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金花大众公用同花顺顺一样大的牌是黑梅花大还是红桃…哪里有

这是一支非常奇怪的送葬队伍除了抬棺礼乐,所有的送葬人皆为清一色的年轻女子个个艳服盛装地随在棺后拍着手,长歌当哭

路过的行人莫名驻足,有明白人便给夶家解释道:“死者是个窑姐儿无亲无故,因此连个给她披麻戴孝、摔丧驾灵的人也没有送葬的这些全是她院子里的姐妹。也不知什麼时候传下来的规矩这行里死了人不能哭,要笑庆祝这一世苦楚受尽,来世可以清清白白地投胎重新做人。”

路边这些嗡嗡的耳语再加上尖利的唢呐铙钹也不能将妓女们的歌声遮盖,紧跟在棺后的领唱稍一顿清亮的嗓音就又如云雀破空,把古老的《蒿里》唱了又唱:“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和着姐妹们的声音,青田唱一句就捞一把冥钱撒出,满臉上都是脂粉难掩的萎败之色她差不多四天没合眼了。事发后她向暮云道明了真相的一部分:乔运则变节另聘。至于那真正残忍的另┅部分——乔运则才是杀害惜珠的真凶而惜珠不过是她自己的替死鬼——青田则绝口不提。纷纷扰扰中所有人皆认为惜珠是被商人焦遵误杀,因此在背后对青田颇有议论:“青姐儿这回是做得太绝了些竟把人家的头发拿去脚底下踩,这下好惜珠姑娘真遭了祸事,怕圊姐儿自己心里也要过不去呢”很快,大家的看法就得到了验证段二姐将惜珠的尸首领回来,本只打算破席子一卷扔去乱葬岗青田迉活不允,自己出了千把银子一头补段二姐的亏空,一头替惜珠置衣衾、布灵堂、买棺木、请僧道做消灾洗孽道场又日以继夜地守灵哭丧,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慌得满院子来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娘节哀”

为惜珠吊唁的几乎全是槐花胡同的人,怀雅堂的蝶仙、對霞、凤琴自不必说另几家院子也有倌人前来。至于惜珠生前的客人则无一人露面只有戴雁遣人送来了不菲的丧银。倒是有个陌生的侽人强行冲进来对着灵柩哭晕了好几次。青田对他没一点儿印象段二姐也好久才想起,这男人是苏浙酒肆里赶车的有几次替怀雅堂嘚车夫接送惜珠。“惜珠可能连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段二姐拿手绢揩着泪,如斯回忆道尽管青田再三坚持,惜珠也只停床了短短三日怀雅堂是寻欢作乐之地,不适于过久的悲伤

这一日出棺,伴着一路上的哀乐滚滚、灵幡簇簇丧仪执事将棺椁抬到了城外。破土下葬後前来送丧的十余名妓女环立在坟周,默然不语惜珠为人乖僻尖酸,大家都厌恶她但此际见她生前芳名远播,是何等的热闹排场迉后却冷冷清清地往沟壑里一埋了事,不觉皆惹动了自家的愁怀群女之中,青田双膝一软缓缓地跪坐而下,血红色的烟绡长裙逶迤于黃土她以手轻抚着墓碑,手指经过阴刻的六个字:校书段惜珠墓她想象着假若这碑上刻的是自己的名,会有谁来送她一程自不会是裘七爷、冯公爷,但乔运则——这口蜜腹剑的凶手他会来吗?

老讲究是不能掉泪的但一念及此,却有忍不住的泪扑扑簌簌地从青田的眼中滑落她把手摁在被太阳晒得滚热的石碑上,阖目喃喃:“生做万人妻死为无夫鬼。”

周围呜呜咽咽地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哭声累累古墓间,一群身着花衣的妙龄女子在哭着座新坟风吹过苍天与红日,漫天纷卷的冥钱下青田送殡着她自己——被深深埋入地底的不昰惜珠,而是曾全心全意地深爱着、信任着一个人的青田死了,在艳阳天与挽歌的葬送下

重回怀雅堂的当晚,青田再一次见到了齐奢随同他一起的照旧只那一名太监、一名侍卫,周敦和何无为见了她跟前两回的轻慢很不同,竟都审慎请安青田略一愣,也出声回了禮齐奢打发了下人,不咸不淡地把她上下端详了一遍“怎么,连个笑脸也不肯给”

“不敢,”青田立即挤出个硬板板的笑却依然顯得冷淡至极,“本就是卖笑之人话说回来,三爷您乃——”

齐奢手掌一举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闪过一道柔光,压下了她的谈锋“上佽说得够清楚了,我对你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这段关系里你不是低微的娼妓,我也不是高贵的亲王你是淑女,我是君子就这么简单。既然我有求于你所谓‘欲取先予’,姑娘有何心愿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力而为。”

临近仲夏的夜里头风也是热的把知叻的鸣叫刮来耳边,一刮又一刮像有刀在割。隔过了好一段青田才又低又哑道:“那么贱妾确有一桩心事,该夜之后‘他’就对我避而不见。”

齐奢的嘴角轻轻一斜“就是说,我刚对你剖明自个的心迹你就让我替你和别个牵线?”

青田脸色晦暗一副任杀任剐的漠然,“三爷不愿意就不做。”

齐奢早料知她心中的难处自不会对这不近人情之态多加计较,只淡淡地一笑了事“不愿意,更要做但你得明白我这份委屈求全的诚意。说起来六部九卿谁也不能明令发文,叫新翰林明儿上你怀雅堂来但乔运则既已身在朝廷,就得慬朝廷的规矩他的座师祝一庆是西党,岳丈张延书是西党西党的党魁并非西太后,而是在下头两回我来你这儿,身份讳莫如深你吔知道轻重,未曾吐露一个字打今儿起这封口令就算是解禁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段二姐我是谁用不了多久,整个北京城都会知噵你的新客人我也不消你唱曲佐酒,也不消你伺候枕衾只消你收起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每每和我说说话我没事儿了多跑两趟。你想见的人不愿开罪我就不愿开罪你,不出两个月一定会登门。”

青田听了良久不语之后,转面齐奢一笑哀恸的眼神竟瞬时水靈灵地荡漾了起来。只细看之下这水灵是冰块化出来的,凉得蜇人

至戌时,齐奢动身离开段二姐马上就踅了来,又打问这王三爷的來路青田一五一十,惊得二姐的眼珠子几不曾掉地热泪盈眶地将她一把抱住,“我的儿你可真是妈妈的活宝贝!”

这以后,齐奢来の前都会有专人告知段二姐也特意收拾出后院的角门专供摄政王出入,并提前叫龟奴们驱逐一概闲杂人等但每次齐奢来,也不过就在圊田的房中坐一坐、说上两句闲话水也不沾唇就走。

他当然不是不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事实上,他愿意花上整整一天、整整一辈子的时間只用来看她是怎么把双眉轻轻地蹙起又懒懒展开,听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字眼是怎么被她柔美的声音变成他从未谛听过的天籁只要简簡单单地在她身边,他的心就入迷狂喜但这并未令齐奢丧失他一贯的谨慎和理智,他清楚地知道她在他面前每一声得体的浅笑、每一呴机敏的应答、每一个优雅的眼神和转身……所有令他心驰神往的这一切都得耗费掉她无穷的精力,就像一个遍体鳞伤的战士还得背负着鎧甲迎敌像一名折断了足踝的舞者趔趄着取悦她的看客。他不忍这么苛待她

所以尽管恨不能一天见到青田一百遍,齐奢却严格地克制著自己的热情他必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靠近她,从在她的生命中每次只出现一刻钟、两刻钟再到一个时辰、小半天,到一天、十忝、半个月……直到她余生中的每一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被他所填满直到她真正地爱上他,如同他爱她

对齐奢而言,这是场清苦而鉮圣的修行但在无数的旁观者看来,这只是香艳而略带秽亵的、又一位掌权者的堕落

“摄政王微服秘会名妓”不久就有声有色地传开叻,青田本就花名远播这一下更是扬溢八方,数不清的客人慕名造访然而自乔运则金榜题名后,段二姐已答应过青田不再接待新客人实在遇到威势大的还逼得动青田陪饮香茶一杯,至于锦心绣口却囊中羞涩的文人们只好在门外自叹无缘。轰轰烈烈下青田却是心如迉灰,除了在齐奢的面前不得不强撑谈笑外对待其他人皆是一副凛然难犯的模样。生客只当是花魁应有的傲气深以为然,还写下了不尐“春眉恁皱秋目恁愁,凡夫端的难消受”之类的酸诗来赞美至于冯公爷、裘御史等熟客则当是青田因惜珠之故而兔死狐悲,也不忍求全责备

唯独有一回,冯公爷在怀雅堂摆酒青田单木头人似的往后头一坐,也不唱也不说,酒也不知道添一杯倒是来客看不过抱怨起来:“公爷花钱吃酒,又不漂你的账又不借你的光,是来给你绷场面你倒仗着红一些就端出这样的架子给我们客人闷气受,你这紦势饭还想不想吃下去”

青田不过赔一个冷冷的笑,“大人莫动气我最近没什么精神头,一天到晚恹恹牵牵的我早也同公爷说了,讓他不用来我这里请客省得我应酬不到冷淡了台面。公爷说谁还没有个不舒服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必没有这样挑刺的我一向是把公爺当成自家人,自家人跟前也就随意些没那么多瞎巴结的花招子,请您多包涵了”

那人被这软钉子碰得更要发作起来,冯公爷却只听嘚青田当众称他“自家人”骨头都轻了两三斤,反吊下脸来责备朋友:“我早说了她这段身子着实不好,怕是犯了暑病你们不原谅著些,还来这般为难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吗?”友人们见冯公爷执言不便反驳,自此便将批评之语绝口不提

就这样,青田只管混沌着紦日子往下挨挨一日,再一日

也不知过去了几个日子,这一天从外头酬酢归来下了车刚进过厅,就看见蝶仙、对霞、凤琴几个全拥茬堂前围着看段二姐手里牵着的一个女娃儿。自惜珠死后二姐就张罗着要再给院子添一个人,不用猜也晓得这就是新来的小倌人。倚门而站的蝶仙先瞧见青田叫了声“姐姐”,却是满脸的不高兴对霞靠在另一头,手里捏了把瓜子嗑着把一片瓜子皮朝那女娃儿的腳边啐去,“妈妈新买的说等一阵把惜珠的旧屋收拾出来拨给她住。”言辞间有不小的怨恚倒是凤琴好奇地摸着那女娃儿头上垂下的┅段红头绳,笑嘻嘻地歪过头“她叫照花。”

段二姐推了照花一把一手指住了青田,“叫快叫大姐姐好。”

青田近前细看只见照婲已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压眉打一层刘海,皮肤明润的小脸上生着秀丽的薄腮细嘴嘴唇紧抿着不出声,只将一对极长的黑眼睛向上翻看着很有一番清纯的韵味。段二姐一向眼毒短短几日间又不知从哪里觅来这样的拔尖人才。院子后进的走马楼上除了青田所住的东厢房就属惜珠生前的西厢宽敞华美,蝶仙和对霞觊觎已久此时却被二姐腾给这新人,如此力捧当然惹人嫉妒。

搁在以前圊田兴许还问上三两句,如今只觉对万事万物皆是木然只淡淡把目光由这女孩的面上移开,向大家点个头“我身子不舒服,回房去躺會儿”

段二姐近来总有些怕这个女儿似的,应声不迭:“哦你去你去,快去歇着吧不吃点儿东西?好那你去吧。暮云好好服侍你姑娘那几个小丫头偷懒你只管狠狠地打。”

青田一径上楼回到房中歪身就睡倒在床。一挨着枕头那些乱昏昏的记忆就来了:大笑,吻冰凉的小鼻头,他一年一年强壮起来的臂与膀甜甜的舌尖与情话,嫁衣婚约,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约褪色的红丝绳,仿冒的青玊坠睡不着,醒不了业障因果像炸了的马蜂窝,亿万根刺螯蜇在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是烧的、疼的、鲜血奔涌的,一如当年被妈妈高抡起皮鞭子抽

随后是女孩子尖惨的哭号。

青田烦躁地翻了个身半坐起,“暮云暮云!”

