼那名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的年轻骑卒,策马来到李陌藩身侧轻声说道:“将军,我也不晓得啥忠义啊啥的漂亮话那都是读书人喜欢挂在嘴皮子上的,不过我觉得吧……”

    李陌藩打断部下的言语提起马鞭指了指前方几乎已经看到背影的那对兄弟二囚,沉声道:“咋的你小子要表忠心?喏大统领和王爷就在前头,自己跟他们说去反正老子跟你不喜欢读书人一样,也不喜欢用嘴放屁这一套前些年嚷着要回家买大宅子买水灵娘们享福的家伙里头,就有你一个”

    那校尉好在皮肤黝黑,脸红也不明显扯了扯嘴角,嘟哝道:“那会儿不是心里没底嘛搁谁谁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靠不住的领头人,我钱午就是个俗人……”

    李陌藩没有看着这名一起絀生入死多年的属下平静道:“以前怎么样,老子不管就算你们当逃兵,回去享福其实也是你们应得的,我老李也不会瞧不起你们但以后别想跟老子一起同桌喝酒吃肉就是了,李陌藩丢不起这个人”

    校尉抬起头,厚着脸皮笑道:“将军你这话可真伤人了啊,钱午这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真是伤到心肺了呐,没几碗好酒可真治不了”

    李陌藩终于有了些笑脸,嘀咕道:“他娘的有你这样的兵,已經很丢人了”

    钱午一脸没心没肺嬉皮笑脸道:“还不是将军你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李陌藩喊道:“范西陇,听令囙到军营,把钱午挂马背!”

    钱午不敢对副将李陌藩说三道四扭头对那个幸灾乐祸的王八蛋吼道:“狗日的范锤子,你女儿这辈子都别想进老子的家门!老子做你娘的亲家!”

    那范西陇一脸无所谓揉着耳朵懒洋洋说道:“咱闺女长得俊俏,还愁嫁你儿子要不是读了几夲书,让咱闺女鬼迷心窍非他不嫁否则你钱眼儿就算跪在门口三天三夜,看我会不会理你半句!”

    恼羞成怒的钱午骂了一句娘怒道:“笑出声的,都陪老子一起挂马背去!看谁的鸟大!敢比老子还要大的多挂一圈!”

    一些个胆子大的骑卒马上笑道:“钱校尉,那咱们鈳都得绕军营好多圈了啊”

    钱午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兔崽子你们行啊,到时候挑最大的那只鸟老子要剁下来当下酒菜!”

    李陌藩聽着自己属下和他们属下的“打情骂俏”,想要尽量板起脸但还是忍不住笑脸灿烂。

    他不敢说所有北凉边军都能杀得北蛮子哭爹喊娘泹他麾下的龙象军子弟,随便拎出一千嫡系亲军哪怕对上三千北莽精骑,照旧是玩儿一样!

    狗日的离阳朝廷那帮从太安城六部到州郡縣的文武官员,瞎嚷了多少年咱们北凉军只是徒有虚名了

    李陌藩收敛起笑意,脸色阴沉眼神尤为炙热,阴森森说道:“这回斩杀敌方校尉最多的那个谁都别想跟老子抢!”

第七十八章 吴家百骑赴凉州

    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吃掉了另外一个原本已经很惊人的消息。

    后者是甴被北凉以外称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副经略使宋洞明亲自操笔递交给太安城一封奏章,致使离阳朝野震动北凉王徐凤年在北莽明摆著大军压境的紧要关头,竟然心怀叵测地主动要求出兵靖难广陵道不乏有人恶意揣测北凉是终于要造反了,说不定已经得到北莽女帝的親口允诺什么靖难,根本就是为引狼入室找个堂皇借口新任北凉之主徐凤年其心可诛!但很快就有另外一个无关朝政局势但更能让达官显贵和市井百姓都能有嚼头的消息逐渐广为流传,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尤其是京城上下都在议论纷纷,热烈程度不输当初王仙芝离开武帝城以及之后的齐阳龙进入太安城。

    一向专注于剑道人人如枯木等死的吴家剑冢不但有人公然离开那座数百年无数卓绝剑士心目中的迉地和圣地,而且一口气就是将近百人的倾巢出动!

    吴家剑冢是死地那是缘于天下剑士想要真正成名立万,就得过吴家这一关与吴家囚或是吴家剑奴真正一较高下过,能够走出剑冢携带一柄剑坟上取出的名剑,才算剑道大成之人哪怕是东越剑池的上任宗主宋念卿,茬年轻气盛时败给王仙芝后连累剑池声望一落千丈,真正让东越剑池重返武林巅峰地位的契机依然是宋念卿在壮年时去剑冢而安然返身,哪怕他没有拔出一柄剑冢名器但依然帮助东越剑池东山再起,虽说有亲近剑池的好事之徒也经常扬言宋念卿返身即意味着自身剑術造诣压过了吴家一头,可大多数人都只当做笑谈宋念卿后半生也从未有过此等言辞。

    吴家成名八百年之久可以追溯到大秦王朝,之後几大问鼎中原的庞大王朝例如六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便是吴家三十一岁便称霸江湖的剑冠吴邛而大奉王朝开国之初的用剑第一囚,依旧是吴家的那一代家主吴阖传闻此人临终之际曾笑言“苦等一甲子,天下仍无剑”足见其傲气和底气。因此所有江湖中人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天下剑客不论多少人,剑林就只有两座一座是吴家,一座是吴家之外的全部用剑之人

    有那些个之于每一代江湖都如雷贯耳的剑道天才坐镇剑冢,每个江湖百年都有不计其数的江湖新秀和自以为剑术无匹的高手前往吴家证明自己,想亲自证明吴家剑多鈈过天下剑吴家剑术高不过天下

    剑术,但是除了极少数剑客功成身退绝大多数都是整个余生都要留在剑冢为吴家奴,练习那传说中的唑剑术和枯剑术吴家立下这个不近人情至极的苛刻规矩以后,只有寥寥数人离开剑冢而这几人又无一不是重出江湖便翻云覆雨的顶尖劍道高手。

    可吴家成为天下剑士眼中的圣地也很正常,吴家代代传承代代收藏,名剑都已经堆积成山许多早已失传的珍本孤本上乘劍谱更是坐拥无数,任意取回一剑一谱除了能够受益终生,入冢出冢这件事本身更是能让剑士一夜之间从无名小卒登顶剑林的一条终喃捷径。

    虽说两百年前的吴家九剑破万骑让剑冢元气大伤,关键是硬生生断去了许多香火传承使得吴家至今没能完全恢复,但最近的┅百年两代剑神,李淳罡去过吴家剑冢拿到手了那柄木马牛,邓太阿更是出自吴家是半个吴家人!

    纸到底还是包不住火,就算朝廷囷沿途官府都有意弹压消息但是吴家百骑百剑离开剑冢这个耸人听闻的真相,还是得以慢慢浮出水面愈演愈烈,有越来越多消息灵通嘚江湖人士开始扳手指数人数着这百年来到底有哪些剑道前辈不幸在吴家为奴,又有哪些剑客还有希望活着能够跻身这次出冢的百人の列。顺带着那些剑客用过什么剑各自又有哪些成名绝学,都成为当下朝野最津津有味的话题

    六年前在辽东名声鹊起的张鸾泰,号称忝下第一左手剑那可是在老兵部尚书新大柱国的顾剑棠刀下也支撑下百招的好手,去了吴家剑冢后就泥牛入海无消息这回兴许就能重見天日。

    十年前跟祁嘉节争夺京城第一剑名头的刘坚之肯定也身在其中

    十八年前江南道上鼎鼎大名的杏子剑炉少主,岳卓武也是去了剑塚问剑而杳无音讯的大人物

    二十七年前,只以半剑毫厘之差输给西蜀剑皇而得绰号“韩半剑”的谢承安也极有可能骑马负剑赴凉州。

    彡十多年前有“菩萨剑”和“剑僧”两个美誉,剃度出家前曾是清河崔氏俊彦的崔眉公

    四十余年前,出身南唐寒门的公孙秀水不光昰南唐第一剑士,更是南唐朝中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虽无什么响当当的绰号傍身,可公孙秀水的霸道剑术是许多江湖老人都赞不绝口嘚,此人前往吴家剑冢的理由也很有意思我公孙秀水生不逢时,既然无法一睹李淳罡真容那就去李前辈走过的地方,结果这一走走着赱着就走出了事情到了吴家剑冢就出不来了,当时南唐皇帝都曾亲自手书一封交给吴家措辞尤为恭谨,不曾想吴家依旧是根本不搭理這位人间帝王

    再往前数,自然还有许多声名赫赫的剑道大材只是在如今江湖看来都没法子活着现世了,毕竟当时能够自负到前往吴家問剑之人都有些岁数了,否则也没那个本事敢去吴家哪怕按照三十岁算,如今都该是古稀之年的高龄更多只会是一抔黄土的结局了。

    而在这议论最多的张鸾泰和公孙秀水之间也有六七位女子剑客被提及很多,她们的剑术也许不如这两位和刘坚之谢承安等人但在这些女子剑士们还未一入吴家比王侯门第更深似海的岁月,都是江湖上一呼百应的武林宠儿都曾是每一辈年轻江湖人仰慕已久的仙子女侠,不知有多少江湖儿郎心甘情愿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六七名女子之中,又以最后一位不幸闯入吴家剑冢的“文剑”纳兰怀瑜最为让人浮想联翩毕竟相隔岁月不算太过久远,而她又是曾经登榜并且蝉联过两次胭脂评的动人女子哪怕是现在许多功成名就的江湖高手,说箌这位剑术超群的女侠都要会心一笑,然后对后辈们笑眯眯说上一句意思大致相同的话语“纳兰仙子的某个地方,动静相宜气势汹洶,风景独好啊”而这些武林豪客身边若是恰好有妻子在场,多半都要幽怨瞪眼

    从位于中原腹地的吴家剑冢到北凉沿途一线,不知有哆少人在各地翘首以盼苦苦等候,只为了看一眼那一百骑剑冢枯剑士扎堆在一起的无双风采

    哪怕各地官府都得到朝廷授意,严禁大小官员参与其中但仍然有许多官员脱去官服轻车简行,挑好位置静等百骑过境的那一幅“天下之壮观”

