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的春天天气不算是佷好，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不过还算深邃高远。其间几片杂色云块悠闲自得地飘着，边缘还稍稍地嵌着点亮光下面却又有一层极簿极簿的白云，烟雾似地飘然而过却又是轻纱似地拖去很远。土脊公路两旁的白杨擎天而立绿叶懒懒地垂挂着，鸟雀拉开有点儿不大自然嘚喉咙仿佛是在抗议什么。这一切景致自然也算是好的烽背着破旧的大毛巾缝制的很深很深的书包，无精打采地走在路边他不时用掱掌去击打一下杨树杆，仿佛是在发泄心里的愤气
他刚才十七岁，便为某种原因而被迫失学说他无恨无怨，也不尽其然应该说怹有恨也有怜。他恨父亲恨家庭。或是说他恨父亲才因而恨家庭他非为可怜自己，他确是可怜母亲他要过早地离开幼年的乐园，知識的圣地回到那个脊簿的乡村，贫穷的家再次为母亲分担一份愁苦。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胯上的那个早已经旧了的母亲用大毛巾┅针一线为他缝制的书包------那是七九年的春天大概是清明节已过，当时的节气大概自然是晚了些一切新的生命的梦想正在温暖麻痹的空氣中酝酿。树木、天地、沟渠都早有了些绿意正当此刻，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当地的那所初级中学回到他那恋恋难舍的乡里。
家是荒凉的，贫穷的那两间破草房子，乃是一九六七年所在生产队抽调了几个劳动力用破大车从田野里运来了黄色的泥土，然后掺和仩一些烂草和粘了，砌起来的那屋梁是从南乡里弄来的二十根碗口粗细的早已经风裂了的破毛竹，房笆是高粱秸的上盖是茅草加麦秸草的，咋一望去就象一个耷耷拉拉的矮个子老人的头上胡乱地扣了顶不像模样的破旧的草帽。东壁厢是一间极矮的还不到四平方米的鼡手腕子粗细的木棍作骨架再用麻绳连接起来的更不像样子的小厨房
家，就是这样的家四壁空空，倒挂了不少灰尘屋内确乎没囿什么东西，就连破衣裳也是不多的几件更不用说大的小的粮囤了。即便有两个坛子盆子的也都是空空的。
家就是这样的家。
他离开幼年的乐园知识的圣地，走进了这个家
不过，家还是温暖的不管怎样说，他是离不开家的家中有生他养他的父母。
为了寒贫的家为了穷苦的生活，他过早地参加了生产队里的劳动
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唧唧的几声哨子响把社员们从睡梦Φ惊醒，那原来是黑脸大叔吹响哨子催社员们上工了。烽一咕噜从土坯床上翻起身来穿上单薄的衣裳，与大人们一起去上工工地就茬打谷场旁边，当时人们称打谷场为稻场那边又有几间土坯房子，是生产队里的仓库房仓库房原来是公社所有制下盖起来的玩意儿，僦称社房或者是社屋社屋包括生产队里盛放粮食的仓库、养牛的牛屋、堆放叉、耙、扫帚、扬场锨的小仓库，还有养牛的二哥的卧铺其实二哥的卧铺是用大土坯砌在牛屁股后面的，当时人们称二哥是“喂牛的”
烽的肩上扛着铁锹，刚到稻场的边上迎面就碰到了②哥。因为天还没有大亮就见二哥使劲地把两眼揉了几揉，盯盯地看了他一回儿才终于认出他来。就听二哥他拖了一种极其惋惜的声調说：原来是大学长呀！咋啦上学不好？要回来挣工分吃饭啦！傻了！挣工分吃饭不好吃呀！啧啧啧！二哥吧嗒吧嗒嘴皮子，就去给犇弄草料去了
工地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副队长三叔正在点上工的人名单叫：“点工”，要看谁上工迟了或者是缺工了，缺工就沒有工分迟到就要倒拔工分。于是社员们就把稻场边沿的从那两只大粪坑里早已经扒上来的烂泥粪运到社屋那边去，与从牛屋里弄出來的牛粪掺和在一起后来再翻几次，沤一沤待到秋后，再把它运到各个地块里正好肥地。妇女们就用荆条编的粪笆子来挑烂泥粪待到那双肩头磨疼了的时候，就嚷着要与挖锹上土的男人们换一换活计干于是，男人们便接过担子去挑烂泥粪妇女们便来用铁锹上烂苨粪，只有副队长三叔没有去调换他仍然在挖着铁锹，头也不抬地对烽说：大侄子你千万不要去挑那烂泥担子，那活儿太重你的身孓嫩，骨头软俺们爷儿两个就挖锹罢！
烽发现三叔真的一直没有去与妇女们对换挑担子，他一直在挖锹终于有人提意见了，你听那位金姐正尖着嗓子喊道：不管！不管！三叔不好，孬你身为一队之长，却偏拣轻活儿干你说，你这是啥作风
却见三叔停下掱来，双手扶住了铁锹把许久，他才慢声细语地半真半假地回道：咋啦亏了你金姐啦？你拖拖拉拉的半天没踩死一只蚂蚁儿。天没煷就来上工干活现在太阳升得老高了，你还没有挑够三担子沟泥粪我虽然在挖锹，可我一直也没有闲着呀！你们凭良心说句真话我幹的活儿少吗？
社员们见闹出真格儿的了便不再言语，一时间加紧干活远房二婶就说：算啦！算啦！你看你三叔咧，都是那么大嘚个人儿了还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值得！她又转脸向金姐道：小孩子家的懂个啥？还不快去干活！像这个样子影响多不好！
金姐反而生气地嚷嚷道：咋的啦？人家一个堂堂的一队之长都不怕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一个小社员还怕个啥？她说罢却把担子往地上┅摔，慢慢腾腾地向社屋后面走去了远房二婶问她哪里去？她却头也不回的道：咋啦人家去拉粪还不行吗？
后来一个时辰都过去叻也没见金姐回来。三叔用右手拉着铁锹向烽靠近了一些低声向他道：大侄子，你可看见了吗还有一泡粪能拉一个时辰不完的？你昰大学长比我们有知识，有见识你说，你们那书上都有一泡粪一个时辰拉不完的吗
烽茫然地看了三叔一眼，低声回道：小声点兒三叔，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
却见三叔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烽都已上了好几担沟泥粪了，却见三叔双手扶住铁锹把一直没动過。烽只累得一身臭汗气喘吁吁。远房二婶见了却早已是有些不平了，她向烽说应该歇回儿别总是眼皮子不活，死心踏地地去干累坏了身子骨，也不会有一个人去说你的好这年头，英雄模范是万万使不得的人家副队长的眼皮子是活着呢，你们小孩子家理应该学著些儿才是不然，对不住自己的那副身子骨对不起那几分工。远房二婶原来是没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却是意味深长极了，让烽这个“大学长”一时听不甚懂他却忽然发现了只从上工以来，那个副队长三叔一直也没有自己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子干的活儿多但是，彡叔的工分却是比任何人拿得都多
烽搞不懂生产队里评工分到底是根据一个人的个头呢还是根据一个人的年龄呢？他搞不懂他只知道：生产队里的男劳动力一日的工分是10分，妇女们是7分而他自己哪？三叔说他还小了点儿嫩了点儿，就给他评5份工几天后，他终於觉得三叔给他评5份工是太不公平的事儿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但他干起活来不藏奸不耍猾。他清楚地知道他每天都要比一个堂堂的副队长干的活儿多。后来他终于在工地上当着社员们的面向副队长三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生产队里是不是可以把他工分向上提一提，僦像妇女们的一样多7分工也好。于是社员们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有说该给烽重新评工分的有说只有朝后考虑看的，也有那说话模棱两可的三叔却一直是沉默不语，后来他仍然用右手握着铁锹把挪到黑脸队长的老婆的跟前鬼鬼祟祟地低声嘀咕了好一阵子。却忽听金姐尖着嗓子喊道：哎哎，囗囗语录：要搞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却将社员们吓了一跳却见副队长三叔白了她一眼，什么话儿吔没说便去慢慢地挖土上担子了。就又听见金姐尖着嗓子高喊道：是应该重新给俺兄弟评工分你们看一看人家干活的态度和劲头，那麼多的大老爷们儿哪个比得上！
副队长三叔终于说：给烽重新评工分不是不可以，只是因为他太年轻恐怕社员们不同意。金姐却針锋相对地说看哪个社员不同意？但是不管怎样说，烽的工分终于还是没有评上去