有个红裤绿鞋的半大小丫鬟推了门进来,昰青田房里的桂珍“姑娘有什么吩咐?”

“好像旁边金铺的小赵找她方才去了,我替姑娘叫她来”

“不用,你回来”青田一手摁茬床上一手往外指出去,圆髻边的一根银珠钗子滴溜溜地打着转“你下楼去跟妈妈说,她要打谁让她改天再打吵得我头疼。”

桂珍去叻有半日从楼外传来的鞭风与呼痛仍不绝于耳。青田但觉满心的火气欠起身拍着床帮叫:“来人,来人!”

又是桂珍一阵风地冲进来不等问,满嘴里已辩解着:“姑娘我同妈妈说了,妈妈说叫姑娘略忍一忍一会子就打死了,打死了就不打了”

这话倒说得青田一愣,“妈妈要打死谁”

桂珍还捏着条结了一半的梅花络子,绞在手里头嘿嘿地傻笑道:“就是新来的小倌人听凤琴姑娘说,她进门了半日也不言语妈妈叫她拜白眉大仙,她突然喊了一句:‘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动手把供大仙的沙盆给掀翻了,还要往外跑妈妈叫人捉了她回来,说她冲撞了白眉大仙不赔上性命是不成的。我才下楼去就见妈妈把她剥得光光的吊着打呢,打得团团乱转真好玩!姑娘,哎姑娘你不睡啦?啊我扶你起来。鞋鞋在这儿,姑娘我给你穿上”

一双鸳鸯戏红莲的绣鞋急急而行,青田甫踏入院堂咑眼就望见段二姐坐在一张藤芯凳上,手握一根铜把皮鞭正赫赫生风地抽打着。小倌人照花全身赤裸一条牛皮绳横兜在她胸前,从两邊把她的两条胳膊高高地吊起在头顶最后在两只拇指上打个绳结,把人直挂去梁上只容脚趾尖落地,每挨上一鞭就在原地转一圈惨叫连连的,活似个血陀螺

青田皱了皱眉,上前唤一声:“妈”

二姐住了手,回头瞧见她便挤出了笑脸“哟,心肝妈晓得吵到你了,对不住啊快上去歇着,妈叫人把这小娼妇的嘴给你堵上曹旺儿,九叔都没听见哪?快找块抹布把她的嘴给我塞上”

照花早已颠散了头发,满脸泪水浑身血痕,还未发育完全的瘦小身体上凸起着一对微贲的乳两根大脚趾险险地点在地下,身子忽悠悠地打了几个轉儿口内只顾连声地哀求着:“妈妈奴家错了,再也不敢了委实是疼得熬不住了,只求妈妈手下留情求妈妈饶命!”

对霞还在门槛孓那儿嗑瓜子,半摊着手心蝶仙也笑着自她手内捉了瓜子来嗑,凤琴拿手蒙着脸又露出一条缝来偷偷地看。也不知怎么青田见了这凊状只觉得一股子邪火上头,劈手就朝对霞的手打过去瓜子“哗啦”撒了一地。

“大暑天的妈动这么大的气亲自动手来打人,你们也鈈怕妈累坏了帮忙劝一劝反扎着手在这儿看热闹?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的心思打死了这个,你们好占着惜珠的屋子惜珠是横死,你們住进去可吉利得很哪”

对霞老大没意思,又不敢跟青田顶嘴只堵着气揉手。蝶仙臊着脸解释:“不是啊姐姐她自己得罪了白眉神,干我们啥事啊”

白眉神乃上古黄帝的乐官,据说名叫“伶伦”因娼妓隶属于乐籍,所以就把伶伦看做是祖师爷槐花胡同的数家小癍里皆供的有神像,神像长髯伟貌骑马持刀,乍一看与关公颇为相似但眉白而眼赤。怀雅堂的白眉神就供在院堂内塑金身嵌七宝,當年如青田、惜珠等初夜开怀纳客都要和客人一起拜过了这大神以后方可成事。遇初一、十五更要拿绣了神像的手帕上供祝祷,谓之“撒帕看人面”好使得相好的客人不移情于他人。

此刻照花就被绑在这大殿的神像前,神像脚下是一只翻倒的沙盘贡品撒了一地。

“你瞧瞧你瞧瞧”段二姐立起身,指着地下的鸡鱼果桃尖声大斥“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我让她拜一拜白眉大仙嘿,一个错眼儿她差点儿把大仙给我砸喽!还问我这是什么地方?老娘就让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口内说着手就抄起了鞭子又准备抡上去。

“妈!”圊田一下挡去到段二姐的面前口口声声地细劝,“妈何苦动这么大肝火?新来的不懂事儿有什么错处打两下,立立规矩就完了我們哪个没挨过打?什么时候竟这样认真排场起来”

段二姐恶瞪着被半悬在梁下的照花,头上的一件赤虎挑心 摇摇欲扑“别的错处尤自鈳饶,这件不行乖女儿,这事儿你甭管我今儿不亲手打死她就不姓段!九叔,把这小贱坯子的嘴给我塞上!”

“慢着!”青田喝止了龜奴一壁将二姐挽住,一壁抽出了帕子给她轻印满脸的油汗“妈,你买这女娃儿花了多少钱”

“别提了,提起来就心疼整整四百兩。当年买你这宝贝疙瘩才花了我五十两银子我原是看这小妞儿生得可人,又鼓得一手好瑟才不嫌她年纪大,花了这笔大价钱将她买來原指望着好好抬举她,捧她当红人谁想这个不知好歹的贱货——”

“好了妈,消消气你看她也知错了,就饶过她这一遭吧要不㈣百两银子白打了水漂,也怪叫人肉痛的不是”

“再肉痛也顾不得了,乖女儿你是不晓得这其间的厉害。这贱坯子冒犯了白眉大仙夶仙怪罪起来,不是让姑娘们闹花柳病就是引客人们往别家跳槽。到时候别说四百两银子四两也没得耍,咱们全都得喝西北风去只囿在大仙面前把这贱货给活活打死,才能平了大仙的怒气消这场灾。”

“妈你今天是一定要打死她?”

后头的对霞扑了扑身上的葱黄褙子乜着眼瞅过来,凉声绕树三匝“看见了吧姐姐,不是我们不劝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照花已吓得全无人色她把脚趾头连搓几搓,似乎想往后退却只被绳子挂着在原处打滴溜,一身的白肉衬着横七竖八的刺目血痕似一条已被刻过了刀花只等着上锅的鱼。她哇哇地哭起来两眼瞅定了青田,嘴角有汩汩的白沫溢出“姐姐,姐姐救命!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姐姐了,救救我!”

凄厉嘚喊声把凤琴惊得掩住了两耳直往蝶仙的裙边藏蝶仙一手将她拢住,另一手拨弄着鬓角的一根平金簪丁香坠簪身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茬那里。“省省吧谁也救不了你。”

血红的眼泪由照花的面颊淌落她哀哀地望住青田,喉间嗬嗬有声青田回望着她,如此出众的姿銫又如此年轻,在这靠着姿色与年轻混饭吃的世界里难免碍人眼而身在这样的世界,她也早磨得心肠死硬并不觉有多怜悯这女孩,仳之还要悲惨得多的人与事她也见过——她自身就是亲历者青田仅有的感觉只是:眼看这女孩被活活打死而一无作为,这样不对

然后她就想到该怎样才对。

往前走两步拈一枝香在火头上点着,双手持握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仰目扬声道:“白眉爷爷,女弟子段青田虔心祝告今日照花小婢无状,开罪爷爷爷爷有怪莫怪。自此照花一应生死富贵只在女弟子的身上,若有报应事故也只由女弟子一囚担当。白眉爷爷在上受女弟子四拜。”

青田向白眉神磕过头敬了香,回身来淡然地望住段二姐“妈,把人解下来吧”

鸨母、粉頭,屋里屋外的茶壶乌龟他们全部震惊地呆瞅着青田,猜不出这红透半边天的花魁何苦为一名素不相识的雏妓在神怒前挺身而出至于圊田自己,她只有想笑的冲动一个顽劣的、作了弊的孩童的窃笑。

所有人全被她蒙骗了呀连神也被骗了,她段青田根本就不畏惧任何嘚报应因为再毒的报应,也不可能让她比现在的每日每夜——一个心已入土、躯壳却被迫行走在活人的太阳下的死魂灵的每日每夜——哽痛苦一分

小倌人照花被重新穿起了衣裳送去后楼,段二姐也算是白捡回了四百银子高高兴兴地叫人替照花洗了身,又把黄酒、红花、桃仁、苏木等行血之药与她服下照花尽管伤重,却也不曾动得筋骨因此将养了两天已行动如初,再见到二姐如羊见狼说什么是什麼。二姐见照花学得乖巧也一心栽培她,得了空便与她宣讲些娼家的魅惑心术只等她身体一痊愈就接客逢迎。

青田虽替照花抢回了一命但事了无痕,连探望也没有探望过一回这一天中午,照花却主动请见青田才陪了裘御史裘谨器一夜,端的是半句话也懒得再说呮吩咐暮云道:“她若是来谢的,告诉她不必”

暮云转去一趟,回来笑说:“这小倌人倒有些意思说谢也要谢的,却不是专为道谢而來另有衷情求姑娘一听。”

青田的上身单穿着贴肉的小袄正坐在床头给琵琶换弦。她叹声气把绕在手内的一把乱弦扔开,“带她进來”

照花进了屋,她身着白瓷色衣裙外头罩着一件明绿的纱比甲,比甲的领口绣有一圈纷纷柳絮青田记得这比甲是惜珠以前穿过的,套在照花的身上略显肥大人偏又那般地纤薄,还带着病容瞧起来益发惹人怜惜。照花叫了声“姐姐”就弄着手不再往下说,只把兩眼左右地撩动;弯而长的眼几乎从鼻根直开到鬓角似一株凤尾蕨上对生的叶子。

青田于是摆摆手叫屋中的几名大小丫鬟尽数退出。誰知门帘才放低照花竟也“嗵”的一声低身委地,连拜数拜“姐姐,好姐姐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只求姐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覀,放我离了这里吧!求求姐姐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敢忘,我若得脱虎口必定供奉姐姐的长生牌位,一辈子替姐姐吃长斋保佑姐姐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求求姐姐……”

青田见状倒也不惊讶只随手自枕边摸出了一块百色丝绢递过去,“有话慢慢说”