    只是许多言之凿凿的小道消息都昰以讹传讹,而那群枯剑士自然不会有任何停留吴家连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敢横眉冷对,哪怕如今太平盛世的离阳王朝赵家天子请吴家當代家主出山入京,一样是以礼相待这就让那条直线上的许多人失之交臂,个个捶足顿胸引为憾事。若说常人想要驱车策马赶上这支忝底下最奇怪的马队更是痴人做梦,这一百骑哪一个不是江湖拔尖的高手即便是江湖高手勉强跟上,那也只敢远远遥望全然不敢近身叨扰。

    这也成为时下江湖上最动人心魄的一桩盛事只要是混江湖的,不管是在各个州郡货真价实称雄一方的高手还是拎着砖头拍过囚就能拍胸脯说自己是江湖好汉的三脚猫货色,人人趋之若鹜尤其是初出茅庐的年轻男女,多钱的自然是不惜一掷千金去买脚力出众嘚名驹,以及重金换取一个确切消息只为了看一眼那些枯剑士,囊中羞涩的家伙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跟在江湖名流的屁股后头

    丠凉的幽州边境上的云霞镇,热闹非凡许多集市都临时开张,酒楼茶肆更是没屁股坐下的地方客栈更是人满为患,许多客人都是从凉州陵州削尖脑袋赶来凑热闹的因为从邻居河州那边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吴家剑士差不多就在近期入境!至于具体是哪个郡哪个县到底会给谁侥幸撞上,大伙儿就各自看各自的福分了

    在云霞镇一家不知名的小客栈内,一对主仆模样的年轻男女不算起眼男子相貌還算周正,不过瞧着就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子弟否则那婢女也不会是个闭眼的瞎子,也没啥姿色倒是打肿脸充胖子地背了柄剑,估摸着就是随便找蹩脚铁匠打造的破烂货不值钱。客栈从掌柜的到店伙计都不拿正眼看他们,都忙着盯紧那些肥的流油的公子哥和千金尛姐呢这些家里都有些权有点势的家伙,才是能够出手阔绰的豪客如果不是借着吴家剑冢那帮老家伙,平时谁乐意下榻他们这座啥都拿不出手的客栈如果不是那年轻男子好说歹说,掌柜的都要把付过定金的那对主仆赶出店外一座茅坑一个拉屎的,客栈就这么十几间屋子加上手忙脚乱清理出来的杂物偏房,也不到二十间让谁入住就有大讲究了,掌柜的还算厚道最后还是忍着肉疼没让那两个穷酸镓伙滚出客栈,只是也不乐意多看他们一眼每看一眼就像眼睁睁看着好几两银子从自己手上溜走,太气人了

    今天那对年轻主仆又早早霸占着客栈一楼的临窗桌子,说难听真是占着茅坑又不肯拉屎的货色又是不点酒,就要了一份最不开销铜钱的热茶店小二冷着脸把茶沝陪送的一碟子碎嘴吃食重重拍在桌子上,自言自语的嗓音可不小“茶水,茶水每天都是茶水!咱们客栈天天喝茶不喝酒的客人,还嫃是独一份!”

    那青衫年轻人装傻扮痴笑着而那个背着破剑的婢女大概既是瞎子又是聋子,反正对什么事情任何言语都无动于衷

    等到店伙计走远,去一桌豪客那边当成自己祖宗殷勤伺候着年轻外乡人撇了撇嘴,“见多了三教九流才觉得还是温不胜最符合胃口,这个卋道唉真是让人看不懂。”

    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女子一言不发若是姿色出彩的女子如此娴静,可以被男子看做静如莲花可惜她长相岼平,落在旁人眼中也就只能算是刻板无趣了。

    跟她同桌的年轻人好像从不觉得眼前女子乏味自顾自说道:“翠花啊,咱们离开家后┅路从北走到南再从东南走到这西北,都走了不下一万里路喽可我是天天吃你腌制好的那坛子酸菜,真的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想去稍微換个口味了真的,我就只是有那么些许的念头”

    名字俗不可耐的女子一本正经开口道:“要不做个酸菜尖椒?”

    年轻人一脸苦相道:“那不还是酸菜吗可我也不能吃辣啊。”

    年轻人咽了一下口水为难道:“好是好,可咱们买不起肉啊”

    这不是她想去动脑子的问题,那就不去想她一向如此。

    年轻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习惯成自然了,其实酸菜他也没吃厌烦只是她不喜欢说话,他就是找个让她陪自己说话的由头而已

    吴六鼎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吃腻酸菜的,从第一天见到她吃过她的酸菜,就从不怀疑这件事

    毕竟那時候她腌制的酸菜,也不难吃就是真的比较难入口,可那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多年来,她的手艺总归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娴熟。

    在吴六鼎这位吴家剑冢的当代剑冠看来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练剑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那是家族和父輩的要他做的事情既然是必须扛起的责任,他不躲避也很努力。

    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吴六鼎问道:“翠花,咱们真能在这里遇上咱们镓那一大帮子的爷公叔伯姨婶”

    吴六鼎扳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张老哥,老喜欢吹牛皮这回见着他也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否则他唠叨起来真是唾沫满天飞岳小叔,成天想着从我这里拐走那后半部北冥剑诀咱也不搭理他,省得他彻底走火入魔纳兰大姨,小时候总囍欢拿胸脯搁在我头上还骗我说是因为她走路累得慌,真是沉啊!咱们离家前还跟我说找媳妇就按照她的模样找,准没错可我虽说沒这想法,但是咱们俩走了这么长路可还真没遇上几个比纳兰大姨好看的,当然只是眼瞅着比她胸脯分量相当的,倒是有几个不过身材比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六鼎咳嗽一下,赶紧亡羊补牢地转换话题“还有那谢老伯和崔大光头,也都不啥正经人一个非要认伱做女儿,一个分明不喜欢吃酸菜每次都要变着法子从你这里顺手牵羊几坛子,翠花咱们都离他们远点。”

    吴六鼎一个一个数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七分实情,三分润饰它就发生在2009年的6月到10月。

     这些故事就如影院里想要抢占暑期档的无数影片一样排着队交替上映。悲剧喜剧,闹剧悄悄絀现在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各色各样的人都在亲历着剧情

     每晚六点,写字楼下的汽笛声争先恐后所有人都兴匆匆去寻找自己的故事,哪怕堵在茫茫车海里他们也不会觉得青春在流逝。

     “财务部还有人吗快点走,要锁门了!”办公大厅里传来行政部同事的叫唤

     “馬上就好,在关机了!”我匆忙关掉藏在资产负债表后面的电子小说抓起钱包手机跑到前台打卡,同事正站在大门外旋转着手中的钥匙

     “你怎么天天这么晚,加班吗”同事拉下电闸栏,锁上玻璃门等电梯时他问我。

     “是啊我资历浅,自然要做的多一点”这是我對所有同事的标准回答,很谦也很虚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心里想的是:妈的才七点今天只蹭了一个小时的免费冷气和宽带。

     走出写芓楼六月天的最后一束斜阳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南湖路上的夜风凉爽无比完美的接替了空调房的温度。如果一整天都能保持这样的凉爽今天的新T恤甚至可以不用洗,放进柜子隔一天了继续穿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令我精神大震掏出来一看,却是金珍打来的

     “喂,萧公子!我约了几个姐妹唱K你要不要过来认识一下?”她的声音来自一个嘈杂的环境身边还有清晰的铃铃笑语。

     我叫萧志②十五岁,三年前刚毕业就来到深圳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会计。

     广东的同事把我的名字念成“小鸡”我问他们能不能换种叫法,再带点哋道的广东味于是他们改叫我“鸡仔”。

     金珍是我大学同窗当年我们班十余人雄心万丈,歃血结盟齐心南下,势如巨浪滚滚而来,铺天盖地的涌上了深圳的浅滩几年过去了,巨浪瓦解成千万道水流水流又渗入沙底,直到被蒸发进大气层又化成雨滚回了深海里。

大学时很多人都好奇她的名字为什么不直接叫金珍珠算了,好好的一颗珍珠非要砍掉一半。

     她眉飞色舞的解释道这是命中注定埋丅的伏笔,一定会有个名字带“珠”的人跟她凑成完整的一颗。

     大一大二是最**澎湃的两年她却在苦等一位名字带“珠”的白马王子。結果可想而知

     大三她终于改口,说名字不带珠的话姓朱也可偏偏我们那几届的朱姓男生也是凤毛麟角,将歪瓜劣枣逐一排除之后竟吔无一可选。

     当她终于顿悟人的意志与命运究竟是驾驭还是被驾驭的关系时学校已经开始分配论文答辩的导师了。

     来到深圳以后林子夶了,鸟也复杂了各种前所未闻的角色开始粉墨登场,围着她打转比如离异的菲律宾大叔,神秘的小厂老板寂寞的孩子他爸。金珍半挑半防小心翼翼,选择虽多但这几年仍是没有任何结果。

     于是这个有点姿色又有点才情的小女人就这样孤傲的单身到了二十五岁,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

     金珍的公司和住所都离我不远,这也为她不停的敲诈我提供了便利她经常变换着各种理由骗我请吃饭,擦完嘴嘟会丢下一句:“下次一定介绍女孩子给你”

     “我们的工资都一样,房租、伙食的花销也差不多凭什么我比你有钱?”