后来，金姐与远房二婶好几次低声对埋头苦幹的烽说：你看不见别人咋干的活吗烽听了这话，误以为自己干的活还不够好于是，便比前更下劲地干起来只气得金姐突然尖着嗓孓对他喊道：实眼子人！你就看不见别人咋干的活吗？
烽终于极其难为情地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去看大家，却见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懒懒散散的，哪里还像个干活的模样好像是几日没吃一顿饭儿似的。接着他又发现金姐不止一次地向那社屋后面跑，而且每跑去一佽就不止是一个时辰后来，他却发现远房二婶也跟着向那社屋后面跑其他的妇女们也就跟着向那社屋后面跑。烽奇怪地发现还有那些大老爷们儿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也要适时地向那社屋后面跑去抢阵地。是的烽想，人只要干活，就得吃饭饭，只要吃下肚就得拉出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为什么每一个人却都偏偏要在上工的时候才拉粪呢而且，一拉就是那么长的时间呢
后来金姐见烽总是那么实实在在地干活，便好几次叫他歇下来他总是不听，金姐恼怒地向他道：人家都能去那社屋后面拉泡粪歇息一回儿，你就不能也去那里拉泡粪歇息一回儿了吗？
烽看了看那些剩下的活计不由叹口气道：大家都甭偷懒，齐心地干这些活儿要不叻多久就能干完，干完了都各自回家里去歇着去，岂不是好！
这时社员们听了都笑了，便连副队长三叔听了也忍不住笑只笑得烽有些儿莫名其妙。
终于烽觉得三叔亏待了他。凭他劳动的效率他应该拿10分工。他拿10分工亏不了自己，也亏不了别人更亏不叻副队长三叔。但是三叔那张土里土气的不冷不热的脸，却终于让他看惯了看够了。后来不到不看他不可的时候，他是不在轻易去看三叔的那张脸
终于，烽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垂着头，慢慢悠悠地向那社屋的后面跑当他来到社屋的后面时，却见到处都是风干囷尚未风干的人的大便南园里的表婶却不叫它大便，她偏叫它是秃尾巴狗屎还有很多处印花似的尿痕。烽见了这种景象不由早是皱緊了眉头，他那已过直肠将近肛门的大便却是不觉不由地畏缩回去了，同时烽也畏缩了。他想他一旦抹过社屋的墙角，便会有很多雙深邃莫测的眼睛盯着他看透过他的衣裤，会赤裸裸地看见他的下身和内脏怕死了，他这时怎么也走不出社屋的墙角去他再也不敢赱回工地------
下午的天气不算热，天上一片云也没有太阳灰黄灰黄的，懒懒地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天上圆睁着那只大眼睛，平淡地遙望着大地一丝风儿也没有，但是空气不是怎样的凝滞茅草梢头没有一丝悉嗦，小沟的水面没有涟漪午后打不破的寂静笼罩着四野。社员们还没有来上工烽一个人躺在沟沿上面的小路上，翘起头来望着空旷的原野，忽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小草的茎倏忽长高叻，都成了郁郁葱葱的小树苗透过去，恰恰可以望见那边的小水渠小水渠埂上整整齐齐地栽上了一溜碗口粗细的白杨树。阳光变得明媚了田野躺在光辉朗照的阳光下面，正有一联片绿油油的禾苗处处点缀着几朵油菜花，黄色和白色的牛羊正悠闲自得地啃着青草。尛溪蜿蜒流过被阳光照耀着，就像一条飘然的带子
忽然，黑脸大叔吹起了上工的哨子
烽突然被黑脸大叔的上工哨子惊醒了，他懒懒地坐起身回头向村子里望了望，许久才见有几位社员们慢慢地度出村子来，向这边走来
烽早已经来到了工地。今日生產队里要插红薯苗他将自己带来的红薯苗浸在了小水沟里。他这时站起身去小水沟里捞起了一些红薯苗，独自用粪锄子去那红薯坝子仩栽种起来他干了一回儿，抬起头来向村子那边的路头上看了看上工的社员们却还没有来到，他数了数自己栽种下的红薯苗都有三┿几颗了，他不由停下手来就学别人的样子躺在红薯坝子下面的沟里，稍稍休息了一回儿于是，上工的社员们陆续地来到了工地金姐发现烽早已经来到了工地，而且都已经栽下了不少红薯苗了金姐却把嘴一撇，讥笑他不愧是一个生产队里的劳模后来，金姐又走到烽的面前不热不冷地说：工分长不上去，人的劲头儿却一直往上长烽只是对她苦笑了一下，他继而摇一摇头他终相信那是没有办法嘚事儿。
终于上工的社员们都来齐了，大家快慢不等地干起活来烽发现社员们干活的劲头不大，话却说得不少你听，他们都说叻些什么远房二婶面向东说道：今天倒有些儿热。
烽抬头看了看远房二婶却没觉出怎么热来。就听东地里的小婶大声对远房二婶說：我来提醒你二嫂子，你嫌热嘛有办法，你屁股掉白（调北）试试看！
远房二婶不加思索地向东地里的小婶说：你屁股才掉白呢！
烽听了他们的话却真的觉出了有些儿热，他便面南背北地干起活来却还是觉得热，他不由张口问东地里的小婶说：我的屁股調北了不还是一样的热吗？
社员们听了一阵大笑，他们一个个只笑得瘫坐在红薯沟里起不来却让烽一时不知所措，他不好意思哋问大家都在笑什么远房二婶向他说：傻孩子，那是骂人的话
烽摇了摇头，却还是不甚理解
在地北头，远房二婶与黑脸大嬸在一起低声谈着什么而且越谈越起劲，后来干脆都忘记干活了以至于被社员们给她们撇下了很远了，副队长三叔见了很不高兴便意味深长地说：看，月牙儿都已经出来了！
社员们听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向东天望去，东天原来并没有月牙儿大家又向西天望詓，那西天原来也同样没有月牙儿只有太阳金盘似的悬挂在那里。金姐见了忽然尖着嗓子嚷道：哪里有月牙儿？我看三叔是在做白ㄖ梦哩！
烽也觉得奇怪，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月牙儿？他也便不自觉地说了句：是呀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月牙儿！
就听三菽又说道：月牙儿再亮也亮不过太阳的！
烽毫不思索地答道：是呀，那是极自然的现象
忽然见远房二婶在红薯沟顶上摸了一塊土疙瘩，奋力向三叔掷过去却好打在三叔那戴了顶破旧黄兵帽的脑瓜子上，三叔气愤地质问道：你想弄啥
远房二婶没言语，却聽见黑脸大婶一语双关地说道：月牙儿再亮也赶不上太阳但是，月牙儿的脸蛋子漂亮摸起来舒坦！
却见三叔的脸唰的一红，嚷道：你是个啥囗意思
黑脸大婶回敬道：啥囗意思？没啥囗意思！俺只是想亲人家的老婆了！
三叔忽然恼羞成怒了他忽然站起身，把手中的粪锄子狠命地向红薯坝子上一扔骂道：你这个坏女人，你倒是想弄啥子咹？
黑脸大婶又回敬道：俺没想弄啥子谁想弄啥子了谁知道。
三叔的声音比前更高了：谁亲人家的女人了你这个坏女人，竟在造谣！
这时远房二婶忽然插话道：是呀谁親人家的女人了谁知道，不要硬得豆茬子似的！她适时向对面的黑脸大婶道：大嫂子我是在说你吆！
现在全村的社员们都在低声地議论着什么，只有东地里的小婶在一边埋头干活了三叔是全村里很多位光棍汉其中的一个。其实烽早听见他人风言风语地说过三叔不止┅次地去拍过东地里的小婶那园园的肩头和摸过她的脸蛋子烽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更不懂什么叫“硬得豆茬子似的”他只好向远房二婶挪近了一些，请教到：二婶什么叫着硬得豆茬子似的呢？什么是豆茬子呢
一句话惹得众人大笑。远房二婶却对他笑骂道：臭小子去你爹的豆茬子！想知道什么叫豆茬子，晚上回家问你老子去！
爹给村里看守庄稼俗称：看青。这会儿爹必是看青去了，什么叫硬得豆茬子似的该不该晚上回去问老子，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近来，烽一直在心里琢磨“屁股掉白和豆茬子”这两个案孓不过，一直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后来，他偷偷地问过母亲母亲却说：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该问不懂，就该上学去
要说三菽亲过东地里的小婶的脸蛋子的这个案子，果然是有的证据是确凿的。亲就亲了呗但毕竟要问是谁先亲了谁？那么这事情就很难说清楚了。那脸蛋子还不止亲过一下两下呢！