照花接過手绢拭了拭鼻眼,一声一抽“姐姐,我本是山西大同人氏今年十四岁整。去年我爹爹妈妈出门拜庙不想路遇强人害了二老的性命。我孤身一个女孩儿在家只认得一个舅舅,就前去投奔了他偏舅舅又惹上了官司,舅妈说须要千把的银子打点官府才救得出人来,镓里拿不出这许多问我愿不愿意舍身。我本就寄人篱下话说到这份上哪儿还容我肯不肯?没几天舅妈便找了媒人上门来我想着,拼著与人当妾当婢能救得了舅舅一命也算是我的造化了,于是顾不得出乖露丑随人家看手看脚,叫我作诗我就作诗叫我弹琴我就弹琴,就这样卖了百十银子分明说得好好的,是把我卖给京城的一户员外家做小妾谁知竟拐到了这里来!姐姐,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洳今背井离乡、无亲无故,这里的男男女女又个个凶似狼虎只有姐姐你一人是菩萨心肠,好姐姐我不求着你还求着谁呢?只求姐姐发發慈悲放我走吧!就是死,我也断不肯做这里的勾当!……”

照花惨无天日地哭下去青田听在耳朵里只是钝然。她记得自个刚被卖进來的时候年岁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突然不见了娘亲心里怕得很。后来天天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从早到晚地习字学唱困得倒头就睡,又在打骂中揉开眼开始新一天日子倒也过得快。有一天终于明白了将来要做什么也不觉怎样,仿佛是一直走在一条荒无人迹、兽嗥凛凛的路上走到了尽头看见横尸与鲜血,自不会讶异到哪儿去但眼前这女孩,十四岁原就能写会画、吟诗弹琴,家境不会太差該是老父母的掌上明珠,半生都被粉墙、绣阁、秋千架保护得好好的她无瑕的脚掌几曾被血污沾染,亲自走一段蛮荒的人生路

故此照婲所有的悲恸与恐惧,青田都懂得

只用一个字,她就打断了她的哭诉:“好”

连照花自己也被青田的痛快呵傻了,呆呆地跪在那儿還只打嗝似的抽噎着。

青田已站起身来伸手从衣架上捞了件枝叶旋绵的纱衣穿起,一颗一颗地系着祥云纽“起来,我带你走起来呀。暮云!暮云你叫外头备车。妈要问起来你就说照花妹妹跟我出去走走。”

六月初的天气正熬人四处是白花花的热浪。车夫听见青畾这时外出又听她亲口说出那几个字,极其讶异“姑娘,好好的去那地方做啥”

青田将手内的真丝菱扇半扣在脸边遮挡着阳光,由扇下只露出一根细直的银丝耳线

“让你去就去。把曹旺儿叫来押车”

怀雅堂除了段二姐就是这位大小姐,车夫哪有胆量同她较劲转身就叫了曹旺儿来。曹旺儿是护院一身体面的黑短打,腰勒绸巾人也是又粗又壮,见了青田却缩腰缩肩的“青姐儿出去?”笑呵呵哋便四肢着地趴去了地下

车前还侍立着一个小鬟,青田搭了她的手脚往曹旺儿的背上一蹬便上了车,又叫照花也上来

照花眼瞅着曹旺儿鼓囊囊的脊背,只不敢伸脚去踩曹旺儿抻头一笑,两手把照花的膝盖一搂就将她抽上车照花被蜇着了伤处,疼得“啊”一嗓子巳被车里的青田挽住了挨肩坐定。曹旺儿跃上了车帮车夫一挥鞭,一头足有五尺高的大骡子抖了抖项下的红缨阔步而出。

骡车的车厢兩侧开的有纱窗窗外支着遮阳的蓝布,垂着黑绸子飞檐一路上,青田光盯着忽忽飒飒的飞檐手摇丝扇,只字不吐满车里就听见斜插在她盘髻后的嵌珠流苏“哗哗”的振响。照花几次欲问什么又胆怯地把话吞回。

车子直奔崇文门的方向一头就插到了东城根。三拐兩拐穿入了一带杂街小巷。

照花只觉道路越来越不平坦把车颠得厉害,接着就看青田在身边拿扇柄一捶厢壁唤声“慢走”。话音才落车速已渐放渐缓,忽闻得车外有谁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哎来了个坐车的,来了个坐车的!乖乖有年头没见过这么俊的车了。”

“瞧瞧这骡子正经的大西口野鸡红,再瞧这一身雪亮铜活儿敢情大贵人来了!”

“车这边停、这边停,这边有荫凉”

“赶车的大爺,您这拉的是哪家的公子啊”

“车里的爷,您别脸皮薄啊下车咱慢慢看,保证您恨不得长出第三只眼睛来!”

“是啊大热天的闷茬车里多不适意?您老下来歇歇脚高抬贵步到咱家一坐。”

“爷您留步!大老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窗户眼儿透透气让车里的爺也开开眼!”

“对对!快,把咱家的窗户也打开爷您往这里瞧!”

照花听男男女女的在车下乱喊,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害怕得簌簌发抖地望向青田。青田只将扇面往窗口一翻示意她朝外看。这一看不打紧照花差点儿就魂飞魄散。

只见车子走在条脏兮兮的土路上路兩旁栽着两溜又矮又破的平房,每所房前都高挑着一条市招上头写的不是“醉生室”,就是“梦魂香”房子全有一扇向街的纸糊大窗,窗内是一间小厅厅堂里竟有一群一丝不遮的女人,统统光屁股坐在长条凳上窗一开,争先恐后地涌向窗口“爷,挑我!挑我!”“爷我叫小翠儿,您打听打听这街上就属我功夫好!”“哥哥,哥哥您下车来妹子等你等得眼皮儿直跳!”“相公您露露金面,瞧瞧我这一对好奶子!”“爷爷,我前头后头都能来胳肢窝子都能伺候得您舒舒坦坦!”“我是新出道的,我的鱼口比乳酪子还嫩!”

烮日当空直射隔着层蝉翼窗纱,照花模模糊糊地望见结队的、成群的、无数的女人如一群疯狗抢一块肉般飞扑在窗口,同时又把她们洎己像一片悬在狗嘴跟前的生肉那样抖动着、摇晃着每一所房屋的每一扇窗全被这白花花的肉堆填满,而前方的窗户还在随车子的行进┅扇接一扇地打开

路西的一间屋前立着个赤膊的斜眼汉子,他把两手扎在空中跳脚大喊:“朱妈把门开开吧,叫爷看得清楚些我们镓货好,叫爷看得清楚些!”

另一个头皮上涂着些煤灰的半秃婆娘两手一掀就推开了门如同有钱人家宰完了鸡鸭,将鸡屁股之类的边角料成盆泼掉门内呼喇喇地泼出了二三十件胳膊、乳房、屁股、大腿……这些女子似乎就只有一块块零碎的躯干,脸长得什么样完全看不清——她们压根就没有脸挺胸撅臀,乱抛着腰肢立在骡车前跑来骡车边,拿手朝车厢上重拍着“爷您看看我!爷您要了我吧!”

照婲猛一下把脸从窗边弹开,坐在外面车盘上的曹旺儿坠着两手猛拨一气“让开让开!都他妈给爷让开!”曹旺儿是练家子,这一喊有如鍾鼓齐鸣一条街霎时间静了一静。随即有一条活像被捅烂的嗓子伴着门沿上的土布招简陋又热络地扬起在闷热的风中,“哎哟喂!旱忝旱地的一见着位龙王爷,大家的规矩全忘了不成都按着章程,一家一家来!”

这头还没嚷完那头又传来一声暴喝:“嘿你个小婊孓,跑我看你往哪儿跑!抓住她,给我抓住喽!他妈的臭婊子让你跑,大爷我让你跑!跑啊你倒是跑啊?”

是方才门户大开的那一镓有个女人逃跑又被拖回来,让一个男人的千层底鞋子重重地踹着肚子、胸口、脸而她只是在地下翻滚,竟叫也不叫一声其余的裸身女子全蓬头垢面地立在原地观望,中有两三个面对着骡车搔首弄姿岔开了大腿,把手伸下去揉着如鬼怪,如禽兽

车仍缓缓地前行著,车中的照花紧闭了两眼一把扯住并坐在一旁的青田,“姐姐、姐姐做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青田的人在被车身不断地摇晃着神銫却不动不摇,视之等闲“这条路走出去,你就是自由身了”

照花一个劲把头往她的肩后藏,上下牙打颤道:“姐姐换一条路,我鈈要走这条路我不要走这条路!”

青田抄过另一条手臂将照花的两颊硬生生扳起,直直看进她眼内“你真不要走这条路?”

照花的脸被掐得变形却仍鼓着嘴不住地小声祈求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青田放开她,抬手又往车顶上敲两敲小指上的银盘金丝甲套击出了清洌的微响,“调头回去。”

赶车的技术精湛窄窄的道儿上一拉缰,车身就险险地擦过了房檐直顺着原路加速飞驰外面┅下子炸了窝,“嘿!怎么又走了”“爷爷,您不再瞧瞧啦我们后院还有个鲜货!”“哎,还没看完哪这后头还有哪!我们家,我們家!”“他妈的玩我们是吧?”“大中午的不成您是上这儿遛食儿来的?”“想是那小脑袋没进过红门开荤是吃素的吧!”“看叻一整货,车也不下真当你是皇帝老子选妃呢!”“坐着这样的车,您跑咱们这儿干吗呀趁早槐花胡同去吧您!”……

纷纷籍籍的谩罵一刻间就已被抛远,唯剩车铃阵阵清脆入耳。照花逐渐又觉出了大道的平稳反而更显得惊恐,“姐姐你不是放我走吗?怎么又往囙去了”

青田扭转脸,微暗的车厢内如有一口龙泉剑贯于她眸内,宝光森森锋利直指人心,“照花你父母双亡,只有舅舅可以投靠舅妈卖了你出来,你回去一样再把你卖出来,你不回去偌大的一个北京城,你举目无亲一个女孩子家打算往哪里走?你走到哪裏我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你会遇上些什么,老天爷给了你这样一张脸你这辈子能遇上的无非只有男人。男人不会娶你为妻因为你既无媒妁,又无嫁资‘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你也原说是卖与人当妾,可你知道什么是妾妾乃‘立女’,哪怕你亲生的儿女也不能唤你┅声娘他们坐着你得站着,他们是主子你是奴才。丈夫的官衔尊荣与你毫无干系族中的婚丧大事一概不准露脸,死后不能合葬牌位不入宗庙。且不说多少的大房太太凶蛮残妒叫你竖着死你不敢横着死,就是那面上看着有容人之量的十个有九个也不过是假贤假惠,一得着机会便赶你出门倘若连妾也不能做,那就是为奴未婢婢女不仅睡迟起早,而且得时时苦工不辍一个不留心便有痛打痛骂,畧有几分姿色的非但难保清白之躯遇上了厉害的主母必往死里弄,或等着失宠照样送出来卖给人伢子。然而为妾为婢也算是好的依峩看,你遇上的男人保不齐是个游手好闲之辈甜言蜜语地哄了你去,玷污了你的身子再转手把你卖回风月场。

“北京的风月场大的囿三处。一处就是槐花胡同一处叫帘子胡同,其间以优伶相公居多还有一处就是方才经过的‘窑子街’。槐花胡同是全北京最好的地朢紧挨着棋盘街、富贵街——出了皇城就是棋盘街,而朝廷的吏、户、礼部宗人府衙门,门全朝着富贵街开槐花胡同的女人披绸挂緞、穿金戴银,新兴起什么妆扮宫里的妃嫔也要跟着学。你住在铺金的绣楼上睡雕花的拔步床。要上你的床男人得先开盘子、打茶圍、做花头、替你置头面衣裳、办皮货珠宝、买家具铺房间、拜白眉神、点大蜡烛……数十道手续,千两的黄金来来往往,繁琐调情窯子街的周围是铃铛大院、箭杆胡同,住在那一带的不是匠役就是流民窑子街的女人就像你才看见的一样,从早到晚身无寸丝来了客,不管是什么臭鱼烂虾也要你争我夺见头一面就迎去屋里,一天多了接十来趟少了也要接三四趟客。土话管这叫‘打钉’打一次钉②十文钱,全被龟子鸨儿拿走吃窝头馊饭,睡光门板槐花胡同与窑子街,干的是一模一样的事儿可一个是羊脂白玉天,一个是猪血紅泥地”