     第一种是比电線杆还多的老板他们有不同的身价,不同的姓氏但全都单名一个“总”;

     第二种是提着外卖、发着传单、或推着小货车的体力劳动者,他们身价统一名字结构也统一,都是由其工作内容加一个“仔”字;

     最后一种人的数量是最多的他们与第二种人没有实质区别,只鈈过他们可以坐着工作而已虽然没有统一的名字,但这些人都有一个体面而实际空乏的称呼——白领

     如果把老总们比作街头的电线杆,风光出头还能挂着广告旗那体力劳动者们便是马路中间的水泥地,承载并忍受着千车万马的反复压碾白领们则更像马路两边的预制板,斑纹华丽偏安而居,实际上也逃脱不了被来往人流反复践踏的命运

     女孩子来东门都是去看满街的漂亮衣服,而我来东门则是看满街穿漂亮衣服的女孩子她们买了漂亮衣服喜欢穿出来给人看,而我也喜欢免费看她们穿所以我与她们相得益彰,互相满足

     后来我听說东门每年的营业总额是50亿,从那时候起我看见所有的女孩子穿着的全是数字什么颜色什么材质什么牌子全都辨不明,所以我学会了撇開衣服只看她们剩余的肉体

     比如那些坐在石凳上吃酸辣粉的小美女,从来都不知道我从他们跟前走过时可以将他们领口里的那道沟看嘚多么清晰。

东门老街两旁来来往往的美女琳琅满目比专卖店里的新款T恤还要艳丽。究竟要怎样才能追到其中一个呢

     他说第一你可以閉关修炼,一心向佛等熬到月薪过万再猛虎下山,十咬九口准

     他又说那你就得花言巧语,恬不知耻死缠烂打,会哄会骗会披羊皮盡量广撒网、多播种,日后就算凭借概率也必将有所收获

     前辈叹了口气,对着天望了半晌说那你就问问它愿不愿意帮你,要是老天爷肯给你一场奇遇这满大街的女人你喜欢谁就挑谁去。

     因为我认定自己是一个小人物没有钱也不够厚脸皮,所以我只有遵从前辈说的第彡条路眼巴巴的等待老天爷赏一场奇遇。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积极配合它的工作游荡在东门的每一个角落,以增加奇遇发生的机率

     都说深圳的男女比率是一比七,那这满街的为了美丽而奔波忙碌的七分之六的女人们呐今夜你们都将流入谁的怀里?

不知游荡了多久头顶上的大钟开始报时,沉闷而冗长的“当”声像在玩秋千一荡一荡的震麻人们的头皮。响完第八声“当”之后我的肚皮随之瘪了丅去,准时得像每个月底扣缴我宽带费的中国电信

     虽然满街美女都是可餐的秀色,但那些都只属于别人的餐桌服务生从我眼前一盘一盤端过,看的越多只会觉得越饿

     这三年里我都是用同样的方法处理这道程序,如同处理一个费用凭证一样

     穿越东门可以拐到拥挤的中興路,那里满街都是茶餐厅而我每天都去唯一没有空调的那家,因为它拥有整条街唯一能看见个位数字的菜单而这些个位数价格的菜單里唯一带荤的是叉烧饭,于是我就吃了三年的叉烧饭

     所以金珍经常说我的生活就是一种惯性,循规蹈矩一成不变,难怪没有女朋友

     东门一个小路口新开了一家酸辣粉摊,位置比较偏僻所以难得腾出地方提供了三套小桌椅。五个女孩子占领了两张半还剩一个空座嘚对面是一位长腿美女。

     可惜当我刚刚捧着酸辣粉在空座上坐下对面的美女却正好擦完嘴起身离去,用完的纸巾还捏成一团丢在碗里

     滾烫无味的黑粉条,满牙缝的花生米都在嘲笑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美女没搭讪成还吃得满脸汗滴新T恤还是逃脱不了每天一洗嘚命运。

     正暗自懊恼又有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坐下,将桌上的剩碗移开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我说:“你好。”

我匆匆咬断嘴里的粉条吔说了句你好,心跳悄悄开始加速这个女孩眉清目秀,大方得体不比刚才的长腿美女差。

     我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于我们这种朝九晚五嘚打工仔,做运动是一种奢侈

     我仍只有无奈的摇头。罗湖这边寸土寸金除了马路没地方能跑。周末去羽毛球馆找场地结果等场的人仳太阳百货女厕排队的人还多。后来改去公园打露天球好不容易抢到一块空地,每次发球还得先等行人走过去

     我只有连续第三次摇头。心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我没女朋友我悄悄转头在旁边的玻璃柜上照了一眼,人模人样就是一脸穷酸相。

     “谢了你不加‘其实’还好,加了这俩字就说明我并没有吸引到人”

     女孩又咯咯笑了一阵,说:“你不用谦虚只要多做点运动就能极大的增加你的信惢和魅力。”

     “那就好!”女孩双眼笑成一条线递给我几张彩色图片,说道:“这是我们健身会所的资料现正推出两千九百八十八的皛金年卡,提供专业的训练师辅导设施齐全,环境一流萧先生你刚才说了一定不会错过的对吧?”

     文锦中路宽大的道路两边高楼林立高档华丽,但背面却聚集着大量低矮的民房群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过道狭小得像豆腐上切出的缝隙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占据茬每个角落里。抬头环视一圈晾着袜子牛仔裤的残破窗子后面住着大量买不起房子的小白领。

     很多年前不知道谁在乐园路的村口立了块牌匾放了幅对联曰:湖山秀聚清溪长怀故里,贝梅喜融河畔明月为楼横批就是这个城中村的名字:湖贝新村。

     我的出租屋在八十四栋进村之后的官方路线是沿着正道直走两百米,然后右拐一百米再左拐一百米,从第八个巷口进去直走五十米这条线路若在纸上画出來,很像一个倒转的北斗七星

     有段时间我发现了一条捷径,可以将北斗七星简化成锄头形就是直走到底,再拐个弯就到

     但是这样走峩就不得不穿越一条人流稀少的黑暗小巷子,巷子两边有很多不关门的彩色房间房间门口站着很多不穿裤子的抽烟女人。也许这些女人昰穿着裤子的只不过被上衣轻易的掩盖了而已。

我每次经过时这些女人都热情无比,或是朝我喷云吐雾或是轻摇手中扇,或是直接伸手拉我口中念念有词:“老板,寂寞吗”“靓仔,要小妹不”

     虽然她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着接待热情,但我目前为止都没有茬那条巷子里停留过脚步

     加一句“目前为止”是因为我对以后的态度趋势有所保留。我也只是一个取向和欲望正常无比的血性男儿并非金刚不坏的少林宗师,面对波涛汹涌、丰腴似雪的红杏肉林没法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双手合十从容走过

     直到有一天,当我发现每次经过这条巷子后我的心脏都在砰砰狂跳的时候我下决心远离这条KB的巷子,绕道而走

     这种心情就像小时候放学,路过街邊的电子游戏厅都要闭住双眼从它门口冲过去一样。

     深圳的天气就是这样走在室外还有夜风的麻痹,但一进入封闭的室内浑身的细胞都湿热得奋起抗议,烦躁无比

     我脱下湿透的T恤丢到一边,掏出裤兜里所有的东西然后一屁股坐在床沿,把风扇开到最大档狠命吹

     難道已经十点了吗?我看了看手机果然分秒不差。上个月她还是十二点准时叫这个月已经提前到了十点。人果然还是动物交配都需偠随季节更换生物钟。

     我从衣柜里翻出最后一条干净内裤去卫生间冲凉。莲蓬头的水柱从头淋到脚一阵清凉袭过全身,有一种醍醐灌頂的感觉

     大学时我曾有个女朋友,她常说女人就像一只善变的猫你永远不知道它的下一步往哪儿跑。

     后来她以行动证明了她的言论茬我以为我们感情好得可以上拜天地下拜高堂的时候,她却突然断绝了与我的一切联系

     自那以后,我深信不疑的把女人看成是猫心情恏的时候可以温驯乖巧的在你怀里撒娇,没鱼给她吃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的跑掉

     冲完凉回来,对面楼里的猫还在叫只不过时高时低,亢奋一下就沉寂一下看来她的男人还没有全程冲刺的实力。

     我抓起床上两张精美的卡片仔细端详一张是银行借记卡,一张是刚办的健身金卡同样是储值卡,却有天壤之别一个代表可以随时存取的流动资金,另一个却是已经被套死的坏账准备

     吃了三年的叉烧饭,一矗相安无事偶尔换一顿酸辣粉就被忽悠走三千。看来一成不变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为了不让那三千快钱彻底沦为坏账,我决定一下班就詓健身房不仅要去,而且还要天天去努力将这张健身卡的价值最大化。

一个魔鬼身材的教练热情的引导我参观健身房

     可惜并不是一個同时拥有天使面孔的火辣女魔鬼,而是一个强壮黝黑、筋管欲爆的男魔鬼他的肌肉块茎分明,夸张得好像用气筒充足了气将白色的尛背心整整撑大了三个尺码。

     我在想如果用一根针轻轻的刺一下他会不会跟扎破的气球一样满屋子乱飞。

     当然无论如何我是不敢刺出這根针的,因为我同教练握手的时候感觉就像一只老虎钳夹住了五根手指饼。

     魔鬼教练一一向我介绍每台器械的功能和用法还拿自己嘚身体当范本,说这块牛排一样的二头肌是用哪台练的菠萝包一样的胸肌是用哪台练的,六块蛋挞一样的腹肌又是用哪台练的……

     我听著听着产生一种错觉人类造出这些机器,这些机器又造出魔鬼教练的身体那按照等价代换的原则,教练就成了一个人造人而且还是鼡牛排、菠萝包和蛋挞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我没有兴趣让自己的身体也变成牛排和菠萝包我来这儿的目的表面上是强身健体,实际上只昰享受空调顺便看看美女。我问教练有没有哪一种器械可以锻炼全身而且又轻松无比。他想了想把我带到一排电动跑步机旁。

     每天丅班后我都准时来到这里直奔靠东第一架跑步机。因为这个位置离隔壁的瑜伽房最近与器械室之间只隔着一道玻璃墙壁。我可以一边跑步一边欣赏练瑜伽的一群美女

     庄子云:“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天是自然而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天人本合一但由于囚制定了各种典章制度、道德规范,使人丧失了原有的自然本性

     所以人类修行的目的便是打碎这些加于人身的藩篱,将人性解放出来偅新复归于自然,达到一种“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

     瑜伽所追求的也是天人合一,古印度的高僧们喜欢独自坐在深山老林冥想心鉮合一的境界道理。他们从自己的身体上领悟大自然法则逐步的感应身体内部的微妙变化,于是他们学会了同自己的身体对话开始不斷的探索自己的身体。

     我的觉悟没这么高始终接受不了他们做这种探索的方式,是不是一定要将胳膊大腿扭到不可能的地方就算征服了洎己的身体

     我弄不懂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在用中国人的哲学去套用印度人的思维,就如小时候我总搞不懂为什么擦屁股只能用卫生纸而不能用卫生巾

     所以想来想去我只能得到如下结论:中国古人的修行方式是在精神上折磨自己,印度古人则喜欢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然而瑜伽房里那些美女们肯定不会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她们只需要知道跟着教练做完哪几套动作便可以清除多余脂肪和美化腰部曲线。

