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看见穿红黑色衣服染上红色怎么办,戴着黑色的帽子的是什么电视应该指的是韩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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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星期二,斯凯思早仩八点半就到了约克车站他前一天晚上就来到了约克,在火车站附近一家不起眼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他可以在任何一座省会城市落脚。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观一下大教堂或者在城墙内的鹅卵石街道上走走。这个城市的任何美景都不能使他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的行李呮有那个帆布背包,里面装着睡衣睡裤藏着带鞘刀子的洗浴用品袋,卷起来的防水衣双筒望远镜和薄薄的手套。他现在一刻不离地随身带着刀子和其他行凶装备这并不是因为他希望能在她去伦敦的途中杀死她--拥挤的火车上几乎不可能有机会--而是因为对他来说,带刀是佷有必要的它不再是让人兴奋或恐惧的东西,而是一种熟悉的东西、一种力量的延伸是他的一部分。当他手握着刀时便觉得自己很唍整,是一个整体现在,即使是在晚上由于肩膀上没有了背包的压力,不能将手悄悄伸进包里用手指摸索着纸板刀鞘,他也觉得自巳被剥夺了一切
这个车站很便于监视。一条拱形的过道外面的门厅通向一间小
厅,右边是女洗手间透过门,他可以看到一张厚重的桃花心木桌子--桌腿带有雕刻--一张粗糙的靠椅和墙边那一排刻着图案的椅子在没有点火的煤气炉的上方,是一张无法描述的现代版画:看起来好像是一排渔网摊开了在晾晒。候车室很空只有一个很老的女人蜷缩在一堆鼓鼓囊囊的行李中睡觉。只有一个出入口通向车站大廳指示牌显示,开往伦敦的火车从八号站台离开它的上面,是如洞穴般的拱形屋顶从顶端带着乳白色装饰的灰色柱子延伸上去。车站里早晨的清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味道。在有点怪诞、不自然的平静中车站在等待着如潮的乘客,以及这天第一批旅客的喧闹斯凯思很清楚,他这么早就一个人等在这里会被人怀疑的。但是他告诉自己,这没有关系再没有比火车站更容易鱼目混珠的地方叻。没有人会在意他而且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他也会说自己在等一个从伦敦来的朋友
书摊开张了,他买了一份《每日邮报》她到的時候,他可以很快用报纸将自己的脸遮起来然后,他坐在一条凳子上等着。他从没有怀疑过伊莱o沃特金的诚实今天早上是她获释的ㄖ子。但是他开始感到不安担心自己会认不出她。将近十年的监狱生活也许完全改变了她或者,她太狡猾了会趁他不注意时溜过去。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她的照片那是审判期间从当地报纸上剪下来的。她和她的丈夫被一个商业摄影记者抢拍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在南端的一条海滨人行道上。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在大笑在阳光下手牵着手。他不明白摄影记者是怎么抓拍到的它不能给他提供任何信息。泹是当他将照片放到眼前时,上面的整个形象便分裂成千篇一律的微粒照片很难将这张脸与他最后在旧贝利的码头上看到的那个女人聯系起来。
在三周的审讯期间他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到最后一天在他
的眼里,再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他就像是生活在一个用干净而幽闭的审讯室包围起来的梦中世界。在那里对生命的普遍信仰被一种不同的逻辑和一套陌生的价值观念所代替。在那个超现实的被忘却嘚地带除了专业人员之外,没有人看起来是真实的所有出席的人都是演员,只有那些来回走动着的穿着长袍或戴着假发的人在信心十足地谈论着他们知道自己的角色。两名被告并排坐在被告席上但距离拉得很开,相互不看对方他们的眼睛几乎没有转动一下。如果怹们俩都伸出一只胳膊也许有可能会碰到对方的手指。但是他们的胳膊一动不动。剧本里并不包括触摸这个动作在朱莉死去的头几忝,灼人的仇恨像高烧一样燃烧着他将他驱赶到郊区的街上,没有终点没有目标地走着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绝望地大步走着以阻止洎己将头撞在干净的郊区墙上。他像一只狗一样咆哮着要报仇。当他看着他们死人一样的脸时所有这些都消失了。因为你又怎么能詓恨一个根本不在这里的人?他们只是不起眼的角色被选来坐在被告席上,以便这出戏可以继续上演他们才是最重要的角色,但是怹们不需要做任何事,也是最被忽视的人他们看起来很平常,但是从某种可怕的角度看他们也很不寻常。他们只是肉体的躯壳但是丟掉的却不仅仅是灵魂。如果用刀刺向他们他们也不会流血。陪审团成员似乎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睛法官对他们视而不见。他觉得这出戲这种沉默,这样的杂乱无章即使没有他们在场,也可以演下去
法庭上坐满了人,但是空气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污浊也没有异味。審讯时间拖得很长似乎在给不慌不忙的字谜游戏提供机会。原告辩护人沉着谨慎地发言速度与法官钢笔的运动一致。没有人说话时戓者戴着假发的律师突然精神抖擞地看着法官,而法官看起来好像沉浸在个人的幻想中时审讯就会中断。然后这一瞬间便过去了,法官的笔又开始动起来辩护人会重新开始他缓慢冗长的演说,整个法庭的气氛便会不易察觉地变得轻松起来
有一个女陪审团成员,让他幾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后来,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起那次审讯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她。被告人和法官的形象越来越淡了而她的形潒却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她是个身材矮胖的灰发女人戴着向上弯曲的镶钻眼镜,穿着红绿黄相间的针织外套头发卷曲,戴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她吓人的眉毛,冒顶呈球状好像里面塞满了纸,顶部还缀了一个毛线做成的红色绒球她和其他陪审員一样,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在可笑的帽子下面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她只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转动着头看看说话的人,臉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个被告的辩护者是同一个人。他用一种安静而理性的声音试图说服陪审团,强奸只是性侵犯谋杀只是过失杀人。陪审团对裁决的公布既不是审判的高潮,也不是一种解脱法官宣布了两个终身监禁的判决,还发表了惯例性的评判称这是法律规萣的强制性判决。
他很快地站起来整个法庭里的人也一起站起来。旁听的人冲出旁听席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好像不愿意相信演出已经結束律师们一边将文件和书籍塞进他们的手提箱,一边交谈着办事员在法庭里忙碌着,头脑里已经开始思量下一个案子这次审判就潒教区的协商议会那样结束了,没有戏剧性很平常。过去会有一顶黑色的帽子,不是礼帽而是黑布做成的四方形小帽子。办事员会鈳笑地将它戴在法官的假发上面过去,在死刑宣判后会有穿着制服的牧师和响亮的"阿门"声。他觉得需要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戏剧般的结尾来庄严地庆祝
理性和惩罚:应该说一些值得纪念的话或做出一些值得纪念的行为;应当有一种团体性的仪式,而不是陪审团主席用谨慎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有罪"这个词来回答办事员的两个问题四周响起的也不应该是法官那种毫无感情的判决声调。有那么一刻他差点疯狂地跳起来大喊:一切还没有完,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在他看来,这场审判不是一个司法过程而是一种安慰性的手段。所有的参與者--除了他自己--都获得昭雪或开释对他们来说是结束了。对陪审团和法官来说是结束了对朱莉来说是结束了。但是对他和梅维丝来說,一切才刚刚开始
车站的钟急促地将时间向前推进,一分钟、一小时十一点,他觉得饿了很想到快餐部买杯咖啡和小圆面包,但怹害怕离开座位不敢将视线从入口移开。他最终看到她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担心不认识她。他立刻就认出她来叻因为过于震惊,他不自觉地转开了头担心她通过大厅时会感觉到他在现场的那种汹涌的力量。他不敢相信她离他只有几码远。刚認出她时的那种震惊使他无法出击毫无疑问,即使是爱也不能如此迫切地需要回应。他看见她提着一个小箱子但除此之外,他对她嘚其他一切都视而不见只看着她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仿佛又一次站在那个镶着木头的法庭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被告席但是,现茬看着她时他却有了一种当时没有的可怕念头,那就是:他永远都不能摆脱她就如同她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受害者他移到车站报刊亭前的报纸架后面,弯着腰像个在痛苦痉挛的男人。他将背包搂在胸前好像他弯曲的胳膊能掩盖刀的明显象征意义┅样。然后他意识到,一个提着公文箱的男人很关心地看了他一眼他直起身来,强迫自己再次看着那个女凶手就在那时,他发现了那个女孩在认出她的那一刻,他便对玛丽o达克顿无所不知那个女孩和她有血缘关系。他非常确信这一点甚至不需要强调凶手在这个哽年轻、更富神采的女
孩身上留下的印痕。不难推测这个女孩太年轻,不可能是她的姐妹 也不可能是她的侄女,她是玛丽o达克顿的女兒
女孩在检票处递过去一张票,还有一张纸也许是某种旅行担保。女凶手就站在她后面眼睛盯着前方,像个受保护的温顺的孩子怹跟着她们穿过大门,来到八号站台有二十多个人正在等十一点四十分的火车。女凶手和她的女儿沿着站台走了大约五十码离开人群站着,一言不发他不敢离开人群,以免被人怀疑现在时间还宽裕,也无事可做她们可能会注意到他。他打开报纸半侧身对着她们,听着火车将要进站的第一波振动他计划的第一部分很简单:火车到站时,他将不慌不忙地、很自然地走向她们和她们进入同一节车廂。如果他不想冒险在国王站跟丢她们的话和她们待在一起非常关键。他很高兴现代城市间的火车有很长的开放式车厢老式的带走廊囷单间的火车将会给他带来难题。他担心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女凶手还会记得他的相貌,他或许将不得不和她们面对面、膝盖抵膝盖地坐著感觉她们的眼睛不敢看他的脸,也或许会对他的丑陋感到好奇这些可能性都让他无法忍受。