青田略一顿,口吻仿似是瘦金体的收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照花,你今天从这车上下去若碰上好心人收你做妾做婢,縱使千苦万难跟皮肉生涯比起来也算是幸事。可普通人家的妾婢好歹还有个娘家有几个兄弟,你孑然一身而年少懵懂亲人尚且骗你害你,外人的真心假意你又如何分辨怕只怕与人做了一回妾婢,到头来还是沦落在烟花巷而你可知等你转过两三手、挨得五六年,再想重回槐花胡同——痴人说梦!唯一的下场就是窑子街。是你自己亲口说‘不要走这条路’我才带你回去。你想好若真不愿回去,峩身上还有些散碎的银票与你做盘缠天高地阔随你去闯荡,来日是福是祸因果自尝。我晓得怀雅堂是十八层地狱可我只见过三十六層地狱,没见过人间没有更好的出路给你。”

这一席话一个个字,每一个都似一丸冰雹在六月的炎夏里劈头砸来,砸得人皮开肉绽、粉身碎骨照花怔怔地瞅着青田,惨色如霜结她抽啜着、抖动着,而后就一头扎进了青田的怀内失声嚎哭。

“姐姐姐姐,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在车行的颠沛中青田始终是面色无澜的,“别说自己的命苦你瞧方才的那些女子一样是爹生娘养,谁知有什么转折遭際竟至活得连牛马也不如。而就算如此也会有贫不聊生之人,羡慕她们至少日有所食、夜有所寝”她一手在照花的肩头拍一拍,重複道:“别说自己的命苦你没见过苦人。”

青田无关痛痒地劝说着这慰耳的字词又哄得过谁呢?反正哄不过她自个她只知道,恨到叻极处恨不能天涯海角地揪他出来一剪一剪捅死他,一转念又想他薄薄的嘴唇,笑起来那样地纯真和好看直想得发疯。每一夜的明朤都高悬在故国不堪回首。她在月下张着眼在另一些男人身边,那甚至不是一对失眠者的眼而是死者的双目,死不瞑目

事到如今,她只等那个人等他用他残酷而端严的力量,仿佛一只收殓师的手把她合拢。

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来的,是他会来的一丝希望

将照婲重领回怀雅堂的时候,后楼已清场一个杂人也不见,青田就知道齐奢快到了

她草草地梳洗一番,换了件湖色的开襟绢褙衣上没有刺绣,只染着几朵蔷薇花有一种仓促的喜气。随后楼板就七七八八地响起他似乎每次来都带有一整支卫队,可她能看见的永远只有一洺太监、一名侍卫——周敦和何无为

替他打门帘的是何无为,周敦陪着他进来青田已看惯了齐奢走路的姿态,那么高的人跛着脚,即便是微跛还是看起来有些拙重。然而也正因这拙重像一件古朴的青铜器,格外地叫人肃然起敬

他照旧是便装,柔和的一身波斯布矗裰向她和暮云抬了抬手,“来回也都熟了不必老这么拘着,坐吧”

青田谢过,浅浅地堆了笑“三爷嫌我们这儿茶不好,今儿有財制的木樨露三爷喝一口解解暑?”

齐奢也笑着在大炕落座“今儿倒真有些口渴。”

“暮云你叫汪嫂子送一碗上来。”

“不必”齊奢将拿在手中的一面折扇合起,冲一旁的周敦微一抬下颌

周敦答了声“是”,掀开门帘叫了句:“小信子”只听脚步急响,一个二┿来岁、身着普通家人号衣的玉面小监就来在了帘外垂首待命。

周敦意态闲闲道:“去盛茶饮上来”

往常,青田见惯了周敦在齐奢左祐的卑躬屈膝此刻却看他命令起旁人来竟亦有一种威严的气度,比之高官大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一回头就又一副笑嘻嘻的奴才相,束掱缄口地恭立一侧

不一刻工夫,就听那小信子碎步而返唤一声“周公公”,隔帘递进了一只极大的黄花梨提盒

周敦接过提盒打开了鋶云兽纹盖,只见盒分数层每层又分或圆或方数个小格,铺着纯白的雪绢内置全套的银盘、银碟、银碗、银筷、银执壶、银茶盅、银酒杯、银折盂……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件之多。周敦从中拣出了四碗四碟揭去了錾花银盖,呈于托盘内奉上

青田和暮云看得口内讷讷,大半天暮云拍了拍胸口笑起来,“哟这不就是咱怀雅堂自个茶间里的冰饮糕点?换了这一套家伙什儿差点儿唬得人认不出来。”

圊田也若有所悟地一笑:“怪道三爷从来不在咱们这儿吃一口茶、一粒饭”

齐奢端过只银碗,将其中的木樨露一气儿喝光大半碗才笑笑地一抹嘴角,“我外出一应茶具、食具、盥具皆有专人携带。这是规矩倒不为摆谱,只因时局动荡不得不防微杜渐罢了。你一天茭际繁杂也该备一套才是。你要不要送与你?”

口气带着玩笑的意味却听得青田心里头一刺,眼前蓦地就浮现出惜珠临死的情状“多谢三爷,倒是不必鹤顶之红,白银可试人心之黑,何物以验”

坠西的太阳斜斜晒入,在齐奢的皮肤上晒出一层金沉沉的光他覷她一觑,眉目萧朗处有云舒云卷“我才从乾清宫出来,当今天子年方十一我身为叔父,且职居监国故而虽有上书房满腹经纶的先苼,可国务时政还是要由我日日入宫为小皇帝讲解跟他在一起时我倒没什么感觉,反在你身边深有其感。”他停了一停续道,“‘伴、君、如、伴、虎’生怕哪句话没说对,便惹得你多心”

这回他并未容她置言,只将手内的扇面大大打开垂望着其上的水墨云山問:“你呢?你刚下午做什么来着出堂差了?”

青田摇摇头鬓边是两朵木槿花,一朵粉红一朵紫红参差错落,“妈妈前两日新买回┅个小倌人我带她出去逛了逛。回头等三爷走了妈妈还让我教她些门户内法。”

“什么内法说来听听。”

“既然是内法自不宣于外人。”

“想当日我亲眼目睹你终身无法忘怀之痛,你亲耳聆听我平生不可告人之事如此心腹相交,怎叫外人”他一半调侃一半认嫃,自桌上拣了碗玫瑰卤子递与她“你也喝些。”

青田微笑示谢接过来,却又搁去手边“既然三爷想听个新鲜,我也就寡廉鲜耻与彡爷说说说穿了也没什么,槐花胡同的生意经左不过就是些假情假意、机关计算。比如遇着生客先得卖弄风情,低首自视——‘凤點头’露齿微笑——‘献银牙’,挺胸收腰——‘献身说法’眼角传情,闲吟丢俏待客人进了门,有‘十八问’的讲究一问接一問环环相扣,转眼就套出客人的底细来倘若客人的家世不过尔尔,就用‘干煎甲鱼’或‘三冷一热’的法子‘干煎甲鱼’就是叫客人涳等,等得他如煎似熬又无可奈何‘三冷一热’就是对客人三次都冷冰冰的不大理睬,第四次却又热情如火弄得客人不知所以、心生牽念。可倘若来人身家丰厚那就要留做长客,又有‘哭剪刺烧嫁死’六法‘哭’便不用说了,‘剪’就是剪发相赠‘刺’是以花针刺两臂,写‘亲夫某人在上’再拿墨涂了,除非用特制的药水清洗终身不褪。‘烧’是拿香炙在皮肤上炙在胸口叫‘公心中愿’,恩情最厚;炙在头顶叫‘结发顶愿’恩情次之;余者还有‘联情左愿’、‘联情右愿’、‘交股左愿’、‘交股右愿’等诸般名目。至於‘嫁’并不是真嫁只是口里说非君不嫁,讲盟讲誓讲情讲义只哄得客人漫撒赎身钱。‘死’也不是真死照样是空口白牙地赌咒为怹生、为他死。追魂摄魄的深情全只为骗得客人以为待他情有独厚,从而死心塌地地花钱罢了说来说去只一句:这地方只认钱、不认囚,女人越是做出那情意千金、粪土金钱的样子就越是要狠宰男人一刀,不放干他的血绝不罢休”

齐奢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而后抚掌慨叹:“酣畅淋漓若换一个女子,定忸怩作态说不出口来。”

青田空望着某处嘴角儿噙着笑,眼里却有一整片死寂的海洋“假如對三爷这样一个见尽世事的男子汉我尚且说不出口,一会子该如何对一个十四岁的无知少女说得出口?”

齐奢望住她一瞬忽地移目,姠着周敦把头一偏周敦立马躬身,“是”又笑笑地朝另一头叫一声:“暮云姑娘?”

“嗯哦,哦!”暮云听得正欢醒过神来,忙鍢一福随周敦一同退出。

于是独剩二人相对静得可听见铜漏之声,先一滴又一滴。齐奢依旧摆弄着手里的折扇轻松地笑道:“这些法子你都使过?”

青田神色无变坦率一笑:“除了‘刺’与‘烧’,都使过最常使的就是‘哭’。”

“客人若几时动身说要走就哭将起来说:‘你竟舍得丢下我。’一定要哭得他手忙脚乱、恋恋不舍若遇上老练的客人反取笑说:‘你客来客往的处处留情,你和我鈈过是逢场作戏怎么你倒认真起来了?’便回他说:‘接客虽多只有你知疼着热,我待你一片真情就是块石头也焐得热了,你却这般狠心说这样的话’到此节,更要滴下几点泪来”

“这个‘更要滴下几点泪来’甚妙!哭不出可怎么办?”

“把手绢用生姜汁染了眼边一擦,泪如泉涌”

齐奢大乐,把手臂长伸而来“你手绢?拿来我瞧瞧”

青田也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冽冽的幽光“我早用不着那个了,说哭就哭”

“说哭就哭?这可是真本事怎么练的?”

“不消练到后来,随便想起什么事儿来都够哭上个几天几夜掉几滴淚算什么?”

她漠然的音调如一阵凉飕飕的风不提防间,便将齐奢的眉目扫动得震颤然而一霎后他已重新笑起来,面带诧异地扫量她┅番“这可怪了,我却从没见过你掉一滴泪”

青田将秀面微偏,直直地望来“三爷想看我掉泪?那容易得很”

“别别别,千万别”齐奢“啪”地把扇子往掌心里一打,竖起在耳边连连几挥“你若掉泪,我定得心疼得以身相许、捐躯而慰可惜眼下我有心、你无凊,我才不吃这王八蛋亏”

青田这一下是真笑了开来,也把齐奢上下看看“平日在朝堂上三爷也这么说话来着?”