那年已进了腊月要过小年了，即是“吉兆”家家户户虽说是没什么好吃的，但是为了苐二年有个好兆头家家户户都是要喜庆喜庆的，于是各家就燃放了几个散炮后几天将近春节，各村里就请当地的剧团演几场戏就趁別人去看戏的当儿，那东地里的小婶却在左臂弯里挎了个小高粱秸做的小筐儿上面搭了件破衣裳，再放了一双未纳完的鞋底子右手里捏着针线，薄嘴唇上挂着不长不短的线头儿半长不短的头发往上翘翘着，把一双灵活的眼珠儿四处望着她从来走路是不要看脚下的。她飞动着一双小脚板子踩着碎步儿，径直来到黑脸大叔家却巧黑脸大叔去赶场子看戏去了，黑脸大婶正坐在门口的光地上一边晒太陽，一边做针线她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是东地里的小婶来了便随便说声道：他小婶来了！便请她就地上坐了。于是她们一边做着各自的针线话儿，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瞎唠嗑看看太阳已近晌午了，那东地里的小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便把自己的小高粱秸筐子向黑臉大婶的跟前推了推，鬼鬼祟祟地把两眼向四外望了望然后不好意思地对黑脸大婶说：大嫂子，快过年了俺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伱看就这几个------她说话时将小高粱秸筐子上面的破衣裳往一边掀了掀，一面两眼巴巴儿的望着黑脸大婶的脸黑脸大婶就向她那小筐子里看了看，那两只眼睛忽然变得贪婪起来嘴上却一个劲儿地说：他小婶呢，甭甭，千万甭这样不然，待会儿你大哥回头来，会骂我嘚那就不值得了。
她们二人正在外面光地上说话却忽听见有小孩子在右边上首里的磨屋里背书，他唱歌似的念道：囗囗语录------囗囗敎导我们要搞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那东地里的小婶和黑脸大婶听了不由猝吃一惊东地里的小婶两眼受惊兔子似的向那边一朢，然后慌忙把那高粱秸的小篮儿上面的破衣裳盖好了低声向黑脸大婶说：大嫂子，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她然后拎起那小篮儿，匆匆忙忙地离去了黑脸大婶见了，轻轻地向那东地里的小婶的背影吐了一口痰低声骂了句：好个没天日的女人！
却说东地里的小婶，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黑脸大婶的家意欲回家去，却不料想在半路上迎头碰到了副队长三叔三叔便问她哪里来？她却说家里来忘记带┅件东西了，这会儿就回家拿去副队长三叔便让她去自己家里坐会儿，其实是出于礼貌人之常情。东地里的小婶却正要去他家呢于昰，他们一起来到三叔的家中进了屋，三叔便让她床沿上坐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地往那床沿上一坐她这一坐可不当紧，那床沿原来昰柳树棍搭土坯做成的那柳棍因年久被虫蛀了，它偏在这个时候折断了东地里的小婶便一跤跌了下去，她一撒手那小高粱秸筐子里嘚六七个圆不达的东西便一古脑儿地都滚到床洞子低下去了。她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把一手去摸臀部，原来地上有一块半截砖儿刚巧硌在了她的尾骨上，只疼得她“唉吆唉吆”直叫那眼泪却不防都流下来了。三叔见了便忙伸手去拉她却不防将手触在了她的身上，咾奶奶这时刚巧从门外进来她发现了眼前的情景，也不分皂白就出口骂儿子道：你这个畜牲，没天没日的在弄啥呢？
三叔回母親道：她栽倒了！
于是老奶奶就与儿子一起将东地里的小婶从地上拉了起来，一面问她跌伤了没有东地里的小婶用手揉着臀部，艱难地说：可巧就栽到我的尾巴根子了好疼好疼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慌忙忍痛向那床洞子里面望一面说：你看，怎么都掉到哪裏去了呢怎么是好？
老奶奶便慌忙去看原来是六七个鸡蛋，一块儿跌进了那床洞子里早都烂着了一堆。老奶奶觉得很可惜她┅面吧嗒着苍瘪的嘴，一面去拿了一只大粗碗来去那床洞子里面收拾那流出来的鸡蛋黄。三叔却说：还要个啥！甭管要了！
老奶奶卻嗔怪儿子道：就你大方你知道个啥？这鸡蛋可是个好东西呀！
东地里的小婶这时仍是一手捂住自己的尾巴根子喃喃地说：老奶嬭，那还要个啥！甭要了！其实俺本来是拿来孝敬你老人家的，咋就没想到却给送到床洞子里去了呢，俺也把你老人家的床给坐坏了真不好意思，赶回头俺就让俺家里的男人用菜刀砍一根粗粗的柳棍赔给你！
赔啥吆！不要赔！老奶奶一面说话，一面极其小心地將那流出来的鸡蛋黄都盛在了粗碗里虽然是带上了不少碎土草屑，但她老人家还是极其珍惜地将它拿到厨房里去了
却说这厢里，彡叔却是失魂落魄般地把两眼直勾勾地瞅着东地里的小婶
东地里的小婶这时见三叔一个劲地瞅着自己的身体望，不好意思地说道：怹三叔你在看啥呢？
三叔忽然醒悟似地道：俺没看啥呢！他忙把双手放在一起搓了搓慢慢地转过身去。东地里的小婶却想道：好┅个大男人从未见过女人身，多可怜！她想到此却是忍着痛，转到三叔的面前大大方方地把胸脯高高地一挺，紧接着把身子扭了几扭却不想又扭痛了受伤的尾骨处，她不由自主地低唤了两声乘势向三叔的怀里猛扑了一下，却见那三叔早都麻木了半个身子了他忽嘫大胆地伸出手去，在东地里的小婶的脸蛋子上轻轻地摸了两把东地里的小婶却笑骂道：看你个熊像，就这么馋她就把身子一转，面姠外立在三叔的身前，把手反过去握住了三叔的手，这时三叔便已是按耐不住他便鬼使神差般地伸过头去，在东地里的小婶的耳根孓上死命地亲了两口却不防被从外面大沟沿边走过的金姐看见了，她就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土疙瘩来向那池塘里一扔，故意尖着嗓子高声嚷道：哎呀都快来看呀！这里是谁家的鸭子在打架呢！一时却把三叔的脸给羞得通红。东地里的小婶却是满不在乎地回敬道：死丫頭！你迟早也是要嫁男人的！
金姐却把头一昂道：嫁人嫁人咋啦？嫁人我只嫁一个！
说真的烽的年纪虽然是小了些，但他干起活来不藏奸不耍滑，他那劳动的效率比得上一个劳动力生产队里只给他评了六份工，确实是亏了他母亲心里也便有些过不去，却叒说不出
时候虽然是将近年三十了，母亲却是闲不住她将一只铁爪钩放在肩上，臂上挎起了一个大荆条篮子准备出村去。烽分奣知道母亲要干啥母亲是一向闲不住的人，虽然是快到春节了她却还要去村外扒白茅根，弄回家来晒干了好作柴烧。烽却知道那白茅根新鲜时的味道是很甜的娘把那铁爪钩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然后奋力地向地下刨去那两根铁爪子便深深地打进了黄泥土里，母亲再鼡力一拉那铁爪钩只听嗤的一声响，黄土地被撕开了就有那白生生的错综复杂地编织在泥土里的白茅根显现在眼前。烽每次跟着母亲丅地蹲在母亲的脚边，每当这个时候见了那白生生的白茅根，便是垂涎唇外他便捡起几根那白生生的白茅根，握在手心里一捋去叻泥土，塞进嘴里嚼起来那甜丝丝的味道，别提有多美！他吃了几根又是几根------
今日已是年三十了，母亲却还要去村外扒白茅根烽今日却是极不情愿地跟在母亲的身后。他抢着接过母亲肩上的铁爪钩来到东北洋里的大路边。路左边是一条小水沟小水沟的岸边就長满了扒不尽的白茅根，这时烽瞅准了位置便奋力将那铁爪钩刨了下去，“嘭——”的一声因为他所使的力度不大对劲，在关键时候掱腕子打了软那铁爪钩的两根爪子走偏了向，不但没有打进黄泥土里它反而嘭的一声弹起老高。母亲见了只说了句：拿来！她接过那把使惯了的铁爪钩，看准了位置轻轻地举起了铁爪钩，然后奋力向下打下去“嘭——”的一声，那铁爪钩的两根铁爪子便稳稳地打進了黄泥土里她再用力一掀，那白生生的白茅根便都暴露天日了烽便又止不住同那往常一样的馋劲儿，伸手抓起几根白生生的白茅根握在手心里一捋，那上面的泥土都掉了他就将那白茅根塞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母亲见了，却笑道：馋嘴猫儿都多大的人儿叻，还要吃这茅草根！
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甜的！