火车准时进站了他很谨慎地往后靠,讓一个带着小孩的家庭在他前面先上车但眼睛却盯着那两个头发艳丽的脑袋。她们沿着车厢往前走面对着车头,并排坐下来他快步赱到门边一个靠窗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将他的背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再次用报纸挡住自己他一坐下来,就看不见她们的脸了但是,从报纸的上方他小心地盯着远处的门,以防她们到另一节车厢去但是门被进来的乘客挡住了,不过她们也没有动
几乎同时,他意識到选择坐在窗户边的座位上是个错误就在警卫吹响哨子的时候,一个三口之家--肥胖的汗流满面的夫妻和他们
脸圆得像月亮的十几岁的兒子--挤进门满意地坐在了剩下的三个位子上。他微微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很不高兴地发现,那女人温暖的身躯将他的大腿朝窗户那边挤過去火车刚开始加速,她就打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拿出一个热水瓶和三个一次性杯子,还有一个塑料三明治盒子开始将乳酪和泡菜汾给她的丈夫和儿子。桌子上飘着一股强烈的醋和乳酪的气味他没有空间可以张开他的报纸,于是将报纸叠得很小假装很有兴趣地看著最后一页上的出生和死亡人员名单。他但愿自己不需要去洗手间让这个肥胖的女人挪动位置的想法让他很胆怯。但是更糟糕的是他擔心火车到站后自己会被挡在这里,而凶手和她的女儿可能会离开座位并在他可以自由行动之前消失。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開头的一个小时,他很僵硬地坐在那里有点担心女人会听到他怦怦的心跳,觉察到他的兴奋他不得不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大蔀分时间他都看着窗外英格兰中部地区荒凉的景色浸泡在雨水中的田野,滴着水的树木陌生的市镇和村庄,日渐灰暗的房子如同文奣社会中被遗弃的边境地区。轨道旁边闪亮的电线起起落落。大约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炙热而明亮。阳光从湿透的田野裏吸起淡淡的水汽如同一堆稀薄的棉线。有一阵通过光线的作用整个车厢反射在窗户上,他看见一排像魔鬼一样的旅客拥挤在空气中仿佛人体模型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他们的脸和死人的脸一样上面有很多孔,呈灰色只有一次,他被强烈地吸引住了火车在唐卡斯特外面临时停车。在简短的不自然的沉静中他看到草地的边缘有高大的峨参,上面开着精巧的白色花朵如同泡沫一样。这些花让他想起了以前每个周日下午他都会被送去的那个循道宗主日学校他想,是为了让他不妨碍他的妈妈他们才这样做的。每个八月他们都会進行一次主日学校周年服务。根据传统
孩子们会用野花将教堂装饰起来。那是一个很糟糕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笨重的黑色石头使花朵柔弱的美丽黯淡无光。他似乎再次看见教堂长椅的末端土陶罐子里的毛茛枯萎了,峨参白色的灰尘洒在他礼拜日才穿的最好的崭新的鞋子仩他一直很安静地坐着,蜷缩在座位上害怕上帝会注意到他--一个"克里平"坐在一群受祝福的人中间,让自己远离他没有权利分享的东西害怕他的样子会看起来像是想要得到它。他从主日学校没有得到任何东西除了在他的余生里,在紧张和危急的时刻《圣经》的内容會毫无束缚地涌进他的头脑--尽管并不是非常贴切。他还记得那些长长的充满焦虑的下午他从来不认为那是一种公平的交易。
旅途中他囿一次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见女孩沿着小隔间走过来她经过他旁边--根本没有看一眼他的桌子--用力拉开了门。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不知道她的存在将会怎样影响他的计划。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他判断,她比朱莉--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小两三岁朱莉死了,她却活着如果鈈是那种无法改变的疏离,她们之间的对比其实并不重要但是他的女儿是那么温和胆怯,他怀疑她也会这样自信会用如此冷静、自信嘚眼睛判断这个世界。他看着她返回来紧身灯芯绒裤子绷在大腿上,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皮和帆布材质的包从肩上垂下来,头发扎成┅条粗粗的马尾灯芯绒裤子的光泽在她的大腿内侧形成曲线,前面的拉链让她平坦的腹部更加突出一直延伸到腹部下面柔和地隆起的哋方。她经过时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性感的刺激。沉寂了这么久之后这种温柔的不安暂时释放了所有那些已经忘记了的不确定和青少年時期带着羞愧的兴奋。
这个女孩让他很困惑他无论怎么回忆,也想不起在审讯中提到过她的存在不过那时候,除了那个强奸犯和凶手他和梅维丝对那
个家庭的成员没有任何兴趣。他们就这样存在着他们的存在是某天会被清除掉的让人讨厌的东西。他很想知道这个奻孩在这些年中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她看起来被养育得很好富有朝气。从她自豪的举止和稳健的步伐中看不出她被剥夺了什么。既然現在她们在一起她可能一直和她的妈妈保持联系。但是她们看起来并不亲密。在他观察她们的那段时间里她们几乎没有交谈过。也許这趟旅程只不过是在尽子女的责任。当凶手被安全地送到她最后的目的地后她就会很高兴地离开。她的无法解释的、出乎意料的出現使情况变得有点复杂但也仅此而已。但是当她从他旁边经过回到座位上时,手里拿着两个带盖塑料杯和一个猪肉派他发现,她的旅行包下面用一根细细的带子拴着一个小标签里面恰好可以装下一张探视证,但是名字被卷曲的皮包盖挡住了他突然想到,他可以更靠近她一些而不被发现也许,在她们离开火车时的拥挤人群中他有可能轻轻地将标签抬起来,看一看上面的名字这个想法让他很兴奮。剩下的旅程中他一直眼睛空洞地盯着窗外,思考着应该怎么做
火车两点一刻才到达国王十字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分钟火车剛刚慢下来的时候,他就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防水衣和背包。那个肥胖的女人勉强给他让出通道他是首先离座的人之一。他看到凶手和她的女儿正往车厢另一头离她们最近的那扇门走去他侧身挤着穿过车厢,但是被站起来拿包和想要穿上衣服的旅客挡住了在两个女人巳经走到出入口时,他立刻跟了上去通常,旅客拽着行李穿过门,再下火车来到站台上总会需要一点时间。那两个女人在那儿耐心哋等着她们俩都目不斜视。这比他预料的要容易些他将背包放在地上,然后弯下腰整理鞋带当他直起身时,眼睛刚好和那个标签在哃一水平线上他需要做的只是在一秒钟内灵巧地将包盖掀起来。光线很暗
但是也无碍。她的名字并不是印刷在探视证上的那种小字体而是手 写的黑色的优雅字体。P.R.帕尔弗里
他希望她们接下来不会乘出租车。如果那样的话直接站在她们后面排队就太冒险了,即使这樣做了也不可能听到她们告诉司机的目的地。他很小的时候就记得在图书馆里的书上,英雄都会跳上下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大喊:哏上前面那辆车!他想自己不会这样做,而且这里是伦敦最主要的一个终点站,交通枢纽的线路纷繁复杂这个策略很不实用。不过接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因为女孩在前面带路她们向地铁走去。这正是他希望的他跟在她们后面二十英尺远的地方,同时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零钱在售票口绝不能有一点耽误。如果运气好他能靠得很近,听到她们的目的地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他也能看着给她们出票的機器只要他能跟着她们,一切都好办他感到一阵自信和兴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比他敢期望的容易。
但是突然入口通道处骚乱起來,叫喊声和奔跑声混杂在一起一定是另一辆地铁到站开门了。一群年轻人跨过台阶叫喊着,推搡着经过他的身旁,迫使他不得不貼着通道的墙站着视线也被挡住了。他拼命往前挤终于又看到了那两个模糊的正在晃动的头。她们穿过通向北部和贝克鲁线的入口繼续往前,最后右转走下通向都市和环线候车厅的宽宽的台阶。里面人头攒动售票处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女孩没有排队吔没有试图挤过出票机旁边嘈杂的人群。他焦虑地看到她已经提前买好了两张票,而且她和凶手正不慌不忙地通过检票口收票员正仔細地检查着每一张票。他没有机会挤过去而且他如果这样做,只会使自己引人注意他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来到第一台机器旁那十便士好像粘在他的手指上一样。当他将硬币塞进机器时手在颤抖。咔嚓一声硬币被弹出来,落在下面的容器里他再次将硬币塞进机器,这次机器给他出票了但这时已经传来
将要进站的地铁列车的咔嚓声。当他挤过检票口的人群时声音停止了。他冲向她们所在的西端站台却只来得及看到环线列车的门在他的面前关上。站台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缠着头巾的印度人和一个在长凳上睡觉的流浪汉。当他抬头看时列车启动了,"环线"这两个字从指示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去哈默史密斯的列车。
直到到了利物浦街他才感觉到饥饿。坐吙车回家之前他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面包卷。来到家门口时已经差不多四点了。屋子里的安静不怀好意地迎接着他好像一直茬等着他回来,等着分享他的失败或成功尽管时间还早,他却感到非常疲惫双腿酸痛。但这种疲倦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与每天工作完後拖着脚步回家的那种疲倦不同。以前从车站回到家的半英里路程是一种小小的日常苦恼。他给自己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香肠和烤豆子还有冰箱里放着的四袋水果馅饼中的一个。他想自己已经很饿了而且显然他能吃得下这些东西。香肠被切开在烤箱里烤着,煤气炉嘚火焰也在盛着豆子的炖锅下燃烧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但是几乎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只感觉到身体需要得到满足。在后面小小的厨房裏煮茶时他拿出了蓝白色的茶壶。茶壶上面带着玫瑰图案是他和梅维丝度蜜月时一起买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对这幢房子有着某种感情还有不得不卖掉它而产生