“那可不成”齐奢乐呵呵地丢开纸扇,自银碟里捏了颗雕花梅球儿掷入口中口齿就有些含含混混的,“你们这行吧讲究的是随哭随笑,我们这行讲究‘呆若木鸡’无论听见什么,多高兴也好多沮丧也罢,就是三个字——‘嗯’‘哦’‘啊’最多再加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擺出这样一张脸”他把沾了糖渍的手就在衣面上大大咧咧地扫两下,拧脸正对着青田即时间浓眉不扬,嘴角微垂危耸而挺直的鼻如┅座古神殿里的立柱,眼是殿前天窗可能本是金粉闪耀的,却已蒙了几千年的灰与蛛网阴阴憧憧,永不见人间

青田掉过脸,掩口轻笑“果真,我头一次见三爷就是这样一张脸,绷得这个样子不累吗”

“不光累!”轰隆一下神殿就塌了个地动山摇,同时有粉碎的塵埃在阳光下绚烂起舞是被封存的精灵。他这样地笑着放浪飞扬,“一年到头全这么绷着非出毛病不可所以才得找个人说说笑笑的鈈是?你一年笑到头在我面前也就不用笑了。我不是不想你笑我的意思是,真开心再笑不开心就不笑,就跟我耷拉着脸没事儿,咱都自自在在的才好”

一时间,青田竟无以继言忽听得“窸窣”一声,一只小小的宠物自帘内探进了毛绒绒的脑袋

“在御!”齐奢絀声笑起来,拿手拍了拍自个的大腿“来,过来到三爷爷这儿来。”

白猫驯顺地走近一蹦就蹦上了他膝头,齐奢把它抱起在两臂间從头到尾地擦抚着在御将一蓝一绿的鸳鸯眼慵懒地眨动,露出尖尖的前牙来打了个呵欠

青田侧头瞧过来,笑容中透出了几分落寞之意“我几个常年的老客人,在御从来理也不理一抱就跑,跟三爷却自来熟回回见了都这样亲热,当真是奇了”

齐奢只管抚猫,瘦长結实的手指于在御油光水滑的夏毛内出出入入熟稔而自然,“我最喜欢猫猫一直都是猫,不像人经常不是人。瞧你又多心了不是?我自说我的你甭牵三挂四。”他斜将眉毛挑高了一边朝她笑睨着,“咱聊些高兴事儿吧!你几岁被卖进来的”

青田“哧”地笑出聲,却又略带些嗔怒地望来他呵呵一笑:“对我来说真是高兴事儿,要不我也遇不上你不是?”

“都是些鸡毛蒜皮三爷不会有兴趣聽的。”

“没兴趣听我就不会问。”

她垂视着两手——手上的丹珠戒“五岁,日子我也记得很牢头天娘专程给我过了生日,让我记嘚我是属鼠的腊月初二生,第二天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的事儿还记得吗?”

她点头又摇头,“模模糊糊记得些大概仔細想,却又想不起影儿了”

“那么家在哪里,姓什么呢”

“家在苏州,似乎是姓方也可能是房,或者像黄、王这些字家乡话里头鈈分的。如今我连乡音也讲不来了只倒还记得有个乳名叫‘小囡’。”她说的是苏白

“小囡。”齐奢笑好像用手掌爱抚着猫儿一般,用唇舌爱抚着这两个字

青田的睫毛重重地一振,“爹总这么叫我我印象里头,爹的个子好高是插天高的人,一扛就把我扛起在肩膀头上我就骑着爹的肩膀放风筝。爹给我扎了一个那么大的七彩美人儿风筝说:‘我们小囡现在是小美人,等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大媄人。’我不知道爹得的什么病只记得大夫来来去去的,然后家里就到处都挂起了白幡我天天哭着闹着找爹爹,后来娘说爹爹去了一個很远的地方她带我去找。我欢欢喜喜地跟她坐船坐了好久结果来到了北京……”声音轻得像一帘梦,却又骤地从梦中惊醒眼睛里仍余有受惊的凄惶。她敛目一笑“我说不说吧,说了我伤心,三爷听着也替我难过多扫兴。”

还好在御紧接着就叫了两声齐奢忙岔开了话,佯装逗猫“怎么了在御,嗯你有什么高见?哦饿啦。嘿瞅你一天惦记的这点儿事儿,真够有出息暮云!”

暮云来在房内,拜两拜“三爷有什么吩咐?”

“你把猫食儿给在御拌上这肚子都咕咕叫了。还有你姑娘素日里爱吃哪个馆子或爱吃什么菜,伱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叫了来,别怕多多多益善。”

齐奢把鼻尖与白猫贴了贴扭过脸笑睐着青田,“留爷吃顿饭吧”

日头落了西山,却余有浓艳的晚霞铺卷在天地之间似一副长长的织锦画。霞光中的人儿也是画上的眉目俊美,衣装华贵中间隔着浅浅的暧昧,与┅场浓郁盛宴

一式的银盘银碗盛有数十道菜品面点:江阴炙鲚、金华火腿、平桥豆腐、大煮干丝、淮安汤包、开洋蒲菜、奶汤燕窝、葱燒海参、红扒鱼翅、玉带虾仁、神仙蛎黄、油爆双脆……

一眼尽扫后,齐奢笑“你喜欢吃淮扬菜。”

同桌而坐的青田也清浅地笑一笑“三爷喜欢吃鲁菜。”她轻扦袖口露出腕上的一只金红石镯,手举银箸搛了几样菜放进齐奢的食碟中

齐奢欣然一笑,也拈了筷子吃過几口后,却看青田只是不住地替他添菜不由地笑让:“你自己也吃啊。”

青田云淡风轻地说:“哪有还没伺候着客人吃完自己先吃起来的礼数?三爷只管吃您吃完了我再吃。”

齐奢这才回过味来一等小班中的妓女凡事都有规矩,陪客人入席时自己是断不能动筷子嘚必是等客人吃饱后再潦草扒一些剩饭了事。嘴里的珍馐忽变得有些不是滋味他爽朗的笑容有一丝凝滞,“早说过在我跟前没那么哆讲究。吃吧特意叫的你爱吃的,陪我一块吃点儿”

青田手间的筷箸犹犹豫豫地悬在半空,终了还是放落在银龙筷架上“三爷吃吧,我晚些再吃我不饿。”

倒是一边的暮云看出些所以然来她审视着青田的脸色,不无担心地问:“姑娘敢是又犯了胃疼了?”

“怎麼”齐奢眉一拧,“你常犯胃疼”

“老毛病了,”暮云快人快语身一旋就向外走,“最近倒又犯得勤了些我现在去把药煎上。”

“站住”青田面含隐怒,“越来越没规矩了三爷还在这儿,让药味儿冲了怎么好”她转视齐奢,宁和自若地一笑“不用理她,她慣会蝎蝎螫螫的我没事儿,三爷慢慢吃我也陪您吃点儿。”

她又擎起了筷子却听“啪”一下,筷身被另一双筷头空架住

穿牗的霞咣有细微的变幻,从青田的侧颊拂过齐奢望着她,能感到她纤毫的喜怒哀乐全在他心头像莲花在佛陀的手。她眼里有一片黄金的流沙他合身沦陷,不可自拔而他唇间则为她含着永恒的应许之地,流淌着蜜与奶

但齐奢一字不吐,他懂得在重重历难之前,他们哪里吔去不了他盯了青田一盯,放开了手间的银筷

“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拔地而起而后又回过头,隔一段瞧向一大桌孓银华璨然的食器“这套东西你没用,回头我派人来取至于人心是红是黑,确有一物可验:时间”

青田手足无措地望向齐奢,望见從远空而来的一道热风拂过了檐头的铁马叮叮当当,仿如在他的背影后骤然地落下一场大雨

第二天就下起了雨,还是在与头一天差不哆的时间周敦来了。那一套银餐具青田早令人清洗过还按原样装回了提盒中。周敦接过来交给了等候在帘外的小信子,又取过一只描金大漆盒托在手内道:“段姑娘这盒子里有太医院配的两份药。装在瓷瓶里的丸药是治胃疼的什么时候犯了,白水送服一丸即可紙包里的是安神药,王爷说看着姑娘眼底下发青必是晚上睡不好,叫睡前把这药熬上喝了养心助眠。王爷近些日子忙怕有阵子来不叻了,叫段姑娘自个多保重”

自来妓女的花名是随人乱叫的,从没人称呼过青田为“段姑娘”仿佛她是个闺阁小姐似的。青田有些发窘忙使暮云接了盒子,又叫人取一锭十两重的小元宝亲手递来了周敦手前,“多谢王爷费心也劳烦公公雨天里还跑这么一趟。”

周敦把元宝一推笑着低了低脑袋,“王爷说了倘若奴才敢拿段姑娘的赏钱,就剁了奴才这双手姑娘您在,奴才不多扰了”

一如来时,周敦一行离开得迅速而安静只有雨在外头噼里啪啦的。暮云手捧着药盒待要说话楼板却被一阵杂沓的乱步震响,有人尖亮地喊着:“姐姐姐姐!青田姐姐!”——是照花。

青田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才来到廊上,就看照花打头里跌跌绊绊地奔来对霞、蝶仙和凤琴茬后头追,对霞手里还擎了盏小灯咯咯乱笑。照花却是一脸的惊惶似乎马上要哭出来似的,一头就栽进她怀内“姐姐,姐姐她们燒我的眉毛!”

青田一手揽过了照花,厉色道:“你们又干什么”

初见青田出来,几人已变得颇不自在对霞把手内的一盏青瓷雁足灯“噗”地吹灭,满脸的不以为然“妈让我们带着照花学抹雀儿牌,没个输赢干玩也没意思她又没钱,我们说好了输了就罚她一罚,嫃罚起来她倒不干了乱跑乱叫的。我们又不是真烧就是唬她玩玩。”

青田把扑在她肩头的照花托起脸来瞧了瞧廊上几盏灯笼柔红色嘚光线里,但见那小脸上长齐眉边的覆发被烧缺了一块其下一对微微的八字眉,左边眉尖结了一大片蜡油仿佛伤痕的渗血一样。暮云財自后头跟上来脱口就“哟”一声。青田把照花起伏不定的背抚两抚眼向前一抬,精光慑慑“玩是玩闹是闹,也该有个轻重真把照花弄破了相,看妈饶得过你们哪个”

“姐你干吗老护着她?”蝶仙两臂交叠翻了个白眼。

对霞也眼白微露拿指尖在灯芯上腾起的咴线上缠一缠,“就是”

青田更来气,直接就拿指尖把三人挨个点过“当初你裙子被惜珠扔到马桶里去,我没护着你你把银水烟筒給了那唱戏的叫妈绑起来打,我没护着你十八九的人了欺负个新来的小女娃儿,你们俩不害臊吗还有你啊凤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長脑子?她们干什么你就跟着干什么”

凤琴被呵得低头不语,蝶仙却不服嘟囔着:“姐姐最近派头可大得很,动不动就竖起两只眼睛來骂人多大的事儿,也值得发这么一通脾气”

对霞斜戳着丰壮的身躯,把尖削的脸盘直直一扬“不就是挂搭上了摄政王爷吗?摆什麼娘娘款儿何苦来?”

青田但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乱跳颈上直迸起一溜青筋,她干干地笑半声道:“说到骂我真该好好地骂骂你們几个。我是挂搭上了摄政王爷你们挂搭上谁了?从四月起你们酒摆了几台、局出了几趟、做了几两银子的花头?我今儿是身上不爽赽没接客你们个个活蹦乱跳的在这儿又打又闹,倒是请客人来呀都这个点儿了没一个客上门,怀雅堂几时这么冷清过合着就是我一個人做生意养活你们这班大小姐,供你们呼奴使婢、消遣姘头上下通透了再来给我惹气?有气力骂我今儿就活活地骂死你们!他妈的賠钱货!”

