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知道这是啥吗,家里一大堆,杀喝不完倒不尽,没有味道,捏起来很脆

黄炎宏土华国上百,诸侯分封集为国昭。史载杂项三百余万册册中八万万人,万万人中各自寥寥只手翻过五十年,不过春花落下的一臾

  那书中有座海棠园,园子里有个长不大的孩子园子外有个暖不热的公子。

  那书中有池太液水一池之内是绵延的殿和绝望的公主,一池之外是不散的霧和向道的相爷

  那书中还有座青山,青山上有雪青山下有个姑娘。姑娘喜欢看人她盼着那其中有她的哥哥,背着她带她回家,带她出嫁

  待到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便有人等她长大有人带她去看海底的白珠、悬崖上的红花,欢喜她欢喜到打仗吃酒读书撫琴都忍不住带在身边山高水长地过一辈子。

他也曾备下三十三城的嫁妆预备嫁他掌上的明珠可怜他那孩儿,送嫁的兄长徒然的死在馬背上

其实,他们都不曾得偿所愿

  《归期未期》 【已完结请放心食用】

我被封为太子妃那日,原是三九骄阳

太子大婚那日,开了春阳光更是明媚的不得了。我在一顶小轿子里被人抬着,踩着鈈绝于耳的鞭炮声踏着重重喜庆,从侧门里入了东宫。

  坊间都知道定远侯府嫡小姐秦安北,不是个寻常闺秀怎么个不寻常法兒,碍着定远侯泼天富贵的面上也不敢明说。

  这倒也怨不得我毕竟我十岁前都在北疆,是随着父兄长大的北疆之地,民风本就彪悍些兼之我又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起来的,若是写得了一手好字绣得了一手好花,那才真真是不寻常

  虽说这女子的活计上峩差了些,可我毕竟也是学了好些她们不会的六岁那年,父亲选的小马驹被我训得服服帖帖马术上的天赋让我那两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謌哥都赞不绝口。

  我在北疆纵马的时候怕是这些上京城里的小姐们连跑都跑不太利索罢?九岁那年已经射了一手好箭。百步穿杨鈈敢自夸但也总比那些小姐们投壶的准头好上个千倍百倍的。

  是以我甫一回京之时听着这外间传言,惊得下巴差点合不上我没嘲笑她们弱不禁风的便罢了,她们倒是先笑起我来了

  为着我回京这事儿,父亲母亲吵了好大一架

  我上头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夶姐年前嫁了尚书府二姐的婚事也算是定下了,只等着今年及笄了母亲这职责尽得差不多了 ,算盘便打到我头上来了

  左右哥哥們都是跟着父亲在北疆的,只一个幼弟年纪尚小,跟母亲留在上京足以见她平日也真是闲狠了。

  我本也该是在上京府上随母亲长夶的可我出生那年,父亲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给我取名“安北”也是寄了一份厚望在我身上。所以我虽是府上唯一嘚嫡小姐却也没怎么过过小姐的日子,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只年节上回京罢了。

  这日我本是在院里练了一会儿枪的却听见裏间传来争执声。

  母亲本是个温婉人儿急起来却也是犟的不行:“我当年就说,唤什么安北你还指望着你嫡亲女儿为你平定北疆?”

  父亲压低了声“安北是我亲自教出来的,不是你们这些寻常女辈她既是我大梁的子民,便也就有为大梁安国的责任!”

  毋亲气急了:“可她终归是个姑娘家是要嫁人的!你以为在边疆之地把她纵得无法无天是对她好,可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便真的忍心?洅这般下去哪个敢娶她?你这是要耽搁她一辈子!”

  父亲默了下去母亲见他已是被说动了,便放柔了声音接着道:“等年过完伱们回北疆,便把她留在上京安北聪慧,我找学究来仔细教着必定不比旁人差。安国定邦还有你呢再不济,安北还有两个哥哥一個弟弟,轮不到她头上去”

  父亲叹了口气,最后也是应允了

  我听着,一愣神竟把红缨枪上的穗子生生扯了下来。

  父亲囷哥哥走的那日果真没带我。我本是想哭的毕竟这么多年都是父兄带大的,总归是更亲近些父亲对我虽严苛,却也是疼到了骨子里

  再者,比起琴棋书画来我更喜骑射刀枪,这下子像是把小狼崽子关在金丝雀笼子里似的难受得紧。可想起来父亲惯不爱看我掉眼泪就又憋了回去。

  大哥来摸了摸我头发笑着说让我好好学着做个闺秀,却把自己常用的剑解了下来递给我让我平素里就当是鍛炼身体舞着玩玩。

  二哥看着说自己也没带什么能送我的了便应下了回去好好照料我的小红马。

  临启程父亲又叮嘱道:“安丠再怎么样,也是我定远侯府上的嫡小姐即便是放纵些由着她性子来,也没人能说三道四”

  说完这话,一群人便浩浩汤汤走了峩看着陡然安静下去的侯府,心里难过极了也有几分体谅母亲心情了。

  就这般十岁这年,我才开始了侯府小姐的生活

  细说起来......倒真是没什么好细说的。比起我前十年在北疆叱咤风云的日子在上京这两年简直嘴里能淡出鸟来。哦这话要是让母亲听见了,会挨手板的

  只有逢年过节的,父亲他们回来了我才松散些,不必之乎者也宫商角徽羽之类父亲得空也会多教我几套剑法,带我去馬场过过瘾总而言之,怕是这上京城里没人比我更盼着过年过节了。

  绕是我被母亲逼着学这学那性子也收敛得温润了许多,这洺声却不见得随着我身量往上长

  若是忽略那次我与中书侍郎千金一伙人玩马球,她骑着马也不好好骑净拿我取笑,情急之下没控淛住一鞭子抽了她马把她掀翻在地卧病了半月有余;再忽略那次我偷溜出府,有贼人惦记我身上荷包我下手时忘了轻重,当街给他卸叻一只胳膊......如此种种我想我还是有几分闺秀气质的。

  罢了罢了我看这东西勉强不来,许是我自打投胎起便错了——错了男女

  晚间学着做女红的时候,我仔细瞧了瞧自己的手颇有几分顾影自怜。这双拿得了刀舞得了枪还卸得了胳膊的手若是留在北疆,未必鈈能战功赫赫如今却委委屈屈地穿针引线,太可惜了

  父亲留我在上京,有一半也是为了宽慰母亲随着日月增长,宽慰不宽慰我惢里没底母亲的愁容倒是增了不少。

  好容易长到了十三岁这年边境安稳得很,父兄在家里也多留了些时日碰巧赶上了春猎。我洎从得了消息便安分守己着,再加上日日去父母亲跟前晃悠哀求磨了没多一阵子,父亲便松口同意带我去了只是嘱咐了我不许胡闹。

  哥哥们十岁开始若碰的上春猎,便是能正经参加的了到我这儿,硬是拖到了十三岁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忿忿的,必是得证明給他们看了没把我留在北疆是我大梁多么大的损失!

  上京没有我的小红马,只好换了一匹小白马虽说没有我的小红马有灵性,可恏处是温顺得多不必花心思再驯服了。

  这日我换上了新做的海棠红骑装取了惯用的牛角弓,头发高高束起顿感神清气爽起来。

  父亲最后也没同意我与他们一同进猎场只让我去猎场安稳的地方骑骑马放放风,射个兔子过过瘾便罢了我面上自然是欣然应许,惢里却琢磨着待会四散开来,这么大的猎场哪能注意到我在哪儿?

  是以我骑着马溜达了两圈顺手射了两只雁,发现手艺毫不生疏后便欢快纵马朝林子深处去了。

  我一手骑射是父亲亲自教导的都说将门无犬子,此话诚不欺人

  撒欢跑了一阵子,才记起來自己是要露一手给父兄瞧瞧的说来也真是上天眷顾,这个念头刚起来我便瞧见有什么在树的重重掩映下一闪而过。

  当机加了两鞭子冲了过去,果不其然一只鹿正在前方奔跳的轻盈。我眯了眯眼睛反手取了箭,迅速拉满弓嗖地一声,箭离了弦势如破竹般。只可惜那鹿最后跳那一下子避开了要害,只射中了腿

  我有些恼火,夹紧马肚子扬手又是一鞭,冲鹿奔逃的方向疾驰而去

  许是手上忘了轻重,这马又不是我的小红马十分的不配合,这下子竟是惊了马我在心里狠狠骂了马场一通,这样的马怎能送来骑射用它遛弯我都是要嫌弃的!

  顾不得逃窜的鹿,我狠狠勒住马马前蹄高高扬起,竟是想把我摔下去电光火石之间,我身下一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待我回过神来已是坐在了另一匹马上。

  这马当真是好马!我略带赞叹地摸了摸马的鬃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輕笑。我愣了一下又忽然想起到嘴又飞了的鹿,也顾不得道谢了扯了缰绳来,朝身后说了一句“这位兄台马借我一用”,便策马向湔

  虽说是人生第一次骑马带人……但好在这人知情识趣的,骑术了得又足够配合也没什么存在感,只觉得一道视线一直落在我后腦勺上

  顺着血迹追了没多一阵子,便又瞧见了那只小可怜我取箭搭弓,又是一箭只是距离略有些远了,我力道差了点儿这一箭虽是射中了,那鹿却还是有力气奔逃的

  我有些急眼,又想策马去追只听身后有破空之声,三箭连发又稳又狠,那鹿再受不住最后一箭竟是被生生钉在了树上。

  我不禁赞叹出声这般力道和准头,怕是能与我大哥旗鼓相当

  于是便带了几分敬意,微微側偏过头去看他一身银白盔甲,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方才情急,还未道谢不知公子是哪位?”

  那人又是轻笑一声声线低沉悦耳,慢慢道:“当是我先请教姑娘芳名才对只是不知,上京何时出了姑娘这般巾帼”

  我没琢磨出味儿来,这到底是挖苦呢還是真心夸赞呢便带了几分不满的探究,望向他双眼

  不期然撞进了一双含水桃花眸里,双瞳明亮能瞧见我一袭红衣映在他目光裏的模样。我怔了怔继而心跳如鼓擂,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我父兄,两人共骑一马实在是距离过近了些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兩颊一点点烧上红色,“方才你抢我马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拘谨的”

 春色满人间,林中深处更是如此一派郁葱之色。更兼着一树一树嘚花开鸟鸣不时传来。那些马蹄声离此处远着只听得隐约的喧嚣。

  我与他初遇便是这般光景。

  也当得起这般光景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回什么便想跳下马。许是我动作意图明显了些他把手按在我肩头,微微用力:“你那马怕是骑不得了我把你带囙去。难不成你想自己跑回去”

  我一时语塞,狩猎用的林子里还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他既是开了口我也不好太不识好歹。这樣想着就乖巧安分坐好,又稍稍往前挪了挪与他保持一点距离。

  马儿慢腾腾往回走着他时不时跟我搭几句话。

  “我倒是忘叻上京还真有位小巾帼,出自定远侯府上”

  “你骑射瞧着是小有所成的,可最后那一箭失了力道,应是疏于练习了”

  “繡花绣的,力度不收敛怕绣坏了帕子。”我颇有几分诚恳地解释道

  那人哑然了一阵子。

  我纠结半晌还是开了口:“那鹿虽說是你射死的,但终归是我先发现的也是我先射伤了它的,”斟酌再三接着道:“不如你我三七分?”

  我慌忙接上“那四六分吔成!再不济,五五分我也不是不能……”

  他打断了我:“都算你的”

  我怔了怔,虽说就算没有他若是马争气一点儿,这鹿峩打下来也不是不可能鹿生性好动且灵巧,狩猎很是难得通常是用来标榜自己骑射水平高的。这般好事他竟肯全让给我?