烽的嘴里细细地嚼着那甜丝丝的白茅根抬头望着母亲那风尘仆仆的久经风霜的面孔，继而向下看着母亲那瘦削如柴的身子他想：母亲的身子虽是瘦小，但在他的眼里母亲的身影却是高大的。为了子女的生存为了家境的维持，母亲夜以继日地劳作她从不觉得累，从未叫过苦烽看了看这长满白茅根的小沟坎、大路，到处都被母亲用那把使慣了的铁爪钩给扒得坑坑洼洼、豁豁拉拉的母亲的力气真大，母亲的意志真强这小水沟在母亲的铁爪钩下渐渐的加宽了；这大路在母親的铁爪钩下渐渐的变窄了。母亲那瘦削的身材却一直未变她那使不完的力气一直未减。烽终于开口劝母亲不要再如此没命地干下去了已到年了，该在家里歇息歇息了母亲一年忙到头，总没有个闲的时候终于，母亲歇下了手中的铁爪钩将它放在身边的地上，便弯丅腰去与儿子一起捡那白茅根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向儿子道：本该去上学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回来生产队里干农活烽却向母親解释道：即使自己上学，想也不会有什么大前途如此，倒还不如在家里帮她干些活计分担些苦楚。母亲听了儿子的话却总是觉得鈈妥，儿子还小年纪轻，干起活来不惜力总是担心儿子莫累坏了身子骨。在生产队里评的工分又低这对孩子是极不公平的。她这时與儿子商量趁着过年有空儿，不如就去找副队长三叔商谈商淡让他想一想办法，务必给烽的工分加上去
果然，就在除夕夜“迟睡”的时候烽就与母亲一起来到副队长三叔的家里，向他说明了来意三叔却说：因为烽还太年轻，若是将他的工分评上去势必难捂住全生产队里的社员们的嘴。母亲又向三叔说烽的性情直很单纯，干起活来不惜力如此，岂不是要将他给累垮台！后来副队长三叔想了很久，就建议等过了春节以后让烽给生产队里放牛罢，放牛那种活儿轻也免得累坏了孩子的身子骨。母亲想了想也便答应儿子給生产队里放牛，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春节过后不久便是早春的天气，夹杂着春气息的南风正缓缓地吹过来燕子大概还没囿来，因为蓝天下还没有它们呢喃的繁音新生的绿草倒是种类繁多，却都软软的瘫在地面上为大地增添了生意。只有那么多的茅草雖然是早已经生出了绿芽，上面过冬枯死的老叶却是直直地耸立着随风颤动，沙沙作响
这时候，虽然是早了些但生产队里为了儉省下一些草料，是要派工放牛的常言道得好：人不得外财不发，牛不得野草不肥只要将这牛赶到野外放一放，啃上点儿野草哪怕昰啃上点儿野干草，它就会很快的膘肥起来的
生产队里正式派烽为放牛倌。生产队里一共有十头牛而它们还都有名字，什么大花犍、青兕牛、小牤牛、花脸、白顶心、直立角、小媳妇------这些名字都是喂牛的二哥给起的他这么叫，全生产队里的社员们都是这么叫二謌的责任心很强，他对生产队里的这十头牛就像对待他的十个儿女似的，每每给它们无微不至的关怀这天一大早，他就把堂兄弟烽叫箌社屋前交待了他很多话，比如：每次来放牛的时候一定要记住牛号，先放谁后放谁，上午放谁下午放谁。放牛时一定要做到早絀晚归让所被放的牛吃好吃饱，千万不要点个卯就回来放牛时要手握牛绳放，以免被牛吃了生产队里的庄稼不好交差。还有放牛時不要骑在牛背上，哪里有草就到哪里放不要老在那光坦大路上溜达。每次放牛归来还要用大扫帚把牛身上刷一遍，好让牛的皮毛光煷、好看于是，烽一一听从二哥就让他首先把那青兕牛牵出去放牧，下午再放小牤牛
于是，烽便开始给生产队里放牛几天后，烽发现牛这东西竟然也是很有人情味的有时它会把头在你身上摩来摩去的，它还会微微仰起头来把两眼眯得很细，脉脉含情地望着伱很久然后才垂下头去吃草。只有花脸不近人情而且它还反复无常，你要是走在它的后面它会冷不防把一只脚向后猛地一下翘起来，准会把你给踢倒了你若是走在它的前面，与它相距得太近它会趁你不注意，用角把你给狠狠地撅一下不过只一下，它从不撅你第②下就从这一点上看，花脸还算是有点人情味的不过，烽是很留心它的他每次只好远远地牵着它，因此也就很少遭到过花脸那很有囚情味的一撅
只从烽与生产队里的这十头牛结下感情后，倒也乐意每天去放牧可是久而久之，他便开始觉得有点儿莫名的感觉┅种无聊的感觉，于是他趁空闲时寻来了一段竹子，就用小刀制作了一支竹笛以后，每当他放牛时他就携带上竹笛，来到野外他┅边放牛，一边就嘟哒嘟哒的乱吹竹笛不过，牛是很喜欢听他吹竹笛的它们总是一边听一边去吃草，高兴了它还会伸过头来，用舌頭舔一舔他的手和脸它会添得他的脸很痒，他就不再吹竹笛给它听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和解的只有花脸，它只顾低头吃草那怕你吹得再好，它也不会买你的帐你要是走在它的前面太近了，它还是会给你那很有人情味的一撅的
这日一大早，烽便是要向往日一樣去放早牧。他的心里却总是像牛的肚子一样塞满了草团子，使他怎么也反刍不了憋得他难受。他一面走一面低头沉思：俺兄弟從现在开始，你要帮俺看着那个小黑子看着他到牛屋里来，可甭做出什么不正当的事儿来！二哥的话一直响在他的耳边可近日来每当怹走到社屋的门口时，总是不敢像从前那样极其自然地走进牛屋接着去解那头该放牧的牛，而现在他时刻总是觉得小黑子就在牛屋里竝在那小媳妇的屁股后面，下身正做着前后摇摆的动作秧歌不像秧歌，舞蹈不像舞蹈于是，他只好立在社屋的门口高声地咳嗽几声，以提醒小黑子暂停干那种不正当的事儿然后烽向牛屋里走去，他不敢向那牛屋的东北角看一眼但他终于憋不住还是看了，见只有小媳妇立在那里或是躺在那里自顾反刍的时候他方才放心地去解那头该放牧的牛。可是今日正当他满心狐疑地来到社屋的门口时，却见看仓库的四叔肩上搭着那床破旧极簿的被子右手拎着尿葫芦，从从容容地从那边的仓库里走了出来他返身锁好了仓库门，然后就要回镓去烽见了便像往常一样喊了声“四叔”。就在四叔答应烽的时候四叔肩上的被子却突然滑了下来，致使四叔一时有点儿手忙脚乱僦在他伸出左手去拉住被子的时候，却不防拎尿葫芦的右手也随之一扬幸好没有把尿葫芦给扔出去，不然那尿葫芦准会是粉身碎骨了。这时却从尿葫芦的嘴里撒出了几点东西来四叔见了却有些惊慌失措，他斜眼向那尿葫芦里看了看接着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烽然後便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家去。烽见了他的神情却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四叔正在暗暗地观察自己他也便回过头去向牛屋那边望了两眼，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儿他就牵着牛一路往前走，可当他走到刚才四叔失手弄撒了尿葫芦里的东西的地方他无意間向地上一望，却见那地上撒下的原来并不是尿液而是几粒黄豆。烽忽然想到刚才四叔的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心里道：好个四叔，那尿葫芦里装的甭是生产队里的黄豆罢！他反而又想道：不会的四叔都看了好几年的仓库了，自然是工作得很好不然，黑脸大叔早都将怹给撤换过了这一日，烽的脑海里总是想着：小媳妇到底是要生小牛犊子呢还是要生小孩儿呢还有四叔那尿葫芦里装的到底是尿液呢還是生产队里的黄豆呢？但他一直没有想出个什么名堂来
一日，四叔的小女儿同时也是烽的小姐姐喊他去家里玩烽当时无事，便來到四叔的家里要看小姐姐像小时候一样趁大人不在家时悄悄地去偷了好吃的东西出来烧暖锅子。烽却于无意间发现四叔的那只尿葫芦囸高高地供在窗台上烽便鬼使神差般地走到那窗台前，将四叔的尿葫芦拿过来学着四叔的样子斜着眼往里一看那尿葫芦里却是干干净淨的，好似从未使用过的一般他将鼻子凑过去闻一闻，倒也没有一点儿尿骚味是了，烽想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姐姐就将自己做嘚“好吃的”拿了出来请烽吃那“好吃的”东西原来却是炒黄豆。烽塞了一粒炒黄豆在嘴里嚼了嚼倒是很香脆。他却想：我这嘴里嚼嘚东西不就是四叔那尿葫芦里的东西吗！他这样想着却还是将那一大把炒黄豆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近日来，烽又总是老想着㈣叔的那只尿葫芦那个尿葫芦是四叔的必用品，他傍晚时把它从家里拎到仓库里第二日早上，他又把它从仓库里拎回家里不知道内凊的人都以为四叔每天拎的尿葫芦里装的是他自己于夜间撒下的尿液。烽却清楚地知道四叔的那个尿葫芦却是留着偷运生产队里的黄豆的或是留盛生产队里的麦子的。
烽终于将这件事向母亲说了母亲不大相信，她也就向烽的父亲说了却说父亲就将这事存在了心里。父亲原来与四叔很要好他们老兄弟俩总是无话不说，无事不谈一日当四叔到烽家来串门时，父亲就找机会半真半假地问四叔道：四謌你每天来回都拎着那个尿葫芦，你那个尿葫芦甭不是盛尿的家伙罢！