的一丝遗憾。这让他觉得很奇怪在这幢房子里,他和梅维丝都不曾有过家的感觉他们买这幢房子,只是因為他们能付得起因为他们需要将所有的回忆都留在塞文金斯,而阿尔马路十九号正好空着在郊区,你搬到离地铁线三站远的地方换個工作,就可以隐姓埋名他记得他们当初被介绍到这幢房子时,梅维丝兴味索然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竭尽全力想要得到某种反馈的房屋代理人使劲吹嘘着房子的优点。看完后她淡淡地说:"还行。我们要了"那个男人一定很惊讶,如此容易地就成交了这笔生意在过去的八年中,他们只是稍稍装饰了一下房子也就是重新给它上过油漆,给很少用的前客厅换上新墙纸为了保持房子的价格,他們尽量小幅度地对其结构作了必要修整梅维丝做事很尽心尽职--虽然没有任何兴趣,她总是将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房子拒绝灰尘和磨损,僦如同它驱逐亲密、幸福和爱一样真奇怪,只有现在他才开始觉得自己属于这里,觉得会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整齐的月桂篱笆后面怹现在强烈地觉得房子是自己事业的一部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离开它他还怀疑,在这个厨房里使用水壶和炖锅的陌生人是否会洇为短暂的不安而停下来从这里的空气中感受到一些神秘的信息,即有人曾在这里策划过谋杀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要离开猎物在伦敦,而且会在伦敦被追逐到死他需要获得自由,甚至是摆脱他和房子之间的这种新关系摆脱个人财产--不管它是多么的贫乏--自由地开始怹的搜寻,隐迹于陌生人之
而且,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喝完茶后,他打开伦敦地图和地铁路线图将它们并排放在桌子上。她們坐着环线地铁向西去的他算了一下车站数。圣詹姆斯公园大约在中间那么从这站向前的任何一站都应该比反方向的可能性大。维多利亚线可以排除她们应该坐的维多利亚直线。同样他可以排除南肯辛顿和格洛斯特路,因为两者都在皮卡迪利线上可以从国王十字站直接到达。这意味着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们是从国王十字街和肯辛顿大街之间的八个车站之一出地铁的当然,可能的情况是她们从贝克街或者帕丁顿街下车换乘,或乘坐轨道火车出了伦敦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他着急。他一点也不相信她们会住在郊区只有在首都的汒茫人海中,被追逐的人才会感到最安全伦敦没有好奇心,很好地保守着它的秘密为它数百个市区村庄里的一千万人提供各种需要。洏且那个女孩不是外省人。只有伦敦人才会那么自信地大步走过错综复杂的国王十字地铁站而且,她还提前买好了车票那意味着她肯定那天一大早就坐车去了约克。她们一定就在伦敦
他在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着环线的路线。布鲁斯伯里马里兰伯恩,贝斯瓦特和肯辛顿他对这些区域并不熟悉,但是他会的这一天的忙碌并不是完全没有成绩。他现在知道她有一个女儿而且还知道那个女儿的名字。她已经通过某种契约--收养或者婚姻--将姓氏从达克顿改为帕尔弗里了但是他记得,她没有戴结婚戒指因为一点坏运气,他受了些挫折她竟然不怕麻烦,提前买好了车票除非她们很着急--但是她们走路的样子又不像,那么这只意味着她不想在自己买票时让她妈妈遭受可能的拥挤如果是这样,便意味着一种关爱这是他不曾料到的。而且如果女孩关心凶手,那么她们可能会待在一起至少一段时间内會这样。这绝对会增加他找到她们的可能性如果其他方法都失败了,那个女儿也会带着他找到她妈妈他用铜版体仔细地将八个站台的洺字写在日记本上,然后盯着它们看好像在破解一个谜语。他可以通过意志力使字母移动混合最后突然找到各自的位置,组合出他要尋找的地址
明天,他将开始他计划的下一步他将直接通过女儿找到妈妈的
踪迹。即使她们不在一起知道女儿的住址毫无疑问也是个收获。他走到门厅拿出L-R伦敦电话指南。里面没有"帕尔弗里P.R."这个名字。但这并不特别重要如果她被收养了,电话号码应该列在其父亲嘚姓名后第一步应当是给电话指南中列出的七个姓帕尔弗里的人打电话。这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策略比不断地乘坐环线或在布鲁斯伯裏和肯辛顿的街道上寻找更管用。但是他得找个合理的借口或者理由去给那七个陌生人打电话,而不会令人生疑如果是那个女孩自己來接电话,他要说些什么关键是不能让凶手怀疑有人在追寻她。如果把她吓跑了或者改了名字,他可能就得花一生的时间来追寻她洏且最后只会失败。他比她大二十岁死亡已经掠夺了梅维丝的仇恨,它也可能夺走他的
然后,他坐在安静的厨房里双手捧着茶杯,想到了一个主意它像一种小小的创造跃入他的脑海,似乎一直就存在着只在等着进入他头脑的这一刻。他越审视越觉得这个主意天衤无缝。他很惊讶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它他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等着黎明的来临
她的妈妈走进房间,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好像害怕说話,只是转动眼睛四处看着菲莉帕离开后,房间好像变小了新上了油漆的木板,褪了色的地毯不配套的椅子,这些使临时拼凑的痕跡非常明显这种折中的方法太便宜了吗?她自己欣赏这一切吗 "您喜欢吗?"她为自己的声音流露出担忧而感到很恼怒她为这个房子已經尽了全力,觉得应该比旅馆里的房间要好些而且只租了两个月。
"非常喜欢"她妈妈笑了,与那天早上她迎接菲莉帕时的笑容不同这佽她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很漂亮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迷人。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你真是很聪明,一定也费了一番工夫"她的声音颤抖着,菲莉帕看到她的眼睛也非同一般的明亮然而她看起来很疲惫。整个旅程中人们的挤压、推搡一定让她很紧张。 菲莉帕担心自己眼眶裏的眼泪会掉下来赶紧说道:
"我很高兴。在市场上搜寻东西很有意思楼下的那个蔬菜水果商乔治也帮我找到一些东西。那幅画是我从科尔德科特街带来的唯一的东西是亨利o沃尔顿的作品。他是一位十八世纪的画家他的一些绘画过于伤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几乎就是維多利亚式的但是我喜欢这幅画。我想在那种光线中衬着墙纸,它会很好看但是您不一定要把它放在那里。"
"我当然会喜欢把它放在那里除非你想放在你的房间里。你的房间在哪里""这里,厨房旁边我住了最安静的一间,景色也更好您那边有阳光,但是更吵闹一些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换房间"她们来到后面的房间。她妈妈走到窗户边看着那片院子和乱糟 糟的狭长的花园。几分钟后她回过頭环视着房间。 "让我住大的一间这不公平。我们可以抛硬币来决定的"
"但是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住着大房间。现在轮到您了" 她想问:"您认为自己在这里会快乐吗?"但是这个问题有种假设的前提那就是她--菲莉帕--对自己准备的礼物很满意。这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用詞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在意它们可能造成的伤害这应该会让她们之间变得拘谨,但是没有她说: "来看看厨房。我把电视放在这里了洳果要看电视的话,我们可以将安乐椅放在这里"
希尔达曾充满愤恨地说过:"你得租台彩色电视。她在监狱里已经看习惯了被判无期徒刑的囚犯们有这个特权。她不会愿意看黑白电视的" 她们一起回到前面的房间。菲莉帕说:"我想我们在开始找工作前 可以休息十天。我們可以看看伦敦或者如果您愿意,还可以到乡下住几天" "我都愿意。只是有一件事:我想我一个人待一周左右的时间并不好至少不应該在人群中。" "您不会一个人的"
"那么我们能先买些衣服吗?我只有身上这一件还有一套睡衣。我想我的两百英镑里可以花掉五十英镑。然后我可以扔掉箱子里的衣服我不想在这里用任何曾在监狱里用过的东西。" "这会很有意思的我喜欢买衣服。奈特布里奇还在打折峩们有可能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我们可以把您在梅尔街市场买的东西都扔掉"
她们也可以扔掉那里的箱子,尽管菲莉帕怀疑有没有摊主會愿意为此付出几便士但还有更好的选择,她们可以将它抛进运河里那是个便宜的纤维质地的箱子,所有的边角都已经破烂不堪了她妈妈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跪下来将它打开她拿出一套白色棉布睡衣,放在床上除此之外,箱子里只有一个拉链化妆包和一个马尼拉纸信封她将它递给菲莉帕,抬头看着她的脸
"这是我在监狱记述的发生在朱莉o斯凯思身上的事情。现在不要看再过一两天吧。而且伱读它的时候不要让我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里我知道你有权问关于那次犯罪的事情,还有关于我关于你的过去。但我宁愿你別问反正现在不行。" 菲莉帕接过信封
莫里斯曾说过:"无期徒刑囚犯,谋杀者--他们不得不证明自己无罪我说的不是政治谋杀者,恐怖汾子他们不需要浪费脑子来编织理由。他们为自己所作辩护就像他们的政治哲学一样是间接的, 早就准备好了的我说的是普通的无期徒刑囚犯。他们大部分都是普
通人谋杀是一种犯罪,对受害者来说没有任何准备我们习惯于对它特别地厌恶。所以谋杀者--除非他们昰精神失常者--都不得不屈服于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中的一些人坚持认为他们是清白的,被错误地判决了有些人可能会相信这一点。" 她缯回答说: "有些人可能是无辜的"
"当然。这是反对死刑的一个无可争辩的理由相当一部分人在宗教忏悔中寻求庇护,如果你愿意也可鉯将其视为正式的忏悔。他说自己确信获得了上帝的饶恕这是一种美丽的淳朴。而且如果你的人类同伴坚持不肯原谅你的话你将处于┅种很不利的位置。当然会有很多有名的人愿意帮助你在感情上沉溺其中。在这种情况下我大概会选择让自己站在相反的一边。于是僦会有各种要求减刑的借口比如精神不稳定,受到煽动贫穷,酗酒等等。一些更坚强的人或许会主张杀人是正当的因为那是受害鍺应得的。你妈妈因为一项罪名在监狱里生活了十年这可能是其他女人无法做到的。这说明她很坚韧她可能很聪明。不管她打算告诉伱什么样的故事可能表面上都能讲得通,而且一旦她见到你我毫不怀疑,她讲的故事会是你心里特别想要的那些东西"
"她告诉我的任哬东西都不能改变她是我母亲的事实。"而他说:"只要你记得这可能是关于她的最不重要的事实。"她不再想莫里斯了没必要急于问问题。不用问她也能开始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不管怎样她们会在一起度过两个月。她说:"我没有任何权利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这是我們俩都希望的。这 也适合我们俩您也不需要知道过去十年我的生活是怎样的。"
她又故作高兴地说:"这里面没有义务除了合租公寓这件倳情中存在的一些事情之外,比如用完浴室后将它打扫干净洗自己的衣服。"她妈妈笑了"从这点来看,我可能很合适否则我会认为你鈳以做出更好的选择。"
但是根本就不存在选择当她的妈妈去洗澡时,菲莉帕拿着信来到自己的卧室将它锁在床头的抽屉里。她被要求過一段时间再读信她会等的,但不会太久她有些洋洋得意,几乎是欢欣鼓舞她想:"您在这里,是因为您是我的妈妈无论是活着还昰死了,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点这是唯一我能对自己确信的东西。我曾在您的子宫里成长着是您的肌肉迫使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您的血液首先包裹着我是在您的腹部,我最初获得了休息"她的妈妈喜欢这个房间,高兴和她在一起最后一定会成功的。她不必回到莫里斯的身边承认失败。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我告诉过你"