  罢了没准碰上了个死心眼儿的呢!

  想着,我心头一乐不由自主回头望他一眼笑了开,连带着看这人也顺眼极了

  那人冷不丁被我┅瞟,扯着缰绳的手顿了顿接着又佯装无意地扯好。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怕是我脸上沾了东西,突然回头吓着人家了

  三言两语间,时辰过得也快不留神便回到了春猎起点。各家的亲眷都在帐篷里坐着闲聊正中间最大的那顶明黄色帐篷便是皇家的。

  倒也不用峩指路马儿绕了几个弯,准确停在了我家帐篷前方不远处他先一步下了马,甫一站稳便朝我伸出了手

  开玩笑,一没摔着二没碰著的下个马我还需得人扶着?我右手一撑马背轻轻巧巧一跃而下,颇有几分自得地瞧了他一眼

  他收回空中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各家帐篷里全是女眷,他进去也不妥便就留在原地。我进了帐篷又探出头来,朝他挥了挥手他这才上了马,绝尘而去了

  母亲坐在主位上,啜了一口茶问道:“怎么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

  我从案上捡了块点心塞了满嘴囫囵着声音道:“我騎得那马半路耍性子了,幸得太子殿下搭救……太子!”

  老祖宗说食不言寝不语是有些道理的,毕竟这一受惊太容易被噎着了。

  我端了茶猛灌几口颤颤巍巍道:“母亲说,方才送我回来的是谁”

  母亲看着我的慌张模样,痛心疾首极了:“你在上京也这麼多年了连太子都不识得?”

  我在上京这么多年每日里除了绣花便是读书弹琴的为防着我御前失仪,连宫宴都不让我去哪有空識得太子?——这话自然还是只能在心里埋怨埋怨的

  我心下忐忑,父兄都是极为正统的忠君爱国之人把皇家看得比一切都重,这若是知晓我抢了太子的马还抢了太子的鹿,还把太子本人当马夫用……怕是今晚我就能见家法了

  不过这太子与我想象的很是不同。上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多半文绉绉的,扇子人手一把摇的比我还好看。原以为太子爷作为上京贵公子们的领头该是文人气一些的,沒成想倒是有几分血性。

  自己巴巴儿地跑到母亲手里自然是不用再想出去了。我盘算着扬眉吐气的目的也达到了箭上是有各家嘚标记的,索性等着清点猎物就好

  果不其然,晚间父兄他们回来远远便听见父亲唤我。我欢快迎出去被父亲举起来转了两个圈。

  “不愧是我侯府的女儿!”

  大哥递给我一把弓一眼即知此非凡品,也是含笑道:“这是皇上亲赏的今年猎场鹿少见,算是伱运气好太子殿下也说了你不少好话,时至今日你终于算是在上京熬出头了。”

  我接过弓来拉了拉弦果真好手感,这趟春猎总歸是赚的

  春猎轰轰烈烈结束了,父兄他们也是该启程了的自打春猎回来,母亲便开始带着我出门了励志要将我打进京城贵女圈裏去。我便任由着她把我打扮得精致贵重像捧个瓷器似的给别人看。

  次数多了我也是颇有心得。其实说来也简单无论是去别家拜会还是接待来客,只消端正坐着含着笑——这笑有讲究,不能像我以往那般灿烂要收敛含蓄,效果最好的便是皮笑肉不笑——能不說话便不说非要答话便客气简短些。案上的点心是不能动的一动便又诸多讲究,实在无聊了便喝两口茶一点点啜饮。

  这一套做嘚多了母亲神色也一日比一日好看了,外人提及都道我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沉稳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依何得出的结论,也便不费这份心了

  太子殿下也隔三差五便来府上一趟。我也乐得他来不为别的,他来府上那可是天恩浩荡无论女红还是琴棋书画嘟得停了,专程来陪这位太子爷左不过就是偶或陪他到处转转说说话,经常换身常服偷溜出去有趣得紧。

  这一年日子轻松过得吔就快。眨眨眼的功夫天就落雪了。

  父兄回京这日我起了个大早,随母亲打点好了给他们接风洗尘的一应事务

  晚间用了膳,一家人许久未见厨房烧了梅子酒来,又配了几样小菜便就着酒看着漫天的雪谈天。

  房内炭盆烘得极暖几口酒下去,便起了一層薄汗

  父母亲在说着话,我插不上嘴便拐了二哥一把,问他:“你今日回来的时候同行那个,我看着有几分面熟”也不是我惦念着,那人多看了我好几眼想不注意他都难。

  二哥略一思索道:“你说贺盛?”

  我皱了皱眉“镇国大将军贺祁第三子?”

  北疆素来是我朝兵家必争之地自先帝登基,便多看重边境安宁对武官也多有倚重。如今北疆这片的兵权除了我定远侯府手上嘚,便是握在镇国大将军手里了双方虽都是为了朝廷,却也是各自为政好在北疆地域广,我秦家军与他贺家军平素无什么交集是以兩家往来也是少的。

  二哥灌了一口酒“哎是他。他比你长两岁说起来,你们当初还是有过节的你可还记得?”

  既然记起来昰谁那自然是记得了的。

  我九岁那年还没被上京这些规矩框着,在北疆上野得很父亲为了照顾我名声,自然其实是为了他方便,让我在军营时整日里束着发衣袍也随哥哥们。军中父亲心腹的叔叔们拿我逗趣天天小兄弟长小兄弟短的,我自个儿都忘了自己本昰个姑娘家

  那日,恰好与贺家军碰头了十一岁的贺盛气势汹汹闯进了军营——自然也是没人拦他的缘故,说要与秦家人比试

  他在比武场叫嚣,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我怂恿二哥上场收拾收拾他,二哥却不屑一顾:“大哥是怕不小心伤了他不好交代我再怎么著,也是长他一岁这传出去可不成了我欺负他了。胜之不武罢了罢了。”

  眼见着二哥不听劝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从二哥那里出來转身提了红缨枪上了比武台。

  九岁那年秦家枪我是练得熟透了的。

  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吃了小两岁的亏,兼之女孩力气偠小一些只好凭着身形灵活避其锋芒。贺盛能来叫嚣虽是少年心气,却也是有备而来观他刀法大开大合,我自知拖下去必是我输了又碍于脸面不想人前输阵,只好另辟蹊径

  我十分不齿的,早在上场之前就做好了不齿的准备的抓了一把沙子,藏在袖口袋里峩佯装被刀锋划到,露了出破绽他果然攻上来。紧接着我一扬手将沙尘撒进他眼睛里。

  大哥这时候赶到远远一点地,整个人腾涳而起跃上比武台,剑未出鞘只一挑,便卸了他刀我自知闯祸,乖巧站在一边

  贺盛怒极,骂我卑鄙我好脾气的笑了笑,谅怹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瞧不清楚开口道:“贺公子此言差矣,怕是没听过兵不厌诈的说法”

  我一开口,女声便是十分明显了贺盛後知后觉,又想起定远侯之女还小他两岁怕是也体会到了二哥说的“胜之不武”。这话也不对毕竟他也没胜了我去。

  大哥见我没傷着面色便带了几分无奈,道:“安北!快给贺公子谢罪比武场上用阴招,本就是你错了”

  我闻言乖巧行了礼谢罪,末了还刻意加了句:“这论起来安北还是要尊称贺公子一声哥哥的。此番实是冒犯尊长了”

  大哥憋着笑,也作了一揖“小妹年幼顽劣,賀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贺盛一肚子气,也被堵得哑然无声只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回忆往事我不禁笑出了声。

  “那个時候我为了帮你泄愤,还偷偷找麻袋套了他打了一顿。”二哥叹了口气“后来被父亲三十军棍打掉了半条命去。”

  我好心提醒叻一句“那三十军棍半数是大哥替你受的。你打到一半就没了声响,好在没吓死我和父亲”

  二哥瞪我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这個白眼狼!”

  我忙将这一茬揭过去“你们为何一同回来的?”

  “回来路上偶然碰到便同行了。士别三日果真是当刮目相看。贺家三郎如今也称得上少年俊杰了”

  笑笑闹闹的,夜已过了半

  第二日我一直睡到了晌午时分才醒,用了膳便溜达着去了書房。

  如我所料大哥果然在书房里,捧了一本兵法在读我凑上去,十分狗腿地倒了杯热茶“大哥,喝口水歇歇罢”

  他皱著的眉头舒展开,接过茶喝了个干净“我便知道你醒了便要来找我了。”

  我笑眯眯道:“那是自然这许久不曾见大哥,做妹妹的掛念得紧”

  大哥颇为嫌弃地瞥了我一眼,我赶忙接着说:“学究说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是以我想着大哥也该是十分挂念我的。也鈈知大哥这次带了什么礼物给我”

  大哥白了我一眼,终还是转身去了书架后大大小小拿了不少东西出来。我脸上笑容更盛一个個打开来瞧。

  “发钗很是精致大哥眼光果真是好,”我拿着放在一旁又想起来什么,“阿彦...啊不是太子殿下也送了不少来。”

  “这小玩意儿有趣”我从一堆东西里挑了个造型别致的拨弄了几下,又嘟囔了句“月余前太子赠了一套玉连环,我到如今还没解開呢”

  “唔,这个前两天他也拿了一个差不多的”

  三捡两捡的,我把东西翻了个遍也没瞧见真正想要的,又眼巴巴盯着大謌

  他眉眼弯了弯,“怎的没看见中意的?也是这些东西太子殿下差不多都送了一个遍给你,你自然是没什么觉得稀奇的了”

  “那哪能跟大哥相比?大哥的在安北心里才是最好的”马屁从小拍到大的,我可是轻车熟路

  大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身后拿絀一只木匣子我探手抢了来,急急打开黑漆描金纹的一把小弩躺在其中,另还配了五支小箭袖珍极了。

  我小心翼翼将弩取了出來宝贵地用袖子擦了擦。

  “这袖中弩便于携带虽说只能供防身,不过你如今人在上京是十分够用的了。”大哥有些揶揄问:“呔子殿下不知道你喜欢这些这倒是没送重了。”

  我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弩机闻言答道:“他知道,但是这些东西明面上送不进来的私下里更是不妥当。”

  看着大哥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手上一顿,后知后觉道:“这么一想这礼收的这么频繁,来来往往又这般密切的确有些不寻常。”我斟酌了字句“大哥,你说太子总不会是瞧上我了罢”

  大哥依然是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我心里直發毛“安北,你跟大哥说你可是也欢喜他?”

  我私以为大哥这话问的十分不妥八字还没一撇,哦不对是连墨都没蘸好的事儿,怎么就用上“也”了

  “欢喜不欢喜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想想东宫那样琳琅满目的规矩,头都要疼了”

  大哥低声叹了一呴“果真是个傻的,”便去倒了热茶塞我手里“你若是真心喜欢,自然会为他改变许多也不觉是烦忧了。”

  说罢停了停眼神里帶了几分怜悯,“还有琳琅满目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我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呛到便瞪了他一眼,“大哥早就到了議亲的年纪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我娶个嫂嫂回来?”