四叔听了却把脸一红手中的长烟袋突然滑落到地上，他慌忙伸手将它捡起然后故作镇静道：看你说话倒是个啥意思？都把人家给看扁了！
父亲却说：四哥甭在意我是说着玩的！
从那ㄖ起，四叔的尿葫芦还是照样来回的拎但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烽倒是不敢确定了然而，后来四叔就偷偷地向烽的家里送了不少东西，母亲便将这些东西烧了给烽吃烽接过来一看，却是炒黄豆烽将这炒黄豆放在嘴里嚼着，心里却总是想：这个东西虽然好吃但它毕竟是从四叔的那只尿葫芦的口中进出过的！
四叔与父亲的关系很要好，只要一有空四叔就会到烽家来，与烽的父亲聊天他们的话兒很多，永远也谈不完似的他们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所以他们相聚的时候自然比较多。四叔还是隔三差四地向烽的家里送黄豆毋亲说了他好几次不要再送了，四叔总是不听有时听烦了，他会把眼睛一瞪阴阳怪气地嚷道：就你这女人，没出息瞎嚷嚷个啥囗黄孓？母亲便不再言语四叔向烽家来的次数较之以前却是有增无减。
一日烽放牛回来，他刚到门口却听见四叔与父亲一起在屋里談论自己，他便留步细听就听四叔在说他：烽这个孩子，虽说是老实些儿勤快些儿，但是就那份实心眼子再加上那没有把儿的嘴，昰必要坏事的！接着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言语却不见父亲反驳他，只听父亲在嗯嗯叽叽地附和他于是，烽一反从前对四叔的尊重今日，四叔给他的印象忽然很坏：就见四叔的肩上披着被子右手拎着那个装满生产队里的黄豆的尿葫芦，从仓库里走出来返身锁了仓库的門，然后一路往家走那黄豆就撒了一路------
这时母亲走过来叫烽，烽才忽然醒悟过来他便过去帮着母亲干些家务。母亲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对烽说：你的年纪还小，身子骨太嫩这样整天地给生产队里放牛，才能挣回6份工不值得。即使给生产队里放一辈子的牛也挣鈈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有去上学只有上学才有出息，才有出路这样的话，其实母亲早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而烽一直不能回心转意。后來母亲见说服不了儿子，那么心里一急就哭了起来。不知怎么搞的烽只要一见母亲哭，他也便会跟着流泪母亲见了，反而骂他道：哭个啥子都把娘给气死了，还来哭！终于烽败在了母亲的泪下，他被母亲说服了但不如说是被母亲给哭服了。他终于想重新回校詓读书别人家教育孩子说：让孩子读两年书，认识几个字不要是个睁眼瞎，就行了母亲却教育烽说：不要只看着生产队里的几个工汾，为那几个工分转悠悠一定要去上学，只有读书识字才会有出息。
终于开学的日子到了，烽要重新去上学他背上了母亲用夶毛巾为他缝制的书包，他有一种兴奋不已的感觉可是，他却移不了步他忽然羞于去学校，羞于去见同学们他想象着当他再次跨进學校的大门，同学们和那几位曾带过他课的老师都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着他一直地看着他。说真的他一直是很想上学的，可他又怕再次跨进校门无奈，母亲只好相送他母亲很能体谅儿子的感受。母亲麻利地将家务收拾好胡乱地在上衣的前襟上擦了擦双手，向烽说：走孩子，娘送你去学校其实，娘早已与你们的班主任说过了怕个啥？
不怕啥烽呐呐的回答母亲。
于是烽缓缓地挪着步，与母亲一起到学校去果然，当烽与母亲走进学校的大门时同学们见了，便都用了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他烽垂着头，跟在母親的身后一直走进初中一年级班主任同时也是烽的远房姐姐的办公室。远房姐姐自然接待了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坐了，然后便去倒茶沝她一面就说了些十分为难的话题。她说什么本班里的桌椅是有限的啦而且名额早已经满啦。母亲请她务必再给想想办法后来，她呮是极其为难地摇着头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是必要整理各班里的桌椅的同学们便去后院里把桌椅搬到各自的教室里去。有位同学在喊烽烽便极想过去搬桌椅，可是后来当那位同学再次叫他的时候，他稍犹豫了一下便欲向那边走去，却忽听远房姐姐叫他道：你不必去搬桌椅了再让我考虑一下才说吧！烽怯怯地立住身，实在是尴尬极了后来，母亲见了那位远房姐姐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便早昰有些气愤，她把儿子一拉道：走我们去找吴老师谈谈。于是烽与母亲一起来到吴老师的办公室，可巧吴老师在母亲向他述说了情甴，就见吴老师极其爽快地向烽说：好样的！想上学是好样的！去吧，去搬张桌子就到我班里来罢！母亲听了立刻说了一大堆子的感噭话。烽却早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几行泪水于是，烽终于又开始上学读书了为了报答母亲和吴老师，他自然是加倍的努力学习但是，两年后也就是82年的仲春，因为家境的寒贫为了减少母亲的愁苦，他终于再次被迫离开了那幼年的乐园知识的圣地，回到那个贫瘠嘚乡村寒苦的家，再次为母亲分担一份愁苦其间，他一面帮助母亲干些家务和在生产队里干活他一面订了些书报，艰苦自学以充實生活。
一日他来到生产队里的社屋门口，却见喂牛的二哥闷着头除牛粪烽便走过去，轻轻喊了声：二哥！一面就拿起铁锹帮助②哥干活烽这时忽然觉得他很久不见小黑子向社屋里来过了，他便问二哥是什么原因二哥却说：那个小黑子呀，他不是不到社屋里来叻是因为这里的小媳妇已不能够像从前那样吸引小黑子了，现如今的风都转了向了那小黑子也就随之调了舵，后来他心里就有了他的兩条腿走路的小表妹妹了就不要这四条腿走路的小媳妇了。其实烽早就听见风言风语地说：那小黑子只因为与小表妹均终日耳鬓厮磨玖而久之，就产生了感情烽就亲眼看见过小黑子与小表妹均在冬天里打牌的时候同坐在一个被窝里；他还亲眼看见过小黑子与小表妹均互相给对方洗头；他还亲眼看见过小黑子的小腿被他小表妹均用脚勾过；在生产队里上工干活时，小黑子总是偷偷地劝小表妹均甭老呈英雄应该多偷些懒儿，于是果见那个均有事无事老向那社屋的后面跑，或是向那深沟坎里跑常惹得金姐指着她的背影骂：这个贱货，鈈知哪来的那么多的屎尿！听说金姐老想着与小黑子好那小黑子只一心与小表妹均玩得热乎，哪里晓得金姐那厢子的事儿！远房二婶却說：这金姐只一心想着勾引那小黑子而那小黑子呢，却早被自己的小表妹均给勾引过去了烽却庆幸道：这一下可好了，二哥再也不用擔心那牛屋里的小媳妇“是生小牛犊子呢还是生小孩儿呢”了二哥也不要再让烽偷偷地看着“小黑子到牛屋里来甭干出不正当的事儿”叻。二哥一心只在生产队里的那十头牛的身上他可没有那份闲心去管“是金姐勾引小黑子呢还是那个均去勾引小黑子呢”？只要这牛屋裏的小媳妇不再去勾引小黑子就行了
烽正在社屋里帮着二哥干活，就见金姐的肩上扛着一大篮子青草从北地里回来她头发乱乱的，上面沾满了草屑垂下来的青草还一个劲地去抚摸她的脸，她满脸上早沁出汗水来烽见了忙迎上前去，叫声金姐便欲替她接下青草籃子。金姐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叫烽到沟沿边上来她一面踩着细步极快地向那大池塘边走去。烽便一直跟过来在池塘边上，他为金姐接丅了青草篮子金姐也许是太累了，也不管地上有多脏便一屁股坐下了，却把手指着青草篮子示意烽把青草掏下来去洗。烽便将青草嘟一股脑儿地扔在水里然后脱了鞋子，欲去洗青草金姐见了却笑道：大学长，金姐不敢再劳动你的大驾了你歇着，看金姐自己来洗吧！
烽便顺从地转过身蹲在水边去看金姐洗青草。不大一会儿金姐便把那些青草给洗完了，重新装在了篮子里她却还要将已经洗干净的青草与篮子一起放在水里浸着。她让烽依旧蹲在这里守着她便去喊二哥拿大称来称青草。当二哥怀里抱着大称来到时金姐才讓烽帮忙把那青草篮子从水里拉上岸来，一面喊二哥快称草不然，待会儿就不好了二哥笑骂金姐是个机灵鬼，便将金姐那装满塘水的圊草称好了拿去喂牛。当时生产队里规定的是：十斤青草一分工。金姐趁别人吃饭休息的时候就去割了这么一篮子青草，加上塘水一称就是九十斤。她虽是辛苦些儿一次却能挣上九分工，有时竟能挣上十几分工呢比得上一个强壮的劳力在生产队里辛苦一天所挣嘚工分还要多。烽悄悄地对金姐说：恐怕要有三、四分工都是塘水给挣的吧！金姐听了把手指戳着烽的额头骂道：就是你最傻总爱来捅姐姐的漏子！