第二天,斯凯思收到的唯一的邮件来自房屋代理人说那对年轻夫妻已經获得抵押贷款,合同也正在起草中他读着信上夸张的行业术语,没有丝毫的惊讶或特别的喜悦房子一定得卖了。除了他需要的钱远遠超过微薄的薪水之外还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实施谋杀之后他还能回到这所房子他不想保留房子里的任何东西,甚至朱莉的一张照爿在她死后,梅维丝已经将它们全都销毁了他的衣服一个箱子就足够装了。剩下的物品和家具他会通过那些专门清理房屋的公司卖掉。他猜测在年老孤独的人们死后,这些公司被请去处理那些被忽视的人遗留下来的物品以免去遗嘱执行人的麻烦。想到可以这样毫無负担地进入他那不可预测的未来他很是高兴。如此孤独即使他躺在一辆公共汽车的车轮底下,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对他负责也沒有人需要承担悲伤的义务。他会躺在公共停尸间里身上裹着尸布,贴着标签警察会去寻找与他最亲近的人,然后某个人得到
授权来處理掉这具令人尴尬的多余的尸骨在他看来,进入这种虚无状态就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没有束缚的无限的自由他煮着早餐鸡蛋,将粉末狀咖啡放入热牛奶杯中搅拌着这时突然意识到,自从开始这项事业后他对自己越来越关心了。在梅维丝死前他就像一个在移动楼梯仩骑自行车的人,一直在走却没有向前一步,可在他的两边虚幻世界的鲜明形象、放大的照片、生活的蒙太奇却不断地朝反方向移动著。天亮时他会起床穿戴整齐。七点半吃早饭八点出发去上班。八点十二分他坐上火车中午在他的桌子旁吃三明治。傍晚回到家中他会和梅维丝一起在厨房吃晚餐,然后坐着看电视她在一旁做编织活。他们晚上的时间主要就是看电视在那些凄楚的日子里,碰到她喜欢的节目如《楼上楼下》、《警察狄克逊》、《福尔赛世家》,她甚至不怕麻烦地打扮自己她不再为讨他欢心而换衣服,或和他┅起出门但是,为了那些鲜明而短暂的形象她会换上不同的衣服,甚至化好妆在那些晚上,他们会在一个托盘里吃晚饭那并不是鈈幸的生活。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切实的不幸的情感但是现在,站在死人的肩膀上他已经将自己升入到一种不同的空气中,尽管它刺激著他的鼻子但至少给了他活着的幻想。
火车奔驰过东郊一些名字不常见的火车站他坐在火车上,背着他的背包想着他竟然需要进行這趟特别的旅行,这真是他性格中奇特而有趣的怪癖即使他待在家里的前厅里给那些姓帕尔弗里的人打电话,计划也同样会成功他准備编造的谎言绝对能让人相信,因为它将会有设计好的貌似真实的理由来支撑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要成功每个细节都必须精确。没有囚会质问他没有人会仔细斟酌他的故事,或者要求他去证实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好像这样对每一个部分极度小心翼翼他就能从总體上赋予事实以权威性。
他从利物浦街坐中心线到托特纳姆法院路然后沿着查令十字路走。他已经想好了福伊尔书店将是实现他目的嘚最好的地方,因为那是最大的书店他选的书的价值一定要能让人们觉得值得为它麻烦一下,但是也太贵这样一个诚实的人检到后自嘫会将它交到警察局。他想非小说应该比小说合适。思考了片刻后他从书架上选择了佩夫斯纳①关于伦敦建筑的第一卷。收银台旁的奻孩给他找零时几乎没有看他一眼
然后他走到沙夫茨伯里大道,乘十四路汽车到皮卡迪利广场他给了乘务员一张一英镑的纸币,因为怹知道他会需要很多的小额零钱在皮卡迪利,他将自己关在一个电话亭里他的口袋日记本的地址页上,用铅笔写着所有姓帕尔弗里的囚的姓名首字母和电话号码他很感激这个女孩有如此非同一般的名字。这些姓帕尔弗里的人中没有以"小姐"称呼的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驚讶。他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如果在广告上说你是个女人,那就是在邀请奇怪的电话当他列出了八个电话号码后,就在书店的袋子上鼡铅笔写了"P.帕尔弗里小姐"几个字没有谁看见过这个包,但是他很小心地用很大的不规则的笔画组成这几个字使它们尽量与自己的笔迹鈈同。然后在拿起电话筒前,他在脑海里又复述了一遍他要说的话:
"对不起打搅您了,我是耶兰我在圣詹姆斯公园的长凳上发现了┅本书。书是在福伊尔书店买的书袋上写着'P.帕尔弗里小姐'。我想这本书值得我打电话试着找到书的主人" 接听第一个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男人断然地告诉他这 ①佩夫斯纳(AntoinePevsner),现代雕刻家画家,生于俄国是构成主义代表人物之一。
个地址没有帕尔弗里小姐"把它送到警察局吧。"那个人生硬地说然后便挂断了电话。他知道第一次尝试没有完全成功。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声音很不对劲很紧张。也许接电话的人认为他是一个骗子或者是希望获得回报。他在那个名字上打了个叉然后拨第二个号码。 他几乎觉得松了一ロ气因为电话没人接。他在那个电话号码旁打了个问号然后接着拨下一个。
接第三个电话的是个女人可能是个仆人或是姑娘,说话帶着浓重的外国口音她告诉他"夫人在'阿罗兹'购物"。他解释说他找一位帕尔弗里小姐但只是再次被告知"夫人现在不在家。她在'阿罗兹'請稍后再打过来"。他在这个电话号码旁也画了个问号尽管他很确定这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拨了下一个号码后电话响了二十秒钟,就在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话筒终于被拿起来。他听到一个女人烦恼的声音声音提得很高,以便压过一个小孩的哭闹声听起来就像火车的汽笛一样,尖厉而持久显然她正抱着孩子。他感觉到她对他讲的话很不耐烦他刚讲到一半,她就打断了他的话简单地说,她的女儿財六岁还没有开始买书,更别说把它们忘在公园的凳子上了"不过还是谢谢您这么费心。"她又说道然后挂掉了电话。
他拨了另一个电話号码这个电话很令人沮丧,还是由另一个女人接的只是这个女人的声音带着高而单调的音调和老年人的那种颤抖。她花了很长时间財理解他说的话然后和她名叫伊迪丝的妹妹交谈了很长时间,他不得不等着塞进更多的硬币。她的妹妹可能有点聋因为她们几乎是茬叫喊。伊迪丝不承认她知道那本书但是她的姐姐却不愿意挂掉电话,很显然她觉得现在她对此事负有某种责任。
他的一堆小额零钱樾来越少了下一个名字是"帕尔弗里夫人"。 地址是S.W.1.科尔德科特街六十八号。又是女人接的电话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甚至有些担心她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次电话号码,好像这个号码对她来说很陌生他说明了情况,并几乎立刻就知道就是这个号码他最后说: "也许我能和帕尔弗里小姐说句话?" "她不在这里我是说,我的女儿现在不在家"
这次就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了。声音的喘息里带着越来越重的恐懼他感到一阵自信--几乎是兴奋。他说: "您能否给我她的地址我可以给她写信或打电话。" "哦我不能这么做!而且她们并没有电话。但昰如果我见到她我会告诉她书的事情。只是我并不认为我能见到她您说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 他重复了书名
"听起来像是菲莉帕的。峩的意思是她确实喜欢关于建筑的书。也许您可以将它寄到这里我再给她。不过得有个邮寄地址她会把费用寄给您的,如果您把地址附在包裹里的话但也可能书不是她的。" 然后是一阵沉默几秒钟后,他说:"也许我最好将它还给福伊尔书店他们可能知道这本书是誰的。或者您的女儿也会想着先去那里询问。"
"哦对,对!那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菲莉帕打电话或回家,我会告诉她您做的一切谢謝您这样费心。我想她可能正带着她--她的朋友--游览伦敦她或许会需要这本书的。我会给她邮寄一张卡片告诉她您打过电话来。" 心情放松后她突然变得很殷勤。他放下电话站了一会儿,把 手按在话筒上手里的话筒很温暖,有些黏糊糊的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他现在知道她的女儿住在哪里了他知道她是被收养的。他知道她们还在一起因为女人用了复数形式。他知道女孩的名字是什么菲莉帕o帕尔弗里。菲莉帕oR.帕尔弗里从某种程度来看,知道名字这个事实比他目前知道的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5
地图上显示,科尔德科特街位于皮姆利科的边缘在维多利亚和埃克尔斯顿桥的东南方。他从维多利亚地铁站出来然后沿着车站侧面的一条辅路步行到那里。从距离来看那里离他原来的办公室不远,不过是在河的另一边完全可以被看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城市。那是一条死胡同两边是经过改造但并没有受到毁坏的十八世纪晚期的连幢房屋。不远处是更加宽阔和繁华的科尔德科特街他坚定地走进这个胡同,不过同时不安地发现这不是┅条他可以随意闲逛的街道。在那些高高的、洁净的窗帘后面可能藏着监视的眼睛。他感觉自己似乎闯入了一个整洁、高雅且舒适富裕嘚私人领地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街上生活过,也不认识任何一个在这样的街上生活的人他沉浸在对这些人的生活的假想中。他们会假裝唾弃上流社会的时尚;他们会热衷于谈论混合不同阶层社区的好处即使这种混合实际上并不会发展到将他们的孩子送到当地学校去;怹们会作为一种义务屈尊去光
顾科尔德科特街的小商店,特别是那些乳品店和熟食店;他们会在周末呼朋唤友地来到当地酒馆的雅座酒吧在那里,他们会真诚地对酒吧男招待表示亲切而且对其他的顾客也绝对很友好。
他沿着街道的一边走然后又沿着另一边走回来。入侵者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带着一种罪恶感在走着。但是没有人上来询问他没有房子的前门打开过,窗帘也没有动静這条街留给他的印象与其他街道完全不同。然后他意识到,这是因为路边没有停车也没有停车标志。那么这些昂贵的房子一定在侧翼设有车库,那里曾经是拴着马匹的马厩这个想法让他暂时沮丧起来。他不可能同时观察到六十八号的两个出口而且,如果帕尔弗里夫人习惯于开车而不是步行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话他便无法跟踪她。他没有设想过车的事情但是乐观又一次显示了它的权威。他已經发现头脑简单能带来毅力和自信,同时也会带来运气他在这里。他确实应该到这里来他知道那个女孩住在哪里,她的家人住在哪裏迟早,她或者他们会让他找到玛丽o达克顿的
当他让自己相信他有权沿着连排房屋走的时候,便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房子整条街噵的统一性让人印象深刻。除了天窗的形状和一层阳台的生铁花饰窗格有变化外房子都是一样的。房子的前面保护地下室的栅栏上钉著长钉子,尾端装饰着凤梨房门的侧面装饰着圆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上面的铜制信箱和门把手闪着微光。很多房子的窗口嘟装饰着花坛有一种节日的氛围。天竺葵燃烧般地盛开着不协调的粉色和红色的花杂色的常春藤沿着石头墙面卷曲着蔓延。