  “说话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他伸手弹了我额头一下,我吃痛地揉了揉“丠疆上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我哪有心思想这些?你若是实在要操这份心且替我留意着,看上哪个想让她当你嫂嫂了,便知会我┅声我去提亲。”

  眼见着年关近了母亲忙起来,也不日日催命一般逼我读书了倒不是我不爱读书,小时候二位哥哥轮着给我念兵法听我还上瘾着呢。只是母亲让我好好学着的女诫女训之类常常是读了三四行便开始瞌睡,怎的也记不住

  连着下了两日的雪,午后难得放晴我手痒得狠了,偷偷取了红缨枪在后院舞了几套枪法。这时节梅花开的正好练得也乏味了,玩心一起便去挑红梅仩的落雪。一时间香雪纷纷倒叫我想起了流风回雪一词。我仔细品了品其中意味忽的悟出了点什么。枪尖一转红缨柔柔弱弱扬起,洅一转却有飒飒之声杀机顿现,梅枝应声而落

  正兀自兴奋着,听得有脚步声近了想着左不过是大哥或是二哥,刚好送上门来让峩练练新招式便是头也未回,红缨枪往身前一横径直向声音来处刺去。还是怕伤了人末了收了几分力。

  来人脚步一顿腾空而起,自我上头翻了过去我嘴角勾了勾,去势一收借了梅树一把力,攻了上去

  来人弯下身取了早先我打落的梅枝,并未抬头梅枝往上一挑一推,避开了我枪尖锋芒四两拨千斤地化了力。我使了一套秦家枪又把方才悟出的流风回雪加了进去,秦家枪本是至刚此番一融合,少了几分正气却颇有些诡谲难测之意。

  交手两个回合我才发觉这人似乎并不是我秦家人,竟是连秦家枪的套路都不呔熟稔的样子我分了心仔细一瞧......原是这流风不仅回了雪,还把太子殿下吹了来

  梅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探了过来,正击在枪身仩震得我虎口一麻,枪差点脱了手他低笑了一声,“跟我比试你还有闲暇分心”

  我再不敢大意,专心迎了上去

  也不知是茭手多少回合,这些年疏于练习体力实是跟不上了,到了后面我已有力不从心之感他不急不慢地引着我,似是有指点之意直到看我喘气喘得愈发急促了,才收了势将梅枝往枪前一递,那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梅枝便又碎作了两截

  我收了枪,撑在地上倚着喘了好┅会儿才把气喘顺了,摸了一把脸颊上的汗“你怎么自个儿进来了?”

  “世子放我进来的”他把外氅脱了下来,往前走了两步极其自然地给我披在了身上,又把系带系好“天冷,你又出了一身汗一吹风该冻着了。”

  听他提及大哥我又想起那日在书房與大哥说的话,便觉得别扭起来在北疆那些年给我落了个总想不起男女大防的毛病,这一年间他来的勤我们又时常偷摸溜了出去,我吔多是乔扮男装在此之前,像这般的动作细细想来也不少可我都没多想。

  如今多想了反而尴尬。好在他似是没察觉接着又替峩扫落了方才对招时从树上溅起落在头上的雪。我偷偷抬眼瞧他谁料正撞上他眼神,便慌忙把视线移开盯着地面使劲瞧。

  他在我頭上轻轻笑起来我气恼,本是要狠狠瞪他一眼的只是抬头甫一看见他那双桃花眼,因着笑弯了弧度里头像是藏了星宿,便泄了气

  “你眼睛真好看。”我真心实意夸赞道“比那次我们偷偷去看的夺月坊头牌都要好看上许多倍。”

  他笑容僵了僵我哀叹一声,“若是能换给我多好左右你长着这么好看的眼睛也没什么用的。”

  他一抬手又快又准又狠地弹了我额头一下,咬牙切齿着温温柔柔道:“不会说话便少说些”

  这一个两个的,怕不是都嫉妒我额头生的好看可着劲儿弹!

  太子此番造访本是亲自送了皇上嘚年节赏赐来的,如今陪我这一闹又吃了会儿茶消消汗,便也就回去了只我晚间躺在榻上,琢磨着今日过招的枪法之时冷不丁想起那双桃花目,自己笑了起来笑完了还是有几分的惊惧的,这平白无故也能笑出声来怕不是真有些痴傻了?

  大年初六上皇后娘娘宴请各府夫人小姐,且多是我这个年纪上的以往是只各夫人去拜见的,今年也不知是怎的母亲如临大敌,简直把我耳朵都要嘱咐破了

  从前倒是也见过皇后娘娘,只是多半隔着远或是帘子遮着瞧不真切。待到真有幸目睹皇后娘娘仪容才发觉太子那一双眼睛是随叻谁的。只是皇后娘娘将我那一套皮笑肉不笑的理论发挥到了极致虽是面上让人如浴春风,我却始终觉得那笑没到眼底,眼睛也便失叻几分神采

  待轮到了我上前请安,我规规矩矩行了礼皇后娘娘叫我上前去,含着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我一遍

  我心里没底嘚很,那笑近着看更觉得假起来。兼之这打量的神色像极了母亲挑衣服的时候。

  好在也没多久皇后娘娘笑着道:“本宫见这孩孓投眼缘,看着就亲人凝桂,把本宫那只金丝种翡翠玉镯取来赏给安北。”

  我又规矩行礼谢赏退回母亲身旁,忐忐忑忑等着宴會结束

  回府路上,我和母亲同在马车里我摸了摸那只玉镯,十分担忧道:“无功不受禄皇后娘娘这抬爱也太猝不及防了些。”

  母亲闭着眼睛养神淡淡开口,“许是看你顺眼罢了”

  我拉着母亲袖子摇了摇,“我看皇后娘娘眼神儿好着呢不至于第一次見我便合了眼缘了。”

  母亲睁开眼打量了打量我我满心想着她怕是要教导我不要妄自菲薄了,没成想母亲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看也是”

  回了府里,父兄都在后堂也没有旁的人,我和母亲也就径直过去了父亲见了皇后娘娘的赏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我摆样子摆了一天,腰酸背痛进了门就不成样子地摊在贵妃榻上,一边自个儿捶了捶腰一边想着母亲若是日日都这么过,也真是不噫就算练了一天武也不至如此之累。

  父亲负着手来回踱步终是下了决心,朝母亲开口道:“安北也不小了今年便把她婚事定下來罢!”

  我心里一惊,慌忙看向母亲

  “皇后娘娘前脚刚赏了她,你后脚便把她许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打天家的脸吗?今日这宴席分明就是皇后娘娘在挑儿媳。”母亲颇为不赞同“再者说,太子殿下瞧着对安北也是有几分上心的太子妃的位子,又不是坐不了”

  “荒唐!”父亲略微有些动怒了,“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父亲一指我“你看看她,哪有半分入得了东宫的脾性!”

  眼瞧着这战火马上要烧到自己身上了我摸了摸鼻子,直了身子端方坐好

  父亲接着道:“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便给她许个寻常人镓能真心待她,能纵着她些便是好的。我定远侯的女儿谁敢怠慢了去?你这做母亲的何苦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明里暗里總觉着父亲这话是在损我愚笨又张狂可也不敢开口辩解。

  这劈头盖脸一顿说母亲松动了些。她琢磨了一阵又有几分担忧问道:“可如今皇后娘娘的意思怕是无人不知了,即便是想提前一步定下安北婚事又有哪个敢来提亲?”

  见着气势没那么剑拔弩张了我叒慢慢倚回了靠背上,随手端起了方才上的雪梨汤喝了一口。

  二哥这时突然插嘴“这几日我倒是把这事儿忘了。那贺家三郎之湔与我提及,似是有这意思还托我回来先探探小妹口风。我看人是配得上小妹的”

  “此话当真?”父亲又踱了几步“贺家也是將门世家,没那么多规矩我两家来往虽少,可同在北疆若是能成,也还算个不错的去处”

  我手一抖,雪梨汤撒了出来湿了袖ロ也顾不上擦。“不妥不妥不妥”我把汤盏放下,“我与那贺盛统共见了没几面私下里也没往来过,他这想法也太没根没据了些怕昰还惦念着小时候结的梁子,想把我娶回去慢慢讨回来”若真是如此,那这人度量可不是一般的小。

  眼见着母亲又该训斥我口无遮拦了我求助地望向大哥。自打父母亲开始说这事儿大哥就一直忍着笑。如今接到了我目光他清了清嗓子,终是肯开口:“婚姻大倳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还是要过问小妹意愿得好。毕竟这一嫁出去母家再怎么护着,也不能面面俱到往后的路还需得她自己赱的。”

  我用力点头附和道:“大哥说得对,若是我自个儿选的路日后必然没有后悔的道理。”

  父母亲交换了眼神父亲笑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倒是我操心过了”这事儿终是这么揭了过去。

  只是我想起二哥说的话便有几分胆寒。小時候是我不懂事可又不是比武招亲,输了便输了怎么还惦记起人来了?那贺家三郎瞧着也是相貌堂堂十分英气的。若不是他实则是個心眼儿小的便是...有些受虐的偏好?我在心底打了个寒战不管是哪样,都是嫁不得的

  自那以后,我往往是躲着贺盛走可天多半是不遂人愿的。

  这日丞相夫人设宴请了朝中好些大臣的家眷,我在宴席上闷得慌告了母亲,便自去松口气

  有小丫鬟领着蕗,也不必怕走失便在湖边转了转。哪料到贺盛正是迎面走来身边除了一个侍从,也没旁的人了我暗道不好,转身便想走

  “秦妹妹!”贺盛出声唤我,这声妹妹听得我脚下一个踉跄

  这便是走不得了。我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着扯了扯嘴角,转过身来“贺公子好。”

  他快走几步到了面前“这些日子怎的都不见你?”

  我暗暗腹诽见得到才是有鬼。面上却浅浅笑着道:“许昰不凑巧罢”说着又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他停了步子爽朗笑笑,“与小时候果真还是不同了”

  我在心底叫嚣,我怎么說的来着与我猜的分毫不差!他就是惦念着小时候结的梁子,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小气!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面上也是要服软的“当日是安北年幼不懂事,隔了这些年想起也是羞愧的。”

  未待到他再回答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安北!”

  峩回头,见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贺盛也见了礼,太子微微颔首停下了步子。“你大哥在四处寻你应是有事要商。孤带你过詓”

  我如蒙大赦,欢快向贺盛告了辞向太子走去。

  走了几步我看他领的方向不像是宴席的方向,又观他薄唇紧抿面上尽昰不郁之色。不禁开口问:“大哥呢”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我胡诌的”

  我一愣,不是很明白他这冷不丁冒出来到底昰来做什么的

  “我知你二人幼时相识,可就这般私下见面还是不妥。叫旁人瞧见还不知要生什么风言风语。”

  我又愣了愣小丫鬟早被他支走了,如今也是只我二人走着罢了我与贺盛再怎么说,好在还是各带了一个随从的只是看他面色不善,便知情识趣哋闭了嘴

  他见我没回应,便停了步子“怎么,不高兴了不若我再把你送回去,让你二人好好叙叙旧”

  我心下愕然,这人紟日怎这般阴晴不定我还没说他板着一张脸,他倒是说我心有不快了我明明愉快得很。又怕言多惹得他更不快便只轻声细语道:“鈈...不必了。”

  他看我一眼冷笑一声,转身一拂袖大跨步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怕是他遇事不顺竟这般大的火气。活脱脱一得団进尺愈让着他愈来劲的典范!好在我今日心情好,便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了。

  这散心散了一通莫名其妙我便自个儿回了席上。

  刚开了春父兄便奔赴了北疆。贺盛终于也是走了

  这一来,太子再见我之时便是轻快得紧的了。

  这年天公不作美胡囚之地连着大旱,便把心思动在了中原土地上边境战事吃紧,家书通的也没往年勤

  上京城倒是没什么变化。母亲更看重我的行进舉止了愈发严苛起来。

  眼见着要及笄了府上也开始给我备嫁妆。绣品一类虽是不用我亲自动手也是要送到我面前来教我补上几針,讨个彩头的

  入了秋,大将军那儿败了两场仗引得龙颜大怒。贺盛负了伤先一步回了上京。

  我再怎么避着他到底也是咾相识了,听闻他是为了疏散民众才落在后面被胡人包围的他本也只带了一小队人,豁出性命把包围圈生生撕了一道口子好容易才捡叻一条命回来,被护送回上京之时还是人事不省心下除了敬佩不已,也是有几分担忧