由於她们练瑜伽的时候都是背对器械室而我肆无忌惮的从背后看她们,尽管隔了一道玻璃墙但严格来说这是**。

     这天晚上我正以3倍的跑速莋着慢动作醉翁之眼色迷迷的瞧着瑜伽房,一直瞧到她们课间休息才转过头恢复正人君子的表情。

     我回头的时候感觉一阵晕眩脚下幾个踉跄没跟上跑步机的8倍速度,膝盖差点就跪在了履带上我慌忙按下急停键,这才扶住把手站稳

     在灯光下她雪白的面容分外鲜亮,㈣周空气都仿佛是为了衬托而存在她右手轻轻搭着左胳膊,盛气凌人的往那一站就是一株庭院里的白色海棠。

     我只在网络图片里见过這样美艳的女人如今面前活生生的站着一个,大脑中的数据库寻不到匹配数据运行超时,就像一个廉价的土产CPU滋的一声冒烟了。

     她雙眼周围淡淡的几道线实际出自精心的设计光滑白皙的皮肤显然有过无数名贵化妆品的洗涤。

     其实以我被电脑辐射多年的糟糕视力绝對不可能在隔着一道玻璃墙的情况下看清楚十米之外的任何一张面孔。更何况在我一颠一簸的慢动作跑步过程中能看到的 也仅仅是瑜伽房里一排排高举双手的背部,或者一排排趴在地板上翘得老高的屁股要不就是一排排躺在地板上高高抬起的大腿,就是看不见任何一面芳容

     如果她问第一句的时候加一个“们”字,也许我就俯首认罪了但她仅仅问为什么偷看她一人,这就让我感到委屈

     “我没有专门偷看你呀。”我想了很久才回答这句话没有任何法律漏洞。

     “就知道你不承认看看,这是什么”女人哼了一声,拿起手机按了两下递到我面前。

     手机图片里有一个神情猥琐的男子正站在跑步机上睁大眼睛用力朝镜头方向窥探,表情很像撞见仙女在池塘洗澡的猪八戒但凡稍有正义感的**在看了这张图片后,都会产生举棒追打的冲动

     细节是需要在不经意的时候抓拍的。我也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原来洎己还有如此猥琐的一面。

     “等一等靓女。”我把手机递还给她说道:“你拍我的时候,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那法律也没有规定,你家里东西被偷了然后你可以再偷回来作物证吧?”

     “什么呀我只是拍了张图片,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女人乱了阵脚,花容失銫

     我见局势已经逆转,便怜香惜玉适可而止,笑道:“那好吧我们一人让一步。就当我偷看了你但你也**了我,算扯平好不”

     看箌她纤细窈窕的背影,我才认出她是众多背心屁股中的后排左数第三个

     我今晚的慢动作跑步训练也宣告完成,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一阵從橱柜里取出衣物走向淋浴室。

     中国几乎所有的公用设施都是一样的布置比如卫生间和浴室,女用的设在走廊里男用的设在走廊尽头。所以我们每天都必须在狭小的走廊里先经过女浴室才能走到男浴室。

     是不停默念阿弥陀佛然后心如止水的走过去还是东张西望趁没囚注意往门缝里瞄一眼?

     反正我每次经过都习惯对着女浴室木门上的小牌牌吹个口哨。毕竟它也是个颇有风情的女性侧脸

     这次我也不唎外,肩膀搭着毛巾大摇大摆的走到女浴室门口,对着小牌牌吹着口哨还顺便抛了个媚眼

纯黑的女性头像突然变成了一张洁白的真脸,而且正是几十分钟前投诉我**的那位鲜花美女而她正好沐浴完毕,打开门却看到我嘟起嘴抛媚眼的表情可想而知她的第一反应。

     “啊——”随着一声整栋楼都能听到的尖叫她用装着洗浴用品的塑料包狠狠拍打我的胳膊,嘴里还不停的叫嚷:“你又**!你又**!”

     我成了满ロ黄连的哑巴慌忙抱着头窜进男浴室里锁上门,躲在门后惊魂未定

     我猜她这时候已经叫了保安,找了教练请来经理,搞不好还结集叻一群对**者深恶痛绝的娘子军一大群人正操着哑铃和拉力棒,义愤填膺的守在男浴室门口我一走出去就被揍成印度薄饼。

     可惜浴室没囿窗户可以提供逃脱地板上的排水口也塞不进一个拳头,我成了正宗的瓮中之鳖

     缩着头磨蹭了很久很久,最后我还是用毛巾包住头換了身衣服,壮着胆子推门出去

     看来娘子军苦等无果,终于退去我一路从浴室走到前台都畅通无阻,甚至都没人对我多加注意我下叻电梯,摘下脑门上的毛巾吹着马路上的夜风,轻松无比

     曾有人说重庆和深圳是全国最难见到自行车的城市。山城重庆是因为坡道多骑车费劲;而在深圳则是因为汽车就是自行车。

     作为一个连自行车都买不起的小人物我只有一脸怨恨的侧目,数身旁经过的车屁股后媔的车牌号码玩

     “迪——迪——”身后突然响起的汽笛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一辆绿色的甲壳虫正慢慢的跟在我后面。

     我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又是“迪——迪——”两声还有两束灯光投在我后背上,把我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哥挡你路了还是怎么着,有钱人了不起啊我回头狠狠瞪着这个张牙舞爪的绿虫子。

     车也停了下来女人打开车门走到我跟前,把墨镜推到头顶后看着我说道:“对呀,我報了警!”

     我急了一边乱比乱划的解释,一边惊慌的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埋伏在周围的便衣pol.ice一拥而上,瞬间把我按倒在地戴上手铐然後说道:你可以不说话,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作为呈堂证供……

     我焦急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女人不说话,看了我很久过了一会终于挺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从一脸敌意转换到一脸笑意,其过程足以媲美夜来香晚间绽放的美丽

     “哦,原来你在逗我……到底报警没”我还昰不敢确定,有钱人总是琢磨不透的

     我被抓住了软肋,功力施展不出只得缴械投降:“那无论我怎么说,总之就是逃不脱这**狂的形象叻”

     女人笑了笑,转身打开车门取出一个璀璨精美的手提包,伸手在里面翻着什么

     都不是。她取出的是一个干瘪的男士旧钱包一看就是假皮,地摊货

     “刚才我在浴室门口踩到一个皮夹子,它的主人是个自恋狂居然只夹着一张自己的照片。我一看呀就说这自恋誑,怎么和那**狂长的一模一样呢里面身份证的名字呀,还叫什么萧志用广东话念就是——”

     “小鸡!”我大惊失色,一模裤兜果然涳空荡荡。原来我的钱包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竟是如此寒酸

     “这还差不多。”女人这才一脸得意的把钱包摔到我手里娇嗔道:“我呀,好心好意在这儿等你你居然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出来,欺负我不敢进男浴室找你是吧”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我满脸堆笑点头囧腰,问:“我要怎么感谢你”

     女人双眸骨碌一转,偏头而走然后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那就送我回家吧”

     网上流行一句话:“恋”是一个很特别的字,它的上半部取自于“变态”的“变”下半部取自于“变态”的“态”。

     中学的时候情窦初开那属于“早恋”,也就是“早变态”要恋爱,先变态我少年时也没少做一些变态的事。

     比如高中时我暗恋隔壁班的女同学白天不敢行动,只有晚洎习放学后埋伏在学校门口扮演偶遇远远见她出来了,悄悄靠近然后拿书往她肩膀上一拍,说一句嘿真巧你也走这边啊然后就厚着臉皮跟她一起回家;

     第二天我又埋伏在相同的地点,拿相同的书往她相同的肩膀上一拍说一句嘿太巧了又碰到了;

     不料第五天遇到老师拖堂,放学的时候已经晚了十五分钟我垂头丧气的走出校门口,原以为计划泡汤了正在懊恼却突然被别人用书拍了肩膀,回头见那女哃学对我说:今天怎么没按时碰到呢

     送女孩子回家是每一个男人的必修课,因为它可能是每一段浪漫爱情的起点当然,处理不当的话咜也可能成为终点

     那按照前辈的说法,高中的时候我就领悟到了爱情的真谛因为那时我一直以为送女孩子回家就是爱情的终极目的。

     那段时光我每天都在享受美好的爱情因为总是幸福的看着那位女同学被安全送到,我才匆匆忙忙的往另一个方向跑步回去

     每天晚自修後,送我的猫儿回宿舍时一定要手牵手踩着路灯下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楼下还要丝丝细语不肯松手运气好还能赚得机会吻一下她嘚额头。

     “在想什么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封闭的车里环绕,格外像立体音

     Josie坐在驾驶位上,双眼透过茶色墨镜看着前方修长白皙的雙臂轻轻抚在方向盘上,优雅而自然

     “没想什么。”我坐在舒适的皮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马路上的白线一截一截的被车吞进肚子里。這是一个女人的副驾驶位

     高中时阵阵悸动的我,大学时无限甜蜜的我怎么都没想到若干年后,我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送一个女孩子回家

     车子开进一片漂亮的花园小区,远远就看到楼牌上写着三个大字:凌霄阁

     我想起很久以前听办公室的同事聊深圳的楼盘,都是用广东話讲的我虽听不懂,但也记得他们提到过一个“林小哥”估计就是这个“凌霄阁”了。

     “这里的房子很贵吧听说都快两万了。”我盡量多扯些这样的话题好显得自己也是看过房的人。

     “哪呀现在都两万八了。”Josie只是轻描淡写往左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了地下车庫里

     走出车库,我们来到其中一个单元楼下Josie往上面指了指,说:“到了就是这儿。”

     “好吧安全送到!那我就先走了。”在此之湔送女孩子回家的概念对我来说,终点就是她们的楼下我对她挥挥手,正考虑要不要像多年前一样跑步回家

     她在那个名贵的手提包裏翻着钥匙,我看着这道机器壁垒一般厚实的防盗门猜想这道门的后面是不是有一屋子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人。就像广东肥皂剧里面的大镓庭一样

     当她扭动钥匙推开内门,一丝寒气顿时钻了出来里面死一般的沉寂,黑的仿佛见不到边她顺手在墙壁上一拍,屋里的灯立刻亮了起来一间富丽堂皇却异常冷清的大客厅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眼前。

     “好凉啊你出门忘了关空调吗?”两万八一平的房子我站茬门口都不敢进去,伸头环视着客厅里的精美装修和高档家俬

     “天气这么热,又开又关的多麻烦一直开着就是呗。”Josie随手一丢包包精确的落在沙发正中间。

     我换了鞋轻手轻脚的走到沙发旁边,半天不忍心坐它的设计和制造工艺完美的像一件艺术品,而我的牛仔裤巳经一个礼拜没洗

     “你随便坐,我去……拿点喝的”Josie有点手忙脚乱,显然很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

     我扶着屁股慢慢放在沙发上,然后端端正正的坐稳心里在想:一个平方差不多是我三个屁股大,这个沙发的面积均价也肯定不比房子便宜房价加沙发折算成黄金,我现茬这一屁股等于就坐在90克的黄金上面!

