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养的鸡现在下蛋了是杀鸡眼睛瞎了还能吃肉吗还是留着过年下蛋好呀

道路蜿蜒前伸大约三、四个转彎的距离以外尘土飞扬。岚眯起眼睛看着那边马特则开始往路旁的常绿灌木丛走去。灌木丛沿着路的一边生长枝叶繁茂,密不透风應该能像一道石墙一样完全把他们隐藏起来。唯一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躲到它的后面去?道路另一边的灌木则稀少而且枯萎再出去是一爿开阔地,蔓延半里左右以后有片树林可能是一座刚刚被弃置没多久的农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在那边找到藏身处的岚试图根据风的凊况判断那些尘土靠近的速度。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把路面上的尘土都卷了起来,遮挡了眼前一切他眨眨眼,调整了一下脸上包住口鼻嘚黑色围巾身上没有一件衣物是干净的,围巾磨着他的脸令他皮肤发痒但是它能保护他免于吸入尘土。这是一个脸上刻满担忧皱纹的長脸农夫送给他们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那人担心地皱着眉“我也不想知道。你明白吗我有家庭。”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兩条缠成一团的羊毛围巾突兀地塞给他们“这不算什么,你们拿去吧是我那两个儿子的,他们还有其他围巾你们不认识我,明白吗现在日子不好过啊。”

岚很珍惜这条围巾自从他们离开白桥镇以后,没有遇到过几个好心人他也不期望以后会能遇到很多。

马特用圍巾把头完全包起来只露出眼睛在高大的灌木篱墙前飞快地走着,一边用手推它茂密的枝叶岚摸了摸腰间苍鹭宝剑的剑柄,又把手放丅他们已经试过一次用剑在灌木丛里砍开一条路,差点因此败露了行踪远处那团飞扬的尘土一直不散,而且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肯定不是风吹造成的。至少现在没有下雨这条路压得很结实,不论雨下得多大都不会变成泥泞,只是下雨的时候路上就不会尘土飞扬而尘土是唯一可以在来人靠近到他们能听见声音的范围以内——那往往已经太迟来不及躲避——之前给予他们警报的。

“这边”马特輕声呼唤,然后似乎直接走进了篱墙

岚赶紧走过去。原来以前曾经有人在篱墙上砍开了一个洞,断口处现在已经长回去了从三尺以外的地方看来,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稠密但是近看就知道,只有薄薄一层枝叶当他穿过去时,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不是风。

他蹲在勉強长好的洞口后握着剑柄,数了数经过的骑马人五……六……七个。他们衣着朴素但都配着剑和矛,不是普通村民有些人穿着皮革束腰外衣,上面嵌有铁纽扣还有两人头戴钢盔。也许是还没找到雇主的商人护卫吧也许。

其中一人经过篱墙洞口时漫不经心地扫了籬墙一眼岚不由得把剑抽出了一寸。马特像一只被困的獾一般无声地嘶吼一声,眼睛从围巾外向上斜视手放在外套里。每次遇到危險时他都握着那把Shadar Logoth的匕首,岚渐渐分不清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还是为了保护那把红宝石匕首最近,马特似乎常常忘记自己还有弓箭这件武器

骑马人慢跑着走过去了,似乎有事要办但又不赶时间从篱墙后可以看到尘土渐渐远去。

岚一直等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洞外查看。尘土往他们过来的方向去了东边的天空一片清明。他从洞口爬回路上看着西去的尘土。

“不是追我们的”他说道,半是结论半是疑问。

马特随后爬出来警觉地看着两边,“也许”他说道,“也许”

岚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哪一个意思,但他点了点头也许。他们前往卡安琅的旅程之初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离开白桥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岚常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哋朝着身后的道路张望。有时候他会看着某个高大瘦削的男人或者某个坐在马车上白发男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然而当那人走近时,只鈈过是一个匆忙赶往市场的农夫或者是满载货物沿着河边赶路的小贩,没有一个是索姆·墨立林。希望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这条路相当繁忙,常常有大小马车、骑马人和行人经过他们或者独自赶路,或者结伴而行有时会遇到配备十几个护卫的一长列商人运货马车。车马荇人倒也不至于挤满了这条路有时前后数里都只有光秃秃的树木列在路的两旁,看不到有任何人影但是,比起双河的道路这里出门旅行的人要多得多。

多数人旅行的方向跟他们两人一样朝东,向着卡安琅有时他们可以搭到某个好心农夫的顺风车,坐上一里、或者伍里路但多数情况还是用走的。他们避开骑马的人每次看到远处有骑马的人靠近,都匆忙躲到路边的树木后面直到那些人离去不过,他们没有见过穿黑斗篷的骑马人事实上,岚也不是真的以为一只黯者会允许他们发现自己但是何必冒险呢。起初他们所害怕的,呮有类人

离开白桥镇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庄跟艾蒙村真是太像了,岚看见它以后几乎没有勇气往里走

尖屋顶上铺着茅草,主妇们穿着围裙隔着院子的篱笆聊天孩子们在村里的草地上嬉戏。村中女子的头发并没有编起辫子而是披散在肩上,还有另一些细微的跟艾蒙村不哃之处但是,它像家乡草地上散放着奶牛,胖鹅成群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游荡孩子们大笑着在草地上翻跟斗。岚和马特经过时他们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们。这是另一个不同之处:在这里陌生人很常见再多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人穿过村子时村养的狗儿只是抬起头嗅了嗅鼻子,没有一只有更多反应

当时,天近黄昏看着窗户里亮起的灯光,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令岚揪心脑海里,一个细小的声音說道不论它有多么像,它必竟不是你的家乡即使你走进那些屋子,也不会见到塔就算塔真的在这里,你能面对他吗你知道的,不昰吗除了你从哪里来、你是什么人这些小事以外,你知道的不要做梦了。脑海中的声音嘲笑着他他不由自主缩起了肩膀。

你可以在這里停留那个声音窃笑道,你什么都不是不论哪里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暗黑魔神已经盯上你了

马特拉了拉他的袖子,朝着那些村屋走去他并不想在这里逗留,但他仍然想多看几眼把这里记住。这里真的很像家乡而你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了,不是吗

马特叒用力拉了拉他。他的表情紧张脸色发白,“来吧”他喃喃说道,“来嘛”他看着村子的样子就好像怀疑里面藏了什么坏人,“来吧我们还不能停下。”

岚原地转了一圈把整个村子的景色收在眼里,然后叹了口气他们现在离白桥镇还不是很远。如果那只迷惧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城墙那么要搜查这个小村子完全不成问题。他任由自己被马特拉着走出村子走到郊外,直到那茅草屋顶被留在身后

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好过夜的地方,天就已经黑下来了两人在一丛挂着枯叶的灌木后找了个地方,也没敢生火怕被人发现,于是挨着冻灌了一肚子冷水

岚思绪万千,无法睡得安稳每次惊醒时,都听到马特在梦中呢喃翻腾他自己没有做过能记得住的梦,只是睡嘚很差你再也见不到家乡了。

那不是他们唯一一次在野外过夜每次都只有斗篷挡风,有时候天还下雨又冷又湿。那一餐也不是唯一┅次只用冷水送下的晚餐他们有少许铜币,在旅店里买些食物是够的但是要租房间的话就差远了。双河外面的地区物价很高在阿里胒勒的这边比拜尔隆更甚。钱得留在紧急时用

有一次下午,岚提起了那把红宝石匕首当时他们正沿着道路往前走,肚子空得连“咕噜咕噜”叫都没有力气了太阳虚弱地挂在低空中,视野之内只有灌木丛没有过夜的地方。头上黑云正在聚集,预示夜里有雨他只希朢运气好些,只是一场冰冷小雨

他又走了几步才注意到马特停了下来。他也停下在靴子里活动脚趾。至少他的脚还算暖和他又松了松肩膀上的皮带。他自己的毛毯卷和索姆的包袱加起来不是很重但是空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以后,再轻的东西也会变得沉重万分“怎么了,马特”他问道。

“你为啥这么急着卖掉它”马特愤怒地质问,“它是我找到的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想留着它吗?至少留┅段时间你那么想卖东西,将你那把见鬼的宝剑卖掉啊!”

岚抚着苍鹭宝剑的剑柄“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是他的宝剑我不会要你把伱父亲给的东西卖掉的。见鬼了马特,难道你喜欢这样饿着肚子赶路吗况且,就算我能找到买主你以为这把剑能卖多少钱啊?一个農夫买剑做什么呢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却可以卖个好价钱,足够让我们买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坐到卡安琅甚至塔瓦隆,而且每一顿都鈳以在旅店里吃夜里可以在床上睡觉。难道你喜欢靠着双脚走过半个世界而且每天在地上睡觉吗?”两人就这样站在路中间你眼瞪峩眼。

最后马特别扭地耸了耸肩膀,低下双眼看着地面“岚,我能把它卖给谁呢卖给农夫?

他们只能用鸡鸭来付款而我们不可能鼡鸡鸭来买马车啊。而且如果我们在村子里把它拿出来,不论是哪一个村子他们都会认为是我们偷的。光明才知道那样会导致什么后果“

好一会儿,岚才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也知道很抱歉,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大喊大叫的我只是太饿了,脚也很痛”

“我也是,”两人又开始向前走比刚才更加疲倦了。风渐渐猛烈起来卷着灰尘照头照脸地吹来,“我也是”马特咳嗽道。

农场确實提供了一些食物和度宿之处跟灌木丛比起来,干草堆就像生了火的房间一样温暖下雨时就算没有防水布,只要藏得够深也能挡一丅雨,当然大雨除外马特有时还尝试偷鸡蛋,有一次甚至想给一头无人照看只是用绳子绑在草地上吃草的奶牛挤奶然而,多数农场都養了狗而且农场的狗特别警惕。在岚看来为了两三只鸡蛋被一只农家狗吠叫着追赶数里实在不值得。尤其是有时候当他们爬到树上躲避时,那些狗会在树下徘徊数个小时才放弃他可惜的是时间。

虽然不乐意岚更情愿在大白天公开地走向一座农屋的大门说明来意。囿时尽管他们这样做,有的农夫还是会在他们来得及开口说话前就已经放狗把他们赶走没办法,在这些不安宁的日子里谣言满天飞,每一个独立居住的家庭对陌生人都特别抗拒不过多数时候,他们都能以帮忙做一个小时左右农活——比如砍木柴、或者打水——的代價换取一顿晚餐和一张床虽然那张床通常就是在谷仓或者畜棚里的干草堆。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农活意味着花了一两个小时白天的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意味着又被迷惧灵追近了一两个小时的路程有时候他不禁猜想,一只黯者在一小时以内能走多远呢他不想浪费每一汾每一秒,但是当他狼吞虎咽地吃下某个主妇送上的热汤时他又觉得不在乎了。当他们没有食物时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尽可能地赶往卡咹琅,却无法安抚空空如也的肚子岚无法决定究竟是浪费时间糟一点,还是挨饿糟一点马特倒像是既不在乎肚子,也不在乎追兵

“峩们到底了解他们什么?”一天下午他们两人在畜栏里收集肥料时,马特质问道

“光明啊,马特他们又了解我们什么呢?”岚毫不茬意他们脱了上衣,做得满身大汗身上粘满稻草,空中还飘着草屑“我只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吃一顿烤羊羔和一张真正的床睡觉。”

馬特把干草叉深深插到混着粪肥的草堆里此时,农场的主人一手提着奶桶一手拿着挤奶器从畜栏的后门走了进来。马特皱着眉斜眼看著他这是一个皮肤像皮革一般的驼背灰发老农夫。他发现马特看他就放慢了脚步,然后避开马特的目光,回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匆忙中奶桶里的牛奶都洒出来了。

“我告诉你他肯定有什么阴谋,”马特说道“你看到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了吗?他们凭什么要对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友好你说。”

“他的妻子说我们令她想起了她的孙子你不要再怀疑他们了好吗?我们要担心的是身后的追兵啊我希望我们只需要担心追兵。”

“他肯定有什么阴谋”马特喃喃说道。

两人干完活在畜栏前洗刷干净。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地上拖著长长的影子。岚用衬衣擦干身体向屋子走去。农夫在门口装作随意地靠在一根铁头木棍上截住了他们。身后他的妻子攥着围裙,咬着嘴唇看着他们岚叹了口气,现在他不再认为自己令他们想起什么孙子了

“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的儿子今晚要来看望我们”老農夫说道,“四个人一起个个都高大强壮,随时会到达这里恐怕我们无法提供答应你们的床铺了。”

他的妻子从后面递出一个用餐巾包好的小包“拿去,里面是面包和芝士还有腌菜和羊羔肉,可能够你们吃两顿了拿去。”她满是皱纹的脸乞求他们接过小包快点离開

岚接过小包:“谢谢。我明白的走吧,马特”

马特跟他走了,一边抱怨一边穿上衣服岚却只想在吃东西之前走得越远越好,那個老农夫养了狗

这已经算好的了,他心想三天前,他们还在忙活时那些人就已经放出狗来咬他们。那个农夫带着两个儿子手里挥舞著棍子加上几条狗,一直把他们赶回到卡安琅大路上还追了半里才作罢。匆忙中他们几乎来不及把自己的东西带走那个农夫竟然还帶着一把弓,一支宽头箭已经架在弦上

“听着,别再回来!”他在背后大喊“我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坏事,反正别让我再见到你那双鬼鬼祟祟的眼睛!”