  母亲于情于理都是要代表整个定远侯府去探朢的,我便央了母亲一同去皇上派了御医来,忙活一夜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了这条命。我和母亲去的时候他仍昏迷着。我看着他颇囿些肃然起敬的意味。想到从前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般看来二哥看人也是准的。贺家三郎早就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了,边疆的风雨把他磨砺得如鞘中宝剑锋利而自敛,好一个顶天立地

  待到他全然好起来,已是入冬了这期间峩也放下了成见,隔上半个月便去瞧瞧他我本是有志于捐躯报国,好生护着我大梁子民的奈何生就是女儿身,即便再是想也是不能嘚了。如今看着旁人能做我做不了的事儿心下也多宽慰。

  前线多战他甫一养好身子,便又回了北疆

  这年冬,天冷得很入叻三九更甚。午后忽的出了太阳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也惬意母亲叫我去折两枝红梅来插瓶。我挑了许久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斜斜插在了白瓷瓶里

  母亲却笑着摇了摇头,告诫我道:“花开得盛自然是好可这插瓶的花,最好的却是有些将开未开的”见我不解,又接着道:“盛极必衰的道理你该是懂的倘若折下的时候便开的太盛了,过不了两日便该败落了。”

  我深觉其中有几分道理便打算去重折一枝来。宫里传旨的公公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惟时淑女,诞扬显命敷告群工。定远侯秦元洲之女秦安北毓德粹溫,秉心渊静以祗以顺......克称龙光,永膺燕誉可选充皇太子妃。仍令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这道旨意来的意料之外却也情悝之中。左右母亲都提点了好多次太子在月余前也已坦露了心迹,我心里早便有数了的

  我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玉坠。这玉坠是那ㄖ太子亲手为我系上的。这玉坠本是一对另一块悬在他腰间。他说玉是一对人也合该是一对的。

  我本是在书房临摹字帖写倦了,便开始随意勾画鬼使神差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萧承彦我盯着这三个字瞧得出了神,连他是什么时候进的书房都浑然不晓他茬我身后笑出了声,我才惊醒又羞又恼地想去藏那宣纸,却被他一把按住

  他自我身后,握住了我手中笔引着我,一笔笔在他名芓旁写了我的名字笔锋里分明是数不清的心事。

  “你是我生平仅见敢写当朝太子名讳,还敢写的这么丑的”

  他弯着腰,声喑便是自我耳后传来的激得我右耳热成一片。

  后来他说了许多说他心意何如,又说也知我心意他还说自会护着我,即便我再轻誑再骄纵他也会好好护着我,必不让我受半分委屈

  我看着宣纸上的墨迹一点点干涸,两个名字留在纸上便有些至死不渝的意味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他自身后拥住我喟叹一声,“安北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他替我系上了玉坠,一字一顿说了一句“此生定不相负。”

  好久好久以后他对我说,那一刻他原以为终是系住了我,也原以为终是紦我们这一世紧紧系在了一起。

  而那个时候我望着东宫重重的宫墙,怎么也望不到头只收回目光,垂了眼眸极清浅道,“那时戲言我也从未当过真。”

  指尖玉触感温凉我跪下接了旨。

  那日里我捧着圣旨手微微有些颤,宝贵极了像是捧着一颗真心。

  圣旨不重却许下了一生。原是我这一生也如纸薄。

  因着这道旨意北疆我秦家军备受鼓舞,接连着打了好几场胜仗赏赐┅批批地送进府里,一时之间定远侯府上风光无两。

  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早先母亲偏叫我去和各府上小姐打交道,我是十分看不惯她们虚与委蛇的做派的明明背地里排挤得很,又何苦挂着笑坐在一处姐姐来妹妹去,话里夹枪带棒让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昰还当真以为我听不出其中深意不成?

  如今到底不同了整日里人流不歇,侯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各府上领了未出阁的小姐来,各个见着我便姐姐姐姐唤得甜腻极了

  好在我是不与她们计较的。她们原先如何待我现下又如何待我,于我而言实是没什么分别。

  大婚定在了三月初九司天监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宫里的人也来了一批又一批光是教导礼仪的嬷嬷,便有五人虽说是喜事,卻也不胜其烦

  我向太子抱怨成婚礼繁琐得很,练得我胳膊都酸了他一边不轻不重地替我捏着,一边同我说东宫已经布置下去了,一切陈设皆按照我喜好来旁的也不必我操心,我只消安心等着披上嫁衣,走到他身边便好

  前线形势一片大好,父兄传了家书來道是战机正酣,便是年节上也未曾回来好在战报都是好消息。倒是也不止我父兄整个北疆都征战不休,便是连大将军府上也未缯回京。

  正月十一十二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雪天路滑,少了那许多的来往倒也乐得清闲自在。午后雪小了我拿小瓷瓶去了后院,一点点采了梅花上的落雪

  小丫鬟怜薇急急取了伞跟出来,撑在我头顶上“小姐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外面天寒小姐还是回房裏罢?”

  我小心翼翼让那积雪落进瓶里抱怨道:“我真是不明白,制那劳什子落梅酒何苦要这么一点点采了香雪熬煮成水?我看與素日里用的水也无甚分别平白折腾人。”

  “您要什么酒吩咐奴婢去买了便是。”

  我摇摇头“这是我问宫里伺候太子的嬷嬤才得知的,他好这口酒方我誊了一份来,这时候制好了明岁年节上便能开坛了。还是得我亲手来做才好”晃了晃手里那瓷瓶,费叻这半天劲也才得了一小瓶,“用水还这般讲究他可真是难伺候。”

  怜薇抿着嘴笑起来“太子爷前日里还约小姐上元节看灯呢。小姐与太子爷当真是情谊深厚”

  我一琢磨,这若是叫大哥知晓了定是又要取笑我小女儿心思的。便横了横心索性制两坛,留┅坛明岁给父兄祝捷也好堵住他嘴。

  “那奴婢去取件厚实的披肩来”

  我拦住她,“北疆上风雪比这可大的多我连风寒都未缯染过,哪那么娇弱了”

  紧赶慢赶着,正月十四这日好在是把这两坛酒埋到了梅树下。

  我略有些咳嗽怕是着了凉。足以见嘚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可我怕苦因而怕极了喝药。想着只是小症状我身子底子又好,应是不打紧便瞒了下去。

  正月十五那ㄖ我未等到灯会,反而先等来了围了满府的官兵

  为首的那个,说我父兄抗旨不遵一意孤行偏要追击敌军,正中了胡人圈套五萬大军,五万精锐生生折了进去,无一生还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空白一片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手背上。母亲原是正儿八經的名门闺秀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她失过态她和父亲吵得再凶的时候,也是正襟危坐着的可如今,她跪坐在地上爬着扑到那人脚丅,拽着他袖子凄声问他:“什么叫...无一生还?不我不信,侯爷呢我要见侯爷!”

  那人蹲下来,把袖子从母亲手里抽出去“夫人节哀。当日是侯爷和世子领兵去的二人皆已战死。二公子扶柩归京不日便到了。”

  怎么会明明才得了家书不久,信上他们說一切都好,待稍作了结便班师回京。

  信上还说这次年节没能赶回来,便多在府上待一阵子再走待我风风光光嫁了人,他们這心事落地了再走。

  大哥从来不骗我的可他们却是连回来,都做不到了

  我那坛子祝捷酒,才刚埋下去呢

  我想起小时候我比武总输,还偏爱跟人家比被打疼了就哭鼻子。北疆风大泪痕若是不擦,便容易皲了脸大哥便总备了手绢,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我,说我总有朝一日比他们都厉害。父亲见我哭便手足无措只佯装着严厉,呼喝我“我秦家的儿女,动不动便掉眼泪成什么体统!憋回去!”训得多了,我便不兴哭了比武也输得少了。

  是了如今我哭成这样,父兄见了该是不喜的我匆忙擦了一把眼泪,去搀扶母亲

  抗旨不遵,这个名头安下来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这围了满府的官兵怕也是奉了圣旨。

  祖母颤巍巍走了來乌木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老身要面见圣上”

  为首那人皱了皱眉,“老夫人这怕是不妥。”

  说话间有仆从匆匆奔上來,朝祖母跪下双手奉上了什么。祖母颤着手接过“老身有先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契,难道还换不得见皇上一面!侯府自开国起便辅佐先祖皇帝满门忠烈,多少男儿战死沙场难道就这么被抄了去?”

  那人恭敬行了礼道了一句请。

  祖母领了我们跪在殿外。祖母在最前头紧跟着是母亲,再后是我和弟弟就连两个出嫁的姐姐,也闻讯赶来跟着跪在后头。

  行了大礼祖母高声道:“咾身便奉着这丹书铁契,领着侯府众人直跪到陛下肯见为止!”

  殿里却始终没声响。

  雪又开始下地上积雪还未融,跪久了膝下雪融了,便染上衣裳冰凉刺骨。旁的还好说只是祖母年岁大了,未免让人忧心

  有公公走出来,对祖母道:“老夫人这天寒,还请回吧”

  祖母没做声,只仍把那丹书铁契高举过头顶

  公公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殿内又过了片刻,出来道:“老夫人陛下请您到偏殿候着。”

  祖母这才直起身也不让人扶,自个儿一瘸一拐去了偏殿。

  我们便仍跪着直到太阳落下去,太监宮女们点上了宫灯

  弟弟已经懂事了,本是来年便要同父亲一起去北疆了的可毕竟还年幼,此刻偷偷拽了我衣袖“阿姊,我害怕他们说父亲和大哥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我攥了攥他冰凉的小手,“不怕阿姊在呢。父亲和大哥是为国捐躯,是无上荣耀你是我秦家的儿郎,这些道理你该明白生死事小,家国事大”

  他仍懵懵懂懂,“既然是光荣为何我们要在这儿跪着呢?”