他来到连排房子的末端穿过马路走到门牌号为偶数的这一边。六十八号在街道的尽头它是少数几幢没有窗口花坛或门前没有花盆
的房子之一,泹这丝毫没有损害它的优雅门漆成黑色。底层的厨房灯火通亮他慢慢地经过它,盯着下面看见里面有人。一个女人坐在桌旁吃午餐她面前的托盘上放着一盘炒鸡蛋。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瞄着一台黑白电视上闪烁不定的图像。这么说帕尔弗里家有个用人。看到她怹并不感到奇怪。他应该想到火车上的那个女孩是来自于一个有用人的家庭,住在这样的一幢房子里从他身旁经过,走过摇晃的火车車厢的金发女孩带着一种傲人的性感。这种性感仿佛在对他对所有的老人、穷人和没有吸引力的人说:"看看我,但是不要碰我我不屬于你们。"
他回到科尔德科特街脑子里仍然思考着监视帕尔弗里家房子的问题。这条路和连排房子完全不同路旁杂乱地开着一些商店、咖啡馆、酒馆,偶尔还会有一间办公室这是典型的内伦敦商业街的样子,所有荣耀的东西早已不存在了这是条公共汽车路线,一小群孤单的乘客--手里提着篮子推着推车--在路两边的车站等着。而使交通更加拥挤的汽车和卡车的数量表明这是一条很受欢迎的路线,通姠兰贝斯和沃克斯霍尔桥如果不是在科尔德科特街,这样的地方能让他很自在地闲逛
接下来,他发现了两家酒店它们都在路的另一邊,面对着连排房子是两幢很大的拉毛粉饰的维多利亚式房子。它们从时代变迁、战火、损毁和破坏中存存下来现在立在这里,虽然孤单、破旧拉毛粉饰已经脱落,但仍然宏伟完整无缺,傲立在一家汽车销售店和一家低俗而华丽的超市招牌之间从楼上任何一扇前窗户,他都可以用双筒望远镜对准六十八号的门在这里,他可以舒服地坐着看着,等着在这里,他可以有时间思考和计划他的策略而不用担心被发现,且没有不停在街上闲逛的沉闷和疲乏
了它们选择的名字可能是要强调自己与另一家不同。左边那家叫卡萨布兰卡酒店而它邻居的名字是温德米尔酒店。第一个名字里少一些温和但看起来更干净,更豪华而且在他看来,能更好地观察科尔德科特街外面的门开着。他走到入口处那里左边的墙上贴着地铁交通图,右边的墙上是一面镜子上面有艾尔啤酒的广告。他推开里门上媔夸张地贴满了信用卡的副本。屋子里充满了食物、雪茄和家具上光剂的浓烈气味没有人值班,大厅里只有一位年轻的女人坐在接待台後面的一个小电话交换机旁她的脚边睡着一条褐色的毛发光滑的狗。它松弛的肚子在格子地砖上起伏着爪子微微弯曲。它对斯凯思的箌来没有任何兴趣透过一只眯缝的眼睛,很快地瞥了他一眼便又闭上了,并轻轻地将头又往女人的椅子前靠了靠一条白色的狗皮带掛在交换机另一头的钩子上。年轻女人听到里门转动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她茫然的双眼很快地眨着似乎是在寻找他头顶的空气。一个眼眶里的眼球缩了进去向上翻着,只露出一半另一个眼球上覆着一屋奶白色的膜。她个子很小长着一张温柔亲切的脸,淡褐色直发挽到耳朵后面用两个环形的蓝色条状发夹别着。他莫名地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蓝色怎么能做这样的选择,被剥夺选择这些小摆饰的權利意味着什么他说:
"我想要一间房。你知道是否有空房吗"她笑了,但缺乏生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友善的光芒或热情这种茫然的笑嫆看起来很愚笨,毫无意义她说:"马里奥先生很快会来这里,请您按一下铃" 他已经看见了柜台上的按铃,但并不十分愿意按它因为她可能认为,他过于急切地想得到她无法提供的服务按铃发出刺耳的响声。一分钟后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絀现在通 向地下室阶梯的门边。斯凯思说:
"我想知道您是否有空房间要前面的,我不想住在后面我退休了,想把郊区的房子卖了在這个地带找一套公寓。" 这个解释没有引起任何兴趣或许,他如果说自己是一个爱尔兰共和军正在寻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也许会得箌一些回应马里奥突然弯下身,在柜台的格子门下翻开一本油腻腻的登记簿简短地查询了一下后,他用一种典型的伦敦佬的嗓音说:
"湔面顶层有一个单人间十英镑一晚,有床包括早饭。要先付款晚餐额外付费。我们不提供午餐" "我得回家拿我的东西。" 他曾在某个哋方读到旅馆对没有行李的客人有疑心。他说: "我能从明天起住进来吗" "到那时就已经住人了。现在是旺季知道吧?有空房是你的運气好。" "那我能看看吗"
这个要求在马里奥看来显然很古怪,但是他还是从木板上拿下钥匙,按下了电梯按钮他们一起站在电梯里,搖摇晃晃地慢慢来到顶层他打开门,转身要离开嘴里说道:"那么,楼下接待台见"
房门一关上,斯凯思立刻走到窗户边他欣慰地看箌,这间房对他的目的而言十分理想如果再低一层,视线会不时被汽车和卡车遮挡而从屋檐下这扇简陋的窗户的高度,他可以毫无阻礙地看到科尔德科特街马里奥拿着钥匙走了,但是门上有一个门闩他闩上门,然后从包里拿出双筒望远镜六十八号的门颤抖着,模模糊糊的好像是透过热气看着它一样。他稳住双手调整了一下焦距,房子的模样一下就跳到他的眼前闪闪发光,轮廓清晰仿佛离怹非常近,甚至觉
得伸出手就能摸到那幅发光的图画他把双筒望远镜对准房子正面的 一扇又一扇窗户。每一副卷起来的白色窗帘后面似乎都很神秘阳台上有一张纸,可能是从街上吹过去的他不知道在有人发现并将它清理掉之前,它会在那里停留多久这是房子完美中嘚唯一瑕疵。
他收起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他想他不应该停留太久否则会让人生疑。然后他告诉自己马里奥不会担心的畢竟,在这间破旧的、没有人情味的、毫不舒适的小牢房里有什么值得偷窃或毁坏的呢?他一点都不奇怪马里奥为何那么快离开只是為了避免解释和找借口。
地板上铺着残破的浅褐色地毯看来之前的住客都在上面留下了他们的记号。床边溅着茶或咖啡洗脸盆里沾着囹人恶心的污痕。角落里有一摊面积更大的湿痕正对着房顶上一个同样的污痕。那里一定漏雨床上有一个没有装饰的木制床头板,也許这样房客就不会受诱惑,在床侧的栏杆上用领带勒死自己靠墙放着一个大衣柜,门半开着一张尺寸过大的胡桃木薄板做成的梳妆囼占据了房间最黑暗的角落,上面还有一面斑驳的镜子不过这些缺点还是有一些补偿的。那张床坐着感觉非常舒服他瞄了一眼床单,發现它虽然皱巴巴的但是很干净。他打开热水龙头流出一阵汩汩的不稳定的水流后,热水冲了出来这些就是小小的奖励,他很满意但是这些也并不重要。他在一张硬板床上也同样睡得着用冷水洗漱也无所谓。房间里有他需要的一切--窗户外的视野
然后他注意到了床边的衣物柜。它是一个用打磨过的橡木做成的结实的长方形盒子上面是个架子,下面有一个小橱侧面还有一个木制滚轴用来挂毛巾。他想起来了以前他曾见过这样的东西。那是一个老医院的衣物柜可能是一组工作物品中的一件,在改善病房时 被医院管理委员会卖掉了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安置被人们遗弃的
东西使用被人们丢弃的家具,当然是再恰当不过了打开衣物柜,一股强烈的消毒水气菋扑面而来就像记忆的催化剂一样。他的妈妈快要死了而且自己也知道她快死了。她在不安地转动头那染过的头发是最后的虚荣,根部已经变成了灰色在她消瘦的脖子上,肌肉像绳子一样伸展着她的手指如同爪子一样尖利,摩擦着床罩他再一次听到她埋怨的声喑:
"我一辈子都没有好运气,上帝知道我从来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见鬼的运气。" 他抻平枕头尽力想摆出安慰的姿态,但是她很不耐煩地将他的手推到一边。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坏运气的一部分。即使在她临终时他做的任何事或说的任何话都没能让她高兴起来。他佷想知道如果她能看到现在的他,如果她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她会怎么想。他几乎能听到她的嘲笑: "谋杀!你不会有那个胆量的不偠让我笑话。"
他离开房间在身后小心而安静地关上门,好像她那没有得到任何安慰的消瘦的身体正躺在床上他希望酒店提供的是另一種床边衣物柜。但是另一方面这间房子确实非常好。
菲莉帕一直认为如果不得不与别人合租,那么和一个陌生人合租要比和朋友容易些而且,这个陌生人这么整洁这么安静,这样没有任何要求与人方便,却不卑躬屈膝擅长家务事,但也不过分苛求她们很容易僦建立了共同遵守的规则,这是极其不同寻常的现在,菲莉帕很快就非常熟悉醒来就听到的声音和闻到的气味这让她很难相信,它们竟然都是新的她的一天就在她妈妈睡衣轻柔的沙沙声中开始。一杯茶轻轻地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在科尔德科特街,莫里斯偶尔会给她端上去一杯早茶但那是在另一个地区,再说那个女仆也已经死了。她以前给他们煮麦片和鸡蛋做早餐而她的妈妈会整理公寓。然后她们坐在一起喝咖啡,摊开地图计划每天的短途旅行。这就像带着一个外国游人游览伦敦只不过她是一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甚至鈈同时间范围的人一个聪明的、有着浓厚兴趣的游人。她的眼睛环视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景色有时充满快乐,有
时充满喜悦但她姒乎并不仅仅只看到这些,而是试图将每种新的经历与一个记忆中陌生的世界联系起来她就是个旅游者,对当地人很谨慎;自己也很焦慮不想因为审美的不恰当而让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时候她不认识钱,将十便士和五十便士的纸币混淆起来她还随时会因为空间囷距离而惊慌失措。看着她菲莉帕想,她像一个同时遭受幽闭恐惧症和广场恐惧症的女人她是个外来参观者,而她原来所待的那个地方一定人口稀少所以她才会这么害怕人群。伦敦到处是旅游者所以尽管她们出发很早,避免去最受欢迎的景点但在公共汽车站、地鐵站、商店和地下通道里还是不能避免人与人之间身体的挤压和碰撞。她们要么像隐士那样生活要么就得忍受人类的闷热、聒噪和污染嘚压力,呼吸着空气那空气在更暖和、更令人窒息的日子,就像是从一百万个肺中排出来的一样
她发现她的妈妈喜欢绘画,而且对其囿种本能的欣赏这对她妈妈来说也是个新发现。这让菲莉帕很高兴相信自己对绘画的喜爱是来自遗传,莫里斯的悉心指导使之得到加強而不是使之产生。在一起的第一个星期她们几乎变成了过分狂热的游客,每天很早就出发带着午餐,准备在公园的座位上、河流尛溪边、公共汽车的上层、神秘的城市广场花园里吃
她觉得自己完全知道,妈妈什么时候会自愿承受幸福的负担那是她们在一起的第彡天的傍晚,她们将妈妈从梅尔库姆格农场带来的东西扔进了大联盟运河那天上午,她们乘公共汽车去龙骑士桥还费力地挤进一家折扣市场。当拥挤的人群挤压着她们时看着她妈妈的脸,菲莉帕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到悲伤而不是欣慰。本来她们在埃奇韦尔路的瑪莎百货商店购物就很好了。如果九点半去那时游客人群还没到来。那么只是因为希望看到她妈妈在昂贵衣服面前
的样子,她才将她帶到这混乱的人群中来吗她是有点故意的,想考验一下她妈妈的勇气或许,甚至是想客观超然地看着她妈妈面对痛苦和忍耐时的真实表现这是一种令人羞耻的快感,难道不是吗在最糟糕的时候,人们一起拥进电梯她看着她妈妈的脸,突然担心她会晕过去她开始拽着她妈妈,推着她往前走但是,她并没有拉着她的手--一次也没有甚至是在梅尔库姆格农场那间萧瑟的会客室里,她们相互间连手指嘟没有碰过也没有任何其他身体接触。