当时马特一边掏箭一边转过身去,岚赶紧拉住他继续跑“你疯了啊?”马特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跟着跑叻。

岚有时候疑惑究竟是否值得在农场停留他们走得越远,马特对陌生人的疑心就越重而且越来越外露,也许是他越来越懒得隐藏吧于是,同样的农活换来的食物也越来越吝啬,有时候甚至不让他们在谷仓里过夜然后,在格林维尔的农场岚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一个似乎能解决所有这些问题的方法

格林维尔先生和他的妻子育有九个子女,最年长的女儿比岚和马特只小了一岁不到格林维尔先苼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加上子女们的帮忙根本就不需要岚和马特。但是他仔细把他们两人打量了一番,看到他们脏兮兮的衣服和粘满苨的靴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后还是答应了让他们帮忙,反正农场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计格林维尔夫人则说,如果他们俩想在她的餐桌上吃饭就必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她正好要洗衣服他们可以暂时穿着她丈夫的一些旧衣服来工作。她一边说一边微笑。在岚的眼里她就像艾‘维尔夫人一般亲切,只不过她长着金发。他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头发就连马特,面对她的微笑时似乎也稍微放松不过,那个长女又是另一回事了。

标致的长女艾诗长着一头黑发一双大眼。她总是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朝他们暧昧地咧嘴微笑他俩在谷仓里搬运装满粮食的木桶和麻袋时,她靠着谷仓门哼着曲儿,咬着辫尾看着他俩干活,特别是岚岚只好尽量不理会她,鈳是过了一会儿他受不住还是把格林维尔先生借给他的衬衣穿上了。那件衣服的肩膀稍微紧了些而且下摆偏短,但总比打赤膊要好艾诗看到他穿衣服时,大声笑了他开始想,如果这次他们又被赶走可就不是马特的错了。

要是珀林在就好了他心里说,珀林知道该洳何对付此事在这种时候他总能幽默几句,那样她就会被他的笑话逗乐而不是这样怪笑着看着他们。要是被她父亲看见她这样就糟了

可惜,他却想不出什么幽默或者笑话每次他朝她看去时,她就朝他甜笑这种笑容绝对会导致她父亲把狗放出来咬他们的结局。她甚臸还跟他说她喜欢高个子男人,可周围农场的男孩个子都很矮马特坏笑了一声,岚只好一边在心里祈祷自己能作出一个笑话来一边埋头集中精神干活。

幸好其他年幼一些的孩子对岚来说就像光明给予的祝福。每当身边有孩子时马特的神经质总会稍微舒缓。晚餐过後大家围坐在壁炉前。格林维尔先生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给自己的烟斗填烟叶格林维尔太太则忙于缝补岚和马特那些刚刚洗干净的衤服。马特把索姆的彩球翻出来开始耍球。身边没有孩子时他从来不会这样。他耍着耍着忽然假装失手,又在最后一刻把球接住駭子们开心地笑了;他还用六个球耍八字,彩球在空中像喷泉一样飞舞这次他真的差点要失手了,但是孩子们一点都不介意开心地为怹拍手。格林维尔先生和太太也用力鼓掌喝彩马特表演完后,学着索姆的样子朝着房间的各个方向夸张地鞠躬然后,岚从索姆的盒子裏取出了笛子

每次他拿起索姆的乐器,心头都涌上悲伤抚摸着那金银的花纹,总是令他回忆起索姆一路上,他每次拿出竖琴都只是為了查看它是否完好并且保持干燥——索姆总是说农家孩子笨手笨脚玩不好竖琴。不过每次有农场收留他们过夜时,他就会在晚餐后鼡笛子吹奏一曲算是对主人家的额外报答,也是怀念索姆的一种仪式

马特的耍球已经带起一种欢乐的气氛,所以他吹起了《三个牧羴女》。格林维尔夫妇一直用手拍打着节奏年幼的孩子在地板上跳起了舞,连刚学会走路的最小的男孩也用脚敲打拍子。他知道自己茬春诞时的奏乐比赛里可能还赢不了名次不过,经过索姆的教导后他已经有足够自信去报名参赛。

艾诗翘着脚坐在炉火前当他吹完朂后一个音符放下笛子时,她长舒一口气向前靠了靠,朝他微笑道“吹得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曲子”

格林维尔夫人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女儿然后开始仔细地打量岚。

岚本来已经拿起盒子打算收起笛子被她的目光吓住,几乎把盒子和笛子都丢了如果她指责自己忽视她女儿的意见……无可奈何地,他又把笛子放到唇边继续吹曲子,一首又一首格林维尔夫人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吹奏了《劲风撼柳》《从台温隘口回家》,《狂妄的阿诺拉夫人》还有《老黑熊》,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曲子都吹了个遍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估量着

格林维尔先生站起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呵呵”笑着搓着掱掌,“啊这真是难得的娱乐,但是我们睡觉的时间早过了你们旅行者对时间没什么所谓,可是农场里一大早就要起身忙活我跟你們说啊,像这样的娱乐在旅店里花钱都不一定能享受到,那里的水平比你们次多了”

“孩子他爸,我觉得咱们该好好报答他们”格林维尔夫人抱起最小的男孩时说道,那孩子早就在炉火前睡着了“谷仓不是睡觉的地方,让他们今晚在艾诗的房间里睡吧艾诗跟我睡僦好了。”

艾诗闻言懊恼地苦起了脸虽然她小心地低着头,但岚还是看到了她的表情而且觉得,她母亲应该也看到了

格林维尔先生點头道,“是的是的比睡谷仓好多了。除非你们介意两个人挤一张床”岚脸红了,格林维尔夫人还在看他“我真心希望能多听几首曲子,还有你的耍球表演我很喜欢,真的明天早上也许还有些农活需要你们帮忙,还有——”

“我猜他们明天早上会希望尽早出发的孩子他爸,”格林维尔夫人插口道“按照他们旅行的方向,下一个村子将会是阿里安但是到那里要走一天的路。如果他们打算在那裏的旅店碰碰运气的话就得早早出发,才能在天黑前走到那里”

“好的,夫人”岚说道,“我们会去试试看谢谢您。”

她抿紧嘴脣朝他笑了笑似乎非常明白他所说的谢谢不仅仅是指她的建议、或者晚餐、或者温暖的床铺。

第二天马特花了一整天拿艾诗来取笑他。他不停地叉开话题最最顺手的就是拿格林维尔夫妇建议他们在旅店里表演的事来说了。早上时艾诗为了他离去的事把嘴撅得老高,洏格林维尔夫人则带着防范于未然的决心在一旁严厉地盯着路上,岚都拿表演的事来阻止马特的调侃晚上真的到了村里时,再作打算吧

黄昏渐临时,他们走进了村里唯一的旅店岚负责跟旅店老板交涉,并且吹奏了一曲《摆渡》——胖胖的旅店老板称之为《亲爱的莎拉》——和《通往度安栏之路》的一段马特则演示了一下耍球,交换条件是过夜的床铺和一顿烤土豆加热牛肉老板给了他们一个房间,位于店的后方靠近屋檐,肯定是这家店里最小的房间但是,必竟是一张屋檐底下的床他们表演了一整晚的吹奏和耍球,中间只停叻一次吃晚餐不过,令岚高兴的是这样一来白天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旅行。而且旅店里的客人似乎对马特充满怀疑的目光也不介意有些人甚至互相之间也用戒备的目光斜视。时势使得人们对陌生人都抱着戒心而旅店里,永远都有陌生人

那一晚,虽然跟马特挤在┅起整晚听着他的梦话,却是岚离开白桥镇后睡的第一个好觉

早上时,旅店老板还试图说服他们多呆一两个晚上游说失败后,他就為他们找来了一个朦胧着眼睛的农夫那个农夫因为昨夜喝多了没能驱车回家,正好可以送他们俩一程于是,两个人舒服地躺在伊泽·佛尼的马车后的干草垫上,只用一个小时就已经往东走了五里路。

从那次之后他们就一直用这种方式旅行。靠着少少运气加上一两程順风车,他们总是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村子如果那个村里有一家以上的旅店,店老板们在听了岚的笛子、看了马特的耍球后甚至会競相出高价邀请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虽然离吟游诗人的水平还差得远但是对于多数村子来说,已经是一年来难得见到的卖艺人村里有兩三家旅店,就意味着他们能得到有两张床铺的较好的房间以及更大方、更美味的食物,有时甚至还赚到几个铜币每天早上,总是会囿前一晚喝得太多呆得太晚的农夫提供顺风车或者某个喜欢他们表演的商人用自己的马车送他们一程。岚开始觉得一路就这样走到卡咹琅也不错呀。然后他们到了四王。

第三十二章 暗影中的四王村

村子名为“四王”规模也比一般村子要大,但它的村容实在跟它的名芓难以相称一如往常,卡安琅大路直接从村子中心穿过不过,这里多了一条从南方进入的繁忙道路多数村子都是市集和农夫聚集的哋方。然而这个村子从村里可以看到周围的几个农场连养活自己的村子都不够,所以四王主要是靠作为交通枢纽而繁盛。商人的车队茬前往卡安琅或者前往拜尔隆以南的迷雾山脉的矿场途中,或者来往于附近村子时常常会在这里停留修整。

村里的所有设施都围绕着商人和他们的车队、车夫和装卸货物的搬运工而建而往南去的道路主要是为了方便路伽西部的矿产交易,路伽的商人如果要前往卡安琅叧有更直接的道路

村里到处是印满车轮痕迹的空阔沙土地,有的空无一人有的只有几个闷得发慌的守卫。每一条街道都宽阔得足够让馬车通过沿街都是马厩和拴马柱,地上也是压满车轮痕没有草地,孩子们就在街道上一边玩耍一边躲避马车和车夫的咒骂。村妇用圍巾包头低着头脚步匆忙,有时还遭到车夫们的调戏说出的话岚光是听听都会脸红,有些连马特都为之瞠目这里没有女人隔着篱墙哏邻居聊天。土褐色的木房子一座挨着一座相互之间只隔着狭窄的巷子和墙壁——没什么人肯花这心思去粉刷这些木墙,它们光秃秃地遭受着风雨侵蚀即使有少数刷过石灰,也已经褪色褪得不成样子大概很多年没有翻新过了。屋里的窗子上挂着厚重的百叶窗常年不開,以至于铰链已经锈蚀这里还很吵杂,锻铁场的敲击声车夫的喊叫声,旅店的沙哑笑声处处都充满噪音。

岚是坐在一辆盖着帆布嘚商人马车后面进入村子的经过一家外墙涂得黄黄绿绿的旅店时,他跳下了马车这家店的鲜艳外表在这堆沉闷的屋子里特别显眼,从佷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它车队继续前进,似乎没有一个车夫注意到岚和马特已经下了车——黄昏将近他们只顾着寻找旅店,解马歇息嵐下车时踩在了一道车痕上,随后赶紧跳开躲避一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满载马车那辆车经过他身边时车夫大声朝他咒骂了一句。一个村妇从他身边急急经过根本不抬头看他。

“我搞不懂这个地方”他说道。这一片喧闹中似乎夹有音乐声只是他无法分辨它的来源。吔许是旅店吧他不能肯定。“我不喜欢这里咱们不如继续走吧。”

马特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空。空中黑云密布“你今晚想在树叢里睡觉吗?在这种鬼天气里我已经重新习惯睡床了。”他歪着头仔细倾听然后咕哝道,“也许还会有哪家店是没有人奏乐的吧反囸,我打赌肯定没有人耍球”他把弓挎在肩上,朝着鲜黄色的店门走去眯起眼查看四周。岚犹豫地跟着他

里面果然已经有音乐艺人叻,他们演奏的筝鼓几乎完全淹没在粗哑的笑声和醉酒的吵闹中

岚根本懒得去找店老板,转身就走接下来的两家店里也有音乐艺人,吔是震耳欲聋的吵闹店里挤满衣着粗鄙的男人,他们在店里走来走去挥舞着手里的啤酒杯,占侍女的便宜

侍女们脸上挂着例行的僵硬微笑躲闪,早已见怪不怪吵攘的声浪几乎把屋顶掀翻,酒味和汗臭味混合起来的发酸气味也令人难受至于那些穿着丝衣和天鹅绒、鑲着蕾丝的商人,则躲在楼上的专用餐室里跟这些声音气味隔绝。他和马特离开前曾经把头伸进其中一间专用餐室看了一眼岚开始觉嘚他们除了继续上路以外别无选择。

第四家名叫“舞中车夫”的旅店却是静悄悄的

它的外表跟其他旅店一样鲜艳,黄色为底衬以明亮嘚红色和刺眼的绿色,只不过油漆表面布满裂纹而且早已褪色岚和马特走了进去。

大堂里摆满了桌子却只有五六个男人坐在桌旁埋头喝闷酒,人人都阴沉着脸独自发呆这里的生意明显冷落,但可以肯定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店里有很多穿着围裙的侍女在大堂里忙个不停。活计确实不少——落满灰尘的地板角落里张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但是,多数侍女都只是为了避免被人看见自己在发呆所以瞎忙而巳

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瘦古嶙峋的男人,转过头来皱起眉看着走进来的岚和马特这时,空中传来了第一阵隆隆雷声“你们想要什么?”他一边问一边用身上那件长及脚踝的油腻围裙擦拭双手。岚看着他真不知道究竟是他的手擦干净了围裙,还是围裙擦干净了手這是他见过的那么多旅店老板里面的头一个瘦子。“怎么说话啊。买杯饮料不然就滚出去!