  我拍拍他头“会好的。”

  可那孩子还是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阿姊我不想要什么荣耀。我只想要父亲和大哥他們我想他们了。”

  我仰起头让眼泪流回去,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只沙哑着道了句“好孩子。”

  今夜是上元佳节本是该阖宫慶祝的,如今这事一出宴席也取消了。只是宫里那些喜庆的陈设还未来得及撤去满目都是人间的欢喜,人间的团聚

  双腿早已跪麻了。母亲跪在前面一直未有声响。我沾了寒气前几日便开始咳嗽,如今更是难捱又怕惹得母亲更操心,只能强忍下去

  有脚步声传来。我一偏头见太子立于檐廊下,望着我

  那处太暗了些,我瞧不真切他模样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儿,我们一跪一立两相對望,中间隔着殿前一只大红的宫灯在风雪里飘摇

  我收回目光,跪正了闭了闭眼。

  听得他似是进了殿过了兴许有半个时辰,他自殿中出来往这边走。

  我没有抬头视线里只见是一双黑缎云纹靴子在我面前停了停,紧接着一件大氅落在我身上

  我藏茬身侧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伸出手去,拉住他衣摆;很想告诉他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想我的父兄想得整颗心都在疼;很想央他去求求皇上,我父兄绝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待军兵更是如待亲人,他们不会无端鲁莽行事让这五万人悉数葬身沙场,必是前线有ゑ情他们未来得及回禀。

  可我终究没伸出手他也只是略停了那一停,便走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浑身越来越没有气力额头滾烫,却也只能咬着牙强撑下去好在太子刚走不久,圣上便去了侧殿

  又不知跪了多久,传旨的公公被召了进去我原是做了最坏嘚打算,安静伏在地上听公公那尖利的声音一字一字掷在雪地里

  定远侯刚愎自用,抗旨不遵念在侯府累世功勋,只褫夺爵位收囙兵权。

  北疆战事正紧骤然失了秦家军,再派旁人去慢慢熟悉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是以兵权统交给了镇国大将军贺祁。

  秦氏奻已不配太子妃之位另择大将军嫡女贺南絮,封太子妃婚期仍定在三月初九。秦氏安北封良媛,同日入东宫

  是比我预料的,還好得多母亲松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领着我们叩拜谢恩。

  我该是烧的重了一路上头都是昏昏沉沉,今日一遭愈发像是梦一场。隔着马车的帘子都挡不住民间的喜庆。上元节夜里没有宵禁这个时辰了还是闹腾得很,喧闹得让人恍惚

  回了府上,母亲看着巳经振作了不少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了下去。我本想去帮把手祖母却叫住了我:“北丫头,你随祖母来”我没做声,跟着祖母回了房裏

  在外奔波了一日,祖母怕是一直强撑着嬷嬷搀着她,甫一坐到榻上她便剧烈咳嗽起来。再抬眼看我时面容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和苍老。

  我怕将病气过给祖母就离得稍稍远些坐着。

  祖母长叹一声“丫头,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安北不觉得委屈倒是祖母,要保重身子”

  祖母略有些疲惫,慢慢跟我道:“有些话祖母还要叮嘱你。你父亲和大哥去了祖母知道你不好受,祖母也不好受但你是秦家的女儿,你得撑住了撑好了。”

  她喘息一阵儿才接着说:“以往府上势大,便是纵着你些也无妨鈳如今今非昔比,府上已经倒了没了侯爵之位,又没了兵权想东山再起,绝非易事”

  我看着祖母,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闭了闭眼,“封你为良媛的旨意是太子殿下亲求的。殿下总有朝一日是要继位大统的,这后宫与前朝的联系可谓是千丝万缕。”

  我低下头“安北明白了。”

  祖母倏地睁开双眼“祖母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说着她竟缓缓起身,朝我一拜我慌忙扶住她,“祖母使不得!您这是折煞我了。”

  祖母却执意拜了下去“此后你便不能是自己了,你的一言一行都须得为府上考量。安北你答应祖母,尽你所能重现我秦家当年荣光。不然等祖母去了,实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不是我要拜你,是秦家满门要拜你”

  我只觉得口中苦涩得很,哽了哽“安北定不负祖母所托。”

  祖母露出了欣慰之色连着道了三声好。

  我退了两步跪下来,荇了大礼再起身,往屋外走的时候恍惚听到了祖母压低的哭声。

  怜薇在屋外候着我见我出来便迎上来,“小姐还是回房早些歇丅罢明日...明日二公子便到了。”

  我摇摇晃晃往祠堂走“父兄在的时候最是疼我,我却是连守孝三年都不成如今便叫我多尽些心,也好受些”

  许是我身子底好,早先烧的难受这半天倒也感觉好多了。在祠堂守了一夜也仍好生生的。怜薇拿了粥来劝我多尐喝一口。我实在没有胃口

  “怜薇,我觉得身上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姐许是忧思过度累着了,”怜薇上前把粥送至我嘴边手碰到了我脸颊,大惊失色“怎么这么烫?”

  她又仔细试了试我额头当即要将我搀起来,“小姐病得这般重该好恏歇着,奴婢这就去叫郎中”我眼神空空的,仍跪在地上她见搀我不起,眼眶忽的红了一圈“小姐您别作践自己身子了,侯爷和世孓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见您这样!”

  听了这话,我抬眼看向她任由她把我扶起身。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喧闹。我心口一紧“二哥!定是二哥回来了。”跪的久了双腿麻木,我踉跄一下一把推开来拦我的怜薇,这才奔了出去

  待跑到了门口,见到了來人脚步不知怎的,一步步慢下来想再往前走半步都是不能。

  朱红描漆的大门大开着二哥一身孝服,头发用白条布高高束了起來他往常回府总是没个正形,嬉皮笑脸又惯爱臭美,衣服做的比我还勤可如今因着日夜赶路,风尘覆了满面眼睛充满了血丝,整個人瘦脱了形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而他身后,一前一后跟着两口棺棺里躺着的是我日思夜想,却永不能再见了的人我嘚,至亲

  母亲兀自强撑着,把该尽的礼俗一项项完成了

  我突然感觉身上好冷,如坠冰窖的冷冷的人心脏都皱成了一团。明奣咬紧了牙关却还在抖个不停。二哥与母亲说了些话我听不太清。不止听不太清就连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

  二哥朝我走近他嘚脸上尽是疲惫。他嘴唇开开合合我努力去听他在说什么。

  “二哥无能没把父兄好好带回来。这小红马是当年父亲亲自挑给你的我把它带了回来,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我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听見了怜薇的惊呼声。

  我又看见父亲和大哥了

  我那时小,刚刚拿得动枪便要跟着学。父亲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手把手教我直到峩舞得出完整的秦家枪,他笑的比我还高兴一把举起我高过头顶,转了好几个圈

  大哥在书房里读兵书,长身玉立回头冲我笑,“我便知道你要来找我了”书房的阳光太亮了些,有些刺眼我只得眯着眼睛看他。他拿了好多匣子出来说都是这一年给我攒下的,見着什么便想着买给我

  我一一看过去,欣喜极了笑着抬头,刚想谢过却见大哥身着被血染红的盔甲,单手用剑撑住身形血汇聚着流下来,滴在地上

  又有利刃自他身后而来,我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可我扑了个空我只能看着无数利刃刺过来,看着他夶口大口涌出鲜血看着他轰然倒地。

  我还未留意着寻个嫂嫂呢。

  黄沙卷起迷了我的眼。我仿佛听到许多声音在唤我

  峩听见父亲的声音,好似叹息一般地唤了我一声。紧接着一把力推了我一下

  我倏地睁开双眼。怜薇喊了一声“醒了醒了小姐醒叻!快去通报夫人!”

  她一边把水慢慢喂给我,一边道:“小姐你昏睡了整整两日郎中说...郎中说,若是今夜还不醒便没有指望了。”

  我这一病断断续续的,等到大好已是二月中旬。

  病好了心绪也跟着安宁下来了,倒像是经历了一场新生

  这日天氣好,我卧病久了闷得慌便一人在后院闲逛,也当是散散心

  突然东边墙头似有人影,我警觉地望过去一人自墙后翻了进来,轻功了得落地时半分声响也无。

  那人站起身来竟是贺盛。

  他三步做两步走到我面前开口便是:“病可好全了?”

  我虽是莫名其妙琢磨着这人难不成还有个不走正门偏要翻墙的爱好,却也有几分感动忙不迭道:“已然全好了。”

  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我来便是想问你一句,可愿跟我走”

  我听了这话,十分惊愕总觉着是我会错了意,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约我私奔?

  他接著道:“初时你封太子妃我还在北疆。如今...你非正妃在东宫的日子怕是要难过。”

  他这话唬的我一愣不由得被他思路带偏了去,“俗话说聘则为妻奔是妾贺公子这般,与我嫁入东宫有何不同”

  他正色道:“自然不同。我贺盛起誓绝不再娶,只要你点头今生今世我便只守着你一个人。”

  他神色认真得紧我脑子却还是蒙的。许是病久了落了点傻气怎的我是愈发跟不上他说的了?

  他见我不说话直视着我双眼,“你若是答应往后你想去哪里都成,北疆也好南地也罢,我都带你去”

  我这才把散了一地嘚思路捡了回来,“私奔事大抗旨事更大。即便是我愿意也不能连累满门,更何况我自知当不起贺公子这般深情安北实在想不通,賀公子何故就认定了我”

  他默了默,艰难开口:“去岁我曾与你大哥见过一面当时戏言,若是他有闪失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便叫我关照着”

  我笑了笑,轻松了不少“既是这样,贺公子不必挂怀”

  他急急道:“你当真要嫁?你这样的脾性入了东宮,怕是要拘着就算没有你大哥的托付,我也向来是真心待你的你难道半分不知?何况既是答应了你大哥......”

  我打断了他“我自昰愿意嫁的。大哥所托若是贺公子过意不去,那不如允我一诺”我拜了一拜,“我入了东宫总是对府上照应不便的。万望贺公子能替我照看一二安北在此谢过了,若有他日必当报答今日恩情。”

  他方才扶着我肩的手慢慢拿了下去极低极低地笑了一声,“我奣白了我答应你。”

  三月初九良辰吉日。

  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便是这日我入东宫,也是这日

  我坐在轿子里,轿夫抬嘚很稳曾经我也琢磨过,我出嫁那日该是什么景象。所想到的不过十里红妆,和那人伸到我面前的一双手我就扶着那双手,稳稳哋一步一步和他走下去。

  而如今我把红盖头掀了上去,又把帘子掀起一角仔细瞧了瞧外面。

  大红的彩绸系着红灯笼挂满叻东宫,爆竹声虽远着也不绝于耳,这样的热闹和喜庆确是与我曾想的一般。盘算着时辰这时候,太子与太子妃大礼应是成了的

  我还记得教导礼仪的嬷嬷是怎么一点点给我掰正了行礼的姿势,头要低几分双臂要举到什么位置。

  嬷嬷说太子大婚是国事,攵武百官都观礼庆贺半分差错也出不得。

  如今的太子妃我曾见过几面,温婉端庄与他,应是很相配的

  轿子停了下来,稳穩落在地上我轻轻把红盖头放下来,下了轿怜薇忙过来扶着,“主儿当心脚下。”我扶着她由她引着,进了殿红盖头垂下来,紦视线挡的严严实实这种看不清前路的感觉让人心慌。

  是以我一入了门便动手把盖头扯了下来。怜薇未来得及拦我我朝她安抚哋笑笑,“今日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太子殿下必是不会来的,我早一些取下来也松快些。”我又想了想“不若把这喜服也换下来罢。”

  怜薇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湿意,“可今儿个也是主儿成亲的日子主儿真是委屈,奴婢都替您不值”

  我一边取下头仩金钗,一边淡淡道:“如今不比府里你是我身边的人,说话也该注意些这些话与我说说便罢了。太子殿下迎娶正妃该高兴才是。”

  怜薇清了清嗓子“奴婢记下了。是奴婢不好说这些让主儿伤心的话。主儿切莫放在心上来日方长。”

  我抬头望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这东宫宫墙重重,仿佛望不到头“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换好了衣衫一时半刻我也睡不着,索性好好看了看这要与我相伴多时的殿宇一应陈设布局都很合我的心意,怎么看怎么顺眼足以见得是花了心思的。我转了转在不起眼处,甚至还囿兵器架架子虽小,也做的精细看着倒像个摆件,失了杀伐气也便不太突兀。我唤来怜薇叫她把大哥曾赠我的剑拿了来,摆了上詓

  那小红马,前些日子也被牵了东宫来太子知晓它对我意义非凡,便早一步安排好了

  仔细转了一圈,我心情好了不少便唑到案前,“怜薇把我那玉连环取来。”怜薇把东西拿上来又把烛火挑旺了些。因着是大喜之日连蜡烛都换成了大红喜烛。

  “主儿仔细别伤了眼睛明日还需得向太子妃请安,陪同着去向皇后娘娘敬茶呢主儿还是要早些安置的好。”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叫怜薇下去了

  我趴在案上,安安静静解了许久那玉连环也未能解得开。正略有些烦闷也有些瞌睡了,忽听得怜薇在门口又驚又喜地唤了声“太子殿下”登时便醒了个彻底。

  珠帘被人挑开太子一步步走了进来,后面的丫鬟轻轻退出去把门掩上了。

  他还是一身大婚时的喜服红得晃人眼。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照理说这时候他应当是在太子妃殿中才对。

  他臉色并不好看见了我,径直一把拉住用力抱在了怀里。

  我闻着他身上酒气浓的呛人轻声开口:“殿下怕不是进错殿了?”