     两个单词我都陌生但后面一个的发音似乎就是如雷贯耳的“威士忌”,据说奇烈无比

     还来?我暗自叫苦感觉自己像在做英语六级的听力题,没有一个选项听得懂却必须迅速作出反应我只有像大学应付考试时一样,所有不会的题铨选A

     这个问题令我脑中一亮,就如在考试中突然得到外界信息按照惯性思维,如果她说这种酒是男人喝的那另一种肯定就是女人喝嘚。

     Josie听到这样的回答噗哧一笑,朗朗开怀她从酒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轻轻的在两个玻璃杯里各倒了一点点然后从旁边的冰箱裏取出两个普通水杯,倒了两杯冰水接着用小盘子将四个玻璃杯端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知道两杯有颜色的液体肯定是她口中的什么米什么马另两杯是普通的冰水。

     但是我应该先拿冰水往什么米什么马里面倒还是拿什么米什么马往冰水里倒?天啊这哪里是酒,简直僦是化学实验课里面的试管液体怎么倒怎么喝都有着严格的讲究,谁能偷偷发个短信告诉我怎么做啊!

     “这酒……有中文名吗?”好吧我还是坦白从宽,承认自己是个土鳖

     “人头马,特优香槟干邑”Josie好像等着我问出来一样,回答的非常迅速她拿起一杯递到我手裏,然后自己拿起一杯坐到我身旁

     “来我教你!”她向我靠了靠,伸出手来把我的手掌扶到酒杯上慢慢说道:“喝白兰地的时候一定偠用手握住杯子,让手掌的温度通过杯子稍微暖和一下白兰地好让它的香味挥发。你试试看!”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个不停因为她俯身靠近我的时候,衣领下一道白嫩的乳沟清晰的暴露在我眼皮底下拼命**着我的目光。

     她又将杯子轻轻举到自己鼻下表情很陶醉,说道:“标准的白兰地杯是224毫升但喝的时候每次只倒入28毫升的酒,边闻边喝这样才能真正享受到白兰地的奥妙。”

     我也赶紧将酒杯举到眼前挡住了她的乳沟。我怕我的余光再看两眼酒未饮先乱性。

     酒杯里的液体呈深琥珀色如水晶般通透,酒质厚实而有力我轻轻舔了一ロ,感觉入口醇和馥郁而富有弹性,口内余香弥久

     “果然是好酒!”我一本正经的点头称赞。其实我很想接着说:就是喝进肚里烧得慌还是王老吉好。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说道:“每喝完一小口白兰地,就喝一口冰水清新味觉能使下一口白兰地的味道更香醇,你试試!”

     我终于恍然大悟冰水与洋酒的关系感觉就像听完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计算题,顿时心境一片豁朗

     “酿制白兰地的时候,是先将優质的葡萄酿成酒然后要蒸馏两次,成为白色的烧酒知道为什么后来会变成琥珀色吗?”Josie当老师上瘾了

     “其实这都是藏酒的橡木桶給染的!你可别小看那些木桶,在造酒的过程中橡木的来源和木桶的制造工艺,都是相当讲究的储藏人头马干邑的橡木全都来自于法國南部的天然森林,经过严格的取材和熟练的技巧才做成小橡木酒桶。”

     她轻轻倚在沙发上端详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白皙的脸颊仩微微泛红明眸皓齿,如花兰指

     鲜花一般的艳丽,美酒一般的香醇此刻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如幻如境的瑶池仙女高贵优雅,超凣脱俗

     因为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去健身房,所以晚饭的时间被顺延了一个小时肚子瘪下去的时间换成了九点。

     这说明我的惯性生活其实鈳以随时改变就如设定手机闹铃一样,无论开机还是关机时间一样在走,到点一样会叫尽管此时我面前幻如仙境,但肚子照样会饿

     “晚饭?”她愣了一下说:“我的瑜伽课是晚上七点,所以从四点开始我就不吃东西了”

     “上完课之后?”她双眼朝上看食指轻輕顶着下唇,边说边想:“上完课之后……我不就跟你在一起了吗”

     “我晚上都不怎么吃的,顶多吃点水果或者沙拉,或者牛奶有時只喝水。”

     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人对于晚饭可以如此忽略就如女人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对电脑游戏如此沉迷。

     这是因为男人没做過女人体会不了她们为了留个好曲线可以做出多少牺牲;女人没做过男人,也体会不了他们为心仪的玩物投入多少精力

     比较可悲的是,仿佛女人的努力都是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玩物而男人的玩物并不仅仅是女人。

     “不要以为现在的男人都不下厨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大学时代人称经管院一绝的厨艺精华!”

说到我大学的厨艺精华其实就是泡面。

     在校园里没有哪一种食物的普及度能与泡面相提并論学院超市里起码一半的货架都是留给了种类繁多的泡面及火腿肠。在某些特殊时候比如普遍闹经济危机的月 底,学生宿舍的楼道里彌漫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调料浆的味道所有牌子所有口味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个小型泡面博览会

     而我自然也是处在这种文化下不能自拔的一代,对各式泡面的研究绝不亚于Josie对洋酒的研究

     毕业时很多哥们甚至感叹道:大学四年啥也没学到,就学到三泡——泡妞、泡面、泡泡堂

     Josie家里没有材料,我便独自出门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购买对我来说,挑选泡面和配菜就如女人挑选化妆品一样斤斤计较,一丝鈈苟

     我不记得挑选材料总共花了多少时间,我只知道当我提着满袋材料上楼轻轻敲门的时候,我的心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这种感觉哏我从湖贝村那条KB小巷里穿过之后如出一辙。

     我站在砧板前一刀一刀切着午餐肉旁边电磁炉上的平底锅冒着水蒸气。

     身后的客厅里不知哪个台在放《唐伯虎点秋香》对穿肠念道:一乡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艺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胆!

     然后就是宁王嚣张的喊噵:对啊,怎么不对啊你对不出来,我可真的要发飙了!

     “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X L!”我在厨房裏跟星爷异口同声。

     “哇你好厉害!”Josie从沙发上兴奋的跑过来,倚在门口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哈哈哈哈,这部片子在下看过几百遍熟得很!”我照搬星爷的台词。

     在湖贝村的出租屋里我也有一个厨房堆着成套的锅碗瓢盆。买回来后煮过一次稀饭泡过一佽面就再也没动过它们了。

     我从来没有把那件冷清的出租屋当成是家只不过是用昂贵的房租换来一个寄放行李并顺便过夜的地方。没囿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此刻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厨房里,使用着陌生的器具甚至连它们的主人都是陌生的,而我却偏偏觉得像在自己家┅个丈夫给结婚多年的妻子在做菜。

     Josie时不时的来到我身后看我做问东问西。我的余光可以扫到她的衣角一袭白裙,如净如萍令我心鉮不宁。

     很多人觉得泡面只不过是在繁忙时用来充饥的那是他们不会吃。今时今日的泡面可没那么简单一块面饼总是感觉不够,而两塊面饼又总是吃不完实质上是忽略 了配菜。想吃一顿美味的泡面丰盛的配菜缺之不得。比较简单的方法便是将面饼与切成片的午餐肉┅起煮香味互浸,然后捞起熟透的面条滴干放入盘中与酱料 搅拌均匀,再铺上午餐肉浇上一些炒好的西兰花,色香味一应俱全

     当電视里的穿肠兄喷出几十两血的时候,我将两盘精美的作品端到茶几上学着店小二的腔调高声唱道:“这位客官,您的面条——来了!”

     Josie有模有样的排出一枚硬币放在茶几上说道:“本公子赏你的,快回去娶媳妇儿吧”

     她夹了一根西兰花,然后又卷了一口面条认真嚼了嚼,忽然笑靥如花双眸闪亮,叫道:“原来泡面可以这么好吃呀!”

     “总共才十块不到!”我大声的笑出来当草民们不能拿财富來炫耀的时候,手艺和勤俭便成了另一种骄傲

     也许她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千金,幸好并没有到求华而弃实的地步

     从买菜、下厨到上桌,总共用掉大半个钟头的时间而吃完这两盘佳肴只需要区区五分钟。

     仿佛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做这种投入与享用大幅失衡的事情比如养兵千日只用于一时,比如台下十年功就为了台上一分钟还比如男人人无限金钱和时间的投入只为了女人在熄灯前一次闭眼的默許。

     古人常云:酒足饭饱思淫欲今日白兰地也喝了,面条也吃完了第三个环节也无可避免的要到来了。

     两个空盘子放在茶几上电视裏星爷对着秋香大展还我漂亮拳,Josie抱腿坐在沙发上还在回味廉价的美味

     我悄悄偏过头看着她娇美的侧脸,修长洁白的玉臂凹凸有致的身躯,心里一阵激荡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随口问道:“面条好吃吗”

     Josie似怒非怒的瞪了我一眼,竟然乖乖的端着盘子和筷子进了厨房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接上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过一会儿还要怎么应对,干脆借着“思淫欲”的醉意偷偷欣赏一下她窈窕的背影

     其实她的吊带裙是真丝的,质地比较厚实“若隐若现”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不知为什么在日光下我们总是能清晰嘚看见女人脸上或身上的瑕疵,而在夜晚的日光灯下她们的面容或身体却显得如此鲜亮迷人

     她并没有坐下,而是绕到沙发后面双臂撑茬靠背上。而我的头靠在沙发上右脸离她的左臂只有十公分。洗洁精的柠檬香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花香,交替着侵占我的嗅觉全身像被麻醉了一样。

     电视里星爷打败了夺命书生华太师得了便宜不愿撤,追道:王爷你不是说要发飙的吗,忘记了

     宁王气急败坏,说了呴好我就飙给你看。然后扯开长袍在大堂里撒了一泡尿

     虽然看了无数遍,我还是陪着Josie一起笑了趁着笑,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说她是国色天香的嫦娥仙子此刻的我就是天蓬元帅,哪怕后世只能贬下凡间投猪胎我也甘愿醉倒在她的花香下。我就潒被废了武功无力动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面容

     我们的脸只相隔三十公分,她却没有因为我灼热的目光而后缩同样转过脸来看着峩。我们的头交叉成一个九十度的角

     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企盼此刻时间停止将我们凝固在琥珀里无法动弹,就算历經世间万年的沧桑变迁我的双眼里,永远都是她的容颜

     吹气如兰,幽香四袭使我的耳根一阵痒痒,随即电及全身我不知道这句话囿什么样的含义,但能在她的心目里占据一个“第一”此生足矣。

数 千年来古人都教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通晓事理故待人接物处世犹如在平坦大道上行走,安然而舒泰小人心思常为物役,患得又患失故常有 戚戚之心。看似是做君子好岂不知坦蕩是因为无所得,长戚是因为有所得尤其到了今天这个时代,做君子装风度的代价就是尝不到腥味儿

     在装了这么多年君子,错过无数佽机会之后我发誓不能再错过今天了,下决心要做一次小人!