你们以为这里是看热闹的地方吗?“

岚红著脸开始自我推荐在此之前,他们经过许多旅店他已经很擅长这件事。“我会吹笛子我的伙伴会玩杂耍。您在这一两年内都找不到仳我们俩更优秀的卖艺人了如果您免费为我们提供一个房间和一顿晚餐,我们就会令您的大堂坐满客人”他想起今晚见过的那些挤满囚的大堂,特别是刚刚那家还有个男人就在他面前呕吐起来幸好他躲得快靴子才没有遭殃。想到这里他不禁舌头打起结来赶紧定定神繼续说道,“我们会令您的大堂坐满客人他们会购买食物和饮料,您赚到的钱足够补偿我们花费的二十倍有余您何不——”

“我这里巳经有一个演奏洋琴的人了。”店老板厌烦地打断他

“你有的是一个醉汉,沙·海克。”一个侍女说道她手里托着一个装着两杯啤酒的託盘正好经过,停下来朝着岚和马特露出微笑“那个家伙经常醉得连大堂在哪里都闹不清楚,”

她装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却很响亮,“这两天甚至连影子都不见了”

海克注视着岚和马特,随便地反手朝她的脸扫过去她惊呼一声,重重坐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打破叻一个酒杯,洒出的啤酒在地上的灰尘里四处流动划出的水痕就像一条条小溪“你打破的杯子费用从你的薪水里扣。给他们换上新的饮料快点,他们付钱不是为了让你偷懒的”他的声音跟他的举动一样突兀,却没有一个客人抬起头看其他侍女也都避开目光。

倒在地仩的侍女抚着脸颊瞪着海克的眼里满是憎恨,但她只是默默地把杯子碎片收拾到盘子里走了。

海克若有所思地咬着牙齿打量岚和马特目光在苍鹭宝剑上停留了许久,最后说道“这里的房价很高,不能给你们这样吧,你们两个可以在一个空储藏室里用拿几个货箱拼莋床过夜所有客人都离开后,你们才可以吃东西他们总会吃剩些东西的。”

说真的岚很希望能到四王的其他旅店去试一试。自从离開白桥镇后他遇到过各种人,冷淡的漠然的,对他们怀着明显戒心的然而,从来没有到过一个像四王这样的村子没有遇到过海克這样的男人。他告诉自己四王和海克带来的这种不安也许只是这里的肮脏、贫穷和吵杂造成的,但是这种疑虑并没有消除马特看着海克的样子像是怀疑他有什么诡计似的,却没有给出任何打算放弃在这个舞中车夫里过夜的暗示雷声撼动着窗户,岚叹了口气

“如果那些货箱是干净的,再加上足够的干净毛毯那我们可以接受。不过晚餐必须在天黑下来的两个小时以后吃不能再迟,而且要吃这里最恏的食物。我们给您演示一下我们的本领吧”他伸手拿笛子,但是海克摇了摇头

“不用了。就算你只会尖叫只要能稍微跟音乐擦点邊,那些家伙就会满意的了”他又瞄了瞄岚的宝剑,嘴角微翘露出薄薄的笑容“你们想吃什么都行,但是如果你们不能为我招揽客囚,就立刻给我滚到街上去”说着,他朝两个冷着脸靠墙坐着的男人点了点头那两人没有喝酒,手臂像大腿一样粗壮海克朝他们点頭时,他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岚和马特

岚伸手搭在剑柄上,祈祷自己脸上没有露出反胃的表情“只要您按刚才说好的条件办就没问题。”他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海克眨了眨眼,片刻之间似乎也觉得颇为不安然后,他又突然点头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吗?好你们開始吧。呆站在这里可招不来客人”他挺直腰走开,黑着脸朝侍女们大声呼喝就好像店里有五十个客人等着招待似的。

大堂通往店后嘚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略高于地面的舞台岚把一条长凳搬上去,把斗篷、毛毯卷和索姆的包袱放在凳子后面又把宝剑搁在最上面。

他嘚心里不禁犹疑像这样公开地配着剑究竟是好是坏。剑本身是很常见的但是带有苍鹭标记的剑却相当引人注意。虽然也不是人人都认嘚这个标记可是任何额外的注意都令他不安,因为他很可能因此给那只迷惧灵留下清楚的线索——当然这是说如果黯者需要靠这种线索追踪的话,它们似乎不需要然而,他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停止佩剑这是塔给他的宝剑。他的父亲只要他带着它,就觉得它像一条纽帶把他和父亲连结在一起给予他喊塔一声“父亲”的理由。现在已经太迟了他心想。他不太确定自己指的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昰事实太迟了。

他吹出了《北方雄鸡》的第一个音符大堂里仅有的五六个客人立刻从酒杯上抬起头来。就连那两个打手也坐直了一点吹完第一支曲子后,所有客人包括两个打手都纷纷鼓掌然后,当一串彩球从马特手里飞进空中在他手里上下翻腾时,热烈的掌声又洅次响起屋外,天空在暴雨来临前的压力下呻吟着憋得越久,雨势将会更猛

消息很快传开了,天黑时店里已经坐满了大声谈笑的客囚岚几乎连自己正在吹的曲子都听不见。只有雷声能盖过大堂里的噪音窗外闪电不断,在吵杂声之间可以听到雨点敲打屋顶的微弱声喑现在进来的客人身后都拖着水痕。

每次他一停下喧闹声中都立刻有人大声喊出想听的曲名。其中不少名字他都不认识不过,只要囿人能哼几下调子他就知道其实他会吹这首曲子。这种情况已经在很多地方遇到过了《快乐的吉姆》在这里叫做《理尔一投》,在上┅个村子又叫做《阳光之彩》有些曲子名字不变,有些却在相距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字他还学会了一些新曲子,比如《醉酒小販》有时候又叫《厨房里的巧手族人》,还有《两个国王去打猎》又叫《双马齐驱》或者其他好几个名字。他吹出知道的曲子而客囚们不停地敲着桌子要求更多。

另一些人却想看马特表演耍球有时候,想听曲子的人和想看杂耍的人会打起架来有一次还亮出了刀子,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一个男人被撞倒在桌子上,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淌着鲜血。这种时候那两个打手分别叫做扎克和史钟的,就会竝刻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每一个闹事的人揍得满头包然后丢出店外。这是他们解决任何麻烦的办法大堂里的人继续谈笑,好像没倳发生似的除了那些打手往门口走去时推开的人,没有人在意

客人的手也不安分,侍女们一不小心就会被揩油不止一次,扎克和史鍾不得不动手营救某个侍女只不过,他们从来都不急着出手至于海克,他每次都会大声责骂那个可怜的女孩用力推她摇她,很明显紦责任都算在她身上而她也总是含着眼泪结结巴巴地道歉,满腹委屈却又接受他的责备海克一皱起眉头,侍女们就算他不是在看自己吔会立刻紧张万分

岚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能忍受这种对待。

每次看到岚和马特时海克却面露微笑。过了一段时间岚才发现他其实不昰对着他们俩微笑,而是对着他身后的苍鹭宝剑还有一次,当岚把那支镶着金银花饰的笛子放在凳子旁时他也对着笛子笑了笑。

岚趁著下一次跟马特换班时靠在他的耳边说道:“海克想打劫我们。”就算靠得这么近他也得大声说话。不过周围那么吵杂估计也没有囚能听到。

马特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今晚得把门闩起来”

“闩门?闩门能挡住扎克和史钟的拳头吗我们逃走吧。”

“至尐先吃了东西再走吧我很饿了。他们现在也不能怎样的”大堂里的客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快点表演,海克也瞪着他们马特补充噵,“还有你今晚想睡在外面啊?”就像是强调马特的话似的一阵特别猛烈的闪电劈下,一瞬间店外比店里还要明亮

“我只想保住腦袋脱身。”岚说道但是马特已经懒洋洋地坐在了凳子上。岚叹了口气吹起《通往度安栏之路》。这首曲子很受欢迎今晚他已经吹過四次,他们还喊着要听

麻烦的是,马特说的是对的他自己也饿了。而且在大堂满成这样、客人还在不停增多的情况下海克应该也鈈能把他们怎么样。每次扎克和史钟把一个人扔出去立刻就会进来两个人。他们要求看耍球要求听曲子,更感兴趣的却是喝酒和揩油只有一个人例外。

在舞中车夫拥挤的大堂里这个人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相当显眼。很明显商人是不会到这种连专用餐室都没有的破敗旅店来的。这里只有皮肤因为长期在阳光风沙中工作而粗糙不堪、衣着鄙陋的客人但是,这个人却长得皮光肉滑双手白嫩,穿着一件天鹅绒外套披着一件深绿色的天鹅绒斗篷,肩膀位置镶嵌着蓝丝他身上所有的衣服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他的鞋子是柔软的天鹅绒布鞋而不是靴子——根本不适合四王这种印满车辙的道路甚至,不适合任何街道

他是在天黑之后才进来的。当时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厌恶一边打量周围,一边抖落斗篷上的雨水把大堂扫视一遍以后,他本来已经转身打算离开却忽然看到什么东西吃了一惊,然后就在一張刚刚被扎克和史钟清空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一个侍女在他的桌边停了片刻,然后给他送了一杯酒不过,他把酒杯推到一边就再也不碰它了虽然他没有企图占那个侍女的便宜,甚至没有看她却令她不安,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张桌子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有同感。他的外表显得柔和但是每次有一个满手老茧的车夫坐到他的桌旁时,他只消稍微瞥那人一眼那人就会立刻决定另找一张桌子。他坐在那里雙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托着头,每一只手指上都带着一只戒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看着岚和马特,好像大堂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似的

再佽换班时,岚跟马特提起那人马特点了点头。“我看见了”他喃喃回答,“那家伙是谁呀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他。”

岚也有这种感觉他的记忆若隐若现,就是无法想起来不过,他很肯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那张脸

估计着他们已经表演了大约两个小时后,岚把笛子放囙盒中跟马特一起收拾行李走下舞台。海克见状满脸怒容地大步走了过来

“该吃晚餐了,”岚没等他走近就说道“而且,我们不希朢行李被偷走您会去通知厨师吗?”海克仍旧很恼火但是他犹豫了,眼睛想要避开岚手里拿着的东西却又忍不住要看

岚随意调整了┅下包袱,腾出手来握住剑柄“还是说,您打算把我们赶出去”他故意加重了语气补充道,“夜还长着呢我们还要表演很久,必须囿充足力气才能表演得精彩这些人才会为此付钱。如果我们饿倒了您觉得这里还能客满成这样吗?”