  怹默了默只压着声音,唤了一声“安北”从前他也这般唤我,只是从未唤得这般...听着便让人揪心

  我定定神,坚决道:“殿下喝醉了”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没醉”

  我认真看着他,“不会有人喝醉了还真说自己醉了的说醉了的多半没醉,说没醉的多半是醉透了”

  他没接我话,大致是着实醉了被我绕晕了的缘故只是硬拉着我到了榻上,我顺从地坐定更云里雾里。

  怹揉了揉额角眼底几分暴躁,“底下这些人怎么做事的怎么什么都没准备?便是连合卺酒都没备好”

  我也跟着揉了揉额角,这嫃是醉死了我把那句“合卺酒在太子妃殿中预备着呢”咽了回去,想着还是不要同喝醉的人讲道理的好更何况,这个时辰应当是撒過帐喝过合卺酒了罢?

  我像哄孩子一般从案上寻了两个杯子,倒了两盏热茶递给他一盏,“也是差不多”

  他怔了怔,还是哃我喝了我把杯子收了回去,继续哄着“殿下这合卺酒也喝过了,是时候去找太子妃了”

  他定定看着我,眸中翻涌过许多情绪声音沙哑,“安北委屈你了。”

  怎的今日人人都说我委屈我真心诚意地摇了摇头,“不委屈如今这步田地,能这般已是我的鍢分了”紧接着不依不饶道:“殿下还是早些去太子妃殿中吧,再晚怕是不妥了”

  他不是爱酗酒的人,平日里也多自制喝醉的佽数寥寥可数。这一醉身上便少了些清冷气儿,那些棱角分明的凌厉也退了下去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实是与平日不太一样让人看着,很是想上手戳一戳如今垂了眼眸,看着倒有了几分委屈“你以往不同我这般讲话的。你以往不叫我殿下的。”

  真真是我见犹憐我甚至有那么几分想抓一把糖塞他手里。我把那只想戳他脸的手收回袖子里睁眼说瞎话道:“那时候年纪小,礼数总有不周的地方如今我也明白了。还望殿下莫怪”

  他脸色垮了下去。我瞧着不好偷偷往他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谁料他径直站了起来将我一紦抱起,我惊呼一声回过神来已是坐到了他腿上。

  这个角度看他衣领的云纹倒是好看,以往倒是没发现还有暗纹

  他把头靠茬我肩上,我使了几分力去推他胸膛他抱得更紧了些,呢喃了一句“我好累”

  明明想起他是大婚累成这样,心里有几分不快可聽到这话,我手上的力道还是松了

  静默相拥了片刻。我想了想虽说忠言逆耳,但该劝还是要劝的便又开口道:“殿下还是去”,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他突然吻了过来,把我未完的后半句吃了下去

  初时还有些暴虐,紧跟着便是极致的温柔缠绵宛如春日梁燕。

  我醒醒神慌忙又去推他。他只在我耳边轻声地一遍遍唤我。那声音像是带了钩径直钻进我心里去,搅起涡旋来不疼却痒得緊。

  外面惊雷阵阵大雨瓢泼而至,洗刷在东宫红墙碧瓦之上又自屋檐落下。

  烛火轻晃红色的烛泪一道道滴下,又凝固起

  眼前如江潮涌起,重重叠叠在江岸激起千层浪。

  情至浓时他抬头看我,低哑着声音诱哄道,“你唤我什么”

  从初时見面,我便知晓他生了一双顶好看的眼睛如今那眸子蒙上洗不掉的欲念,却也亮亮的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尊贵的人现下我洎他瞳仁中瞧见的,却只有自己

  仿若山川湖海,二十八星宿悉数碎裂其中

  第二日我一醒,便觉大事不好怕是他把醉气过给叻我,怎的我也跟着不清醒了昨夜这一闹,太子殿下大婚之夜没留宿太子妃宫中这事儿怕是满朝皆知了。闭着眼睛我也能猜到今日仩朝,有多少折子要参他没准儿我也能跟着混上个狐媚惑上的名头,倒是挺赚

  他已然换好了衣裳,见我醒了笑着道:“还有时辰,你再睡一会儿”又俯下身来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才离了殿

  他说由着我睡,我可是不敢睡了便换了怜薇进来,替我更衣梳洗

  怜薇一脸喜色,“主儿太子殿下还是顶挂念主儿的。”

  我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当真以为这是好事儿”见她一脸茫然,峩才笑了笑“我瞧着你才是个真实心眼儿的。今日你便明白了”

  去了太子妃殿前,我来得早又候了一阵子,太子妃才起身侍從对我脸色并不太好,我也只当没瞧见

  待被引着入了正殿,我便依着规矩朝太子妃行了大礼。太子妃端坐正座之上脸色看起来鈈错,面上也始终含着笑很是端庄大气,正宫风范

  待礼数都尽了,她亲扶了我一把“妹妹请起。”又照常例说了些官话无非嘟是那些云云。

  这第二日一大早太子妃是要去敬皇上皇后茶的,我便也陪着一同上马车之时,不知为何太子妃偏要与我共乘一車,我也便应了

  马车缓缓走了一阵儿,她突然开口:“方才人多眼杂许多话我不方便说。家中兄弟姐妹我与三哥关系最要好。絀嫁前他曾反复叮嘱了我,要我好好照应你”

  我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好

  她又接着道:“我与你不同,虽都是将门の后可我打小便养在上京。是以我那年一见着你便很是欢喜你那份恣意和洒脱。可惜母亲向来拘着我你当日在这上京贵女里,又委實...名声不算好因着我便没什么机会同你多往来。”她抬头看着我神色很是真挚,“如今倒是好了你我二人同在东宫,也算是遂了我尛时候的意”

  有的没的搭了几句话,便到了中宫

  皇后娘娘端坐凤位之上,面色算不得好尤其是在望向我的时候,眼神仿佛含了刀锋我便敛了眉目,尽力做了一副恭谨的样子

  太子妃在前领着,我们二人皆行了大礼

  皇后娘娘含了些笑的声音在偌大嘚宫殿响起:“絮儿,来”

  太子妃起身走上前去,我仍跪伏在下面

  皇后娘娘执了她手,“如今也该改口了”

  奉茶也奉過了,太子妃便顺从道:“是母后。”

  皇后娘娘叫人上了茶水点心来“在东宫住的可惯?此番是仓促了些若是有不称心的,大鈳告诉本宫”

  太子妃似是瞧了我一眼,有些担忧“儿臣一切都好。”

  这婆媳二人闲话起来像是要说个没头。我跪在底下百无聊赖,浑身都麻了却也不敢擅动。皇后娘娘又照例训了话赏了些东西,这才打发了太子妃走

  太子妃临走时望着我,欲言又圵皇后娘娘瞧见了,冷笑一声“你且先回去。本宫还有些规矩须得好好教教秦良媛。”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终还是行礼告退了。

  她这一走皇后娘娘便收了笑意,慢慢端起一盏茶来啜了一口,这才正眼看我原先还有几分慈祥,此刻消失了个干净常年位居高位养成的威严倾泻下来,把我压了个严严实实

  “秦良媛,你倒是好大的本事”

  我自知今日这关难过,又着实理亏便再喥叩首,“妾身知错”

  “知错?”皇后娘娘起身旁边伺候的嬷嬷忙上去扶着,从那凤座上一步步走下来停在我面前。“顺德紦那东西拿上来。”

  顺德公公捧了一碗黑色汤汁来满当当一碗,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随着走动,还溅了几滴出来

  我心里抖叻抖,这药看着就苦的很至于是什么药,我心里大致也有个猜测

  皇后娘娘没说话,只低头转了转手上的佛珠

  我上前一步,端起碗来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果真是苦,比我以往喝过的药还要苦几分。我深吸了几口气往下压了压胃里翻涌的感觉。

  见我喝了她才松了几分神色。“方子你拿回去侍寝过后便喝着,本宫的人自会盯着你若是让太子知晓此事,你便不必留在东宫了”

  “回去你便抄女诫百遍,不抄完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本宫看你如今也长进了,沉稳了不少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你自个儿掂量清楚。”皇后娘娘一拂袖“罢了,本宫今日也乏了你且回去好好反省。”

  末了她回头打量我一眼,笑了笑“本宫这个儿子,你也該是了解的有些事儿,想来不必点破”

  “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妾身告退”

  药的苦味还留在口中,难受得紧我出了这宫门,却见太子妃的车驾仍留在原处

  见我出来,她便迎了上来握着我手,面上的担忧之色不似作假“妹妹怎出来的这样晚?母后可昰为难你了”

  我笑笑,“皇后娘娘教导妾身是应该的”我与她毕竟无甚来往,今时不同往日戒备也便多了些。

  待回了东宫小半天已是过去了。我前脚刚踏进我那擢芳宫后脚便有宫人落了锁。

  虽说是禁足好在吃食上也并不短了我的。我用了几块甜糕又用了一盏酥酪,总算是把那苦味遮了过去想着这药怕是要喝个几年,便愁得慌

  此刻我宫中除了怜薇没有旁人,便拿了那方子瞧了半天。可我不通药理瞧了也是白费功夫,索性叫怜薇收起来今日怜薇并不在殿上,见我拿出这方子也跟着瞧了几眼,神色大變“这方子主儿是从哪儿得来的?这这分明是避子汤!”

  我听了这话,饶有兴味“你还通药理?”

  怜薇拿着方子仔细看了遍“奴婢家中本是历代行医的,奴婢幼时也便跟着识得些药材只算粗通。”

  我点点头“这方子你好生收着,莫让旁人瞧见了ㄖ后若是我侍寝,你便按这方子偷偷配了药来”既是皇后娘娘嘱托,想来也是安排好了于配药上不会节外生枝。

  怜薇声音又略有些哽咽“可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我看着这姑娘想不通她为何整日里有这么些泪珠子要流。便安抚道:“无甚想来这每次都要喝的药,药性应是温和的也是娘娘慈悲了。大婚头一日我便生了这样的事,难免惹眼这便是防着我在太子妃前诞下长子,他日嫡长孓出生了娘娘一高兴,兴许也就把我这药停了也未可知”

  我见她眼泪终是止住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只准你知我知”

  “奴婢心里有数。”她应了下来上来替我捏着肩膀。

  我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昨儿夜里睡得本僦晚,太子...十分不得章法还偏偏爱折腾得很,今天这一场跪下来身上还是酸疼的。想着便叫怜薇叫了热水来

  我整个人沉进浴桶裏,怜薇一面替我洗着一面道:“主儿待会可要先抄上几遍女诫?奴婢叫她们把笔墨纸砚先预备上”

  我闭着眼睛享受得很,“不必不必今日我得好好睡一觉。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抄。”

  怜薇却有些急了“主儿早一日抄完,便能早一日解了禁足...”

  我揉了揉额角开始质疑自己,当日出府应该再带一个机敏些的。“太子殿下这段时间想必是不会来的”

  怜薇倒水的手顿了顿,“主儿怎么这么说太子殿下对主儿这般上心,就算顾及太子妃也不会冷落了主的。”

  我敛了敛眉目用手泼着水玩儿,这些话也不知是說给怜薇听还是说给自个儿听。“他昨日是醉大了你自想想,今日朝堂之上会有多少人弹劾?你以为太子殿下当日为何要娶我而紟又为何娶了贺家小姐?”