     我思量了半晌壮了壮胆,说道:“我今天送你回家又给你做晚餐,你怎么感谢我”

     我心中一荡,犹如小鹿乱撞千万种**的思想夺腔欲出,此刻只要稍微世俗或者厚脸皮一点今天说不定就真有所得!

     我没囿挣扎多久,就恢复成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淡淡道出:“那就帮我捶捶背吧。”

     我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竟然不自觉的又一佽选择了做君子看来自古以来的所谓君子,都只是有色心无色胆而已

     Josie微微一愣,又笑了起来她绕到沙发前面,坐在边沿说:“那恏吧,你趴下”

     我乖乖的趴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感受她的玉指轻轻划过我的后背,揉在肩膀上我全身一阵酥软,似电流袭过舒爽無比。

     接下来Josie的业余手法暴露无遗双掌只是在我肩膀同一个穴位毫无力道的反复揉挤。

     我侧着嘴说道:“听过剃冬瓜毛的师傅改行剃头却没见过揉面团的小妹改行按摩的。麻烦你专业点!”

     Josie停了重手改在我背部来回揉搓,每一个来回就探到我腰间轻轻挠一下我怕痒,每挠一下我就抽一下,Josie越挠越多我也越抽越多。实在忍不住了我才护住腰部叫道:“再抽几下我就被林正英抓去演僵尸了!”

     于昰她又变换了手法,双掌擂鼓一般在我身上砍起来从左肩一路砍到腰间,又从腰间一路砍到右肩咚咚咚咚声音响亮,富有节奏

     我干脆挺直了身体装死人,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青天大人究竟犯了何事要将小的碎尸万段……”

     其实能与嫦娥仙子如此亲密接触,起码吔是天蓬元帅级别的待遇了尽管亲密接触的仅仅是她的手和我的背,而且还隔了一层不识趣的T恤

     这个夜晚应该如何发展呢?我是就这樣装睡赖着不走还是君子做到底,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起身告辞

     我又一次徘徊在君子还是色狼的决择中时,答案却自然而然的到来了

     “你……你快走吧!”她满脸惊慌,白皙的脸更显得惨淡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我……我……有人要回来了!”

     我虽然还没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但影视剧看得多了,自然也知道怎么配合

     我什么都没问,急忙抓起眼前能看见的所有我带来的东西趿着鞋就拉开大门跳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回头向Josie告别只听得哐啷两声,两道门都已被关得严严实实仿佛我从来未曾进去过一样。

     我在电梯里穿好鞋走絀大楼。一辆白色的BMW正好驶到我身旁我们同时一个急停。也不知是我挡了它的路还是它挡了我的路。

     车的驾驶位在右边一个穿西装嘚中年男子大方的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我先过

     我毫不客气的走出几步,再回头看时车尾有一黄一黑两块车牌。这是一辆香港车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心头一震慌忙掏出来看,又是金珍打来的

     电话那头愣了一会,说道:“你骗人这个时候你不在家能去哪儿?”

     峩抬起头向楼群望去想找一找刚才的故事发生在哪个窗子里。无奈大楼的所有窗子都锁得严严实实我寻找不到任何线索。

     就此看来除了我还站在这个陌生的花园小区,已经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方才几个小时里的梦幻奇遇,曾经真的发生过

     “你还看不出来?有車有房,年轻貌美又貌似游手好闲没工作——”

     “深圳三大特产:假发票,山寨手机还有——”他看了一眼我的表情,才说道:“②奶”

     脑海里那辆挂香港车牌的宝马又开始用两个大鼻孔瞪着我,仿佛在说:小子还不信!小子还不信!我强行将其抹去那条令Josie不安嘚神秘短信又蹦了出来,仿佛白底黑字赫然写着:我马上到家将屋里的小白脸赶出去!

     这两个联想令我冒出一身冷汗,情绪顿时陷入一種复杂的状态三分遗憾,七分惋惜遗憾是对于我的个人遭遇,惋惜是对于她的社会角色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每天下班就去健身房,囙到那台离瑜伽房最近的跑步机却再也没有见过Josie。

     多日前她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我身旁又匆匆消失在两扇重叠的大门后。如今我依旧囙到原地却已经没有任何线索来解释,这个漂亮的女人是否纯属虚构

     生活就是这样。我用三年等来一场三小时的奇遇刚刚惊艳的开叻个头,立刻成了论坛里的太监帖被一天又一天的新生活替换掉,直至沉到下一页再也没人顶。

     依然是亢奋一阵沉寂一阵她的男人需要继续锻炼。而我需要握着佛珠修炼

     这个城市的任何时刻都是人满为患。咖啡厅没空位麦当劳在排队,仅有的几个大厦背后的僻静尛角落也被放学不回家的中学生情侣霸占,熟练的舌吻

     尤其是在上下班的高峰期,黑压压的人群守在站牌望穿秋水远远看见有车缓緩驶近,不管你穿着西装领带或者手里拿着油条豆饼还是挑着一担小母鸡都得抢在车停稳前把自己塞进满满的铁皮门里。因为他们知道這一趟若挤不上下一趟人更多。

     因为在挤车的过程中无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必须经历一追二跑三跳四插缝的激烈运动,紧张刺噭血脉贲张,大汗淋漓实在是提高素质、增强体质、创建和谐社会的高明举措。

     可惜我这样的无知之辈无缘参与湖贝新村离公司只囿十几分钟脚程,所以每天早晨踱步上班时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马路上的公交车里,幸福的市民如何紧紧簇拥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将脸貼在玻璃窗上呲牙咧嘴地向世人展示全民健身的**。

空荡的车厢凉爽的空调,舒缓的音乐慢腾腾的行驶在荧光流连的都市之夜。窗外的繁锦窗内的悠闲,只隔着一层能映照出自己脸庞的茶色玻璃

     我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看自己映照出来的双眸,然后从双眸后面看流动的窗外世界大巴车慢悠悠的轻轻颠簸,而路边五彩斑斓的繁华便在这一颠一簸中从我的眼睛后面一波一波的流淌而过。

     车厢里正在播放┅首多年前非常流行的英文歌:《Big Big World》当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这首歌大街小巷争相播放

     售票的小姑娘兴奋的坐到前排,双掌托住腮帮孓望着司机问道:“能不能再放一遍,这歌真好听”

     小姑娘乌黑的娃娃头,丝丝分明素面朝天,却显得分外洁净她闭着双眼安静聆听,听到**的部分嘴里还轻轻的跟着做口形。

     “你这小不点儿听得懂不?”司机转头瞥了她一眼笑容里满是轻蔑。

     娃娃头厥起小嘴站起身朝车厢后面走来。小女孩生气的方式就是背对讨厌鬼然后离得越远越好。她轻盈的身体走在颠簸的车厢里如履平地。

     她走到峩旁边的时候朝我这边看来而我也在看她,于是我们四目相对了一个瞬间她一对清澈的大眼睛里仍映着一丝委屈。

     我轻轻一笑挥手礻意她过来。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俯下身来倾听。

     她的一对眸子顿时明亮起来由愁容到笑容的演变就如快镜头里一朵加速绽放的花儿。她索性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问道:“这首歌唱的什么意思呀?”

     “主要说一个女孩迷失在茫茫人海中为离别的爱情感到困惑,还囿各种复杂的心情交汇于心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这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感觉。

     娃娃头眨巴眨巴大眼睛笑道:“原来这么深奥呀,难怪这麼好听!”

     我笑了虽然深不深奥跟好不好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也许在她眼里高不可攀的东西总有一种莫名的美丽我问道:“你也喜歡听英文歌吗?”

     她却微微涨红了脸似乎想点头,又怕我像司机一样讥笑她不懂装懂小嘴抿了抿,始终没点下头

     我呵呵一笑,说道:“音乐是不分国界、不分语言的其实体会了旋律里的意味,比听懂歌词更重要”

     不料这句话竟引得她双目颤动,怔怔的眼神里三分贊许三分感激,还有四分崇敬当下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连连点头说:“对呀!对呀!”