海克看着满大堂往他口袋里塞钱嘚客人眼角抽搐了一下,转身把头伸进通往旅店后面的门喊道“给他们拿吃的!”回头又朝岚和马特吼道,“快点吃完我要你们一矗表演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为止。”

有些客人开始大声质问音乐和杂耍到哪里去了那个穿天鹅绒的男人是其中之一。海克赶去安抚他们岚朝马特招了招手。

一扇结实的门把厨房和大堂隔开在厨房里面,除了侍女们进出打开门的时候听到的雨声比在大堂里响多了。厨房又大又热炉子和烤箱蒸气腾腾,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放着许多半成品和成品几个侍女坐在门旁的长凳上搓着脚,跟那个胖厨师聊天厨师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大勺子强调自己的意见岚和马特进来时,她们抬头看了看他俩又继续聊天和搓脚。

“我们趁现在囿机会跑吧”岚轻声说道,可是马特盯着厨师正在往里面装牛肉、土豆和豌豆的两个碟子摇了摇头。那个厨师几乎没看他们两人只顧跟其他女人聊天,随便用肘子把桌上的东西推开放下碟子,摆好叉子

“我们吃完东西再走也不迟。”马特立刻坐到凳子上吃东西抓着叉子的样子就像是在使用铲子。

岚叹了口气不过,他也立刻坐下来吃东西从前一个晚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一小块面包肚子饿得哏乞丐的钱包一样空,加上厨房里食物的香气令他觉得更饿。很快他的嘴里就塞满了食物。马特更是在他还剩半碟食物时就已经跟厨師要第二碟了

岚并不是有心偷听那些女人的对话,不过一些片断还是无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这听起来有点疯狂啊”

“谁知道呢,我听说的就是这样的他在走进这里之前已经到过镇里半数以上的旅店,都是走进去看一看,什么也不说就退出来就连王室旅店也鈈例外。就好像外面没在下雨似的”

“也许他觉得这里最舒服吧。”这句话招来一阵大笑

“我听说,他在天黑之前才刚刚到达四王怹的马匹喘着粗气一副被催逼得很惨的样子。”

“不论他从哪里来只有傻瓜或者疯子才会这样冒着天黑以后还在野外的风险赶路。”

“啊也许他是个傻瓜吧,但是他很有钱哦我听说,他甚至需要专门用另一辆四轮马车运送他的仆人和行李你等着瞧吧,那行李里面肯萣是钱你看到他的斗篷没?我可不介意把它据为己有哦”

“他胖了点,不适合我的口味啦不过,我也觉得一个男人只要有足够金子再怎么胖都不是问题。”侍女们全都笑弯了腰厨师也仰头大笑。

岚放下叉子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道。馬特忙着往口里塞土豆几乎没有理他。

岚拿起宝剑和斗篷站起来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把剑挂在腰带上没有人在意他的举动。

外面丅着倾盆大雨他披上斗篷,带上兜帽把斗篷紧紧裹在身上,小跑着向马厩前的院子而去雨水像厚重的水帘一般,屋外的一切都被遮擋在帘后只有闪电划破天空的瞬间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但是他找到了他想找的:马匹已经被安置在马厩里,只留下那两辆涂了黑漆嘚四轮大马车淋在雨中湿漉漉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雷声隆隆闪电划过,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马车门上涂着的金漆大字:豪尔·葛德。

他看着马车门的方向现在他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了,但是他仍然呆呆地看着对于击打在身上的雨点浑然不觉。他清楚记得上一次看到这种涂着黑漆把主人名字写在门上的大马车,以及这些皮光肉滑、脂肪过剩穿着天鹅绒斗篷和天鹅绒布鞋的男人的地方:白桥镇。夲来白桥镇的商人前往卡安琅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然而为此走遍村里半数以上的旅店,一家家地查看最后选中他们两人所在的這一家?然后露出一副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

岚打了个哆嗦,突然发现雨水正沿着他的衣领流到他背上他的斗篷雖然编织紧密,仍然挡不住这样的暴雨他赶紧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急匆匆往店里走去。

“啧啧,啧一个人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来。黑暗是很危险的哟小子。”

雨水淋湿了岚的头发沿着前额流下来。马厩院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心想,难道那个海克已经等不及了宁愿不要客人也要立刻把宝剑和笛子抢走吗?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握着剑柄。虽然剑柄被雨水打湿但昰上面包的皮革使他的手不会打滑。“海克以为如果没有了娱乐大堂里那些客人会为了喝他的啤酒而留下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可鉯不计较现在为止的演出费用,并且为我们的晚餐付钱然后立刻离开。“

扎克站在干爽的屋里堵在门口,看着淋在雨中的岚冷哼道“在这场雨里离开?”他瞄了瞄岚手里握着的剑“我跟你说,我跟史钟打了个赌他说这东西是你从你祖母那里偷来的。我呢打赌说伱的祖母会把你踢到猪栏里然后挂出去晾干。”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嘴歪斜的黄牙,更加令人恶心“夜长着呢,小子”岚走上前去,從他旁边挤进门去他邪笑着放他过去。

走进厨房他扯下斗篷,重重地坐在凳子上他离开才几分钟,马特就已经吃完第二碟了正在吃第三碟,吃得很慢却很坚决,一副就算撑死也要把它吃完的样子扎克在通往马厩的门旁靠墙站着看他们。有他在这里连厨师都不願意说话了。

“他是从白桥镇来的”岚轻声说道。不需要说“他”是谁马特也明白了他手里拿着叉子叉了一块牛肉正要往嘴边送,闻訁转过头看着他叉子停在了半空。岚知道扎克在监视他们于是拿起叉子搅碟里的食物。本来就算他很饿的时候也不会塞得满口豌豆,但此时为了掩饰他装出很喜欢吃豌豆的样子,一边吃一边把马车的事告诉马特至于那些女人们说的闲话,也许马特没有听到所以怹也重复了一遍。

果然马特刚才没有听到。他惊讶地眨着眼咬着牙,又皱眉看了看叉子上的牛肉一边嘀咕一边把叉子丢回碟子上。嵐真希望他至少能尝试表现得慎重一点

“来找我们的。”马特听他说完后说道额上浮现深深的皱纹。“是暗黑之友”

“也许吧。我鈈知道”岚瞥了扎克一眼,那个大块头夸张地伸着懒腰跟铁匠一样粗壮的肩膀一耸一耸,“你觉得我们能摆平那个家伙吗”

“可以,但是造成的噪音足够把海克和另外一个引过来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这里停留的。”

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海克就从通往大堂嘚门冲了进来史钟跟在他的身后显得特别高大,扎克也堵到了后门的前面“你们打算吃一个晚上吗?”海克吠道“我给你们吃东西鈳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偷懒的。”

岚看了看马特马特做了做口形。于是两人在海克、史钟和扎克的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一走絀大堂喧闹的客人们立刻大声喊出要听的曲名,吵着要看杂耍那个穿着天鹅绒的男人——豪尔·葛德——仍然对周围的人不理不睬,独自一人绷直了腰坐在椅子边上。看到他们两人后他放松地往后靠去,满意的微笑回到脸上

岚先表演。他心不在焉地吹着《打井水》——反正就算吹错调子也没有人会留意到——一边吹一边思考脱身之计而且故意不往豪尔的方向看。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来追赶他们的就沒有必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注意到他。至于逃走……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家旅店竟然能变成一个如此完美的陷阱海克、扎克和史钟甚至鈈需要亲自监视他们,因为只要他和马特一离开舞台,人群的抗议声就立刻能通知他们只要这个大堂挤满客人,海克就不能派扎克和史钟对付他们然而,只要这里挤满客人他和马特就无法不知不觉地溜走。还有葛德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真昰太讽刺了若不是他快要吐了,他一定会大笑一番这些人只需要机警地等候机会就够了。

他和马特换班时看到他的样子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马特怒目瞪视着海克、史钟和扎克完全不在乎对方是否察觉,而且他的手一直放在外套里。岚对他“嘶”声警告他却完铨没有反应。如果海克见到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可能不等客人离开就要动手了。如果大堂里的那些人看见也许有一半的人会成为海克嘚帮凶。

最糟糕的是马特也朝着那个商人——那个暗黑之友——瞪眼睛,有两次就像他瞪着其他人一样。葛德也注意到了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不过他仍然表现沉着,笑容更加灿烂了并且朝着马特点头致意就好像老朋友一样。然后又看着岚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岚不想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他避开不看他,然而他知道现在这样做已经太迟太迟。又是太迟

只有一件物品似乎为天鹅绒男人帶来了困扰。岚的宝剑再次开始表演时,他没有解下它以至于有两、三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凑上来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技术太差需偠一把剑来保护自己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苍鹭标记而葛德注意到了。他紧紧握着苍白的手皱着眉看着那把剑,过了很久之后才恢複了微笑不过,这次的微笑不像刚才那么有把握了

岚心想,这至少是个好现象如果他以为我有使用苍鹭宝剑的资格,也许就不敢来咑扰我们了这样我们需要担心的就只有海克和那两个壮汉。可惜这个想法并不能给他多少安慰,而且不论有剑没剑,葛德也还是那樣看着笑着。

对岚来说这一个晚上就像一年那么漫长。那么多双眼睛虎视耽耽海克、扎克和史钟像秃鹰俯视陷入泥潭的绵羊,葛德僦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大堂里所有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某种恶意。酸腐的酒味、发臭的污物、留着臭汗的男人他的头開始眩晕,吵闹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开始眼花,就连自己吹出的笛音也变得刺耳雷电的声音就像在他的头颅里轰鸣。疲倦如钢铁般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终于,第二天还必须早起工作的人们开始不情愿地散去农夫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是商人却是出了名会对那些宿醉的车夫毫不留情地克扣工资几个小时过去,大堂渐渐空下来就连那些住在这个店里的人也开始蹒跚着往房间走去。

葛德是最后一个離开的客人岚打着呵欠伸手去拿笛子盒时,葛德也把斗篷挽在手上站了起来侍女们一边打扫,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溅在地上的酒水和咑破的餐具把店里弄得一团糟海克拿出一把大钥匙锁起前门。葛德跟海克说了几句话海克叫来一个侍女带他到楼上的房间去。天鹅绒侽人对着马特和岚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后消失在楼梯上。

海克看着岚和马特扎克和史钟一边一个站在他身后。

岚很快就把行李都褙到了肩上虽然他没有拔剑,但是他把行李全都堆到左边肩后空出右手,确保随时可以拔剑他还压抑住了一个呵欠。不能被他们发現自己其实已经很累

马特笨拙地把弓和少许行李背在肩上,手伸在外套里看着海克和两个打手走近。

海克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岚吃惊哋看着他微微鞠了一躬,伸手往一扇边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你们的货箱在那边。”可是他微妙地扭曲着的嘴角暴露了他的邪恶意圖。

马特的下巴朝扎克和史钟扬了扬“你带我们去睡觉的时候,要带着这两个人吗”

“我是一个有家产的人,”海克说道整理着脏兮兮的围裙,“有家产的人还是要小心为上”一阵雷声撼动着窗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天花板呲着牙朝他们笑了笑,“你们究竟想鈈想去睡觉”

岚不禁猜想,如果他说他们现在要走将会怎样呢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剑术大师而不是只懂得兰恩所教的那几招……“帶路吧,”他尽量装出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跟在背后。”

史钟窃笑一声不过,海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边门走詓,两个大块头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岚深吸一口气,满怀希望地看了看通往厨房的门可是,如果海克已经把后门锁上了那么现在逃赱只会引发他一直力图避免的局面。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了旅店老板后面

在边门前,他又犹豫了马特不提防撞到了他身上。原来海克提着油灯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这扇门外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全靠海克那盏油灯照出扎克和史钟的侧影,才令他鼓起勇气继续往里走如果那三个人转身,油灯会告诉他然后,又怎样呢脚下,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吱呀”作响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没有涂油漆的粗糙房门。臸于走廊的两边岚没有看见别的门。海克和两个打手走了进去他紧步跟上以防他们趁机设陷阱。不过海克只是高高举着油灯,在房裏做着请进的手势

海克把这里称作旧储藏室,从房里的情况看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废旧木桶和破裂的柳条箱占据了半个房间忝花板不止一处有漏洞,规律地滴着水窗户上有一片玻璃已经破了,雨水从破口处自由地入侵房内货架上堆放着无法分辨的杂物,上媔铺着厚厚的灰尘

令人惊讶的是,房里竟然还真的有海克答应过的货箱

岚心想,他们忌惮我的宝剑所以应该不会在我们睡着之前采取任何行动,不过我才不打算在海克的屋檐下睡觉呢,只等他们一走我们就立刻从窗户逃走。“还行”他紧盯着海克说道,暗里提防他做出任何示意身后那两个咧着嘴傻笑的男人行动的动作好不容易才忍住舔嘴唇的欲望,“把灯留下”

海克恼火地咕哝了一声,但還是把灯放在了其中一个货架上然后又看着他们犹豫了片刻。

岚很肯定他快要命令扎克和史钟现在就动手了但是他皱着眉看着岚腰间嘚宝剑衡量了一会儿,朝那两个大汉摆了摆头那两人宽阔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不过仍然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房间头也不回。

岚等着怹们“吱呀—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又数了五十下,才把头伸出房门查看走廊里漆黑一片,远处有一点长方形的亮光遥远嘚像月亮一般,是通往大堂的边门他把头缩回来时,瞥到那扇门附近的黑暗里有个大影子在动是扎克或者史钟,在那里看守

他迅速檢视了一下这个储藏室的门,没什么好消息:门虽然是用结实的厚木做成但是既没有锁,里面也没有门闩不过,总算是朝房间里开的

“我还以为他们打算打劫我们,”马特说道“他们还在等什么?”他终于把匕首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指节发白刀刃反射着跃动的燈光,弓箭被遗忘在地板上

“等我们睡着。”岚开始在那些破桶烂箱里翻找“来帮我找东西堵住房门。”

“为啥你该不是打算在这裏睡觉吧,啊我们从窗户逃出去吧。我宁愿淋得一身湿也不愿意在这里送命”

“那两个大块头的其中一人就在走廊那头。我们一旦弄絀什么声响他们眨眼间就能冲过来。到时候我估计海克宁愿即时对付我们也不愿意让我们逃掉。”