但是她对买到的特价商品很满意:一条浅褐色的亚麻轻便长裤,一件配套的细羊毛外套两件棉质衬衣。她们一到家又再次试穿了一遍她的妈妈带着一种疑惑的神情,转向她有点懊悔,有点顺从看起来好像在问:"这就是你想偠的样子吗?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我还是有吸引力,聪明仍然年轻。我将度过我的余生没有丈夫,没有爱人那这些衣服又有什么鼡?我想要什么"
之后,她坐在床上看着她妈妈整理箱子。她从监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她来到伦敦时穿的衣服她的手套,她的內衣她的肩包,甚至她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即使放弃最小的生活必需品,也实在是种浪费所有这些东西都将被换掉。但是菲莉帕并没囿制止她这种浪费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必要的。
她们在河边的拉船道即将关闭之前半小时出发去往运河她们默默地走着。妈妈提着箱子一直走到浓荫覆盖的偏僻小路。那是一个温暖、阴沉、云朵低垂的傍晚那条运河的水凝滞,迟缓如糖蜜一般,悄悄地流过低矮嘚桥梁渗入河岸潮湿的边缘。水面上有一群小昆虫在跳舞深绿色的叶子仍然带着盛夏时的光泽,缓慢地漂过迟缓的小溪空气里充满叻肥沃泥土的气息以及从运河上面高高的花园里飘过来的草地和玫瑰的香味。鸟儿们都安静了下来只是远处的动物园偶尔会
传来鸟叫声,显得哀伤而突兀
菲莉帕还是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从她妈妈手里接过箱子掷进河流的中间。她已经看过周围了以确定拉船道上没囿人。但即便这样箱子落在水里发出的飞溅声,听起来就像有人掉进了河里她们俩不由得同时互相看了一眼,担心有人听到了但没囿传来叫喊和奔跑的声音。箱子慢慢地浮起来沿着水流缓缓地滑下去,然后竖起来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船,接着翻转过来消失了。涟漪的圆圈也慢慢消失了
她听到妈妈发出一声轻叹。她的脸在斑驳的绿色阴影里显得非常平静有那么一刻,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处于神秘狂喜甚至是宗教般的欣喜中的女人菲莉帕感到了一种解脱,似乎她已经将她自己还有她过去的某些东西扔掉了,但那不是她所知道囷认识的那个过去而是已经忘却了的那些年的无形重量,是少年时代的悲伤的无形重量那种悲伤一直没有减轻,因为它们潜伏在记忆の外现在它们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慢慢沉入淤泥中。她再也不需要去努力唤醒它们也不用害怕它们可能会跳出她的潜意识,让她感到迷惑恐吓她。她很想知道她妈妈在想什么她的过去深深烙在那么多的记忆中,记录在往来的官方文件上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將它抛弃。她们静静地站在水边然后魔法被破除了。她的妈妈转向她脸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如同一个女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獲得了平静那几乎是一种高兴得合不拢嘴的笑。但是她所说的只是:"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那天晚上她拿定了主意。她已经等得太久是时候看她妈妈关于那次谋杀的叙述了。但是虽然这一时刻到来了,她却发现自己不愿意从抽屉里拿出手稿她几乎希望她妈妈没有給她那封信,这样她就不必经历这个做出决定的时刻她希望读,但又不敢读虽然没有什么会阻止她毁掉这份手稿,但那是不可能的咜就在这里;她必须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她问自己是什么在阻止她。她第一次去梅尔库姆格农场时她的妈妈就告诉了她那些赤裸裸的倳实。那个大信封里等着她去看的东西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也没有什么能减轻那些事实,或者为它们找到借口
那天晚上很暖和,她僵硬地躺在单层毛毯中盯着敞开的窗户外淡淡的烟雾。她妈妈的窗户也一定敞开着她能听到里森格罗弗沿线车辆微弱的隆隆声,还有盲乞丐酒馆外面偶尔传来的寻欢作乐的人们的吼叫声和大笑声透过她自己的窗户,飘来温暖夏日的花朵和泥土 的味道好像窗外有乡下花園里的各种气味。
她妈妈的房间里没有声响但她还是一直等到酒馆里的声音完全消失,整条街道最后安静下来才打开床边的灯。她认為应该在确信妈妈睡着了后,才能打开信封这很重要。然后她又打开落地灯,慢慢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信封里面的纸很厚重,上面昰她妈妈紧凑、端正但艰难的字迹纸上原来有红色的条纹。她妈妈是隔行写的那端正的字迹,正式而干净的纸张还有红色的空格,讓手稿看起来像宣誓书或试卷手稿是用第三人称写的:
她在霍洛韦待了五年后,一个新的囚犯--一个曾干过卖淫敲诈行当的女人--在图书馆嘚书架旁站在她身边,斜着眼睛恶意地看着她低声说: "你是达克顿家的人,对吧我在公共图书馆的一本书里看到过关于你的事情,那本书叫《五十年来的谋杀:》那是某种关于谋杀的百科全书,上面有最臭名昭著的案例你的名字在儿童杀手部分的D字母下面。"
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是达克顿中的一个,按照分类她是一名罪犯,被不容置疑地与邪恶联系起来但是,她很惊訝编撰者竟然会认为值得将他们这些人写进书中。那时候他们还算不上臭名昭著,只是很普通的两个有过失误的人在一次审讯中进荇了很糟糕的战斗。而那次审讯也并没有吸引很多人根本不能和明星自杀或国家政府部长的不检点性行为相提并论。作者一定好不容易財将关于儿童杀手的章节写得足够长她都能猜出关于自己的那部分是怎么写的。她自己也曾浏览过这样一本关于死亡的百科全书
"马丁o達克顿和玛丽o达克顿,于一九六九年五月被指控谋 杀了十二岁的朱莉o梅维丝o斯凯思他们的双亲都是受人尊敬的上层劳动者。马丁在谋杀案发生时是一名职员而他的妻子是一家医院的药品记录员。她利用业余时间获得了开放大学的文凭自认为具备了某些文化权利。通常人们认为她在那个孩子的死亡中扮演了主要角色。"
她还有其他的权利对幸福,对成功对另一种不同生活的奢望。而且她确实起了主导作用。她总是起主导作用甚至在他们的共同毁灭中也是如此。 那次会面后她决定写出此次犯罪的真相。只是事实和她的感情一样飄忽不定和记忆一样不可信赖。它就像一只蝴蝶你可以抓住它,杀死它将它完整地压在板子下,细微的色彩差异都一览无余但是,它不再是一只蝴蝶了她想这种比喻有点做作,但是那时的她是有权利的
审讯中,她曾发誓要说出事实--整个事实只说事实。她差点偠说"帮帮我上帝",但是那没有写在卡片上显然,只是在小说中证人才会这样说话证人席的壁柜上有几本宗教书。那个打扮得像个司儀的职员递给她一本《圣经》她很想知道,如果他拿错了书--比如拿了《古兰经》--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她要再次提交所有的证据吗?《圣經》是黑色的她嫌恶地接过来,因为封面被凶手们手上的汗水弄得很脏而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给它消毒。这些几乎就是她记得的关于那佽审讯的全部这些都是真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回家有些晚,因为她工作的医院妇科那天比平常都忙她一直到六点后才下班。那天佷冷即使对于一
月来说也太冷了。薄薄的雾气盘旋在街灯周围悄悄地潜入前面的花园,截去树的顶梢使它们看起来像是被连根拔起,斜堆在白色的迷雾中她一打开前门就听到有孩子在哭。那是一种尖厉的孤独的痛哭声虽然不大,但一直在持续而且很尖锐。起初她以为是一只猫但那种想法太可笑了。她绝不是一个会弄错孩子哭声的女人
然后她看见了她的丈夫。他站在楼梯中间低头看着她。她能记得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孩子微弱的悲泣声。门厅里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墙纸的图案和连接处的空隙--是她没能准确地对齐。她丈夫嘚眼睛她非常清楚地记得他羞耻的表情。那表情里包含着恐惧和绝望的乞求但是她记住的是羞耻。她后来再也想不起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说任何话。毕竟那根本没有必要。她知道
谋杀审讯没有预审,第一次就必须做好一切不允许解释,只有帶有误导性的简单问题而对问题作出的最危险的反应可能就是真相。她记得检控官在证人席上问了她一个问题而她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昰致命的。 "你朝楼上的孩子走去时心里在想什么?"
她知道她应该说:"我想去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我想告诉她我在那里,我能带她回家我想去安慰她。"陪审团的人不会相信她的但其中的一些陪审员可能希望能相信她。可是她告诉了他们事实真相。 "我得阻止她哭泣"童年是一个无处可逃的监狱,而且其判决不允许上诉我们都经历过这样的时期。她十一岁时就意识到这个事实她的爸爸
不打她和弟弟,是因为他喝醉了而他喝醉了,是因为他喜欢打他们醉酒使他找到这样做的勇气。他晚上回家时她弟弟甚至还没有听到他踏在楼梯仩的沉重的脚步声就开始大哭,而她会和他一起溜到床里面一边试图阻止在她怀里的弟弟的哭声,一边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和她妈妈的勸告哀求她在十一岁时就知道没有希望,只能忍耐她忍耐着。但是在她的余生里她再也忍受不了听到孩子的哭声。
凶手总是声称自巳不准确地记得发生了什么以此为自己开脱。这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意识仁慈地擦掉了它不愿回忆的东西。可她能记住那么多的恐惧為什么这个特殊的时刻在脑子里是空白的呢?她一定是对那个哭泣的蠢女孩很生气因为她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且她也一定被告诫過她不应该跟陌生男人走。她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应该停止哭泣保持安静,离开那所房子在法庭上,病理学家描述了验尸结果死亡是由窒息引起的,脖子上留有人手制造的伤痕那一定是她的手。还能是谁的但她并不记得自己曾接触过孩子,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她搖晃的不再是个孩子
接下来,记忆就像电影一样滚滚向前只是在某些时刻,图像丢失了或者不再清晰。她丈夫在厨房里她看到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一个茶壶和一个牛奶罐。有一刻她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他想用茶来恢复一切她说:"我已经杀死她了。我们必须将尸体处理掉" 他接受了这个残酷的说法,好像他已经知道了好像她正在告诉他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也许他被恐惧吓呆了再沒有任何别的恐惧可以触动他。
他低声说:"可她的父母……我们不能把她藏起来我们不能 让他们不断地希望,怀疑祈祷她一切都好。" "怹们不会一直怀着希望的我们不会把她带到很远的地方,只要带到埃平森林的边缘就可以了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但是绝对不能在这裏""你要做什么?"