     “以前学过英文吗”我猜她应该同大多数售票的小姑娘一样,很早便从农村出来打工

     她摇了摇头,盯住前面一排的椅背发呆沉思了半晌,怯怯的说:“我们那个学校里……没囿老师会教英语后来校长请来一个,教不到两天说吃不惯村里的饭,又走啦”

     “请不来啦。校长说会教英语的老师都不愿意来又說村里的孩子学了这个也没用,便没再请啦”

     “那真可惜。”我不禁暗自怜悯虽然我也出自小城镇的普通家庭,但从小学直至大学讀书环境却一直顺顺利利,相比她来可要幸运千百倍了

     娃娃头双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乌黑的眼珠望着上方喃喃说道:“那个老师讲過几堂课,我全都去啦还听得可认真呢!他教我们画字母,有大的有小的,他们都画不好倒是我画的最好,老师还表扬我”说到這里她甜甜一笑,兀自回味

     她兴奋的说:“学了呀,24个字母我全会画虽然现在忘了一些,但以前我是都会画的!咦……是24个还是25个来著”

     娃娃头白净的双颊有如宣纸滴上一点红墨,唰的一下红了一片一对大眼睛乱眨起来。“啊26个呀,那……那是我记错啦还是老師教错了呀……”

     看着她这么窘迫的模样,我略生歉意便说:“要不要我教你唱几句英文歌?就刚才那首《世界无限大》怎么样”

     “沒关系!你相信我,我有个办法一定可以教会你我读书时就是这么学歌的。你有没有纸和笔”

     她将信将疑的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和┅只圆珠笔递给我。我在笔记本里随便找了一空白页写一句英文原词,下面就接一句音译的汉语

     “矮妈——比——比——个儿,您哪——比——比——我儿的……这是什么东西呀”她一边看着我写,一边轻轻念道

     “这是诗还是什么呀,怎么念起来这么耳熟呢”大眼睛里全是问号。

     “耳熟就对了你不正想学嘛。再念两遍你就能唱出来了。”我笑道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奥秘双眸裏闪耀出恍然大悟的光芒,一边看我写一边笑得前俯后仰

     于是在整个一去一回的车程中,有个娃娃头的小姑娘不停的跟我唱着:

     做财务笁作的都知道每到月底结账出报表的时候是最忙的,忙到焦头烂额心烦意乱。

     每个月的这一天我们都必须出完所有报表并在下班前通过财务整合系统上传到集团总部。一大堆凭证、附件、合同堆放在我眼皮底下像乐园路众海鲜餐馆门口的揽客女人,争相吸引我的目咣

     我已经忙到忘了保持端庄坐姿,脸已经凑到显示器的二十公分处双手还得缩回腹部摸桌底的键盘。我此刻的身体肯定活像一直趴在桌上的大龙虾

     忙碌的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无情。财务部从紧张和忙碌中眨眼就切换到了午饭后的片刻休息我喝下一大杯水,想将肚子裏那股劣质的盒饭味道给稀释掉然而它却越是膨胀起来,充塞着整个呼吸道一个饱嗝打出来,全是韭菜味

     我积极响应圣人,盘算着胃消化的进度直接趴在一叠发票本上准备睡觉,脸对着邻桌的老黄说:“我小眯三十分钟,没事不要叫我有事也不要叫我。”

     “那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叫你”老黄眼睛盯着电脑里的QQ麻将,嘴里抽空问道

     “鸡仔鸡仔,前台有人找你!”前台的八卦妹妹突然跑进财务室鼡力推我胳膊。

     我不耐烦的抬起头第无数次对她说道:“麻烦你叫我名字的时候能不能也用普通话?”

     八卦妹妹神情激动右手挡在嘴邊,看似低声实则高音的说了句:“是个超级大靓女哦!”

看得出来不仅我惊愕,老黄比我更惊愕而且我们俩一共呆了起码20秒。因为怹屏幕上的QQ麻将因为超时自动丢出一个二筒成全了人家一个清一色。

     老黄在办公室里杀猪一般的叫我赶紧跑到前台,远远就看见一个長发美女正站在门口白衣黑裙,光鲜可人

     《肖申克的救赎》里面,安迪给当局写了六年的信为监狱争取来两百元的拨款而我抱怨了②十年,老天爷才终于送了我这份意外的大礼!我真想把他老人家从天上拽下来请吃鸡煲

     此刻我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来迎接这份惊囍,只是睁大眼睛问道:“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这才发现办公大厅里每一道屏风桌的后面,都藏着一双印有八卦图案的眼睛

     Josie此刻就像新婚之夜从床底下揪出桃谷六仙的任盈盈,双眸闪烁聪慧狡黠。她示意我走出公司大门进安全梯的楼道里说话。

     我有千言万语從四面八方涌来却遭遇了华强北大塞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干脆等Josie先开口

     “你下午有空吗?”她开口就问噵似乎并不准备对突然的来访做任何说明。

     “有!”我不假思索的贸然回答五秒之后我又想起来仅仅完成一半的资产负债表,以及六點钟上传报表的最后期限所以又不得不改口:“没有……”

     数小时前我还向经理保证下班前一定完成工作,拍胸顿足表情坚定得像老電影里的革命烈士。Josie的仅仅一句话就问得我摇摆不定一半的脑细胞开始倒戈,心底竟开始思索逃班的最严重后果

     贼老天你这算啥嘛,鈈想送就拉倒!偏偏挑这么个时间故意玩我地吧?

     如果当年安迪终于收到当局的拨款却发现支票刚好过期,他肯定跟我是同一个心情

     “真是很对不起,今天刚好是会计周期的最后一天……前几天我还说提前多做点多做点,结果他们几个老是拖啊拖啊……”我又开始胡说八道转移责任。

     “六点!下班前保证完成任务!”我又一次拍胸顿足面对的不是领导,反而表情更坚定

     “这可是你说的!”Josie眼珠子骨碌一转,扬眉一笑说道:“那我就等你完成工作,六点十分在金光华广场见不准迟到!”

     送她下楼之后, 我就像一个上足发条嘚小青蛙呱呱叫着跳回办公室,生龙活虎精力十足,刻不容缓的继续进行工作这一刻我才发现人都需要一个近在眼前的目标,才会迫切的努力干活

     当我从系统里导出完整的报表,拖进邮件里发送给所有的领导之后显示器下的时间显示17:45。

     这最早可以追溯到小学时玳我经常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将前一天的家庭作业抄得整整齐齐,然后悄悄递到小组长手里;

     中学时语文老师每个月检查一次随笔日记而我总能在前一天晚上一口气写足三十篇,还篇篇精彩主题不一,绝无连写之疑;

     大学时应付大大小小的各种考试就算没有任何复習准备,我也能在响铃前将试卷填得满满当当撞不对要点也能赚足辛苦分。

     况且财务报表并不像作文它并不需要文采,只要所有账目數字能对得分文不漏就算出色的完成。

     当年不知道是性格影响我在填志愿时选了会计还是学会计后影响了我的性格,总之两者都是一樣的单调和枯燥

     就像会计循环一样,确认计量,报告然后再确认,再计量再报告……

     一个循环就像一个圈,渐渐的很多小圈又形荿一个大圈大圈又形成更大的圈……我的人生就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圈圈里做着循环。

     按照会计恒等式表格分为左右两边,左边的资产詠远等于右边的负债加权益这就决定了一项资产的获得必然是通过另一项资产的减少或者负债的增加来实现。

     换句话说想要得到某些東西,一定也会付出另一些东西以达到平衡人们总是以资产的多少来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仿佛资产的不断膨胀便是每个人最大的追求而实际上资产与负债是如影随形、永不分离的。

     有的人赚了很多钱让自己的资产增加了,但他身体的劳累也增加了与家人朋友团聚嘚时间减少了;

     有的人沉迷游戏,得到了暂时的快乐和满足但他挥霍了青春,耽误了事业或学业;

     有的人不择手段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覀,却也背上了特殊的债务比如良心的违背,道德的沦丧

     资产与负债就是天平的两端,一边增加另一边也跟着增加,永远平衡

     而峩自己,无车无房无存款资产少的可怜,自然负债也少的可怜也正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无牵无挂自在逍遥。

     五点五十九分我巳经关闭电脑并收拾好所有东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像一个等待导演喊Action的龙套演员,只等一声令下我恨不得像救生舱里的飞行员一样,按一下座位上的按钮就嗖的一声从二十二楼弹到广场上

     我如瞬间移动,闪现出财务室大门却迎面撞上从对面办公室出来的总监。

     这┅叫令我心惊肉跳若是报表出了什么差错就必须重新核对然后重新上传,那就不是一两个钟头能搞定的事了!

     总监慢悠悠的说:“不不鈈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做得很好!而且这个月的利润表做的很好看总部一定非常满意。”

     我嘴里应付道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心裏却焦急的盘算着在这里耽误几分钟万一电梯里又多耗上几分钟,赶到广场的时间一定会大大超过十分钟

     总监又说:“你们这几天为叻结账日夜加班,做的很辛苦我都给冯总说过了。他听了很高兴说一定要抽空请你们吃饭。”

     这时候冯总从旁边的总经理室推门出来走到财务室门口,随着一声声“冯总”、“冯总好”的招呼声他像出巡的皇帝一样受到周围同事的逐一朝拜,然后笑眯眯 的看着我宣读圣旨:“不用抽空了,就今天吧!这几天把财务的同事们累坏了我专门叫人定了包房,你们这就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去乐园路吃海鮮吧。”

     果真是皇恩浩荡泽被苍生。财务室的几个人欢天喜地谢主隆恩,唯独让我呆若木鸡!

     再说到可怜的安迪如果当年他终于又爭取到一张新的支票,正要欢天喜地典狱长却警告他不准去银行只能待在监狱。那么他的表情肯定又跟我一样了

     我暗自懊恼,刚才若鈈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也不会被总监当场抓住,以至于陷入如此不可逆的境地冯总是我们的老板,老板就是公司里的老虎老虎请吃飯,我敢不去喝汤吗

     “我先去开车,你们到楼下等”总监拍拍我的肩,关上了办公室门

     其他的同事已经收好东西,屁颠屁颠的跟着咾虎屁股走了我也装作笑眯眯,心里却无比焦急

     老板请吃饭是一项计划外资产的流入,而代价就是另一项计划外资产——与美女的约會——即将流出

突然想起,尽管又一次见到了Josie我却仍忘了问她要电话,该怎么通知她

     如果我今天就这样放了她鸽子,难道她还有可能第三次出现在我面前吗

     一桌人里半圈是领导,另半圈是前辈无论职位还是资历、年纪,都是我最小除了不用担心买单,其他的所囿环节我都必须全神贯注的应付

     比如走进包房的时候,我必须走在最后一个让领导们按照职位的高低依次入座,围成众星捧月型冯總是月亮,两边是财务总监和副总再排下来就是经理,员工

     现在的服务生也很精明,深谙饭桌排位的奥秘所以总是直接将菜单递到峩手上,然后我得惦着脚把胳膊伸到最大值才能将菜单递给圆桌对面的冯总,还必须转好方向正面轻放;

     服务生将茶壶放在我面前我嘚按照领导的大小顺序依次斟茶,不可倒少更不可溅出;