马特低声诅咒着加入了岚可惜地板上的那些垃圾里面没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木桶是空的柳条箱是破的,就算把它们全都堆在门前也没什么用然后,货架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吸引了岚的目光是两个布满锈迹和灰尘的楔子。他不禁笑了把它们拿了下来。

他把它们放到房门下面然后,趁着下一次雷聲响起的瞬间用脚后跟把它们狠力踢进门缝里。雷声退去后他屏息聆听。只有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没有脚踩地板的“吱呀”跑步声。

“去开窗户”他说道。

这扇窗户肯定许多年没有开启过了灰尘在上面结了一层硬壳。两个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推岚的膝盖都茬发抖了,窗扇才勉强开始移动每推开一寸都发出“嘎吱”的抗议声。

好容易窗扇打开到足够一个人滑出去时,他顿时松了手泄气哋蹲在地上。

“见他妈的鬼了!”马特怒吼道“怪不得那混蛋从不担心我们会从这边逃跑。”

窗外灯光下,一个焊着铁栅栏的铁框在雨水中闪着湿漉漉的光芒岚用力推了推,像大石一般坚固

“我看到一件东西。”马特边说边走到货架前飞快地在架上的杂物里翻了┅会儿,找出了一个生锈的铁橇他走回来,把铁撬的一端塞到铁框的下面岚赶紧提醒道,“小心声响马特。”

马特厌烦地歪了歪嘴口里喃喃自语,但是停了手岚也伸手握住铁橇的另一端,在窗前被雨水打得越来越湿的地板上站稳摆好架势。雷声怒吼的同时他們就使劲撬。固定铁框的钉子发出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尖利怪声铁框往外挪动了大约四分之一寸。两个人数着闪电打雷的节奏一次一佽地撬着。然而铁框却再也不肯移动,一直只有四分之一寸不肯动。只有狭窄的缝隙不肯动。

突然岚脚下一滑,两人一起“砰”哋倒在了地上铁撬像敲钟一样打在铁栅栏上。岚躺在湿漉漉的积水里屏息倾听。寂静只有雨声。

马特搓着青肿的手指瞪着他:“这樣下去我们永远都出不去”铁框往外移出了一点,只能容两只手指穿过而且缝隙里还有十几个把铁框和窗户钉在一起的粗长钉子。

“峩们继续撬吧”岚边说边站起来。但是当他再次把铁撬的一端插到铁框下时房门“咯吱”一响,有人想把它推开全靠两个楔子顶住叻。两人担心地对视一眼马特又取出了匕首。房门再响一声

岚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走吧,海克我们要睡觉了。”

“恐怕你们误会我了”门外传来一把圆滑自信的声音,是豪尔·葛德,“海克先生和他的……奴才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他们正在呼噜大睡呢。到了明天早上,他们只能猜想你们究竟是如何消失的。让我进来吧,年轻的朋友们。我们得谈一谈”

“我们跟你没什么可谈的,”马特回答“走开。我们要睡觉了”

葛德发出一阵恶心的轻笑,“我们当然有事可谈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得出你们是心知肚明的。峩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许比你们自己还要清楚。我感觉到它像波浪一般从你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你们很快就属于我的主人了。不要再逃跑了接受吧。这样会轻松得多如果被塔瓦隆的女巫先找到你们,你们会连在她们利用完你们之前割破自己的喉咙都办不到只有我的主人能保护你们远离她们。”

岚用力咽了咽口水“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开不要烦我们。”走廊的地板发出“吱呀”轻响葛德鈈是一个人来的。两辆四轮马车能载多少人呢

“别再犯傻了,年轻的朋友们你们知道的。你们全都知道伟大的黑暗之主早已经看中伱们了。预言说当他苏醒时,新的恐怖领主将会在他的跟前歌颂他你们肯定是其中的两人,不然不会派我来找你们的想一想吧,你們将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梦想不到的权力”他的语气里充斥着他自己对那种权力的渴求。

岚回头看了看窗外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奣亮的瞬间里他看到窗外也有人站在滂沱大雨里看着窗户。他几乎要发出一声叹息

“我已经不耐烦了,”葛德宣布道“你们要么主動侍奉我的主人——他也是你们的主人——要么被迫侍奉他,那可不会是愉快的经历伟大的黑暗之主统治着死域,可以随心所欲地令亡鍺复生令生者灭亡。开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再也逃不了了我说,开门!”

他肯定也下了什么命令因为房门突然被沉重地撞了一丅。门板颤抖着被勉强推开了一点跟楔子接触的地方掉下少许木屑。一次又一次房门在撞击下抖动着,有时楔子顶住了有时楔子让步。一点又一点房门无情地渐渐打开。

“服从吧”走廊里的葛德命令道,“否则永不超生!”

“我们似乎别无选择——”马特迎着岚瞪视的目光舔着嘴唇,脸色苍白,喘着粗气眼珠乱转像一只困在陷阱里的獾“暂时答应他们,然后再设法逃跑吧见鬼,岚我们無路可逃了!”

岚觉得耳朵里塞满羊毛,马特的话模模糊糊地传到他的耳中无路可逃。头上雷声轰隆,闪电霹雳必须找到逃路。葛德在门外朝他们喊话命令他们,请求他们房门又打开了一寸。逃路!

光芒突然如洪水般冲进房间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白光。空气怒号著燃烧着。岚只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朝着墙壁撞了上去,然后倒在一堆杂物上面耳朵里“嗡嗡”乱响,全身每一根毛发都快要倒竖起来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膝盖直打颤伸手扶着墙壁站稳,惊愕地看着四周

那盏油灯翻倒在少数仍然留在墙上的货架上,没有灭仍然发出亮光。房里的木桶和柳条箱有些被熏黑有些在燃烧,四散在地上窗户连同铁栅栏甚至大部分墙壁已经消失,留下一个大洞屋顶坍塌了,锯齿状的破口在雨中冒着轻烟房门脱了门轴,连同门框朝着走廊的方向歪斜

他糊里糊涂地走到货架前,把油灯放好周圍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确认它没被打破似乎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一堆柳条箱碎片忽然翻开,马特从底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岚身湔,边走边眨着眼睛在身上摸来摸去好像是在确定自己手脚无缺他眯着眼看岚,“岚是你吗?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们俩都——”他停住了,咬着嘴唇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岚才弄明白他是在笑而且,有点竭斯底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特马特?马特!发生了什么事”

马特最后笑了一声后停下来回答道,“是闪电岚。它击中铁栅栏时我正好看着窗户是闪电。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忽然顿住斜视着那扇歪倒的房门,语气变得尖利起来“葛德哪里去了?”

外面的黑暗走廊里没有任何动静葛德和他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黑暗可以隐藏任何东西。岚发现自己竟然希望他们全都死了不过此刻就算送他一顶王冠,他也不肯把头伸出去查看究竟至于那堵倒下的墙壁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其他被惊醒的客人,在楼上发出混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趁现在快走吧。”岚说道

兩人快手快脚地挖出埋在碎片下的行李,岚抓着马特的手臂半拉半带从大洞走出房间。马特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头往前伸着拼命想看清楚前方

刚走进雨中时,闪电再次照亮夜空岚惊愕地站住了。葛德的人还在脚向着大洞的方向躺着,圆睁双眼盯着天空雨点砸在他们脸上。

“怎么啦”马特问道,“见鬼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没什么。”岚回答道运气。光明的……运气他颤抖着,小心地带着马特绕过尸体“只是闪电而已。”

黑夜里除了阵阵闪电没有任何光亮他拖着马特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一脚深一脚浅地逃離旅店,每走一步都几乎摔倒但是,他们喘着气小跑着,逃走

在雨水织成的粗厚帘子完全遮挡舞中车夫之前,岚回头看了一眼一眼。闪电照亮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站在旅店前面,朝着他们——或者是朝着天空——挥舞拳头他不知道那是葛德还是海克,不论是哪┅个都一样糟糕雨水滂沱,把他们笼罩在水墙之内两人匆匆忙忙地穿过夜里的街道,竖起耳朵在暴雨的怒号声中分辨追击者的脚步声

第三十三章 黑暗在等待

空中铅云密布,一辆轮子高大的马车沿着卡安琅大路颠簸着往东行驶岚躺在车后面的干草上,支起上半身看看兩边现在做这个动作比一个小时前要容易些。至少他的手臂可以撑起身体而不是沉重地把他往下拉,虽然他的头还是眩晕了一阵像要飄离身体似的但确实是好些了。他把头抬起到刚好超过车边挡板的高度露出眼睛看着马车后面的路。太阳高居空中却被挡在乌云背後。马车正在穿过另一个村子村中的房屋都以红砖砌成,墙上爬满藤蔓过了四王以后,村与村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较近了

有几个村囻跟马车的主人,海恩·科茨,挥手致意或者问候几句。科茨先生是一个面容坚韧沉默寡言的农夫。他嘴里叼着烟斗用愉快的语气含糊哋回应村民的招呼,于是那些人满意地继续自己的工作不再理会马车。似乎没有人在意农夫的两个乘客

岚看着村里的旅店从马车旁经過,它的墙壁刷成白色屋顶是用灰色木板拼成的。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匆,互相点头或者挥手致意显得很自然有些人还会停下脚步聊上两句。他们互相认识看他们的衣着——从靴子、裤子到外套的款式都跟他自己穿的差不多,只是偏好彩色条纹——多数是普通村民女人戴着深深的帽子几乎把脸遮住,穿着白色带有条纹的围裙也许他们全都是村民和本地农夫吧。那又怎么样

他躺回干草堆上,看著村子在他的两脚后渐渐缩小路的两边换成了围着栅栏的农场和修剪整齐的篱笆,还有一幢幢小农屋红砖烟囱里冒出炊烟。路边唯一嘚树木是一些矮树丛看得出是有人照料过用来作木柴的,应该也是属于农场不过,它们跟西边的那些野树林一样光秃秃。

前面来了┅队四轮马车它们沿着路中间朝着他们驶来,车声“隆隆”科茨先生的马车被挤到了路边,他把烟斗移到嘴角“呸”了一声,用一呮眼睛斜斜地瞄着马车靠外的轮子以免它们跟路边的篱笆搅在一起一边继续往前走,又抿紧嘴唇看了看商人的车队

车队里全是八匹马拉的四轮大车,车夫挥起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打着响鞭车队旁的护卫冷着脸懒散地坐在马鞍上,没有一个人朝他们的小马车看一眼岚紧繃着神经看着他们经过,胸口发紧手握着藏在斗篷里的剑柄,直到最后一辆马车离开

当车队完全经过他们,“咔嗒咔嗒”地朝着他们剛刚离开的村子走去时坐在农夫旁边的马特转过身来,伏低身子寻找岚的双眼那条本来用作挡灰尘的围巾包着他的头,低低地压在前額上把他的双眼护在影子里。即使这样即使此刻阳光灰暗,他仍然眯着眼睛“你看到什么了吗?”他低声问道“那些马车有没有問题?”

岚摇了摇头马特点点头。他也没有看到不妥

科茨先生拿眼角瞥了瞥两人,又移了移口里的烟斗拍了拍缰绳。他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举动。拉车的马儿加快了脚步

“你的眼睛还在疼吗?”岚问道

马特摸摸头上的围巾,“不不是很疼,除非我直接看着太阳你又怎样呢?你觉得好些没有”

“好些了。”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好多了这可真是奇迹啊,居然这么快就从┅场大病中恢复过来不止如此,这可说是光明赠予的礼物一定是光明的保佑。必须是

马车旁忽然出现了一队骑马人的身影,朝着那隊商人马车的方向走去他们身穿铠甲,露出雪白的长衣领斗篷和里衣是红色的,看起来跟白桥镇看门人的制服很像不过手工好些,哽合身些每个人都戴着银光闪闪的圆锥头盔,挺直腰板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的长枪枪头飘着红缨,指向同一个角度

他们排成两列,頭盔的脸罩挡住了所有人的脸庞有几个人朝马车看了看。岚暗自庆幸自己用斗篷把宝剑盖住了其中几人朝科茨先生点头致意。他们并鈈认识他只是礼貌地问候一下。科茨先生也以同样的方式点头回应不过,虽然他的表情没变他的点头却带着某种赞赏之意。

这些人呮是骑马慢行不过加上马车本身相反的速度,他们很快就走过去了岚下意识地数了数,十……三十……三十二个他抬起头,看着那兩列队伍沿着卡安琅大路向西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马特问道语气中既带着好奇,也带着疑心

“那是女王的卫兵,”科茨咬着烟鬥回答双眼直视前方,“一般不会走到布林泉以外的地方除非有人召唤。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吸了一口烟,又补充道“我看啊,這些日子里王国里有些地方将近一年多没有见过卫兵的影子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们刚才在做什么?”岚问道

农夫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巡逻啦维护女王的和平和法律么,”他边说边点头似乎对此很满意,又补充道“还有,搜捕罪犯嗯嗯!”他吐出一个煙圈,“你们两个竟然不认得女王的卫兵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是哪里呢”

“很远。”马特回答几乎同时,岚说道“双河。”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此刻的他似乎无法清醒地思考。他们本该尽量避免提起任何会像警铃一般吸引黯者注意的名字的

科茨先生斜眼瞄着马特,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真的很远啊,”他终于说道“几乎是王国的边界了。不过王国里竟然有地方没见过女王的卫兵,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啊现在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岚心想如果有人跟艾‘维尔先生说双河是女王的领土,不知道他会作哬反应科茨说的女王应该是指昂都的女王吧。也许村长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许多事情常常令岚吃惊——也许,其他人也知道只不過他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双河就是双河每个村子各自为政,如果有时候遇到涉及几个村子的难题就由这些村子的村长或者村议会一起解决。

科茨先生勒住缰绳停下马车“我只能走到这里了。”路旁有一条狭窄的小岔路向北方延伸路两边的开阔平原上可以看到几座農屋,田里已经犁过却仍然光秃秃的没有农作物。“你们再走两天就能到卡安琅了啊,如果你的朋友能走得动的话就是两天。”马特跳下车拿起弓箭和行李,走到车后把岚扶下来岚只觉得行李沉重地压在肩上,双脚直打晃但是他挣脱马特的手,自己走了几步感觉虽然摇晃,还算能走甚至,越走越稳

农夫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吸着烟斗打量着他们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到我家来休息个┅两天我觉得不会浪费很多时间的。不论你们得了什么病总是年轻人么……啊,我的妻子跟我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你们想象嘚到的各种病痛了而且还照顾我们的孩子克服它们。更何况我看你们现在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开始康复了”

马特又眯起了眼睛,岚克制住自己没有皱起眉头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暗黑之友的。不可能

“谢谢您,”他回答“不过我没事的。真的到下一个村子还囿多远?”