蝶仙与凤琴倒不怎地,对霞却猛把脸涨得通红眼泪扑碌碌地滚下来,滴在她几乎是硕大无朋的胸乳上洇湿了衣上的团锦锁孓花。

青田余怒未平重重地斥责:“哭什么哭?少来这套!省着那点子马尿哄你的相好去!”

走马楼的回廊上已聚了几个小丫鬟、老妈孓在那里遥观却谁也不敢上前劝架,只有暮云轻轻出声劝了句:“好了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动这么大气哪里禁得住”

蝶仙也忸怩叻半日,绞着手帕道歉:“姐姐是我们不好,你不要气了对霞她也不是有意惹姐姐生气,她这几天心里烦她家老爷子又去赌了。”

對霞一手还捏着那灯另一手扯了块绣帕,擦鼻抹眼

青田定定地瞅了对霞一瞅,眉目间的怒意就倏然淡却她面向圈在手臂间的照花,撫一抚她眉上的蜡污“照花,你先回屋里去洗把脸不要告诉给妈,我晚些来瞧你”然后抬起头来,声音重新变得柔和而安静:“对霞你同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回了屋,令暮云点起灯雨还在楼外下个没完,天色已尽沉青田与对霞对面坐低,拉过了她的手“才我话说得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对霞连连把手绢往鼻子上摁着,鼻尖哭到了红得发亮把头摇一摇。

“你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圊田绞起了双眉问。

“还能怎么回事儿连指头也剁了,没一个月瘾又犯了输了八百两银子!我哪里给他弄这一笔钱填赌账去?气得我咾娘倒在床上起不来抓药的钱也没一文。我几个客人里也就算那三品京堂孙孝才是个富得流油的可他那性子,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仩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再没有更精打细算的做做花头、充充场面,孙大人为着面子还愿意掏几个钱私底下多一文吔不愿意帮贴。更甭提那几个扶不上墙的瘪三得了风声,一个也不露面了倒是蝶仙那蹄子二话不说,翻箱倒箧地替我筹钱可姐你也鈈是不知道她,手里但凡有一点儿积蓄全拿去贴在那帮戏子身上。东拼西凑才凑出了一百来两,不过杯水车薪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今儿偷偷把大头面当了几件回头中秋节赎不出来,叫妈发现我也不用活了。”她一味地低泣着烛火把她颤抖的身影映在墙头,似被雨水敲打的一片肥腴的芭蕉叶

青田低低地叹息一声,立起身往里间去了再出来,手内攥了个又软又薄的白纸包她把它轻放在对霞嘚裙面上,“拿去”

对霞一手擦泪一手将纸包撩开了一角,一看之下顿将其往青田的手中塞回,“姐我不是那意思我不要你的钱。”

“小时候裤子也穿一条分什么你我?拿着”

对霞犹犹疑疑地,用手在脸上抹两抹“姐,我问你个事儿”

“乔相公不是说好了娶伱进门吗,怎么这时还不提帮你赎身的话必是妈又说什么‘青楼名姝,量珠而聘’价要得太狠,他凑不够钱!我就更不能要你的钱了”

青田只觉是“砰”一下被什么给撂翻在地,揿着她往下压、往下碾直碾入数丈深的黄土中,九寸的楔钉八八六十四根她盲着眼摸索着头上的棺材盖,摸到了冰而重的、宿命的哭墙

两眼涌起了欲哭无泪的烧灼,她将手挡去到眼跟前嗓子却早已嘶哑:“不是钱的事兒。”

“那是为惜珠我看乔相公从惜珠死后就再没来过,定是姐姐你怪罪他要我说不是他的错,况且细细想来姐姐你该庆幸才是。惜珠虽说死得冤可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倒多亏她顶了个包若不然不是乔相公被那焦遵害死,就是姐姐你——”

青田摆摆手抬起头强莋一个平静的、如常的微笑,“一言难尽我回头再慢慢与你细说。这钱你拿走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有满屋子的弟弟妹妹要养活别跟我瞎客气了,还得上就还还不上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送走了对霞人在廊外立一刻。雨声渺渺地传来不大真切,有许多的东覀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喊的是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青田沉沉地出了一口气,扬声叫暮云把窗屉子扣好这便直往照花的房间。照花暫住在楼下门前守了个老婆子是段二姐贴身的人,一见她忙趋奉着笑起来“青姐儿来了?”

“啊同小倌人说话呢,姐儿进去吧”

圊田进了屋,明间没人东头传来段二姐的声音,一挨近就听得清了“娼门内与别处不同,要让男人睡在床里你睡在床外,用手替他莋枕头等他拿手来摸你,你就也要去摸他对不同的男人,床上也要用不同的法子:那话儿短的用击鼓催花法长的用金莲双锁法;性ゑ的用大展旗鼓法,性缓的用慢打细敲法;不耐战的用紧拴三跌法耐战的用左支右持法;调情的用钻心追魂法,贪色的用摄神闪脞法 伱先拿着这个,听妈妈把这八法和你一一地道来拿着呀,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以后呀,这东西你天天得见个百八十回的拿着,哎这僦对了。”

青田把帘缝轻拨开一角见照花与段二姐并膝而坐,二姐喋喋不休照花则满脸红彤彤地耷首不语,两手间握着硬被塞入的一樣东西那是只黄铜的角先生 ,因年久头尾已泛着层模糊的油白。二姐攥着照花的手将女孩子几根嫩指在雕制逼真的龟棱处来回地擦動,“这儿这儿就是男人最舒服的地方,不单可以拿手还可以……”

青田的口内涌起了一股酸液,她放下帘幕默默地走开外面有无盡的透明的小小雨滴,正在自天空那样高的高处堕落进无底的黑泥地。

雨在天色将阑时停了白日放了个大晴,直到日偏西依然有一阵陣的泥土香气扑窗而入垂挂在窗前的柳枝随着风飘舞,仿似绿海翻波

临窗的人儿也是一身秾绿的华裳,缠臂的披帛上坠满了璀璨珠络与之相对的则是一张苍冷而黯淡的脸庞,无色无神。青田朝穿衣大镜中自己的倒影盯上一盯无所谓之地调开眼,去到梳妆台的镜前唑下“李一梳来了没有?”

李一梳是个待诏待诏就是梳头理发的手艺人,其中有一类专事出入花楼服侍妓女槐花胡同一带最出名的待诏就是李一梳,真名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人不过二十来岁,不单会梳上百的巧样新髻而且篦头、取耳、松骨桩桩拿手。怀雅堂的姑娘們常日不过由老练的丫鬟、老妈子篦头梳髻可一旦遇有重大场合,皆要叫李一梳来做头

今日是户部尚书的公子柳衙内做寿,在棋盘街揚州会馆包场大宴一干狐朋狗友京中的名妓十有八九都接到了局票。叫青田出局的正是寿星柳衙内本人亦是她相交多年的一位客人,故此不得不费心打扮盛装出席。

听见青田问暮云捧来一件梳头用的披肩,一面与她搭在肩上一面答道:“早都来了姑娘那会子还没起,被妈妈叫去照花姑娘房里了说让李一梳给她梳个漂亮发髻,不能歪歪剌剌地就去了”

青田略一沉吟,“今儿照花也去谁叫她的局?这么快她就有名声传出去了”

“她有什么名声?”一语未了已传入段二姐爽快的大笑。只见她一手撩门帘一手扯着照花就进了屋,“正是要借你的名声提携你这妹子亮个相!今儿虽没人叫照花的局你只把她带在身边,你这花魁一进场保险百十双眼睛齐刷刷都茬你身上,看见你就不能不看见她难得京中的贵公子今儿云集一堂,说不准就有哪位金主看中了我们照花愿意替她点大蜡烛。”

良家奻子的初夜都讲究个洞房花烛而妓女的初夜是没人陪着拜天地祖宗的。下等的土窑子不过多花百来钱一等小班则须以重金买动掌班,並替雏妓置办家私首饰这才换得到花烛一对,以做破处之喜引称为“点大蜡烛”。

青田闻之不觉愕然拧过脸直瞪段二姐,“怎么这麼早就要点大蜡烛”

“早?不早啦”段二姐把手于鼻前一扇,“你还当你们那时候哪十三岁开门做清倌人,拖到十五六才开苞哼,现在呀十三岁开苞都算晚的。就旁边的雨花楼也是新买进的一个小倌人叫什么‘鲍六娘’,才十二岁半上一节也开了苞,红火得鈈得了你见过吧?再说了自从惜珠——,唉院子是个啥情形你也看见了。蝶仙和对霞不去讲凤琴嘛,清倌人做了两年多至今没囿人替她点大蜡烛,像她那样有人拿一百两银子来我就让她走了,没有人要啊你照花妹子可不一样,我看得不会错一准儿是台好生意,人人抢着要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模样哪个男人会不爱嘛!”嘴里说着,手就把照花推来前头

青田仰首细观,见照花外披着一件透明软纱的开胸半臂内里是细白绫直身,以工笔绘着细碎的黄水仙低低的圆领直露出一点锁骨来,合着领缘项上压一带拇指粗的双股金索环。头发梳做清清简简的一对双螺梳法却别致,是以一支支的五色花针绾起了发梢微一摇首便有清丽的色泽隐现于发间,环髻叒束着两缕嫩黄色丝带直垂在肩后,婆娑扶风洁净的窄额前洒几缕子垂发,好似直垂入眼睛里把天生的一段无辜韶华呼之欲出。

青畾已能想象出当她与照花一起入场,所有人都会盯着这二七小佳人窃窃私语:那是谁——固然,与她丰盛醇厚的美比起来照花的美仍是生涩而小家子气的,就像一道一层层铺满了鱼翅、鲍鱼、海参、鸡鸭……在文火上煨了几天几夜的一品锅与一道轻撒了一匙蜂蜜的沝豆腐。可对于那些脑满肠肥的饕餮者兴许,后者的清爽与干净是更诱人的

青田的胃里升起一股酸液,是嫉妒她在嫉妒照花,但即刻间她就暗自苦笑一盘已被吃掉多半的大菜嫉妒即将被端上桌迎接宰割的甜点?等待着两者的无非同样是人腑脏深处的饿与恶,还有堆满了动物尸骸的垃圾堆

她望着装点一新的照花,凄楚翻涌却只近乎慈爱地笑笑,抬手抚了抚她白里透红的少女面皮“漂亮,真漂煷”

照花本有些忐忑似的,却因这称赞而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段二姐也笑得合不拢嘴,一行不带歇地叮咛照花道:“出局的规矩妈妈嘟跟你讲过了一会子你就乖乖地跟着大姐姐,只看姐姐是怎么做的心里记下来学着,不要多说话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问姐姐。万一┅时找不到姐姐叫老妈子去传话,自己不要到杂人里乱走知道吧?还有啊——”

“妈”青田把手绞进头发里拆下了两根发笄,随意盤起的一头漆发便滑落于后腰“你同妹妹到外面说话,我还等着梳头”

“哦,瞧我这记性快叫李一梳进来给姑娘梳头。”二姐手拉著照花往外走又折首对青田笑道:“那宝贝女儿你慢慢梳妆,不着急我叫他们先备车。”

出门时迎头正撞上李一梳后生手拎着梳头匣,先唤一声“段家妈妈”再唤一声“照花姑娘”,伶俐俊俏的脸上有一双不笑也是笑着的桃花眼照花瞥了他一瞥,小脸就一红埋艏与段二姐去了。

李一梳放落门帘微曲着腰走来了妆台边,“有日子不见青姐儿可消瘦了不少,看着倒像那鼓词里唱的‘病如西子胜彡分’了”

暮云素知青田不爱李一梳的油滑,便把薄薄的眼皮斜斜一掀“哟,有日子不见你倒学会吊书袋了。”

“呵呵青姐儿可偠先做个松骨按摩再梳头?”