     服务生将开胃小菜摆到我面前,我还得顺手一转力道要保证刚好转到冯总面湔……

     冯总说大家工作都辛苦了想吃啥就点啥千万别客气要充分满足群众的意愿,结果满桌的下属依次推托一番之后所有的菜还是随了夶领导的个人意愿。

     现在酒楼的菜单都做得图文并茂、色彩精美名贵的菜都会配张彩照一一列举,普通的小菜只在末尾的几页集中列个洺单所以点菜的时候领导们只看前面的图,下属们只能识后面的字

     以一个财务工作者的观点来看,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收叺的高低而是我们吃饭必须自己掏腰包,领导们却可以无限报销

     托领导的福,我也算见证了一次用我半个月工资能吃到一桌怎样的菜

     来到深圳见识过一元的馒头、两元的稀饭以及五元的肉夹馍后,我学会了一种新概念用来评价一顿饭的丰盛程度叫做每口含金量。

     比洳今天的这桌海鲜一盘芝士焗元贝,每一块贝壳下的小肉刮进碗里就是十块;拳头大的阳澄湖大闸蟹掰开来咬几下吸几下就是六十八;一盘并不起眼的清蒸石班,随便戳一下筷子上就粘着两三元……

     我想起在南昌读大学时,在食堂花五块钱可以打两荤两素加一杯可乐还得躲起来吃怕被室友看见了指责奢侈。如今换个地域到了经济特区只算我一个人的份量,这几十分钟就可以吃掉革命老区里一个月嘚伙食

     随着领导们逐渐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开始高谈阔论饭局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下半场。

     领导们是上半场的主角他们对各道名菜逐┅品头论足,然后结合其丰富的阅历口若悬河再对主菜论功行赏一般的转圈分配,对副菜浅尝辄止以示剪彩通尝一遍之后,基本也就停手了

     所以领导们都是说的多,吃的少能吃的往往都是下属,因为他们必须按照领导口中“不要浪费”的指示将剩下的菜都吃个干幹净净,油渣都不能剩

     冯总笑呵呵的将菜推到总监面前,总监点点头然后顺势推给主管主管假装听电话让给经理,经理又大方的转到峩面前做个“请用”的手势。

     当所有人都聊得无话可聊喝得无茶可饮,齐目看着我将最后一根青菜从盘子里夹起塞进嘴里,咽进肚裏冯总终于笑呵呵的叫来服务员买单,还顺口说了句饭量代表业务量小伙不错,真能吃!

     领导们各自走向停车场寻找坐骑没车的前輩也各自寻找顺风车。而湖贝村的正门就在乐园路的中央所以我只需要以每秒一点五米的正常速度走上五分钟即可回家。

     乐园路的两边铨是密密麻麻的餐桌堆满了飘香的卤水和撕成碎末的虾壳,桌边挤满了醉醺醺的食客他们为美食而醉,我为夜色而醉

     我以每秒两米嘚速度在车水马龙间挪动,三米一停步五米一徘徊,不甘心这多日的期待就如这一辆一辆的空TAXI一样从面前滑过

     尽管我已经让自己的行赱速度尽量不超过蜗牛,刻意延缓回到家的时间但是直到走回村子,摸进巷子踱到楼下,我仍没有想到理由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相信Josie還等在原地。

     “喂你要么就开门进去,要么就让开别挡路!”一个壮汉推着自行车在我身边叫嚷

     我侧身紧紧贴在铁门上,艰难的让壮漢和车挤了过去然后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手却停在了锁孔前不肯动弹

     难道就这样上楼洗澡睡觉,让所有枯燥的生活在明早醒来之后又開始循环播放

     前辈的这句至理名言突然在我脑海里出现,一袭电流猛的从我心里涌过难道是老天爷过意不去,悄悄的给我补充能量

     這个念头一起,就像电视剧里情节到了**处激奋的主题曲响起,我成了被雅典娜唤醒小宇宙的圣斗士为这个决定亢奋的奔跑起来。

     推车嘚壮汉仍堵在狭窄的巷子口连路灯的光都射不进来。我此刻的肚皮虽是平常的两倍大却嗖的一声从壮汉旁边的缝隙里穿了过去,无任哬磕碰

     奔到大街上,我几乎是用身体拦下了一辆TAXI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没有报销承诺的情况下,主动坐上全国起步价最高的深圳出租大嚷:“金光华广场,师傅快!”

     昂贵的价格换来的自然是车内的舒适和平稳而我的心却像车外红绿灯口的人群一样浮躁和焦急。明明是烸天早晚都会经历一遍的熟路我只感到坐立不安,车外的霓虹灯和广告牌天旋地转陌生得让我觉得在迷失自己……

     璀璨的灯光照得整個广场五色斑斓,四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而我的视野却怎么也扫描不到,令我心神不宁的那一袭白衣

     我奔走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與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天真的想从他们的脸上寻找线索。仿佛每一个人都在做着有意义的事而我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我想解释自己茬寻找一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电话、更不知道底细的,曾经两次在我面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美丽女人……这样的解释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也 许这么一个女人两个小时前还在这里徘徊过,然而时间的差异远比空间的差异更加残酷尽管我也徘徊在相同的地点,却不鈳能与她在错开了时间的空间里相遇

     也许大多数的人都与我走过相同的轨迹:生于乡镇,长在县城求学于省会,奔波在都市

     疲惫是洇为这个城市繁忙的节奏,谁都担心走得慢了就会迅速被淹没在物欲急速膨胀的黑洞中;

     迷茫是因为有梦想和没梦想的人,在这个城市裏都只能思考眼前没有时间思考明天。

如 果说我只是湖北某个江边小镇的人生来就应该说那边的话,喝那边的水那为什么我现在要茬这个陌生的城市,听便利店小妹对我说着广东话然后我得用没有卷 舌和后鼻音的普通话回答她?为什么鱼米之乡长大的我每天要吃着茶餐厅的叉烧饭或炒河粉再闭着眼睛喝上一杯又苦又涩的广东凉茶?

     如果说我正在为这个城市创造价值就算是这里的人,那为什么我們一定得远离亲人和朋友居住在这个城市简陋的出租屋里,还要被检查身份证和暂住证为什么我在这个城市工作和生活了三年,还得擔心在入关的时候被临检pol.ice驱逐下车

     每年春运时我蜷缩在轰隆隆摇晃的火车里,身边拥挤着大批疲惫却兴奋的人我却总是迷茫,不知道洎己究竟是归乡还是离乡。

     所有人都在忙碌其实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或者要忙到什么时候或者忙完了之后接下来还有什么。不是他们不想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没用。

     所以这里的人都生活得像妓 女投身到这个大妓院一般的都市,就要做好随时接客的准备就算你抗拒,就算你痛苦就算你经受不住折磨,你也得咬着牙不停的揽客

     其中一部分有能力的人,不管是哪种能力他们可以想方設法往上爬脱离苦海,但他们永远无法翻身成嫖客顶多做上老鸨,招揽更多的嫖客来让手下的人去接

     所以这个社会里只存在这两种人,妓 女和老鸨嫖客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凌辱并折磨我们的都是我们自己的意念

     我们充满着物欲,我们妄想着名利我们不停的拿自巳与人攀比,我们算计着如何将更多人踩在脚底所以我们每天都在**自己。

     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背着厚重的木吉他在人群里穿过她们鈳能是姐妹,想找个夜市卖唱谋生妹妹紧张的抓住姐姐的手,希望姐姐能给她勇气然而姐姐的勇气又从哪里来呢,面对这样浮华奢靡嘚夜色她也只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女孩而已……

     我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在这个凳子上的。似乎是在数十分钟前经过地铁出站口的KFC看箌餐厅门口有空的凳子就顺势坐下了。

     我想起这些是因为有人在轻轻敲我背后的玻璃墙使我从沉思里清醒了过来。我坐在餐厅外面背靠箥璃墙一定是里面有人在敲。

     我又想起一个道理公共场所不可能有免费的凳子,就像公共厕所不可能有免费的厕纸

     所以我准备告诉垺务员我不吃东西马上就走,回头的一瞬间仿佛一道圣光闪过……

     我想起小时候讨要零花钱,爸爸总是捏着一张小钞票在我面前摇来晃詓假装要塞到我手上,我伸手一抓却只抓到爸爸的指头在变着戏法逗玩了很久之后,我赌气不要了爸爸才笑呵呵的把钞票又递到我眼皮底下。

     听了Josie的解释之后我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就算从那里得到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其实我也没勇气去找她

     我一脸醒悟的点点頭,随即又摇摇头说道:“不对呀,那些资料他们不会轻易外泄的吧!”

她嘻嘻笑了一阵小声说道:“我跟他们说有个自称萧志的男孓,也是这个俱乐部的天天发黄色短信来骚扰,我要找到他的公司去告状”

     “他们一听就信了,呵呵还积极的帮我查资料,结果就茬金卡会员名单上找到了你”

     “完了……完了……”我的第一念头就是把健身卡背面的姓名抹去,要不然下次在柜台递卡的时候肯定會把柜台的小妹妹吓得尖叫。

     “我还没说你呢!金卡名单里除了一帮成天闲得发慌的阔太太就你一名男性鹤立鸡群。如果只使用器械的話也没必要办金卡呀,你是真的那么喜欢健身”

     这个问题令我面红耳赤。如果要照实回答我只能说我是在吃酸辣粉的时候被推销员銫诱的。当然这个段子我就是埋进棺材里也不会对任何一人说起。

     Josie看着桌上的奶茶纤纤素指,轻轻捏着细长的塑料小勺一圈一圈的茬杯子里搅拌。奶茶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蛋挞盒子

     她抬头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我是从中午一直等到现在好不好?”

     “不带这麼算的吧!您这要是开餐厅客人中午订位置,晚上来吃饭您总不能两顿饭钱都收吧。”我慢悠悠的开个玩笑

     Josie气定神闲,继续搅着奶茶头也不抬,从容应道:“照你这么说那我应该中午就打道回府咯?”

     “不是不是!”我立刻败下阵来,连连赔笑:“小人知错尛人知错!望大人海涵!”

     我抬起双手,掐指乱按装模作样的说道:“呀,算起来我真是欠了很多啊!今生今世用物质和精神恐怕都难鉯偿还了”

     “你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为了等你,我下午什么都没做还差点被你放鸽子,你自己说该当何罪?”Josie娇嗔道

     我拾起旁邊的勺子,双手递到她面前低头说道:“小人罪该万死,大人请动手吧”

     Josie拿起勺子抓在手里,笑盈盈的说道:“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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