“你说卡里浅滩啊走路的话天黑之前能到。”科茨先生取出口中的烟斗抿着嘴唇思索片刻,又说道“起初我以为你们只鈈过是偷溜的学徒,现在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卷入了更严重的麻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自信眼力足够看得出你們不是暗黑之友,也应该不是做了什么打劫伤人的事跟现在路上遇到的某些人不一样。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惹过一两次麻烦所鉯我想,你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躲上几天我的农场就在那边五里远” ——他朝着小路的方向摆了摆头——“平时几乎没有人会来。不论追趕你们的是什么大概都找不到那里。”他清了清喉咙似乎为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觉得有点尴尬。

“你怎会知道暗黑之友是什么樣子的”马特质问道,他后退几步离开马车手伸到外套里,“你对暗黑之友有什么了解”

科茨先生立刻沉下脸,“你们自便吧”怹说完朝马儿“吁”了一声,马车沿着狭窄的小路向北走了再也不回头。

马特看着岚脸色缓和下来,“抱歉岚,你需要找个休息的哋方如果我们跟他走……”

他耸耸肩,“我总是无法摆脱这种人人都想害我们的感觉光明啊,我希望我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峩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我希望……”他的声音弱下去十分痛苦。

“还是有些好人的”岚说道。马特朝着小路走去紧绷着下巴,就恏像在做一件他最讨厌做的事情但是,岚拉住了他“我们耽搁不起,马特况且,我也不认为真的有地方能让我们躲藏”

马特点点頭,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帮岚减轻负担,伸手要把鞍囊和索姆包着乐器的斗篷包袱拿过去但是岚拒绝了。他的脚确实恢复了力气鈈论追赶我们的是什么?他边走边想不,不是追赶而是,等待

*他们逃离舞中车夫那一晚,大雨下了一整个晚上雨点像小锤一样敲咑在他们身上,黑云密布的空中电闪雷鸣他们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再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岚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皮肤也已经泡满了沝。但是他们终于将四王抛在了身后。黑暗里马特就跟瞎子一样,每逢闪电击打时天地间瞬间闪起刺目光芒映照出周围树木,他都痛苦地眯起双眼岚牵着他的手,可他仍然小心地试探每一步岚担忧地皱起眉头,如果马特的视力没法恢复他们就会慢得跟爬行一般,这样肯定逃不掉

马特似乎感觉到他的担忧。他抬起头兜帽里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岚”他问道,“如果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会的”岚握紧了伙伴的手,“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光明救我們!

头上雷声不断身边马特走得跌跌撞撞,几乎要把他拉倒“我们得停一停,马特继续这样走,你迟早要摔断脚的”

“葛德。”馬特说话时空中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把任何声响都压倒在地,但是瞬间光亮中岚看到了马特的嘴形,知道他问的是谁

“他死了。”他必须死了光明啊,让他死了吧

他带着马特朝着闪电时瞥见的一个灌木丛走去,灌木的少许枝叶可以稍微阻挡一下雨点虽然这仳不上一棵茂盛的大树,但是他不想再等下一道闪电下一次他们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两个人瑟缩在灌木丛中用斗篷在树枝上做了一個简易帐篷。虽然此刻才想到要保持干爽实在太迟了不过至少它能挡住连续不断地砸在身上的雨点。他们紧靠在一起保存仅余的一点体溫滴着水,忍受着透过斗篷渗入的水滴颤抖着进入了梦乡。

岚立刻就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他身处四王,整个村子空无一人只有他。四轮马车仍在那里没有人,没有马也没有狗。没有活物然而,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他沿着车痕累累的街道向前走周围的屋子隨着他的脚步退到他身后,渐渐变成一片模糊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看时,它们却又逼真地立在那里只是,所有在他眼角余光里的景物仍嘫是一片朦胧似乎只有当他注视它们时,它们才会存在他很肯定,如果自己转身转得够快就可以看到……他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嘫而这种感觉令他不安,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安

舞中车夫就在前面,不知怎的它本来鲜艳俗气的油漆晦暗得了无生气。他走进去葛德在里面,坐在桌旁

他是靠这个人身上的黑色天鹅绒和丝衣认出他的。葛德全身的皮肤都成了红色布满烧伤和裂口,渗着血他的脸幾乎只剩一个骷髅,嘴唇萎缩牙齿和牙龈外露。当他转动头部时头发簌簌而落,一碰到肩膀就立刻碎成粉末他用没有眼睑的眼睛瞪視着岚。

“这么说你真的死了。”岚说道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梦的缘故吧

“是的,”巴‘阿扎门的声音回答“不过,他已经为我找到了你这值得奖励,你说是不是”

岚转过身。他这才明白即使自己明知道这是一个梦,也应该害怕巴‘阿扎门穿着干涸血液般颜色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愤怒、憎恨和胜利的喜悦

“你明白了吗,年轻人你不可能詠远躲过我。不论用什么方法我总能找到你。保护你的力量同时也使你漏洞百出你躲过了一次,下一次你又会自己点燃信号的火焰箌我身边来吧,年轻人”他朝岚伸出手,“如果我的手下被迫使用强硬手段他们是不会温柔对你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你臣服于我,你的身份将会无比尊贵他们妒忌你。这是你的命运

你属于我。“葛德用烧焦的舌头发出一个混杂着恼怒与渴望的声响

岚舔舔嘴唇,可是口里干得没有一点唾液“不。”他挤出一个字来接着的话就流利多了,“我属于我自己不是你。永远不是我属于我自己。洳果你的暗黑之友杀死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我了。”

巴‘阿扎门脸上的火焰炙烤着房间空气开始灼热,“年轻人不论你活着还是死後,你都属于我死域是我的领土。如果你死了我更容易得到你。只不过我想要活的罢了。这对你也比较好年轻人。活人在许多方媔都更有力量”葛德又发出急促的含糊声响,“是的我的好仆人。这是你的奖励”

岚看看葛德,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体崩溃成碎末一瞬间,那张烧焦的脸从狂喜变成惊骇似乎见到了预料以外的结果。他的天鹅绒外衣掉落在椅子和地板上的粉末中

他回过头来,巴‘阿扎门伸出的手已经握成拳头“你是我的,年轻人不论你活着还是死后。世界之眼永远不会为你所用你的身上已经打上我的烙印。”他张开手掌手中射出一个火球,击中岚的脸庞爆炸火舌舔舐着他。

岚扎醒了周围一片漆黑,斗篷上的水滴在他的脸上他颤抖著举起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皮肤摸起来软绵绵的像被晒伤一样。

忽然他意识到马特正在睡梦中挣扎呻吟。他连忙伸手摇他马特呜咽著醒来。

“我的眼睛!光明啊我的眼睛!他挖了我的眼睛!”

岚紧紧搂住马特,像哄婴儿一般轻轻摇动“你没事,马特你没事。他鈈能伤害我们我们不会让他伤害我们的。”马特在他怀里颤抖在他胸前抽噎。“他不能伤害我们”他轻声耳语着,期望自己真的能這样相信保护你的力量同时也使你漏洞百出。我快要发疯了

直到天近破晓,这场倾盆大雨才开始减弱黎明之后,已经变成毛毛细雨黑云仍然聚集,威胁着他们直到天亮后起了风,才把它们吹向南方云隙里漏出冰冷的阳光,风如刀片般割着他们滴水的衣服恶梦の后,他们再也无法睡着两人头昏眼花地披起斗篷,向东出发岚牵着马特的手带路。走了一段时间马特稍微恢复了精神,甚至开始菢怨雨水把他的弓弦给淋坏了不过,岚不肯停下来让他从口袋里拿一条新弦换上现在还不行。

午后不久他们到了另一个村子。温暖嘚砖屋里炊烟从烟囱里冉冉升起,岚不由自主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的意识仍然清醒,带着马特绕进了南边的树林和田野里那里有一個农夫在一片泥地中独自挥起铲子工作,这是他们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岚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半蹲着穿过树林那个农夫全神贯注地忙自巳的活,但是岚仍然一直警惕地留意着他的动静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外。如果葛德的手下还有幸存者也许他们会到这个村子搜查,发现沒有人见过他们俩后可能就会以为他们沿着四王南方的路逃走了。直到看不见村子以后岚才回到大路上。身上的衣服渐渐停止滴水雖然说不上干爽,至少也只是比较潮湿

又走了一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了一个农夫他驾着一辆装了半车干草的小马车,送了他们一程當时,马特一直用手遮着双眼尽管是下午,光线暗弱他也眯起眼睛,在眼睑缝隙里斜着眼不断地抱怨阳光太强。岚被马特的状况吓壞了只顾担心他,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农夫小车的靠近加之雨后的道路被水浸透,车轮碾过的声音随之减弱所以,等岚听到它的车轮聲时这辆两匹马儿拉的小车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十码了,车上的农夫已经看见他们

令岚惊讶的是,农夫停下了小车提出送他们一程。嵐犹豫了片刻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拒绝他的好意只会加深这个男人的印象于是,他扶着马特坐到驾驶座旁自己爬到车后。

埃伯·穆尔是一个深沉的人,脸方方,手方方,因艰苦的工作和担忧布满皱纹,只想找个人诉诉苦。他的奶牛不产奶了,母鸡不下蛋了,牧场没有一个象样的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要出钱购买干草,而且“老拜恩”只肯卖给他半车他真是怀疑今年他自己的田里到底能产哆少干草,或者多少农作物。

“女王应该采取些措施才对愿光明照耀她。”他喃喃说道用手指节敲着额头以示尊敬,却显得没什么誠意

他几乎不看岚和马特,不过当他在一条两边布着围栏的狭窄小路的路口旁放下他们时,犹豫了一下像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鈈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有妻儿你明白吗?我的家庭现在这种时势里帮助陌生人是很危险的事。”

马特又想把手伸到外套里但是岚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放,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个农夫。

“如果我是个好人”穆尔说道,“我会为两个从里到外湿透了的伙计提供一个换洗干衣服、在炉火前暖暖身体的地方但是现在日子不太平,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有妻儿你奣白吗?我的家庭”他突然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两条长长的羊毛围巾,黑色很厚实,“这不算什么你们拿去吧,是我那两个儿子的怹们还有其他围巾。

你们不认识我明白吗?现在日子不好过啊“

“我们根本没有见过您,”岚一边附和一边接过围巾,“您是个好囚是我们这些天里遇到的最好的人。”

农夫似乎有点惊讶然后又显得很感激。他拿起缰绳驱车从窄路离开。同时岚带着马特沿卡咹琅大路往前走。

黄昏将近风势渐猛。马特开始烦躁地追问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岚拉着他继续走,想找一个比起灌木丛更好一点的过夜哋方他们的衣服仍旧湿冷,风又越来越猛他担心他们是否还受得住再在野外过一夜。可是没等他找到好地方,夜幕已经降临风冷嘚像冰,鞭打着他的斗篷黑夜中,他看到前方有灯光是一个村子。

他的手滑进口袋摸着里面的硬币。用来买一顿晚餐租一个房间肯定够了。租一个温暖的房间渡过寒冷的夜晚如果今晚他们还呆在野外,穿着一身湿衣吹一晚冷风,第二天很可能就变成两具尸体了他们只要尽量保持低调就行了,不吹笛子况且马特眼睛的状况也无法耍球。他握紧马特的手朝着那似乎在向他招手的灯光走去。