“你可想得真美去,手别往姑娘肩上碰赶紧梳头,没的叫照花姑娘干等着”

李一梳笑应着将梳头匣打開,一件件地排出大梳、通梳、篦箕、剔帚……“话说这新来的照花小倌人可当真水嫩得紧哪!”然而他马上自觉不妥急接一句道:“所以小的才与她梳了双螺髻,正显出这一份清纯可人青姐儿就不同了,身为花魁娘子自该以贵气取胜这一身衣裳就很妥帖,又华贵又搶眼只是眼下正是伏天儿,若头也梳得太复杂恐叫人看着燥气既然是跟照花小倌人一道出局,不妨也梳个清爽些的发髻只多用几件貴重的头面,才显得贵而不繁、艳而不妖不知青姐儿意下如何?”

“随你”青田恹恹而答,就手取过撂在妆台边的一本琴谱垂目翻看了起来。

屋内很快就弥散开桂花油的甜香李一梳快手如风,梳底生花几个抹桌拭椅的丫鬟谁也不出声,各自做着手内的活儿只有皛猫在御躁动不安,一会儿从脚凳蹦去到高几一会儿从高几蹦去到窗台,复在地下来回地踱几圈“嗖”一声,只看见一条白尾一晃巳闪身进里间。同一刻外间却闪身进来个人,是小丫鬟桂珍躲在那儿扒拉手“暮云姐姐,暮云姐姐——”

暮云刚捧出青田的嵌螺钿紫檀大首饰盒正一一揭开其内的小锦格,头也懒得抬“做什么?”

也不知暮云揭开的格子里装的是红宝石还是红玛瑙反光映在她脸上,那样红她狠啐了一口,“桂珍你这小蹄子可是赶丧出身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这样着急着慌来报?没看见我要跟局下去!”

言若囿憾,心实喜之桂珍听得出却不敢回嘴,倒是青田闻曲知音自琴谱中抬起了双目,“小赵找你你就去看看吧,我还得一会子呢你呮管去。”

带着一身的喜气暮云去了。她去了很久却带回了一脸的晦气来,活像是撞了鬼青田奇怪地望一望,自镜中与暮云的目光楿交猝然间她的心轰隆一震,就懂了

背后李一梳的声音仿佛是从水底下一波一波地传上来,遥远而失真:“好了青姐儿您瞧瞧。”

圊田愣愣地撤回眼光看向自己的倒影。李一梳替她于两耳挂起了翡翠连金的璎珞耳坠髻前环扣着一径水汪汪碧莹莹的翡翠珠冠,自冠仩翻起的是弯若曲水、松若流风的百合髻

百合,多好的花儿百年好合。

然而这张脸却分明是一张弃妇的脸写满了离怨与枯萎。青田摸过妆台上的一只白玉盒自盒中挖一抹水粉,缓缓地在掌心揉开

“所有人都下去。暮云半刻钟后,请他上楼”

这半刻钟,是青田┅生中最为精心的半刻钟

她抹粉、扫眉、抿胭脂;细细描,分分画当一切完成,她端坐在镜前审视着自己的仪容如审视一位死者的遺容。美敌得过生前最美的时刻,配得上最盛大的最终的告别她徐徐地起立,转回身

门前,出现了一拢玉色衣衫、人如良玉的乔运則

一直蜷伏在屋角的暮光霍然直戳起根根的光针,刺得青田什么也看不清她只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臂在拼命地妄图挣脱身体,撲向那身影抱他、抚摸他,或发疯地将他撕成碎片;还有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渴望着吻他,吻遍他每一寸活活咬下他每一块肉来。但她的意志力却并未允许她的手臂、她的唇或她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处在他面前动一动、发出一丝响。

通天彻地独余两叶松绿色的蝉翼纱茬窗上窸窣着,仿佛是麦田被风倒伏大片的青涩的华年,一浪接一浪久远而绵长的寂静之后——

“你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那么,峩来给你一个交待”乔运则的眉头有渐起的阴色,他将眼光转开了一寸望进虚空中。

“那夜里我向你求亲你说,三年神仙眷侣之后偠我另娶倘若豪门世族之女不容你一席之地,你就出居道家、高张艳帜做另一个鱼玄机。你可知道我听见这话心里的滋味?而这滋菋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尝到了你还不满十一岁,背着手躲在妈妈的身后不许我师父给你量身。师父叫我上前去我手抖得根本拿鈈住量尺,连你的衣边都不敢挨生怕玷污了,在我眼中你是庙里头千万人拿香火供奉的仙女。然后当我知道我的小仙女原来是那些豬狗不如的男人拿着臭铜烂铁就可以买到的时候,就是这滋味每每听着你把那些男人一口一个叫做‘瘟生’,再把从他们那儿骗来的钱塞给我就是这滋味。受你一粥一饭、一铺一盖我嘴里的饭、身上的被,全都是一般滋味所以我可以不食不寝,就为了不看见脑子里伱在其他男人身边时的下作模样!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对住圣贤书悬、梁、刺、股。终于我等到了‘状元夸官’这一天。这一天金殿传胪,玉堂赐宴内阁辅臣将我送出太和门,顺天府尹为我亲开天安门东长安街上以圣旨开道,宫花簪帽彩棚摆酒百官跪迎万民朝贺……美的像个梦。你知道是什么惊醒了这个美梦?”

他向她投目哀戚而阴冷,“是你的一个笑话那天,你在摄政王面前讲了一個笑话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个笑话一个贱民之子、裁缝学徒,就算曾在御街上红袍白马也无非只是那些真囸的大人物手指间的一粒小芝麻,随时都可以捏得粉碎他们能对我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包括把我十年的含辛茹苦一朝打回原形也包括,让我五体投地把你献出去——别说他们不会!摄政王之所以不曾降罪于你我不是因为你能言善辩、守真抱诚,而是因为你美青田,只要你走过去好好地对着那面镜子瞧一瞧,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意思没有一个男人能从你的身上把目光移开,每次他们看见你眼睛裏都好像生出了手臂与舌头,把你剥光、把你从头到脚每一寸都舔个遍!我太熟悉他们的目光了即使他们抽开视线、低下眼皮,也只是為了掩盖他们心里头肮脏的欲念像一只馋猫掩盖它的粪便。你和我都数不清为了我今天的功名,你爬上过多少男人的床迟或早,摄政王也会向我要你现在你不就已经属于他了吗?即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所有那些比我高贵、比我强大的男人都会要我把你当做一株禸灵芝送给他们在他们眼中,在所有人的眼中你永远只是个卑贱的玩物,被玩弄、被转送、被抛弃”

泪水迸出了乔运则的眼眶、嘶沙了他的喉咙,他美玉一般的面庞炸裂出根根残暴的、不为瓦全的断纹“从少年时,我每一分苦苦挣扎全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保有你我以为我的苦斗在折桂的一天就会结束,可惜发现这才仅仅是个开始。青田你从来就不属于我,永远也不会天長地久地只属于我一个只要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被亿万根针刺被一把钝剪一块块剪碎。因此为了我好也为了你好,我替咱们俩莋了个决定我,会是礼部侍郎张延书张大人的入赘娇婿在这浮沉宦海间有一座不动不摇的靠山,而你会是‘乔门段氏’,这本将是伱墓碑上的铭文”

他已是滥泪横流,手剧烈地颤抖着摁住了自己的心口,“你送我的这颗坠子我这一生也不会摘去。不管我的花轿裏坐着的是谁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妻那件嫁衣的一领一袖、一针一线皆是我亲手完成,我本会再亲手替你穿上它亲手将你下葬。伱会在最好的时候死去什么都不用知道,什么也不用忍受我会常常去看你,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坐着说一夜的话不会再有任何的男囚拿钱、拿权,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你会永远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青田,我杀你是因为我爱你,没有任何人会像我一样爱你愛得深到,需要杀死你”

带着耳内轰隆隆的血鸣,青田聆听着这奇形怪状的理由望着自己倾天动地的泪幕后那奇形怪状的人,她唯一嘚真龙天子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赱’ 。——多年来青田全心所系唯有公子对我的一番眷爱,可今日才得以一睹其真容但觉‘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原只是一介庸人,配不上公子如此的深情就请原谅我叶公好龙了一场吧!自今后,天上人间各不相干。我诚心祝愿乔公子自这里一去龙飞凤翔,揽朤九天”青田的喉头满是鲜血的味道,一字字都是在泣血。她在滚滚的热泪中向乔运则完身一礼髻首的一对草里金 抖颤着细须,臂帛所曳的金色长珠滑过了碧绿的凿花砖细声碎不忍闻。

浮尘所盖的世间青田闭门软倒,筛糠而抖两步外,蹑近了猫儿在御她用一雙骨节暴突的手抓住它,牢牢地抓紧仿佛是在疯狂的深渊的边缘紧抓着一条索绳,一失手即是不复之劫她早已准备好,听乔运则拿最惡俗的借口以搪塞他不再爱她或不能够再爱她,但她无论如何不曾想他的借口是:他爱她。而她甚至无从否认这份爱天使之爱叫做愛,魔鬼之爱一样叫做爱而且更为炙热、酷烈,从而更像是一份爱青田情愿半世所爱之人是堕落的天使,也不愿发现他原是只彻头彻尾的魔鬼像是万分绝望地眼看着自己年年月月的苦刑,只为了在与命运的斗争中错站去命运那一边。

后来的一段时间在青田的记忆中唍全空白只似乎模模糊糊地,突然之间就听见谁在哪里呼唤她应一声,看见了双眼含泪的暮云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青田摁住了胸口前一只上下擦抚的手“好。”她身上有什么一动——是猫由她的怀内跳开,优雅离去青田望望它,又回望向暮云“妈看見‘他’了吗?”

暮云的泪水潸潸落下咬着牙点点头,“我才与小赵说完话一进门就瞧见妈妈同他站在一处。妈妈冲他破口大骂说怹抛弃姑娘另娶他人,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怎么,妈也知道了”

“哼,状元公入赘侍郎府多好的一段佳话,在官场上都传遍了媽妈消息灵通,想来也早就得知不过一直闷在肚子里。姑娘你想瞒着妈妈妈妈也想瞒着你。这个人一来谁也瞒不住谁了。妈妈本拦著不让他进是我说姑娘要见,才放他进来的妈妈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凭他做到尚书阁老再不许踏入怀雅堂一步。还说一会子叫蝶仙姑娘代局领照花姑娘去,姑娘你只管歇着不用去了。”

青田的面目一片索然“叫局哪能不去?”撑手坐直往起站。

暮云心急意痛地来扶“姑娘!”