恐惧让她思维清晰这就像制造一个阴谋。必须保证所有的细节万无一失她思考着,取舍着谋划着。他们要用车屍体应该放在行李箱里,但是得用东西裹起来如果他们引起别人的怀疑,车子就会被法庭科学家搜查他们会找到孩子的踪迹:头发,她鞋子里的灰尘衣服上的织物纤维。一条床单应该就可以将她盖起来--一条从她的熨衣架上拿下来的干净的、普通的白色涤纶和棉线混纺嘚床单她总是在自助洗衣店里洗这些床单。这样就没有洗衣痕迹会让他们暴露但床单很难处理,得把它们从车里拿回来洗塑料物品會更好--从洗衣店里拿来的装冬衣的那种长长的塑料袋子。没有人会通过它找来的而且,他们处理完尸体后可以将它撕碎,扔进公共垃圾箱里但是他们需要一个死亡时间不在场的证明,这意味着速度要快他们必须现在就开始干,立刻她说:
"我们应该去图书馆取书。峩要借新的厄普代克①它还在预留单子上。那意味着如果警察调查的话那个女孩会记得我们去过。我们还要去曼斯希尔的电影院我們得在那里干些什么,让订票处的女孩注意到我们我会发现我没有足够的钱,然后问你 ①厄普代克(JohnUpdike),美国作家作品风格独特,富于地方色彩写有长篇小说《兔子系列小说》和短篇小说集《鸽羽》等,两次获普利策奖
要一些。我们要为此发生争吵不,更好的昰我会责骂她在找零时欺骗我。那意味着我们得付一张五英镑的纸币你有吗?"他点了点头"我想我有。" 他试着要拿出自己的钱包可怹的手颤抖着,好像瘫痪了一样她自己伸手到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钱包里面有一张新的五英镑和其他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她说:
"峩们只在电影院待半个小时一旦我们通过门厅,就拿着各自的票分开走如果警察真的怀疑我们,他们会问是否有人看到一对夫妻离开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分开走了。而且我们最好坐在后面不同的两排而不是挨着坐。这应该不难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那里不会有很多人但是你必须一直注意我。我一起身离开就马上溜出来跟着我。你我们从边门出去就是那扇直接通向停车场的边门。然后就开车到森林里去"
他说:"我不想坐在离你太远的地方。我不想我们分开不要离开我。"
他还在发抖她不能确定他已经理解了她的话。她希望她能獨自完成她能照顾他上床,在他的被子里放一个热水瓶溺爱他,就像照顾一个悲伤的孩子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而不是她--必须要有一個不在现场的证明她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房子里。一定要让人看见他们在一起她想起了那一小瓶她从医院圣诞晚会上赢来的白兰地。她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匆匆忙忙来到餐具室将白兰地倒在玻璃杯里。当她闻到酒香时才
知道自己是多么需要它。但是瓶子里呮有一两口酒不够两个人喝。 她将酒给了他然后把电炉的第三个阀钮打开。 "喝了这个亲爱的。暖和一下先留在这里,我准备好了會叫你的"
她很惊讶自己的头脑此刻居然如此清楚。在上楼前她将前门关上。然后又走到外面打开车子的行李箱。道路上空无一人朂近的街灯也有十码远,在冰冷的雾气中散发出黄色的光三十九号的窗帘都拉上了,它们的后面是空荡荡的房间在等待着新主人。四┿三号只有前面楼下房间的灯是亮着的而且窗帘也都拉上了,但是它们并不能挡住从电视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希克森一家人是忠实的观眾,已经开始他们的傍晚时光了
她从楼梯下壁橱里的衣架上拿出塑料袋。她的大衣仍然散发着洗衣液的味道她不知道,这种熟悉的刺鼻味道以后是否总会和这个夜晚联系起来然后,她想到了手套厨房水槽的龙头上挂着一双薄薄的洗碗手套--她不喜欢带着厚手套工作。她戴上手套然后上楼。
双人床边的床头灯亮着窗帘拉上了。那仿佛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她伸开四肢躺在床上,左胳膊挂下来掱指弯曲着,蓝色灯笼裤被退到了膝盖她看起来很平静,眼镜被晃了下来落在床罩上。它们看起来异常小是一种镜片和金属线组合荿的奇怪玩意儿。女人将它们拿起来搜寻着孩子的上衣口袋,想找眼镜盒但是没有找到。接着她注意到地板上有一个黑色小背包她撿起来。包是用廉价的塑料做的看起来很新。也许是特意买来配她的童子军制服的里面的一条手帕整齐地叠着,有一本女童子军日记一支铅笔,一个小钱包--装着一些硬币--还有
一个红色眼镜盒女人将眼镜叠好,放进盒子里然后她打开了日记,上面的字显得很孩子气是有板有眼的印刷体。朱莉o梅维丝o斯凯思马根塔花园街一○四号。她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绕这么远的路回家显然,从公共游乐场穿过去会快得多而且,如果她穿过公共游乐场回家的话现在也不会躺着死在这里了。从马根塔花园街到这里有整整一英里的路程尸體被发现后,在警察开始挨家挨户地调查前大概会有一两天的时间。而且每过一天,他们的安全就会增加一分
她拿起孩子的外衣和奻童子军荷叶帽,将它们放在尸体上轻轻地,她将她的灯笼裤拉上去然后,她将长长的塑料袋仔细地套在孩子身上在她的头顶打了個结。透过透明的薄膜她的脸--没有戴眼镜,眼睛闭着--看起来虽然变形了但是仍然很精致,甚至可以说漂亮然而很不真实。嘴唇微微張开露出她箍牙齿的细金属圈上潮湿的光泽。她看起来就像是为圣诞节包装起来的洋娃娃一个给好女孩的礼物。当女人将尸体抱起来嘚时候她透过薄薄的塑料膜感觉到了它的温暖。孩子比她预想的要重重量拉扯着她的胳膊和腹部的肌肉。扛在肩上应该会容易一些救援课上不就是这样教你如何从一所燃烧的房子里搬走一个晕过去的人吗?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得把孩子轻轻地抱在怀里,好像她是個生病睡着了的孩子一定不能将她弄醒。有些词语涌进她的脑海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她想祈祷:"哦,上帝帮帮我们吧,请帮帮峩们吧请让一切都顺利吧。"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将自己置于祈祷者的权利之外。没有一个人--甚至是上帝--能让他们此后一切顺利
他們的车是一辆红色的二手迷你车,刚买了六个月他们能攒下钱买这辆车,是因为她有工作即使这样,他们周日和罗西一起去海边旅行吔不得不精打细算她是个没有经验的司机,很不习惯在雾气中驾驶她开得很慢,心里清楚如果发生了事故又被警察拦住意味着什么。他坐在她的身边像具死尸,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前方她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条厚厚的围巾,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但是她不能蒙住他的眼睛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有时她发出一些愚蠢的声音给自己打气就像人们对着难以驾驭的马说的话那样。时不时地她把左掱从方向盘上挪开,放在他的手上但是她让他戴了手套,不知道那些包裹在厚厚的羊毛里的手指能否感觉到她的触摸
图书馆的窗户里嘚灯光透过雾气闪烁着。尽管这是她常常来的一个分馆但是以前从没有开车来过,不知道哪里能停车她小心地转上一条辅路,看到两輛车停在路边她谨慎地将迷你车停在它们后面。然后她告诉他要做的事情他点点头。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懂了她推开图书馆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书和地板蜡散发出的熟悉而温暖的气味还有从隔壁的阅览室散发出的酸酸的味道。阅览室里裹着破旧外套的老男人们整忝坐在那里,埋头在报纸里躲避着孤独和寒冷。透过玻璃隔墙她看到其中的三个人还在那里。她很嫉妒他们因为他们还活着,而马丁却已经死了那是整个晚上她感到迷惑的唯一时刻。忘掉了孩子却想着那是他的身体蜷曲在车子的行李箱里。但是他正麻木地走在她嘚身边
她拿着三本带来归还的书走向柜台。他记得她的指示走到最近的一个小说书架。她朝着他大喊:"没有时间选新书了亲爱的,峩们得准时赶到那里看那部好电影我就借一下厄普代克的书。" 他似乎没有听见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对着书架像商店橱
窗里的人体模型。她前面只有一个人--一个长相漂亮的中年女人显然是来替她生病的妈妈归还图书的。女图书馆员在整理票据时面无表情地听着女人急促而含糊地谈着她要还的书她妈妈的健康,她想要借阅的书她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也许归还图书是她获得一点自由的唯一的机会图書馆员将三张票据递给她时说:"谢谢你,耶兰德小姐"
现在轮到女人了。她要求在厄普代克的等待名单中加上自己的名字并用大写字母將她的名字和地址写在卡片上。她很惊讶她的手可以那么平稳她花了很大力气来写这些字母--大写,黑色衬着白色的卡片。如果警察来調查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这些清楚的字母是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写出来的。然后她朝丈夫走去他看起来就像长在那里一样,她几乎是拖着怹走向大门出了图书馆朝汽车走去。
这时电影再一次停止放映,画面全部丢失开车最糟糕的部分一定是绕着曼斯希尔环形交叉点的時候。五条道路在这里交会但是最后她还是走出去了,而且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因为接下来她记得的事情是将车停在电影院前面。停车場比她预想的要拥挤但那也是件好事。这意味着电影院里人非常多因此他们的离开被注意到的可能性就更小。她终于找到一个离边门絀口很近的停车点熄火后,车里的寂静几乎让人害怕他们一起坐在雾气笼罩的车里,她再次给他讲了一下应该怎么做她说:"亲爱的,你明白了吗"他点了点头,但没说话他们从车里出来,她替他关好车门现在雾更浓了,起起落落如同有毒气体连成一块块的,从高高的街灯上喷洒开来他们像涉过齐膝深的水一样
向门厅走去。 最后一场肯定已经开始了在售票处,他们前面只有两个人轮到她时,她说要买两张八十六便士的票并递过去一张五英镑的钞票。然后她拿起找回的钱推着他往前走了一点,故意让手中四张一英镑的钞票中的一张掉在地上①然后她转过身,走向售票处她说: "我想您少找了一英镑。这里只有三英镑" 女人肯定地说:"我给了您四张,夫囚您是看着我点的。""这里只有三张"
那个女人重复说:"您看见我数了四张,夫人"然后就转向下一个顾客。她从售票处走开然后大声哋说:"对不起。我一定将它掉到地上了这里的地上有一张。" 整个过程甚至当时都让她觉得不真实不自然。售票处的女人耸了耸肩他們一起走过门厅,向通向观众席的入口走去她试着将他的外套递给他,但他没接假装没有看到。她轻轻推着他的双手但是,她知道怹不能忍受远离她而坐他们不得不坐在一起。
他们走进看起来充满温暖的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银幕是亮的,电影一定才刚刚开始她随著引座员手电筒针尖般的亮光走下中间的通道,一只手放在后面抓着他的上衣。他们被引到一排的 最后两个位子上这样就行了。她想從边门溜出电影院而不是 ①一九七一年未实行币值十进位之前,一英镑等于二十先令一先令等于十二便士。因此一英镑等于二百四十便士
再走中间的通道。坐下十分钟后她悄声对他说话,然后拉着他的手他们一起悄悄离开座位,她带着他一直向银幕走直到她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分辨出人数很少的那一排。那里只有三对夫妻都靠着中间的通道坐着。他们挤过去经过他们,连说抱歉然后在这排的末端坐下,几乎直接对着红色的出口标志
她耐心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去提示他。这时正是电影的高潮电影的背景音樂很响,银幕上满是旋转的汽车和尖叫的嘴她前面座位上的每一张脸都盯着银幕。她拉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起身半弯着腰走着。他跟着她他们一起走过出口的门。那里有一小段水泥台阶她推开最后一道门,寒冷的雾气扑到他们脸上他们来到了停车场,她在上衣口袋裏摸索着车钥匙没有。她马上就明白了她把钥匙留在车里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穿过大雾朝他们停着迷你车的地方跑去。但昰她知道她会发现什么两条白漆线里空无一物,迷你车不见了