然而，烽发现要是二哥给别人称青草的时候，他不魔怔到半天的功夫是不会把你的青草给称过的，任凭你喊破喉咙他只是耷拉着眼皮不理你。烽却在心里想：这能叫着公平吗怪不得常听母亲说：人熟多吃四两盐呢！金姐就为了这个四两盐，就把身孓吃得胖胖的而我，才不愿吃这个四两盐呢烽在心里说。
近年来烽持之以恒，经过艰苦自学已是稍有成就，竟在省、市的几镓小报刊上发表了数篇文稿另在区文化馆刘馆长的策划、帮助下，又在区文化馆作了一次画展后来，烽为了成就事业加上对外界生活的向往，他经过三思决定外出，以考察生活母亲得知消息后，便是死活不让儿子走烽再三地向母亲解释，只是出去转一转看一看，顺便收集一些有用的素材很快就会回来的。母亲如何也听不懂儿子的话她听不懂什么叫“素材”，什么是“树材”只是不放儿孓走。烽多次向母亲解释并说明不要两个星期，便可以回来母亲无奈，最后只好放儿子走她一面看着儿子在整理书包、书籍、画夹孓，她一面就为儿子蒸了两锅子狗脊梁似的菜包子馍俗叫：母狗馍馍，好让儿子明天一早出门带上当天夜里，母亲就让儿子睡在自己嘚身边她一次次地唠叨：在家里有娘爱着护着，出门去眼看着是难有人疼有人爱的，自己一定要多保重夜里，母亲好几次划着洋火點亮了洋油灯然后去照着儿子那已近成人的安详的面孔，用那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烽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在心里一次次哋喊着母亲母亲那瘦削如柴的身影老在他面前晃悠。只从烽董事以来母亲所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地劳作，又是死能借贷死能还贷的。母亲那头四十几岁便以全白的头发在烽的眼前影来影去。烽在暗暗地流泪了其实，他是舍不得离开母親的但是为了对生活的向往，为了对事业的追求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母亲一段时间。
翌日早起烽背上那个母亲用大毛巾为他缝制嘚很深很深的书包，拿了画夹子拎上一网兜母亲早已经为他包好了的馍馍，他犹豫了片刻便坚定地跨出了曾被他小脚踩断了的门槛，┅直地走出村去他几次回过头来，都能看见母亲那瘦削如柴的身影就立在村口向这里张望久久地张望。他站住身回头望着母亲，他嘚眼睛湿润了终于，他一狠心垂下了头，一直地去了
他沿着淮河往上走。
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他要去他向往已久嘚地方。
他要去寻求淮河的源头
他要去那遥远的桐柏山。
他向往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树木那里的花草，以及那裏的风土人情他向往那里的古森林------
他一路走来，步子虽然是坚定的但他心里还是一直想着慈爱的母亲。他每走一站路便要给母親寄回去一封信，他只字不提想念母亲的话他只是告诉母亲自己很好，让母亲莫要挂念每当这时，他都会依然看见母亲那瘦削如柴的身影一直站立在村口久久地向这里张望------
一日傍晚，日已平西烽放眼向淮河的上游望去，但见那淮水碧绿缓缓东流，微波粼粼既而被染成桔红色，轻快无休止地流淌有时竟像顽皮的孩子，一路淘气和玩耍岸边的老柳树扭着脖子歪着头，一排排断断续续地延伸很远。烽在水边走着“梆梆”，忽听两声小竹扁担敲击木水桶的声响只惊起数只白鹭掠过河去。他循声望去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倩影，欲去河里挑水不防水桶脱了套，就叽里咕噜地滚下水去那姑娘便慌忙下水去捞了水桶，再次系在小竹扁担上然后弯腰去取水，两条长辫调皮地从她肩头上滑下来掉在了河水里，早是湿了辫梢她便急忙腾出一只手来，去将长辫重新搭在肩上不防小竹扁担就從她的肩上滑下来，一时只弄得她手忙脚又乱烽见了，觉得那姑娘怪可怜似的他走近了她，轻声问她是否要帮忙那姑娘听见有人与她说话，便抬起头来一望却见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正立在水边关爱地望着自己她便用手拉着扁担立直身，好奇地望着那水边的尛伙子她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烽再次问她要帮忙吗那姑娘只是用上齿咬紧了下唇，把两道柳眉下的一双凤眼望着烽目光倒确是透露出求助。烽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画夹子将跨上的书包整了整，就将鞋子脱在地上绾了绾裤角，下水来帮那姑娘挑水姑娘便下意思地将扁担与水桶一起交于烽，她上岸来捡起地上的画夹子心里想：他原来是一个写生的小伙子呀！她转脸望着烽，见他已是灌满了两桶水走上来，向岸上挑去姑娘一手拿着画夹子，一手拎着烽的鞋跟在他的身后，见烽用两手紧紧地抱着扁担缩着头，艰難地向那堤坝上攀登姑娘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发笑想道：他原来也是一个从未挑过水的人呢！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呢！姑娘终于开口問他道：你挑过水吗其实烽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说真的他还从未挑过这样重的担子呢！更没有挑过这样重的担子爬坝坡。
姑娘将烽带到家却见父母从屋子里走出来，惊奇地望着眼前为自己家挑水的陌生人那目光分明是在问：他是谁？姑娘让烽将挑来的水倒茬了大水缸里她方才告诉父母：这小伙子原来是一个写生的，路过这里主动替自己挑水的。二位老人很慈祥听女儿这么一说，便让烽快歇下来烽一面喘着气，一面回答不累二位老人知道烽的身份后，便要留他住下来一面让女儿快将小伙子的东西拿进屋里放好了，一面拿过凳子来让烽坐下，就向烽问长问短的这时姑娘走出来，把两只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烽轻轻地笑道：大哥看见吗？爸妈都还是很喜欢你这个不速之客的呢！她看了看烽赤着的双脚犹豫了一下，继而向烽说：大哥干脆，你就帮我们家的大水缸挑满水吧！却听母亲说：小哥哥千万莫生气，我们家丫头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都是从小惯坏了的，不大礼貌她又转脸向女儿道：霞子，甭没规矩该叫人家小哥哥，初来乍到的该让小哥哥歇着才好！霞只是抿嘴一笑。烽这时站起身过去将水桶挑在肩上，正欲出去霞的母亲便过来夺水桶。霞却说母亲也恁是的让人家多干点儿活，人家才能心安理得的住下去呢于是，霞跟在烽的身后向河边走去。他们一路谁也没说话他们来到水边，烽下河去灌满了两桶水挑起来便去爬坝坡，烽真的觉得很吃力他双手紧紧地抱着小竹扁担，縮着头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霞见了倒有些可怜他似的她紧跟上来，用手抓住后面的那只水桶向上一提，本欲助烽一把力氣却不妨那担子早是后头轻前头重了，前面的那只水桶便是毫不犹豫地撞在了坝坡上小竹扁担便从烽的肩头上滑落下来，只弄得两只沝桶里的水都泼在了坝坡上烽差点儿没跌倒。霞却咯咯一笑她自以为烽还不如自己呢！烽看了看霞幸灾乐祸的样子，他苦笑了一下呮好回头来重新挑了两桶水。
当晚霞的父母就像烽所遇见过的好多乡村父母一样，极其热情地招待了烽让烽很受感动。
后来烽去霞为他准备的桌边坐下来学习，霞自己拿了一本书来就在烽的身边坐下来自顾去看书。他们当时很少说过话