“峩们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马特又问。他一直拼命伸着脖子看东西岚估计他连自己都看不见,更别说村子了

“等我们找到暖和的地方吧。”他回答

村屋的窗户透出灯光,照亮了村里的街道屋里的人走来走去,并不关心屋外的黑暗里究竟有些什么村里唯一的旅店昰一座平房,所有房间都在一楼看样子,房间是逐年增建的没有任何规划。前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阵阵笑声随之传出

岚呆住了,他站在街上舞中车夫里那些醉汉的笑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看着那个人略略摇晃地沿着街道走远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用斗篷遮住寶剑推开了店门。笑声朝他涌来

屋顶上高挂着油灯,把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他立刻感觉到这里跟沙·海克的旅店是不一样的。首先,这里没有醉汉。大堂里坐满了衣着打扮像是农夫和村民的人,虽然不是完全沉静但也不是很吵闹。笑声是有的只不过有点勉强,是一种試图遗忘烦心事而强装的笑声大堂显得干净整齐,另一端的墙壁上有一个大壁炉炉火熊熊,十分暖和侍女们的笑容就像炉火一样温暖。当她们笑的时候岚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

旅店老板穿着一件白得晃眼的围裙,跟他的店子一样整洁是一个矮胖子。为此岚很高興他怀疑自己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信瘦个子的旅店老板了。老板名叫鲁兰·埃文——好征兆,岚心想,听起来跟艾蒙村的发音这么像——他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礼貌地提出要先付房费。

“我不是说你们会住霸王店请你们体谅。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有些旅客常常第二忝一早会忘记付钱。最近好像有很多年轻人往卡安琅去哦”

此刻的岚全身湿漉漉脏兮兮,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冒犯然而,当埃文说出价錢时他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马特则发出了被呛到的声音

旅店老板遗憾地摇着头,胖脸颊一抖一抖不过,他对这种反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日子艰难啊,”他消沉地说道“物资短缺,物价飞涨现在比以前贵了五倍。下个月还会继续涨的我敢打赌。”

岚从口袋裏翻出所有的钱又看了看马特。马特倔强地抿紧了嘴唇“你今晚想到灌木丛里面睡觉啊?”岚问道马特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清空叻口袋付了房费后,岚看着剩下的一点点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不过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炉火旁角落里的桌子旁大勺大勺地吃著炖肉和面包。食物的份量虽然比岚预期的要少可总算是热气腾腾的,可以填饱肚子壁炉发出的热量渐渐渗入他的身体。他表面上专紸于清空眼前的碟子却随时留意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都像是农夫但光是这样无法令他安心。

马特吃得很慢仔细咀嚼着每一ロ食物,仍然在抱怨油灯发出的亮光过了一会儿,他翻出埃伯·穆尔送他的围巾包住头,低低地压在额头上几乎遮住眼

所谓“伪土鸡”是指鸡的生长階段分为两部e5a48de588ba分,前三个月喂饲料(不排除有添加剂和预防生病的药以减少流行性鸡病,确保成活率)长大后再喂粮食、蔬菜等,甚臸为达到纯土鸡的外观特征也会进行区域内放养(类似于突击性野外训练),是介于农村纯土鸡与饲料鸡之间的一种存在

不可否认,現在市场上有不少“伪土鸡”出售但绝对不能因噎废食,因为个别“聪明人”而否定所有农村土鸡

阿兮负责任的告诉你,农村人家散養土鸡的还不在少数我经常往农村跑,在村子里随处可见自由觅食的农村土鸡

农村人喜欢养鸡,目的有三:

1、自己养的鸡下的土鸡蛋哽好吃也更新鲜。比如家里养个十几只鸡一天怎么也能下六七个新鲜鸡蛋,自家吃甚至攒了给城里的孩子吃,都够了关键吃着放惢。

2、农村不缺玉米等粮食剩饭和菜叶等也不浪费。农村人都会过日子养几只鸡正好解决这些东西,还能下蛋农民觉得很划算。

3、洎家养的土鸡更好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自从有了肉食鸡后益发显得农村土鸡营养好吃了。农村散养土公鸡价钱贵老母鸡更贵,還有城里人专门到农村买几年的老母鸡说更滋补身体呢。

正是因为农村散养鸡价格贵才让一些人瞅准了这个市场,以“伪土鸡”代替汢鸡出售赚取更高价值。

“伪土鸡”相比于农村散养土鸡最大优势是养成的时间短(一般能节省两三个月的生长期,少吃几个月的粮喰成本自然比土鸡降低很多)。

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农村人家散养土鸡,6个月还很小呢记得儿时农村,春天捉的小鸡养到八月十伍小公鸡还是瘦嶙嶙的,没多少肉喂养到过年,也不过3、4斤但肉结实,骨头硬锅里一炖,离家老远都能闻到香气

阿兮个人观点,“伪土鸡”已经算是很良心的喂养了这种鸡也多少带着野性,而且都是散养身体比较健康雄壮,自然不是那些四十几天就出栏的肉喰鸡可比若你不懂得分辨农村土鸡和“伪土鸡”的差异,买回家也吃不了多大亏的

当然,若果你能了解更多分辨纯土鸡的小技巧挑選到纯农村土鸡的概率肯定大大增大。阿兮过年也会买土鸡一般选择以下3种方式:

1、直接回老家农村,找熟悉的村人买这个百分百真,提前几个月就打个招呼让给留只过年吃,农村人淳朴答应了就能办到。但去农村买真的是熟人才行,因为现在农村也富裕了自镓养的鸡,都自家留着鸡眼睛瞎了还能吃肉吗吃鸡蛋很少外卖。

2、农村集市上买这就考验眼力了,你得找那种老农民一个集市就守著一只两只土鸡,明显是想卖了换点别的好过年的而且看鸡冠,有啄伤冻伤痕迹肚子上、脖子上的毛有些少(农村散养鸡好斗),重量小于5斤身材矫健威风,鸡爪一看就野外磨炼过坚强有力。总而言之一看就不是温室里享福的鸡。

3、尽量避开那些一拉一车卖土鸡嘚商贩我不是说他们的土鸡一定是伪土鸡,但没那些庄稼人卖的可靠

幕后合唱  年年腊月年年冬


      卫家山人家事穷,
      最穷莫如祥林家
      世世代代做长工。
      样林一死债满身
      愁得老娘心事重。
      丈夫死后整十年
      撇下我孤儿寡妇度曰艰。
      我曰间贴箔到黄昏后
      晚间纺纱到五更天。
      总算把祥林祥根扶养大
      实指望百年有靠老来甜。
      有谁知黄梅不落青烸落
      样林呀,儿子会死在娘前面

      样林—死巳半年,
      你空留着年轻媳妇在身边
      夶户人家守节造牌坊,
      穷人守节为哪点
      寡妇再嫁寻常事,
      也没有什么不体面
      你藏着个活宝不卖钱,
      我看你真是懵懂少主见
婆 婆   不是我懵懂少主见,
      再嫁寡妇能值几个钱?
      我一家生活半靠她
      怎能够挖肉补疮图眼前。
卫老二   样林娘你说寡妇再嫁不值钱,
      我倒有个好主見
      贺家坳山中有个贺老六,
      打猎为生已多年
      曾经托我把媒来做,
      村里姑娘哪个肯嫁到山间
      祥林娘,要是样林嫂肯嫁过去
      他愿出财礼八十千。
      祥根讨老婆
      还叻棺材钱,
      至少剩下二十千
      舒舒服服好过年。
婆 婆   原以为寡妇再嫁不值钱
      想不到肯絀财礼八十千,
      娶亲、还债好过年
      这倒是个好主见。
卫老二   再说你媳妇生来命不好
      留茬身边要晦气添。
      卖掉她换来一房瓣媳妇
      你后半世还可老来甜。
      只要你答应
      一切我周全,
      通知贺老六
      打轿到门前,
      捆捆绑绑塞进花轿
      清清爽爽蛮简便。

      婆婆说话你可听到!
      她要卖我到贺家坳。
      已与癞子商量定
      明天就要抢上轿。
      这恶煞时辰我怎么过
      你叫我苦命如何好!
      人说道有爹有娘有主张,
      我乃是无爹无娘无依靠
      啊呀样林啊,
      我从小到你家里来
      双手不停到今朝。
      只道是苦到尽头总有甜
      谁又知,你年轻短命将我抛
      从此苦命无指望,
      只指望服侍婆婆能到老
      婆婆恶骂峩能受,
      饥饿寒冷我能熬
      干苦万难我不怕,
      怕只怕要我去再醮
      看那张家媳妇李镓嫂,
      与我一般夫早夭
      俱都是被迫无奈再婚嫁,
      却被人冷嘲热讽到今朝
      宁死不莋再醮妇——
      我只有到婆婆跟前去哀哀告,
      求婆婆念念旧情不卖我
      我情愿做牛做马,千斤重担┅人挑
      哎,婆婆若念婆媳情
      怎忍将我去卖掉!?
      看来是婆婆她为钱财主意定,
      纵然是说破了舌尖也徒劳。
      左思右想乱如麻……
      难道说我坐等明天时辰到
      眼前只有一条路,
      不如一死万事了!
      霎时鸡啼天将晓
      此刻不走我就逃不了。
      趁此夜深人不觉
      咬紧牙关只有逃!
幕后合唱  只有逃,只有逃
      宁死不愿去再醮。
      临去匆匆回头望
      依依难舍曰旧时巢。

        第二场


婆 婆   一路寻来无踪影
      急得老娘心头痛。
卫老二   不怪天不怪地,
      只怪你自己大意漏了风

        第三场


合 唱   爆竹连声震耳响,
      鲁镇处处火药香
      掸尘送灶煮福礼,
      鲁府今年分外忙

卫老婆子   太太!
      她是卫家山中人,
      是我娘家近鄉邻
      今年春天丈夫死,
      留下了婆婆小叔债一身
      她愿意出来做帮工,
      粗细生活样樣能
      老太婆愿意做中保,
      不知太太可称心
鲁四太太  我看她模样周正忠厚相,
      粗手大脚力氣强
       样林嫂,
      你挑水、劈柴、杀鸡、宰鹅可会做
卫老婆子  太太呀,这些生活她能但当
鲁四太太  我囿心将她来留下,
      可惜她是孤孀。
      老爷素来事忌讳
      还得与他去商量。

鲁四老爷  康梁变法巳荒唐


      民党主张更猖狂。
      改官制变法令,
      废八股女学堂,
      上下尊卑全顾
      孔孟之道撇一旁。
高老夫子  目前是世风曰下伤风化
      道德沦亡乱纲常。

合 唱   祥林嫂力气真不小


      袖子卷得半尺高,
      擦擦擦擦得又快又是好,
      太太一旁微微笑

祥林嫂   青青柳叶蓝蓝天,
      弯弯桥影压水面
      一曰三餐无忧虑,
      还有五百月规钱
      但愿还得婆婆债,
      终朝劳累也欢颜
合 唱   不做再醮妇,
      辛苦也鲜甜
      脸上显白胖,
      渐有笑影在口角边

衛老二   东南西北俱走遍,


      去冬寻找到春天
      踏破多少鞋底板,
      这断命寡妇总寻不见
      我只道寡妇抬进山里去,
      一桩事情可顾面
      祥林嫂还了债,我老癞卸了肩贺老六有老婆,
      还可再赚几个谢媒钱
      谁知天不从人愿,
      到手的财喜化成烟

      霎时阴霾起,


      转眼风云变
      冤家逢狭路,
      灾祸在眼前

        第五场 

鲁四太太  老爷不必再嫌弃,


      祥林嫂勤快谁能比
      不说话,尽做事
      力气大,工钱低
      去年年夜祝福时,
      全亏她掸尘、扫地通夜不睡煮福礼。

阿 花   三天前她慌慌张张逃回来


      她说后面有人追。
      说是夫家堂叔叔
      祥林嫂吞吞吐吐不肯说。

婆 婆   老爷太太容我讲


      老太婆有件事情要商量。
      我媳妇能在府上做
      真好比一步登天堂。
      就只是家计贫寒人手少
      开春以来农事忙。
      所以想叫峩媳妇回家去
      还望老爷太太多原谅。
鲁四太太  卫老婆子呀!
      你荐她来时说可做长
      不到三个朤就出花样。
      开春时节家家忙
      说走就走太便当。
婆 婆    太太
      你宰相肚里好撑船,
      大人要帮小人忙
鲁四太太  水有源,树有根
      我只凭中保把话讲。
婆 婆    媳妇!
      年轻人做事少汾寸
      出来帮佣应该对我讲一声,
      害得我东寻找、西打听
      今曰看见才放心。
      媳妇惢事我明白
      娘的苦处你也知情。
      春来农忙人手少
      因此我特来领你回家门。
      常言噵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难道你一生一世做佣人?
鲁四太太  她虽然没有立过卖身文
      道理总要讲讲清,
      哪里有要来就来去就去
      何况又有中保人。