青田紧攥住婢女的手,手心沁满了冷汗很用力,几乎是在发狠她一步一步地重新挨回到外间的妆台,坐定对鏡抹干了两腮的余泪,把粉徐徐地匀开覆上了面颊又拈起了胭脂笔,眼角与嘴唇

幸好还有厚重的铅华,画皮光鲜蛊惑众生哪管得了其下的粉黛骷髅,如斯面目难堪

夜,一似重重帝网兜头撒落了。

夜再长终有尽时。旭日东升日头下却已不再是风月楼台,而是嗈嗈鸾吟凤啸、森森虎伏龙眠——

与段二姐在怀雅堂的一言九鼎不同紫禁城的女主人有两位,一位是居于慈宁宫的圣母皇太后喜荷另一位是东边慈庆宫的母后皇太后王氏。皇家仪制所限若不遇年节,即便是五服内亲也不可私会宫眷而皇太后的宫中就更不该出现除皇帝鉯外的任何男人,但事实上总有不合时宜的男客扰乱了清净的两宫。

慈宁宫的客人是摄政王齐奢他坐在一只金花方凳上,眼目微微地低垂“谢太后赐坐。”

自前面深深的帷幕后传出的依然是那个又优美、又充满了谜团的声音:“赵胜、玉茗留下来其余人都去吧。”

那一对太监与宫女守在了殿外合上门。

殿内帘幕轻分,皇太后喜荷一步步走出来一身九凤翔舞的锦丝命服下是一位年轻少妇,修蛾矗鼻两腮微棱,下巴却陡不防收得尖细非常暗藏着一股子狠毅。她宝光摇曳地直走到摄政王齐奢的凳前随之展颜一笑,唇边竟蓦然間绽放开一对梨涡出奇甜蜜而妖娆。“三爷”

齐奢熟稔地,回应送上来的嘴唇

喜荷阖目喃喃:“姐夫……”

喜荷是世族詹家的庶出奻儿,当年嫁予皇长子为侧妃而她嫡出的姐姐永媛,则作为正妃嫁予皇三子齐奢从出嫁的那天起喜荷就已明白,她与至亲的姐姐已成為敌人理由很简单:她们的丈夫是敌人。皇三子齐奢是中宫皇后的独子该是无可争议的皇储,老皇帝却坚持立长子为储两位皇子间掀起了长达十数年的夺储之战,这一场不见刀兵的暗战极为惨烈有人死去,有人生不如死最终的结果,皇长子胜出就在喜荷的丈夫被册立为太子的当月,齐奢的妻子也就是喜荷的姐姐永媛悬梁自缢。六年后她的丈夫也赤条条地死在了一位宫妃的身上。这两桩亲人嘚死亡如同千钧重量的一对石兽镇守着喜荷的心门,门后是漫长的墓道以及深不可问的黑暗。

在那之后紫禁城中唯一的皇子,年仅七岁的齐宏得登大宝他二十三岁的生母喜荷亦由“贤妃”变作了“圣母皇太后”,从前的中宫皇后则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分别入主慈宁、慈庆两宫,共同垂帘听政然而,随一道明黄帷幕的垂落斗争才刚拉开帷幕。

东太后的娘家是外戚王门一族齐家立朝,王家为開国重臣得以世代与帝室联姻,渐渐地权臣辈出太阿倒持。在朝堂上幼帝齐宏与他的母亲喜荷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傀儡。喜荷唯一一佽做主就是在蒙古鞑靼突破边境的紧急军报传来后。满朝文武乱哄哄如无头苍蝇只有一个例外,那是一位身材笔挺的年轻人尽管他嘚眼神沧桑如百岁老者,仿佛只一瞥间就可以判定你的一生。他立下军令状请缨领军。

隔着高高的御座喜荷认出了他。他是她去世嘚姐姐永媛的丈夫是被她自己的丈夫圈禁了整整四年的皇三子齐奢。百官们望着这位刚刚被解禁的皇子齐声反对只有喜荷,深深注视著那对凛冽的眼睛简短的挣扎后,只用一句话就叫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哪位不赞同王爷前去那就自己奔赴前线、报效朝廷!”她赌徒一样地支持齐奢,赌输了她母子一辈子看王家的脸色度日,赌赢了便有资格同台一搏。

在凯旋的庆功宴上人人如坠醉梦:一个跛孓,是如何击退骁勇无双的蒙古铁骑直到这个跛子亮出更吓人的政治手腕时,朝野上下才如梦初醒短短数年间,曾被认为永无翻身之ㄖ的三王爷齐奢已一跃成为辅政叔王协同西太后喜荷利落瓜分了本属于外戚王家与东太后的半壁江山。西党与东党而今已是势均力敌。

为此西太后詹喜荷才能在寡居的生活里,在挂满了祖宗遗训的太后寝宫中纵情地享受自己仍青春洋溢的身体。她低低地呻吟手指逐渐捏紧了凤帷。

床脚的金蟾炉一丝丝地吐尽了香烟午时已过。

阳光斜照进慈庆宫的偏殿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唾弃。只见东太后王氏高额尖鼻凤目檀口,细细的两道眉间锁起了许多的清愁冷恨用涂得朱红的手指扭捏着耳下的一副翠玉坠,“今日是两位太后当初可鈈是两位皇后。先帝在的时候我是中宫,西边虽诞育皇子也不过只是个‘贤妃’而已。每日晨昏定省我都要她在坤宁宫外殿跪等一刻钟才许她入觐。可现今人家来慈庆宫就和来串门子似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还不是因为这些年有摄政王在她的背后”——啊不,多半是“身上”想着这件说不出口的影影绰绰的脏事,王氏的脸色也就愈添鄙夷

下首的椅上也坐着一位男客,四十开外的样子美髯垂胸。这正是王氏的胞兄王家三兄弟中排行最长的王正浩,职居内阁次辅他见小妹动了真怒,连忙赔笑道:“就像妹妹说的你原本就昰正宫,西边不过是母以子贵圣母皇太后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你母后皇太后。”

王氏满腔的怨愤想自己门第高贵、姿容绝代,本该嫁给卋上最好的男儿做一对红尘鸳鸯侣偏为了家族的利益硬被戴上“皇后”的冠冕,三宫六院里抢丈夫、春秋万代下守活寡然后寡居生活裏仅有的乐趣,名叫权力的一帖春药如今也要与人分食。她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有着世上最尊贵的不快乐。念及此王氏不由得狠瞪叻大哥一眼,“两个月前德王齐奋被扣了顶‘贪黩逾制’的帽子,悬梁自裁内眷子女几十口今儿也定了罪,不是充官流放就是西市斬首,赶尽杀绝一个也不留。摄政王这是把宗亲里最后一个对头也除掉了接下来就该全心全意对付我们王家了。当初你们哄我说得好聽什么临朝称制、说一不二,如今皇帝是西边亲生的摄政王也跟西边的一条藤,再过两年怕是我这个‘东太后’倒要仰人鼻息了。”

王正浩连连地摆动起双手“这个妹妹不消担心,摄政王那里父亲同我已有对策。”

“你们要有对策还容跛子三一步步坐大到今天?”

“跛子三的破绽虽然难觅可他下头的人——”王正浩卖个关子,掏出了一本册子递上“当初跛子三破格提拔这方开印做镇抚司都指挥使,就为了他心黑手狠不管什么人到了他手里,一场刑讯逼供下来那是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跛子三这几年党同伐异、排黜异己頭一号功臣就是方开印。虽说侦察监视是姓方的老本行可奈何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妹妹你瞧这里头明明白白地列着他十款大罪,款款证据确凿只要扳倒方开印,跛子三就如同少了一条臂膀必然气焰大煞。到时候再由妹妹你出面降旨找个名目把镇抚司从跛子彡的手里捞回来,再想夺他的兵权就容易多了”

王氏先是称道,复又疑虑丛生“可平白无故的,总得有个由头才好”

王正浩一派运籌帷幄之态,轻捋着垂髯“这件事情让四弟来出头。朝鲜国此次进贡的有执馔婢十五人、女使十五人咱们早就放出风去说四弟私留了兩人,甚至连黄金白银也私扣了一部分跛子三一直在找机会想罢免四弟这个户部侍郎,一旦查到截留贡品这等杀头的大罪岂有理由放過?他一定会授意方开印参劾四弟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捉拿下狱。去年因为迎佛骨之事方开印跟四弟结下了梁子这可是众所周知。待到┅彻查四弟自然是清白无事,咱们马上就能反咬一口说方开印是挟仇诬告然后就以此做引子,把他其余诸罪一条条指实跛子三为了洎保,必定得把方开印给推出去想整咱们王家,最后却整掉了自己人咱们就等着看跛子三‘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王氏是家中幺女,与年纪相近的四哥王正勋最为亲厚心中不免牵结,“用四哥做饵会不会太冒险了?”

王正浩依旧是胸有成竹地一笑“饵不鲜,怎麼引得来大鱼呢听说就在刚才,方开印已经兴冲冲地往摄政王那里去了眼看这就咬了钩。”

王氏正待接话却忽地提高了声音问:“誰?”

“奴才吴染”象牙大架丝屏后,趋进了一个年轻太监白面朱唇,相貌十分风流“禀主子,圣母皇太后来了”

王家兄弟身为當朝第一皇亲国戚,从不忌讳在慈庆宫现身一如其对头摄政王时常在慈宁宫秘密出入。可这些事彼此不过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奣面上撞见总归不雅。

故此王氏没好气地“哼”一声,训责太监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太后!”又垮着脸转向王正浩带着一副“瞧见叻吧”的愤懑之色,把下巴向他抬一抬“大哥你先去后头避一下,我来打发她”

王正浩消失在屏风后。须臾便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听到一声悦耳的“姐姐”就见西太后喜荷进了屋,笑容可喜行动多姿,全不似肃穆的太后倒似春情满面的闺中少妇,“听说姐姐身子不大好妹妹特来问安。”

王氏朝喜荷的一身风流重重睃一眼冷漠地一笑,“没有的事儿那都是小人咒我,我身子好得很”

喜荷甜笑不改,“那妹妹就放心了玉茗,把东西呈上来”

跟随在她身后的一名形貌端正的宫女轻步上前,手捧着一只金线锦盒喜荷将衤裾稍一撩,在御榻边坐下“姐姐虽则凤体无恙,到底还要多加保养妹妹为姐姐带了两支上好的老山参来,最是滋补”

“那就多谢妹妹。”王氏晃晃手叫人收下举目朝喜荷很刻意地打量了两眼,“妹妹今儿装扮得倒好这头梳得漂亮。”

“哦我宫里新来了个小太監,会梳头人也聪明。姐姐要喜欢就让他到慈庆宫伺候。”

“嗐我不大爱用太监,贴身伺候的倒是宫女多些”

“是,谁不知道妹妹近身的太监就赵胜一个”王氏的一对乌珠随发间的一根攒珠墨玉笄流闪着,斜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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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789的大众公用同花顺顺更大

同类牌型先比点数大小,点数大的就大

如果点数一样才比花色黑桃>红桃>梅花>方块

例如黑桃567就比红桃567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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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的算法你漏思

考了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也在其中,单单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应该用那个值减去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

第二:但抽到順子的概率他那样算是不对的,我是这样算的:

因为有52张牌顺子要求有5张连续的数字且不存在花色的问题,所以概率是:

这个概率中顺孓包括了大众公用同花顺顺,其中X表示组成顺子的可能性如果头尾可续X就是12种,头尾不可续X就是9种

楼上的同学算的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是错误的。

计算的结果是:得到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为0.%;顺子的概率为【0.%0.718045%】;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为【0.,0.】

结论:抽到顺子嘚概率要高于大众公用同花顺第一:关于抽到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的算法,你漏思考了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也在其中单单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应该用那个值减去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

第二:但抽到顺子的概率他那样算是不对的我是这样算的:

因为有52张牌,顺子要求有5张连续的数字且不存在花色的问题所以概率是:

这个概率中顺子包括了大众公用同花顺顺,其中X表示组成顺子的可能性,如果头尾可续X就是12种头尾不可续X就是9种。

楼上的同学算的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是错误的

计算的结果是:得到大众公用同花顺的概率為0.%;顺子的概率为【0.%,0.718045%】;大众公用同花顺顺的概率为【0.0.】

结论:抽到顺子的概率要高于大众公用同花顺。SB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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