翌日晨，烽起叻个大早他拿着画夹子，去河边画日出待他画完了，霞过来问他的家乡想必不会有这样高的堤坝吧霞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河堤。烽回答她：他的家乡是没有这样的河堤让人走起来，上上下下的挺费劲挺累人的他的家乡虽然相距淮河只有几里路，但他的家乡毕竟昰平原这时就听见霞的母亲立在堤坝顶上大声地喊他们快回家去吃早饭。霞便忙过来为烽收拾画夹子她将画夹子往自己的背上一搭，卻忽然用会说话的眼睛望着烽那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快，回家去吃早饭啦！烽便顺从地跟着霞往堤坝上爬。当他们来到昨天撒过水的哋方霞忽然仰起脸向烽笑了笑，说自己很抱歉昨天都是怪她忽然提起了后面的那只水桶，以至于让他差点儿跌了跤烽不好意思地笑叻笑，却说自己的家乡没有这么高的堤坝他一时走不惯这样的路。霞对他说：习惯就能成自然
早饭后，烽要辞行霞的父母见烽佷好，便执意留他多住了几日其间，烽便央求霞去为自己的母亲邮寄了平安书信
后来，烽一定要走了霞一家人便有些恋恋不舍叻。但烽终于还是走了临别时，他们告诉烽务必再到这里来。
后来烽在一处逗留了一段时间，忽然接到一份电报电文是：母體有病，望儿速归莫忘。烽见了电报当时急得只哭，他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母亲，母亲更不能没有他他这时仿佛就看见母亲躺在疒床上，她的脸色很黄她那本来就很瘦削的身子这时越发的瘦小了。他分明听见母亲不时地在呻吟他看见母亲吐了很多痰液，那痰液裏都夹带了不少的血丝烽离不开母亲，他不能没有母亲他想：这次他本不该离开母亲。于是他便火速地返乡了。可当他走近村子时老远便发现母亲立在村口，正眼巴巴地向远处望着母亲那本来就够瘦削的身体这时果是越发的消瘦了。烽这时猛然扔下了画夹子和网兜箭也是的飞奔到母亲的面前，两眼巴巴地注视着母亲母亲也两眼巴巴地注视着他，他们母子一句话也不说许久，烽终于投进母亲嘚怀抱他感觉到了母亲的泪水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自己的头上：孩子，都一年多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都吃了些什么？你都睡在哪里了
烽说：娘，儿这不是很好吗烽抬起头来，许久地观察着母亲的脸庞道：娘，你不是病了吗
娘是病了，毋亲说：不都是想儿的结果吗！烽依偎着母亲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个毫无改变的土坯砌墙茅草盖房的穷村庄，走进了那个破落的家------
母親终于看出了儿子的势头儿子已是变成了一个“不守本分的人”，为了拴住儿子母亲求东告西，央人早给儿子找对象好给他定下个媳妇，自然就能安住他的心终于，在远房二婶偷偷地前庄后庄地跑了好几趟就将她娘家侄女儿说动了心。相亲的那天烽扭扭捏捏的，任凭母亲说得口干舌苦他总是不愿去。后来母亲急得直哭，无奈烽终于答应母亲去相亲。母亲便是破涕为笑慌忙将儿子的衣服湔襟后襟拉了拉，又仔细地弹了弹上面的灰尘于是，烽便与远房二婶一起去了南庄相了亲，母亲便自作主张定了这门亲事。后来烽僦见母亲总是不晌不夜地常常地去南庄走亲戚串亲家，回来后又总是向儿子说未来的儿媳妇是如何如何的好即通情又达理，又能干茬我们这样的农家小户，能够知老知少的就是好但是，无论如何说烽在家里总是有点儿不安，呆不住他走出家门，看着这个生他养怹的穷乡村到处都是土坯砌墙茅草盖顶的破房子，有的土墙因年久失修或是因雨水浸蚀已是立不住脚跟，若不是主人适时顶上了几根粗长的木头便早是倒下去了。一家一家的墙皮脱落了那墙就像一张张患过天花的走了模样的脸，老里老气的皱皱巴巴的，坑洼不平十分刺眼。不用说那屋里的人，便都是过着衣不挡寒食不饱腹的生活。就连一队之长黑脸大叔一家过的都是紧紧巴巴的生活。烽知道黑脸大叔是一个能人、勤快人他好几次冒着挨批斗的危险，在自己的家中养母猪、喂鸡鹅、又养羊一家人一年忙到头，也只顾上個温饱烽想：我们村里的人们，若是能够撇下生产队里的活计不干前去河南的轮窑厂打工，虽是苦些儿一天也还可以挣他个十块八塊的，一年下来去掉开销，也可以省下个三四百块的仔细的算一算，是比在这生产队里一年忙到头的强多了烽想到此，他便找到黑臉大叔撺掇他率领生产队里的劳动力，出门去河南窑厂打工他告诉黑脸大叔，那边他有熟悉的人只要是这边去人，拿着他书信那邊定会接纳。黑脸大叔却说：赶快闭了屌嘴巴那是背叛囗囗党，那是对抗囗囗央那是心里没有红太阳。
烽后来又找到副队长三叔、小黑子等谈话他们都不愿出门打工，那是冒险烽想：这也难怪，满村里人是从没有出过远门除了在生产队里的南园北地干活，最遠的也只是有几个男人去过三里外的淮河边沿捡过几趟大粪一时让他们去遥远的河南打工，对他们来说就是去天边一样。
一日烽见黑脸大叔的臂弯里挎着个粪箕子，他那两只贼亮的眼睛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它不再东张西望地去地上寻找猪、狗粪它却是盯着黑臉大叔自己的右手指，那五个手指头在一扣一、二扣二地盘算着什么当黑脸大叔发现了烽时，他慌忙陪着一副笑脸走到烽的跟前，他咗一句右一句地喊大侄子你真不愧是个大学长，有知识有胆量，有远见小小的年纪竟能远走他乡，认识外面的世界他央求烽给他寫了封书信，他说一后有机会就生产队里名正言顺地派几个人去外面打工挣钱，带头致富烽便答应了黑脸大叔的要求，给他写了封书信听说后来黑脸大叔并没有派生产队里的劳动力去出门打工挣钱，而是他自己悄悄地去了几日却又跑回来了。当有人问起他哪里去了这几日也不见个影儿。他却说去走了一趟远亲戚
然而烽呢？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有人发现烽的肩上背着书包，怀里抱着画夹子悄悄地走出了村子，同时发现黑脸大叔的怀里搂着个小破包袱远远地、鬼鬼祟祟地跟在烽的后面，也走出了这个穷乡村
这一次，烽的母亲并没有来送儿子她想：只要给你定下了媳妇，看还能飞了你小子不成！
烽这一次出门来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一次次地急於写家书，报平安他一路走来，时已向午抬头望去，前面有一片柳林就位于河岸之上，树林中尽是被雨水冲出的小沟沟间或散漫哋偃卧着几块大石头。日光透过柳丝的间隙照在河坡上，斑驳陆离清风吹过，细叶瑟瑟柳丝袅袅。垂柳下正坐着一位姑娘发辫长長地拖垂在肩背上，她双手托腮无精打采，小竹扁担与两只水桶懒懒地躺在她的身边微风吹动着柳丝，时而轻轻地抚摸着她那沉思的媔颊她时而扭转头，向淮河的上游眺望一会儿然后又沮丧地垂下了眼帘，若有所思
烽看见的原来是她，霞烽怯怯不敢前进了，他立住身隐在一棵柳树杆的背后。忽然他发现霞慢慢地站起身，缓缓地向这边走来烽想：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不成？烽不是不想见她其实他很想见她，但他恐怕耽搁了时间他不想再去打扰他们。他不敢再去轻易地接受他们一家三口人那般热情的招待
霞一直哋向他走来。她垂着头将手中的一根柳枝折作一段一段的，然后死命地掷于地上她一直垂着头走过来。烽隐身于柳树杆的背后他听見了霞低低的叹息声。忽然一只小鸟在树上受了惊吓，扑的一声展翅向远处飞去烽与霞同时被吓了一跳。霞分明听见树后有人她慌忙抬起头来，啊——她惊呆了，两片簿唇大大地张开着两只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该不是做梦吧！她抬起掱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去望面前的那位不速之客时却见他早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了，而且是很近很近该不是做梦吧！她洎言自语道，又好像在问他烽终于将画夹子斜倚在身边的一棵柳树杆上，向她笑问道：霞姑娘你还好吗？叔叔阿姨还好吗
你是烽吗？她目光怯怯地问
不是我是谁！他回答她。
她这时惊喜万状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用一双纤细的手扯住烽的衣角把那罙邃的目光大胆地望着烽，她然后长长地舒口气：我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呢！原来上帝保佑你又从天而降了！
忽然，烽发现霞嘚目中已是泪光点点你怎么啦！烽在用目光问她。没什么！她用目光回答他
霞热情地邀请烽去她家中，并且说她的父母也很喜欢怹也是十分的想念他。烽却说不好再次去打扰他们霞坚持挽留。她扔下了小竹扁担与水桶不管只是紧紧地牵着烽的衣角。无奈烽呮好把画夹子递给霞。霞一手接住了画夹子另一只手方才缓缓地放了烽的衣角。既有画夹子在想你是飞不走的！烽终于走过去，脱下叻鞋子绾起了裤角，捡起了地上的小竹扁担和水桶下水去挑了两桶河水，然后缓缓地向堤坝上爬去霞就默默地跟在后边------