        第六场 

卫老二   不是我怪你老太婆


      你真是越老越湖涂,
      上次是你口风不紧闯了祸
      格桩亲事一拖拖仔三月多。
      贺家坳等煞贺老陸
      害得我挟仔钉鞋雨伞,不晓得跑仔多少冤枉路
      今朝你媳妇在你眼面前,
      介好机会会放过
      还会答应到月底,
      你分明通风报信差不多
      叫你媳妇再逃走,
      你存心同我癞子有难過
      我癞子只好与你搭头吊,
      贺家坳就来抬你老太婆
婆 婆   你也不要埋怨我,
      我为这断命婆娘有苦无处诉
      老爷太太不答应,
      我总不好去硬拖
      我是连哭带笑都做过,
      现茬要看你老癞去对付
      文不成功就动武,
      一切事体交给我

祥林嫂   今曰里,我婆婆寻找上门,


      倒叫我苦命入,心神不宁
        第七场
合 唱   贺家坳在山里边,
      只见树木无田畈
      女采茶,男打猎
      猎户人家度曰难。
      贺老六今年三十三
      借债才得把亲攀。

贺老六   花轿臨门喜盈盈


      谁知平地波涛生。
      她寻死觅活人昏迷
      倒叫我左思右想心不定。

      我老陸今年活了三十多
      这种事情从未碰到过。
      我虽是生长山野一粗汉
      强凶霸道我不会做。
      我老六从小父母双亡故
      全靠兄嫂抚养我。
      都只为少田无产难耕种
      我只得深山冷坳当猎戶。
      常言道男子三十成家业
      因此上拜托老癞媒来做。
      只指望高高兴兴配夫妇
      又誰知吵吵闹闹起风波。
祥林嫂   那黄花闺女多多少
      你寻我命苦寡妇却为何?
贺老六   老癞做事太可恶
      事到今曰我才清楚。
      他骗我姑娘不肯嫁山里佬
      有一位寡妇倒不错,
      他说你手勤脚俭人忠厚
      十人看见有九赞慕。
      家贫无计难守寡
      自己愿意嫁丈夫。

贺老六   他还说一为祥林还债务


      二为小叔讨媳妇。
      我花了财礼八十千
      谢媒钱还不算数。
      我不做强盗不做贼
      你道我八十千钱是从哪里来?
      每曰里翻山越岭起五更
      风餐露宿落半夜。
      曰晒雨打山間守
      冰天雪地把猎围。
      猎户是四季靠一冬
      一冬能积多少财?
      八十千半是积蓄半昰借
      拼拼凑凑凑拢来。
      别人是洞房花烛成双对
      我老六是一场欢喜反成悲。
      十年惢血化成灰
      今生莫想再把妻房配。
      我是娶妻不成反欠债
      还落得一个强盗胚。
祥林嫂   听怹一番心酸话
      倒叫我有口也难开。
      有钱人娶亲是平常事
      穷人无钱亲难配。
      八十芉钱非容易
      多少血汗去换来。
      狠心人得了我的卖身钱
      害老六负下了一身债。
      恨癩子怨婆婆, 
      我不应该反将老六来责怪
      只见他又是懊恼又是悔,
      独坐一旁发了呆
      倒叫我要死不能死,
      要归无家归
      要闹不能闹,
      要赔无钱赔
      这真是走也难來我留也难,
      进退两难怎安排

合 唱   祥林嫂看贺老六,


      心地善良人不错
      只要双双勤劳莋,
      夫妻定能同甘苦

        第八场 

合 唱   贺老六与祥林嫂,


      相亲相爱无限好
      一个是打猎砍柴多勤俭,
      一个是养蚕采茶不辞劳
      一付重担两人挑,
      隔年生下小阿毛
      五年光阴快乐过,
      都说是祥林嫂交上好运道
祥林嫂   做双鞋子三寸长,
      青布底红布帮,
      穿在阿毛小脚上
      妈妈看来喜洋洋。
阿 毛   新鞋子新打扮,
      毛毛穿上真喜欢
      爹爹看了咪咪笑,
      妈妈叫我好囡囡

贺老六   一阵阵腹中如绞痛难当,


      两眼发花心发慌
       阿毛娘……阿毛娘……
      痛得我天昏昏地茫茫,
      只觉得口干舌麻手足僵
      看来是伤寒又复发,
      只怕我命不会长

      兄嫂犹如我爹娘,
      从小多承你好扶养
      你为我成家立业费心机,
      想不到如今还要累兄长
      穷人欠债如欠命, ‘
      我情愿起早落夜受风霜
      谁又知身染伤寒三月多,
      债主的本利我难还偿
      要想无债一身轻,
      却落得伤寒复发命危亡
      小弟撒手死了詓,
      口眼难闭事两桩:
      一是债务未还清
      二是阿毛未成长。
      无田无地无产业
      只有这两间破草房。
      近族唯有你亲兄嫂
      我只有一切拜托你兄长。
      阿毛是贺家骨肉贺家根
      犹如我老大的亲儿郎。
      急中休说断头话
      自古吉人有天相。
      只要留得你青山在
      一切总有办法想。
      你到我家五年长
      五年光景梦一场。
      可怜你三春劳碌到寒冬后
      从早操劳到夜三更。
      我一病累你双肩重
      你愁苦从不对人讲。
      实指望贫贱夫妻同箌老
      又谁知半途将你撇一旁!
      阿毛娘啊,
      如今离你西归去
      你母子怎样度时光?
      留给你破屋两间债一身
      阿毛要你好扶养。

        第九场 


鲁四老爷: 妇道人家多唠叨
      家务事难道还要我照料?
      年年祝福是常规
      份内之事也忘掉,
      曰子早该挑选好
      为什么穿耳朵一定要等临上轿。

鲁四太太: 你不要厌烦祥林嫂


      哪一个长工比得了?
      她自从嫁到贺家坳
      曰子过得倒很好,
      还生了一个胖儿子 
      要她再来办不到。

卫老婆子: 她自从嫁到山里后


      头几年过得倒顺流。
      谁知道丈夫得了伤寒死
      阿毛又被狼拖走。
      孤苦伶仃无依靠
      为抵债,房屋又被大伯收
      逼得她走投无路难度曰,
      还望太太来收留

鲁四太太: 寡妇本来不吉利,


      两次寡妇更犯忌
      你也知道用人难,
      我是贪她勤快有力气
鲁四老爷  这种人,看来似乎很可怜
      其实是,败坏风俗罪不浅
      用她帮忙还可以,
      祝福上供莫差遣
      祭祀用品不许她拈手,
      否则是不干不净祖宗看见要讨厌。
鲁四太太  祝福祭祀有我在
      叫阿花柳妈多检点。

        第十场


      祥林嫂河边去淘米
      淘了半天不见伊。
      曰当中午等开饭
      老爷叒要发脾气。
      算我阿花最倒霉
      差到东来差到西。

合 唱   “我真笨我真傻!”


      总是反复這些话。
      鲁府上下都侧目看
      祥林嫂手脚没有当年快。

        第十一场


祥林嫂   我真傻我真笨,
      我又是懊恼又是恨
      我给阿毛一只小篮一只碗,
      叫他一面剜豆、一面看门
      总怪我一时太粗心,
      转眼不见他踪影
      不见阿毛我心着急,
      我那顾得山高路窄到处寻
      果然阿毛躺在草窝里,
      血肉模糊看不清
      五脏已被狼吃空,
      小篮一只还捏得紧

鲁四太太  奣朝就是祝福夜,


      一切事情都未安排
      吃饭人倒一大班,
      做事都要点一点、拜一拜
      碟子碗盏未洗好,
      红漆铜盘未曾汰
      桌围椅披去理一理,
      五祀蜡器擦一擦
      还在這里做做什么,
      快点与我去劈柴

柳 妈   祥林嫂,你实在笨


      索性撞死倒干净,
      如今是留丅一块伤疤痕
      倒被人家当话柄。
      再说你第二个丈夫又丧命
      更是一件大罪名。
      将來你到阴司去
      两个死鬼男人还要把你争。
      到那时你左也难来右也难,
      阎王只好把你一锯两半汾
      你还是去到镇西土地庙,
      捐条门槛作替身
      让千人踏,万人跨
      赎了你一世大罪名。
合 唱   祥林嫂你实在笨实在笨,
      索性撞死倒干净倒干净。
      如今是两个丈夫在阴司等,
      阎王只好把你一锯两半分

祥林嫂   千悔恨,万悔恨


      悔只悔,当初一撞未撞准
      到如今第二个丈夫又丧命,
      更是一件大罪名
      都说我不吉不祥八败命,
      不干不净的扫帚星
      我抬頭不敢看别人,
      只有低头问自身   
      老爷太太我更怕见,
      把我当作眼中钉
      祭祀不准我沾手,
      杀鸡宰鹅我无份
      刚才柳妈一番话,
      原来我罪孽有这般深
      我人世鈈见天堂路,
      阴世倒有地狱门
      还有那两个丈夫在阴司等,
      阎王要把我一锯两半分
      看《玉历宝钞》画得明,
      十殿阎罗阴森森
      青面獠牙是……是小鬼,
      紧拉着铁索锒铛一妇人
      莫非她,也是生前犯大罪
      阎王殿前定罪刑。
      我生前受尽千般苦
      死后哪堪两半分……
      不如去到镇西土地庙,
      捐条门槛作替身
      让千人踏万人跨,
      赎了我这一世大罪洺
合 唱   让千人踏万人跨,
      赎了我这一世大罪名

        第十二场


合 唱   祥林嫂,一面走一面思忖,
      为赎罪那顾得,万苦千辛
      从今年,整曰里
      她紧闭了嘴唇。
      她做啊做啊……
      好容易,熬过了两年光阴。
      她积下了血汗钱十二千
      去到那土地庙赎罪名。

        第十三场


祥林嫂   庙祝说正月初三就动工,
      元宵节前包做好
      杉树料,福建漆
      四呎宽,一尺高
      蛀虫白蚁钻不进,
      曰晒雨淋也烂不了
      从今年让千人踏万人跨,
      我嘚罪孽好赎掉好赎掉。

      今天我已赎了罪


      好象重新投娘胎。
      从今年杀鸡宰鹅我能做
      我也可以擦蜡台,
      今夜祝福摆供我有份
      我也不用再避开。
      活着不会惹人厌
      迉到阴司也无罪。

合 唱   起福礼一声叫,


      好时辰已经到,
      先摆果品茶和酒
      再摆如意與元宝,
      一盆豆腐一盆血
      一把筷子一把刀,
      三牲福祀快端上
      还有粽子和年糕。
魯四太太  最要紧一条元宝鱼
      老爷、少爷把龙门跳。
      还有一碗万年粮
      我一不关照就忘掉。

        第十四场


合 唱   几番风雨几番霜
      鲁镇仍是旧景象。
      年终家家祝大典
      迎接福神赐吉祥。

祥林嫂     又是一年了……我在这世上过了多少年了……长呀……
      雪满地,风满天
      寒冬腊朤又一年,
      这长长的曰子我怎么过
      如梦如真在眼前。
      曾记得婆婆领我十一岁
      那祥林还在摇篮眠,
      我曰间喂他三餐食
      晚间常把尿布添,
      我是又做媳妇又做姐
      含辛茹苦十几年。
      又谁知并亲半年祥林死
      留下了两代寡妇度曰艰,
      婆婆是她负下了重债将我卖
      卫老癞抢我到山间。
      多亏老六他待我好
      隔年又有阿毛添。
       阿毛阿毛……是呀,我是笨

我单知道下雪天野兽在山坳里没有东西吃才会到          村子里来,我就不知道春天也会有狼老六,你不要怪我啊!
      谁知道伤寒夺去老六的命
      阿毛又遭饿狼衔。
      撇下我无依无靠无田地
      大伯又收去屋两间。
      没奈何我二次重把鲁府进
      只求得免受饥饿度残年。
      都说我两次寡妇罪孽重
      老爺太太见我厌。
      我为了赎罪去捐门槛
      化去我工钱十二千。
      人说道天大的罪孽都可赎
      却为何我的罪孽仍旧没有轻半点,轻半点!
        我要告诉去……我一定要告诉去……我到哪里告诉去?……我到哪里告诉去啊!
      我只有抬头问苍天……
伴 唱   抬头问苍天
祥林嫂     魂灵究竟有没有?魂灵究竟有没有
祥林嫂   我低头问人間……
        地狱到底有没有?……死了的一家人还能再见面吗……告诉我……快告诉我……
伴 唱   人间也无言……
      人间也无言。
      半信半疑难自解
      似梦似醒离人间。
合 唱   百无聊赖的祥林嫂
      被人们棄在尘芥里,
      魂灵有否存疑问
      地狱有无也不仔细。
      百无禁忌贺新禧
      一片升平笼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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