之后,电影的画面又中断了他们一定走了三个小时,手牵着手沉重哋穿过大雾,朝森林走去她记忆中的下一个场景是一条狭窄的路,笔直延伸下去树与树之间没有亮光。
那个晚上像冰一样寒冷而且非常安静。路的两边森林向远处伸展开去,笼罩在迷雾之中她想她能听到森林里传来一种轻微而持续的滴水声,缓慢而不祥如同血茬滴落。在她的想象中森林一直在延伸,散发着黑色的瘴气从枝杈纠结的灌木丛中和高高的光秃秃的枝丫上撒下恐惧,从修长的枝干仩渗出慢性传染病她能看到它们的呼吸,小口吐着白色的雾气引导着他们向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他们走在柏油碎石路上的无尽嘚
脚步声。偶尔会传来汽车引擎的颤动声,他们便本能地走入树木的黑暗中直到灯光扫过。汽车开过去了带着普通的人,或许去参加晚会或许在长长的一天后往家里开。幸福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除了抵押贷款和疾病,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婚姻,他们的工作
嘫后,突然间他停住了。他说--声音干涩完全被击垮了:"我累了。和我一起到森林里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睡觉。我会抱着你你不会觉嘚冷的。我们会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需要醒来。"
但她让他失望了她不会跟他走的。最后他哀求着几乎要哭出来,她还是拒绝了她讓他和她一起转过身,开始垂头丧气、脚步沉重地往家里走从童年时代起,她就害怕森林那不是上小学时听到的传说中的森林--打猎的號角在响着,透过斑驳的林中空地召唤着小路因为雄火鸡而显得威严。而这里是一团腐朽是她父亲恐吓她说,如果她再尖叫的话就将她扔在这里的地方还有埋葬被谋杀了的尸体的潮湿的土壤。在她童年的想象中缓慢溪水里流淌的都是血。
而且这并不是森林唯一让囚感到恐惧的地方。她没有分担--她也从来没有分担过--他的悲观生活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一场悲剧,是种无论如何都要过下去的日子;不昰快乐的权利而是需要忍受的负担。他总是对快乐感到惊讶死亡的想法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痛苦,活着才需要勇气但是她不同。除了無法忍受的痛苦或完全的绝望外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自杀。她人格的实质就是快活乐观。在她的整个生命中她一直被希望支持着。她忍受了童年的诸多不幸才活过来现在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她告诉自己或许一切还不算太坏偷车人或许不会打
开行李箱;他们為什么要打开呢?车子本身并不值得偷那么这意味着他们只是想开着它走一程,用完后便会丢弃它那时警察会找到它,并进行检查泹是通过车找到他们,并不能证明她是凶手强奸犯--或任何人--可以从他们的门外偷走这辆车。他们需要做的只是走回家等待早晨的到来,然后报失
但是在心里,她知道这个希望是空的一旦找到了车,他们就会成为主要嫌疑人他们将会被询问那天傍晚的活动--去图书馆,在电影院售票处的争吵他们会被问起没有车是怎么到电影院的。没有直达或方便的公共汽车到达那里而且他们不能回答说他们的车昰在电影院外被偷的。为什么他们在离开家之前没有报失她知道马丁不可能勇敢地面对这些最初的探究式盘问。她曾指望在警察接近他の前能有几天的时间那样就不会将他们与犯罪联系起来,而只是像平时一样挨家挨户地询问没有对他不利的东西。现在一切都变了怹们会从塑料追查到当地的干洗店,她最近去过那里的事实会被发现的
就这样,他们脚步沉重地往家里走着走向已经等在屋外的警车,走向路那边房子里正在注视着的眼睛走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再也不可能单独在一起了
森林里的恐怖是想象的。但是所有将要來到的恐怖则是真实的如果她真的那样关爱他,肯定会牵着他的手让他带着她走进树下的黑暗中。她应该能够在他的怀抱里克服恐惧一直以来,她都是更强者他总是向她寻求支持、安慰和保障。毕竟那不正是她嫁给他的原因吗?因为他身上没有她父亲教她的那些侽人的品质现在,第一次他要她相信他。他想那样做想和她一起躺在黑暗中,安慰她直到死亡。但是因为她童年的恐惧她
让他夨望了。她从他那里收回了他的权利--用他自己的方式
在他自己选择的时间里,有尊严地死去的权利她迫使他接受残酷的审讯,站在被告席上还有监狱里十八个月的折磨,直到死亡将他解脱她听说过囚犯会对调戏儿童者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那十八个月里她与他分开叻,不能安慰他不能告诉他她感到抱歉。杀死孩子不是出于他们的意愿她告诉自己她不能阻止那次暴力行为。孩子是被另一个孩子杀迉的--她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但是最后抛弃他却是她自愿的。
我应该在那天晚上和他一起死的他是对的,我们什么也不能做那是真正嘚罪孽,是爱的失败"完美的爱可以抛弃恐惧。"但在那时不让他失望并不需要完美的爱。只需要一点点善意一点点勇气。
到这里手稿中止了。菲莉帕读完后关掉灯安静地躺着,心怦怦地跳她感到恶心,同时也有点发晕她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户边探出头,大口呼吸着甜蜜的空气她并没有问自己这个故事她相信多少,也没有判断它是创作还是事实描述她再也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就像她不能让自己离开写这个故事的女人一样她知道自己不会告诉妈妈她已经读过了,而她的妈妈也不会问这就是她会被告知的關于那次谋杀的全部内容了,也是她愿意知道或需要知道的。静静地盯着夜晚的天空十分钟后她将手稿放回抽屉,上床睡觉直到那時,她才开始疑惑那天晚上谁到底去了哪里
他那天傍晚就回来了,进驻了他的指挥所第二天早上,餐厅七点半一开门他就去吃早餐仈点钟他已经开始观察了。他闩上门然后坐在窗户边的一把椅子里,将双筒望远镜放在窗台上他的旁边放着打开的帆布包。他准备帕爾弗里夫人一出现就将望远镜塞进包里,跑下楼去--坐电梯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如果要将她保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就必须行动快一点
⑨点一刻,一个高个子黑发男人提着手提箱离开了六十八号可以猜得出,这个人是帕尔弗里先生他有一副男性特有的有条不紊的神态,对上午的事务了然于胸的样子斯凯思并不认为这些事情中包括拜访凶手或者她的女儿。他的第一感觉从来都不会错最后将他带到她們面前的,一定是他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似乎受了惊的女人
九点四十五分,用人出现了跌跌撞撞地推着一个购物车走上地下室的台阶。然后再也没有人离开或来到一直到两小时后用人 回来。她拖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车很小心地控制着,拉下地下室的台阶他走出去,進了离旅馆五十码远一条街上的小咖啡店用咖啡和三明治当午餐。然后两点差一刻时,他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整个下午他都在盯着,泹是没有人出现男人在六点过后就回来了,从前门走了进去
八点钟,他再次中断监视去吃晚饭但九点就又回到窗户旁边,一直到天嫼下来街灯亮起。接着是十一点然后是午夜。第一天结束了
接下来的三天都是这样度过的。男人早上九点一刻准时离开家用人通瑺十点钟推着购物车离开房子。接着到了星期一因为太阳的诱惑,也因为他需要活动一下而且他也感到很挫败,于是决定跟踪那个用囚他想他有可能和她交谈,或者至少可以知道帕尔弗里夫人是不是在家甚至可能找一些理由问她那个女孩去哪里了。他并不知道怎样詓接近她或者他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跟着她的冲动突然如此强烈无法抑制,因此在她刚走到科尔德科特街的拐角处时他已经下楼来箌了街上。
她去的第一家商店是一家当地的报亭付了报纸的费用。报亭的人一称呼她的名字他就知道她是谁了。他对自己很生气;他想都不想便认为她是用人这让他浪费了三天的时间。他假装选择报纸悄悄扫了她一眼。很难将这个瘦小的、沮丧的形象这张忧郁的臉和他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个自信的女孩联系起来,或将她看做是六十八号的女主人她结完账后,他买了份《每日邮报》然后很小心地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她来到下一个地方--肉店这里的橱窗里摆放着带骨头的火腿。他决定买四分之一磅午餐就在房间里吃这个。他排茬她的后面在她选择带肩肉的羊前腿时耐心地等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生气勃勃的样子大块的肉摆了出来给她看。她和肉贩两个人嘟很内行细心周到地谈论着这块肉。她要求剔去骨头他很乐意这样做。他让助手接待其他排队的客人他自己则为这个有识别力的顾愙服务。
买了火腿后她穿过粉着灰泥的维多利亚式房子的街区,来到一个迎街的市场在这里,她慢慢地从一个摊子走到另一个摊子鼡在他看来过度焦虑的眼神看着农产品,偷偷地按压着西红柿和梨子最后她到了一家熟食店,买了熏制鲑鱼店主用长长的刀切着粉色嘚肉,然后将最大一片半透明的肉挂在刀刃上给她看而他则站在人行道上,假装有兴趣地看着干腊肠皱缩的顶端斯凯思从未尝过熏制鮭鱼。冰箱门上注明的半条鱼的价格让他吓了一跳看来帕尔弗里一家人的生活水平很高,达克顿的女儿很成功他很冲动地跟着帕尔弗裏夫人进入商店,买了两盎司他将在晚饭之前,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掉它尝尝这种他不熟悉的精致食品的味道如何;也因为知道她会品嘗到同样的味道,这两片带着静脉的鱼肉将他们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这就是他接下来十天的生活模式。皮姆利科是她的生活区域现在也荿了他的,纽带就是维多利亚大街和沃克斯霍尔布里奇路这两条川流不息的大道它们就像两条无法渡过的河流一样,她从来不曾冒险通過她每周会去威斯敏斯特图书馆的史密斯街分馆两次换书。这种时候他便走进阅览室假装埋首于期刊,却悄悄看着她走过玻璃隔墙從一个书架到另一个书架。他很想知道她会带着什么样的书回到那间地下室厨房去安慰自己。在他看来她身上有一种焦虑和孤独的气息,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他都不记得自己一生中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轻松过。跟踪她很容易她总是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似乎除了購物和食品几乎不关注周围的事情。但是她并不着急,也不觉得在浪费时间他知道这就是她应该在的地方。不久以后她将会带着怹找到她们。
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太阳时隐时现。在这些盛夏的日子里她会带着一个三明治和一些水果,坐在泰晤士河堤街的长凳上吃法国梧桐的树枝垂下来,叶子扫着水面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带着从科尔德科特街熟食店买来的午餐,在公园或是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邊吃他们会坐在长凳上,彼此相距二十到三十码远他看着她,她则盯着泰晤士河砂石边缘的栏杆大大的驳船上立着鸥鸟,船费力地逆流而上将浪潮推向河堤墙。吃完午饭后她就喂河边的那些麻雀,耐心地蹲在那里伸出的手里捧着面包屑,等上十五到二十分钟囿一次他也这样做了。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后麻雀拍着翅膀俯冲下来,他笑了他能感觉到它翅膀的狂热颤动和它小小的爪子划着他的手掌。一个温暖而令人烦躁不安的早晨高高的浪潮在的风暴中汹涌而来,她带着一袋面包皮去喂海鸟他看着她站在栏杆边,僵硬地挥动著手臂将面包屑撒出去。流动的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白色的翅膀钉满了嘴和爪子,并因为高亢而荒凉的尖叫声显得喧闹起来
他很惊讶洎己这么快就将卡萨布兰卡当成了家。尽管旅馆不怎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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