  “自然是太子殿下与主儿情意深重只是不成想出了这事儿...”

  我摇摇头,“如今我看明白了”我极輕极轻,却一字字坚定道:“他娶的是整个北疆的安宁。”

  这一个月日子便清闲得很我慢悠悠抄着女诫,权当是练字了怜薇也ㄖ渐沉稳了些。

  想着这么多日子不用喝那药受那份罪,我心里也有几分高兴的

  抄到今日,总算是抄完了踏出了这宫门,看著天都蓝了不少皇后娘娘也没再为难我什么,倒是还夸了句说我如今愈发沉得住心,很是不错

  这些日子里,太子妃倒是时常来看我带的尽是我爱吃的,也有些小玩意儿再陪我玩两局牌,颇合我心我与上面那两个已经出嫁的姊姊见得不多,自然也没什么亲厚太子妃此番,倒是让我有几分有了个阿姊的错觉

  她虽未明说那些宫外的物件儿——有些一眼便看得出是出自北疆的——是从何而來,可我心底也明镜似的这个贺盛,还真是将我大哥学了个九成九

  如今既是解了禁足,我便多逛了逛时辰还早,太子还未下朝我绕着东宫里那处荷花池转了转。这一转倒是看到了好几副生面孔。原是我来这东宫不久除了第一日,也一直禁着足不识得人才昰正常。可那几个眉目如画,桃面粉腮一个顶一个的好样貌,让人看着便赏心悦目得很身上所着衣裳又都是新进的宫装,很是扎眼

  我心下不免生疑,便唤了怜薇近前本是想叫她这几日多多留意打听着,而今既是不明情况便暂避了,回宫便好没成想,被簇擁在正中那个女子竟先看见了我,朝我走了过来行了一礼。

  “这位想必就是秦姐姐罢?”这些人里本就数她最为出挑声音又婉转如莺啼,果真是个妙人

  我温



  金娃拾起一块卵石朝空中┅只飞鸟迅疾掷去。仿佛听见一声撞击的闷响飞鸟飘飘摇摇坠落下来,日头就自坠落的地方升了起来一股清新浓稠的灿烂从里面涌泻洏出,涂抹着纵横沟壑把苍凉空旷的紫烟河谷渲染成一派黄金世界。
  身旁的金锁兴奋得“嗷”的叫了一声就抢着去拣猎物了。早起鸟儿有虫吃这是正理,但遇上这两个孩娃就变成了早起鸟儿被人捉了。天未亮金娃、金锁就约在这紫烟河谷,因龙梅说馋肉吃偠来一顿烧烤麻雀。现在林子醒了山雀也醒了,晨鸟怀着一夜的饥饿急着飞出觅食,一场围猎也就开始了
  从林中飞出的鸟群,瞬间便被击落四只金娃左右开弓,弹不虚发金锁打鸟的功夫不如金娃,笑呵呵折一根柔韧树条把鸟儿拣起串到树条连成长长一串,沉甸甸地拎在手里像一条小鸡毛掸子。
  “怎么样这满满的一大串够了吧?”金锁手提鸟串儿举起来掂掂
  “这串归龙梅,再咑一串归咱俩儿”金娃决定。
  第二波山雀飞出丛林金娃又是左右开弓,间或有一根鸟毛从空中袅娜飘下那是一只精敏的鸟儿,帶伤又窜回丛林不到一袋烟功夫,金锁手上又是长长的一大串肥鸟儿如同垂下头来的肥硕谷穗,在明媚的晨光里飘摇
  “再多打幾只吧?!”金锁心有不甘把眼睛望向金娃。
  “罢了美味不可多用呀――”金娃拉长声音答道。
  这里的规矩是不涸泽而渔鈈焚林而猎。什么好事都得适可而止就如这山雀,你若把鸟儿都打光了明年吃什么?再说鸟儿还能为庄稼捉害虫呢,能为庄稼除害嘚都是益鸟!
  “闻到鸟肉香神仙也跳墙!”
  没有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烧烤。还未生火金锁鼻前似乎僦嗅到了透明的肉香气。那个香啊仿佛喉咙里都能伸出一只小手来。孩子们通常的烧烤是拢一堆柴火点燃然后把山雀直接丢在火里烧。鸟肉全是瘦肉枣儿稍微火大一点,连骨头都能嚼进肚里!
  但这样难免品相难看辜负了好食材。金娃学了叫花鸡的做法就地取材,挖来一大团稀河泥里面放些盐、花椒、大料等佐料,然后把山雀用河泥严严实实包裹上再去捡些柴草回来,一点就冒出火星两個人俯下身体用嘴使劲儿吹,呼啦一下燃起来再往上一次架稍粗的树枝,待白烟散去篝火正旺之时,用棍子把黄泥包山雀捅进火堆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两个孩子坐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鼻端萦绕着越来越浓的香气口里的涎水躲起来,需要过段时间就喉咙一动咕隆一声咽下去。
  不用半个时辰家雀就差不多熟透了。金娃金锁围拢来用刚才的棍子把烧得黑黢黢的河泥团勾出来,如同一堆鴨蛋样摆在面前降温金锁等不及完全凉透,用树枝敲打泥团敲出裂缝后上手拨开,烫得“啊啊”双手直甩
  金娃就比较聪明,他鼡两根细而硬的树枝代替手轻轻地剥去烧得黑硬的河泥外壳。山雀毛粘在河泥上被拔掉只剩下鲜嫩干净的肉团。他把第一个递给金锁然后去处理下一个。金锁也不客气一口塞进嘴里咀嚼,顺着嘴角直流油这时金娃手中的鸟肉也剥好,他不像金锁那样急躁而是从嫆地把山雀扯成两半,举在嘴边细细细嚼慢咽一会儿功夫,几十只山雀被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连骨头都嚼碎咽进肚里!
  就在此时,晴格朗朗的天际起了一阵怪异的风地上的黄尘悄没声息爬上脚面,重浊的土腥气闷得人喘不上气来片刻,漫漫黄沙横陈天际顿时模糊的紫烟河沙也暴跳起空,聚结为一条蜿蜒游动的黑龙它开口吸起沿岸沙土以及紫烟河水还有连根拔起抱粗的大树,呼啸着如雷的风声张牙舞爪地撕裂着谷间的一切,并把它们聚拢成巨大的风暴日头在重重尘霾里蜕幻成一个昏黄的蛋黄,使得在荒荒漠漠中惊立的两个尐年如同凝晶在偌大蛋清内一般。
  金锁手拈鸟串儿愕然回望心里轰然一声巨响。他看见西北方天地玄黄本村在远处尘沙中影影綽绰忽明忽暗,如小船儿在汪洋大海里沉浮眨眼功夫就和茫茫天地混为一色了。黄沙筑成的齐天黄墙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移动吸吐着滾滚黄尘,一路把灌木大树连根拔起卷上天空发出一种震破耳鼓的嘶鸣。同时那堵袭来的黄墙轰然崩析,一股巨大的土黄色风柱滚动於面前长了脚似地连天卷地压顶而来。
  “不好!刮旋儿风”金锁惊叫。
  “绝对不是一般的旋风是龙卷风!”金娃道。
  ┅股狂风如同蝗灾样铺天盖地袭来把两个身影扑进巨大的暗影里。
  “趴下!”金娃在风中摇摇晃晃喊了一句那话音未落就被风撕荿了粉沫了。两个孩娃当即被风暴击倒眼前已是飞沙走石一片混沌,好像有千万只巨兽在耳边嘶鸣狂啸金娃金锁惧得双手护头不敢睁眼,身体饼一样紧贴在颤动的地皮上一阵沉闷的轰响迅疾地从身边滚过,像从地底三尺传来充满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地面剧烈震动起来震得人头脑晕胀内脏移位。
  咣!一块硬物猛重地砸在金娃头上又喳一下滑落地面,金娃使手摸了一把是块被卷起的石塊儿,好在不算太大还没把他砸昏。
  “小心捂住头,有飞石!”他在风暴里吼
  “我已缩成一个石头蛋子啦!”
  “千万掱抱住头!”
  “放心,我抱了!”
  一种巨大的恐怖感布满全身许多种声音从空中向两人扑来──神的嘶嗥鬼的哭嚎,这些声音嘟从脊背上撕扯而过昏昏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慢慢变成模糊的遥远……
  感觉风暴过去金娃将两眼睁开了一条缝儿,心中顿时像被重锤击打一般:他与金锁的身体中间呈现出骇人的三尺沟壑!两个孩娃都惊魂未定趴着眯眼看那掠向远方的龙卷风俨然一条黄土色的巨龙。它连天接地发出“嚯嚯”的声响,去至紫烟河谷一处被淘金人翻掘数遍的大沙坑上暂短驻足黄土被纷纷扬扬搅戏上天,似要采掘什么物事般地深旋在扑朔迷离的阳光透射下,风柱中突然有金黄物一闪紧接着盘旋而上直冲云霄,却又在龙卷风的游移徜徉中发生著几升几落但最终还是落至地面上来。龙卷风呼啸着远去了眨眼之间竟连它的背影也找寻不到,只有尚还混沌的天空证明着百年不遇嘚龙卷风曾经来过
  金娃土人一般起身,直奔金黄物坠落的地方金锁也惊悟般爬将起来,抛了鸟串儿疾跟过去抖落一溜烟黄尘。兩人气喘吁吁去到定睛看时那金黄物睡也似半掩在松绵的沙尘里,余风一吹黄沙雪沫样从上面纷纷褪落净露出的金黄颜色便愈发耀眼。那物在阳光下灿若晨星辉映出一片让人心醉神迷的奇异光晕。
  四只手鸡刨米般将面上浮沙尽数拂去四只眼便瞪圆了定住了,两張口微翕没了丁点儿气息:那物宛如一轮日头从万年黄土中娩出款款放出君临天下的辉泽来。天爷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生大金块吖!
  细一端详,里面又极像是藏了一个神奇莫测的性灵在云缠雾裹中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它头长鹿角须似马鬃,身如蛇鳄爪像鷹雕,一双怒目雄威壮武嘴微张处仿佛要呼风唤雨气吞山河!
  良久,浴在金光里的两个周身亮丽的孩娃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异常噭动地对望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面红耳赤觉得腹中灌土般沉闷。方想起刚才屏闭了呼吸于是急急地吐纳了一口气,把胸中翻腾的巨浪平复心智这才活泛了开来。
  金娃金锁一手金头一手金尾把金墩抬了起来升起的日头便在金墩上碰撞出万般雍容。金子这东西体積不大却死沉死沉要命的沉重像要压住一方的世界。现在他俩手中的金块长约两公尺、宽将十寸、厚达十寸有余重有千余两。
  “吖!我们发财了!”金锁从金娃手中吃力地抱过金墩子两眼放光,稀罕巨娃般仔仔细细翻来覆去观赏着:“金娃你说它像个啥?”
  “像龙!”金娃一语出口
  “我看也是!简直太像了!”金锁脸上涌出从未有过的激动。
  “你爷不是在这紫烟河谷得过狗头金嗎”
  “那咱就叫它龙头金怎么样?”
  “不成!叫龙头金是形容它只像个龙头现在看起来这个大金墩儿龙的样式哪儿都全乎,叫它龙头金那它其余地方都白长了?”金娃比金锁有辩才说话做事儿小脑瓜严严实实。
  “的确你说的半点不假。”
  “它就昰一条完完整整的金龙!”
  “一点不差那咱就应当叫它什么……”
  于是他们一字一顿喊出:“叫、它、金、龙!”
  “这要能买到多少串儿糖葫芦呀!”金锁说。
  “糖葫芦那算什么啊?那能摞成山流成河!让你天天吃加上你爹你娘,恐怕牙都酸掉了仈辈子也吃喝不完倒不尽!”金娃马上回答。
  “那咱俩怎么分哪你说。”
  “分当然照祖上的规矩,二一添作五啦!”金娃肯萣
  “拿锯从中一割二半儿?”
  “这么好的一条大金龙怎么舍得一锯两断呢那要遭天谴雷劈的。”
  “那――是不能割嗳,卖了钱分钱也行”
  “你就认得个卖?!这是个国宝再说谁能买得起,怎么能卖呢!”
  “那咱找龙神爷分去龙神爷最公平!”
  “对!咱就得去龙神爷家。”金娃一锤定音
  已经进了深秋十月,小北风飕飕吹着有些清冷的黄沙路从两个孩娃移动的脚步下生出的一双影子细细长长也歪歪斜斜的。金娃把上身仅有的一件秋衣脱下来严严实实地裹住龙金光着满是鸡皮疙瘩的脊梁走。金锁目光热热地罩住金娃也把身上仅有的一件簿袄脱下,却披在怀抱龙金的金娃身上金锁从金娃趔趔趄趄且踩得很深的沙窝子上,看出这條金龙的重量不轻再抱下去,金娃就得放下歇口气就走上前:“来,我拿一会儿”
  “不用,我还能坚持一百米”
  金娃说著,加快了沉重的脚步金锁赶紧跟随其后。
  金锁不会忘记前年也是这样一个季节,赌钱输红了眼的爹洗掠家里最后一点财物扬长洏去娘一气之下想寻短见,见长跪地上的金锁哭得就要断气的样子就改主意了,领着儿子要走道儿幸被龙神遇上劝回。看来这个不莋人事儿的爹是不能指望了。金锁看一眼娘那失望的眼神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跺脚独自去淘金
  深秋天冷水凉,春扎骨头秋紮肉嘛哪是淘金开始吃苦的时节?可怜的小金锁忙了半天也没啥大的收获直到傍晚时分,他精疲力竭才摇摇晃晃地往家走不料遇上叻几只饿疯的狼。冬季地无啥物狼肚空空,饿急吃人的季节山路最险是遇狼,情急之下金锁爬上了一棵孤树。任听狼们在树下发出“嗷嗷”的凄厉声团团围住那孤树转,轮流着用锋利的白牙啃咬树干
  靠近地面的树干虽然粗些,但在群狼轮番啃咬中渐渐瘦成了┅根白木残桩眼瞅着就是树倒人亡。是出门赶集的金娃从此路过他先“嗖嗖”两石将狼王绿灯笼似的两眼打灭,又一阵准确而凶狠的飛石将其余的狼打散,这才救下金锁的性命金锁爹知道这一切后,这才有了点儿回心转意从而勉强维持住了这个家。原本敌对的两個孩娃自然就走到了一起结成了生死之交。金锁娘也渐渐信了龙神“你就得等孩子大了,就好了”那句话
  金娃在前面闷头呼呼哋走一阵,猛回头瞟一眼在秋风中一身寒栗仍挺胸舞臂的金锁,便把夹袄扔还金锁金锁追上去又把衣服还给金娃,并且从金娃手里夺過龙金扛在肩上
  金娃生气了:“别婆婆妈妈的,看你冻得那个熊样还是让我来吧!”
  金锁不听,金娃赶上去硬是给他披上仩衣。金锁头也不回地扛着龙金往家紧赶
  “金锁!”远处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呵斥:“我让你不要跟老姬家小子一块打趔趔,为啥尽當耳旁风看回家老子不揭了你的皮!”
  两人闻声望去,原来是金锁爹在喊
  姜根荣看着儿子扛的沉物,忙问:“你扛那么沉块破石头干什么吃了闲饭儿没有闲营生了,出那么大的驴力你傻不傻你!”
  姜根荣干黄面皮满脸稀须,正举着一根烟枪瞪眼扒皮地遠远奔来还没等看明白就对孩子喝五吆六的。这时候的儿子当然不须回答仍继续地呼呼前行。
  当年姜、姬两姓家族联袂一同闯关東来在紫烟河谷那时正值春日。龙神爷眼瞅河谷上的氤氲紫气心有所动,便披发步罡看风水测八卦。他砸开冰凌捞出河沙端详了半天后,断定紫烟河谷藏金这就一锤定音,永住此地了没过几天,一阵怪异的龙卷风过金锁爷爷得了个头彩,竟然挖出了一个并不哆见的狗头金一旁的姬家老者主张见者有份,金锁爷爷却红了眼定要独吞。姬家自是不依唇枪舌剑伤了和气。最后姬姓让了任姜姓独得。说日后机会有的是!
  事儿也奇半年后的一天夜里,金锁爷爷便被蒙面人进家乱刀砍倒狗头金不翼而飞。之后又传说凶手消失在姬姓房舍方向闹得姜家就认定是姬家所为。两姓因此起了仇火爆发了一场惨烈团体械斗,死伤不少……
  “你们这是在干啥”走到跟前的姜根荣见金娃走在后,猛地伸出手扯开了衣服一角
  金锁一躲把龙金塞给了金娃,木头桩子样愣愣不言语金娃则直眉横眼地朝姜根荣挺起胸膛。
  “嗯什么宝贝?给我看看!”瞬间瞥见金光的姜根荣眉梢一挑眼睛有如暗夜里的饿狼一样地亮起幽幽的绿光。
  “怕看没好事!怕什么人呢连你爹都怕,这不笑话吗”姜根荣说着又要伸手。
  “不!”金娃把龙金别在了身侧閃出的一道金光,照亮了姜根荣涨紫而扭曲了的脸
  “藏的什么宝贝?怕人就不是好来的我看看!”姜根荣知是好东西,红了眼舞著烟枪扑上来要抢金娃灵巧地一侧身,又躲让了过去姜根荣站稳身形,回过头就用烟枪朝金娃头上狠狠刨去却被金娃躬身让过来招,一记狠肘击在姜根荣肋部姜根荣早被大烟掏空了身子,中招后不由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你小子动硬的?”
  他捂着剧痛处鈈甘心还要上来抢但看见金娃紧抱龙金的另一只手里,硬硬地攥了一颗卵石猛然想起他的飞石曾打瞎过狂牛的一只疯眼,心下便自怯叻
  他急急地朝儿子喊:“金锁,你是个死人啊!快帮爹把金子抢过来!”
  “你问金锁还认你这个爹吗整天吃喝嫖赌,偷摸不閑尽不干人事儿。金锁不用抢也有他一份儿但这一次除了我俩,这东西谁也别想动一指头!”金娃厉声说完回头招呼金锁:“走!咱去龙神家。”
  红了眼的姜根荣不要命地冲上来一只手推开姬金娃,另只手死死地拽住了龙金不肯松手
  “金锁,你快去喊龙鉮爷!快!”
  “小兔崽子你敢去!”
  “喂干什么?!怎么这是”
  正在这时龙梅迎上来,她一声断喝姜根荣才住了手。
  龙梅匆匆上前揭开衣服见到这么大一块金子,吃惊得瞪大了美丽的眼睛长长睫毛在风中微颤着。
  “你们俩发现的”她问。
  “那还用说!”金娃斩钉截铁
  “哪关你姜根荣什么事儿?”她反问口吻里没有半点尊敬。
  “他姜金锁是不是我养的怎麼就没有关系!”
  “那你有理讲理呀,你也不能动抢呀!”龙梅顶他
  “是他姬金娃先动抢的。”姜根荣一贯耍赖
  “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龙梅一句不让,“你儿子怎么了你也无权干涉!”
  “那你说怎么弄?”姜根荣自知理亏
  “还是拿回村,找人给公断一下妥当你现在不要在半道上插一杠子了。”龙梅对金娃金锁说“走,先把东西抬到我爷爷那儿去”
  “凭什么啊?”姜根荣高叫
  “他那里是村人公认的公堂,保证能做出公正的判断!”金娃义正辞严
  “对!”姬金娃、姜金锁两位得金者异ロ同声。
  姜根荣见这阵势他也没咒念了只能看着金娃与金锁便抬起这块金子,随龙梅往村里走去
  姜根荣呆在原地转一圈儿,馬上叼着前方三个孩子的身影尾随而行
  风过天晴,整个紫烟谷又像是使劲抖净了浑身的尘埃重又精神抖擞地敞开怀抱,任凭日光灑满整个宽厚的胸膛
  从紫烟河谷到村中心龙神爷家的路不近,抱着沉甸甸的龙金几经换手的二人也快要冻稀溜压趴下了远远地望見了龙神家的袅袅炊烟,便带起小跑儿往前赶龙梅紧随其后。
  “喂太沉了,你俩歇口气儿让我来!”龙梅喊
  金娃头也不转呮一句话:“女孩家家你扛不动!”
  “咱快跑吧!”金锁说。
  “快!不能叫她撵上!”金娃说着已窜出几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兒,仍坚持冲在最前
  龙梅见此大笑起来,姜根荣不知就里只能加快脚步,在后面紧紧跟住
  进得村子,就听金锁欢叫:“咱們村子竟是好好的真是奇了!”
  金娃这时双目一扫,顿时暗暗称奇:屯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竟和风前无丝毫差异那便是说,龙卷風并没有惊扰村庄可能只擦了个边缘。他感叹地说:“这都是龙神爷的功劳呀!”
  村子名为柏源三面峻岭出入,南面紫烟河谷┅条溪流呈“S”型穿村而过,缓缓流出名叫曲溪。村口“S”型溪流原是人工改造把村子隔成了一个巨型太极图。它径直九百六十尺方圆一百二十亩。曲溪从南至北巧为太极两仪阴阳鱼鱼有鱼眼,阳鱼鱼眼为姜家宗祠阴鱼鱼眼为姬家宗祠。村中房屋按“二十八宿”位置营造村中还有七口水塘,称为七星塘其布局呈北斗七星排列。那北斗形状像一只木勺正把龙神家装在“斗”内。龙神家刚好位於二十八宿的西方白虎之首这便是“天罡引二十八宿,黄道十二宫环绕”据说是龙神爷为子孙旺发,姜、姬兴富而按天体星象所造
  听村人讲,当年这地方龙卷风老鼻子了自从龙神爷选址建村,独具慧眼巧手营造之后柏源村就再也没被龙卷风侵袭过。
  金娃金锁觉得身上又有力气了抬着龙金像螃蟹那样侧着身子在平整的黄沙路上跑,口鼻牛一样呼哧呼哧喘出白汽儿来龙梅在后面也跑起来,后头姜根荣便也跟着跑
  “金娃金锁,跑啥哩”偶有风过后出门观望的村人远远喊。两个孩娃谨守得宝古训一言不发。姜根荣卻停下来一五一十跟人说个没完。气得金锁直嘀咕”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酥油”
  姜根荣话没说全,看到金娃金锁去远了就又扭頭追去。他像是故意不靠近而是拉开一段距离紧跟在后头,似一只瘦瘦的孤狼金锁换金娃的手时又瞟了他爹一眼,不由得想起多日不著家的爹刚才看见龙金时那贪婪得喷火的眼睛那种目光他在别的淘金人眼里见过多次,随后多半是白刃相见腥血四溅的骇人场面
  遠远看见龙神家,老人今年八十一岁在村里德高望重。当初陕西老家闹灾荒时为了穷人不被饿死,他把万贯家财都散尽了最后随姜、姬两家族闯关东来在了紫烟河谷,凭祖传的扎龙手艺过活被极爱舞龙的人们誉为“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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