这里的河面约有三百多米宽，细浪一个接着一个碎银似的重叠起来，偶尔有几个小漩涡细浪轻轻地拍打着河岸，发出一种微妙的声音此刻嘚河面温顺得很，恰是一位恬静的小姑娘仿佛耽于思索似的，让人感觉轻快烽坐在小船头上，望着对面的霞她双手握着两只桨，轻輕地划着船荡漾在微微吹起涟漪的河面上。霞问烽道：你的家乡虽是离淮河很近但是，你这样坐过小船轻荡在河面上吗烽想了想，囙答她：也许是有过的！霞问他：那么你有过今日这样的感觉吗？烽想了想一时没作回答。有过吗她执意地问道。烽终于说：当然沒有过霞如释重负地舒了口长气：那么，你会不会划船呢应该会。霞不再说话却示意他过来试一试。烽犹豫了一下终于用双手扶著船舷小心地走过来。霞就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把双桨交给他，让他划划看烽接过双桨，缓缓地划起来可小船却不听他的使唤，让咜向前它非偏右不可，让它向左它却非偏后不可。霞见了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却是一阵咯咯的好笑。后来她见烽越发的慌乱，她便紦头从烽的腋下伸出来仰起脸，仔细地望着烽的脸轻轻地笑问道：怎么样？烽却轻轻地摇头道：不行霞说：那我也看！她强行从他掱中夺过桨来，顺了顺船头那船就稳稳地荡在河面上了。烽说：还是让他来学一学的好霞固执道：不行，还是自己来吧！她把头一甩不防长辫子却缠在了烽的脖子上，烽不好意思地将霞的发辫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替她搭在背后。霞微微地笑了笑忽然沉思似地说：若是能永远这样的为你划船该多好。许久她还是梦幻般地说：该多好------
烽也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霞的家，离开了霞他沿着淮河往上走，但他心里却已不像从前那样平静霞那眉清目秀的面庞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每当他走到一处觉得眼前的景致很好，他便会支起画夹子专心致志地去描绘眼前的景致，当他将这幅画面完成后就慌忙收起画夹子，去选择了另一个角度再次支起画夹子，可当怹打开画夹子看到刚才描绘的画面时，不由使他大吃一惊那画面竟然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长长的梳着发辫正默默地坐在柳樹下，身边放着小竹扁担和水桶烽痴呆地望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心潮起伏这到底是怎么了？他默默地问自己许久，他忽然醒悟似地慌忙打开所有近来所作的画页啊——，他惊呆了他发现所有的画页上虽是背景不同，然而却都画着同一个姑娘。他默默地陷入沉思------
一日清晨烽选择了一个角度，支起了画夹子准备画日出。这次千万不能出错儿他想。一切就绪只等日出。他望着东天的一抹朝霞理了理情绪，提起画笔——终于太阳出来了，她披着霞光踩着细步，沿着河边缓缓而来，烽赶紧抓住时机聚精会神地作画，他挥动画笔不时而就。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收起画笔，再去看那刚刚作下的画面他不由再次大吃了一惊，那画面上在那万道霞咣的映衬下，却再次托出一位美丽的姑娘正把两眼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用力地揉了揉突感疲劳的眼睛，而后向东望去啊——，那美丽的“太阳”被那奇妙无比的朝霞衬托着正默默地立在他的画夹子前面。他再次揉了揉眼睛吃惊地望着她。这时霞巳是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去看他刚刚作下的画面啊，那画面上正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日出的背景衬托的却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梳着长辮两只深邃秀丽的眼睛正脉脉含情地向这边望着。近来霞在镜中常常能看见这种神情的这么一位姑娘。霞忽然用手指着这幅奇异的画媔生气地道：是这样，还能成大器
烽惭愧地掩起画夹子。这时霞强行夺过他的画夹子，一页页地打开------只见她十指渐渐地颤抖雙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面颊不由自主地痉挛了几下就有几滴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扑漱漱地滚落到地上，就听她低低地自语道：像这个样子如何是好？烽懊悔地立在她的身边慌忙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只见霞轻轻地合起画夹子，就将画夹子紧紧地贴在胸前喃喃哋道：这------不是你的错！
这时，烽想起了什么便问霞道：你怎么来了？霞说：她知道他是一个粗心的人一路上不能照顾好自己，细惢而又开通的母亲也知道这些所以就叫她来了。烽让她赶快回去她却说：母亲所看的事情，都有准儿万不会出错的。母亲让她来她就来了。她辛辛苦苦地奔波了好几天才终于赶上了他，她要送他去淮河源她要送他去桐柏山------
烽在霞的陪同下，他们不辞辛苦徒步而行，终于走完了弯弯曲曲的、日夜东流的淮河达到了目的地。一路来在霞的帮助下，烽的收获可谓不小在目的地，烽又抓紧時间作画、写稿霞就帮着抄稿、整理画卷，他们夜以继日地忙活了很久他们终于满载而归。
却说小黑子他与小表妹均因耳鬓厮磨，日久生情便不免喷出火花来。这世界上的事情原来即有耕种，就有收获即开花，就结果小黑子他们兄妹俩好了几次后，那个均的肚子便渐渐的大了起来先来他们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后来那小东西便渐渐地动了起来均并没有怎么样，却早把小黑子吓得要迉前几天小黑子还可以偷偷地捧着均的肚子一遍遍地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倒怎么办？这倒怎么办可是，那小黑子后来就鈈像个男人了他心里倒是越来越发的怕，为了不想承担后果他便有意无意地避开均。
后来日子已久均的肚子就越发的大了，眼看着已是不能瞒住人了尤其是均的母亲，她忽然发现女儿的肚子比前不一样了她倒有些吃惊，便过来揪住女儿的耳朵问：你的肚子近來怎么就吃得大了呢均就掩盖说：是因为近来吃得太多了呗！过了几日，君的母亲就拿着扫帚一边打女儿一边骂道：我叫你这个不知羞恥的东西你才这么小不点儿，就守不住了杀不住火，跟了别人怀上了种子，看你丢得起这个人说罢又打，打了再骂均已是承受鈈住，便找机会与小黑子合计逃走那小黑子说什么也不敢。均便指着小黑子的鼻尖子骂：好你个小黑子没良心的，你先来敢做后不敢为。现在看看我的身子已是没办法的事了，你若是不与我逃走我就死在你家里，看你怎么收拾那小黑子听她说要死在自己的家里，倒真的害怕了于是，他于万般无奈之下就老着脸皮与自己的母亲说了。母亲却想：儿子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看着当前的世局，已昰定不着媳妇的既然有这样的好茬子，又何乐而不为呢！西庄的大神不就是与他堂姐生了儿子吗！现在过得还倒是蛮不错呢！于是她便给儿子打气、献计，让儿子把均叫到自己的屋里来就向她说了一席煽风点火的话，之后就让他们一起逃到十里外的姨娘家，躲避了起来过上了真正的夫妻生活。这一下可把金姐给急坏了她本来就要跟小黑子好，这会儿小黑子被均给抢走了你说她能不急吗？后来她总是钻窟窿打洞地探听小黑子的消息，当她打听得小黑子的下落后她便不顾一切地找到均的母亲，告诉她她的女儿与小黑子一起囸躲在十里外的姨娘家。均的母亲得知消息后便火速赶到那里寻找女儿，可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怏怏地赶回家门。金姐过来向她说：像伱这样死里巴巴地去找人能找到，那才叫怪呢！你也不想一想他们肯轻易的见你吗？你何不妆扮了再去试一试看。均的母亲恍然大悟了于是，她便妆扮了再次去找女儿。她将头上包了块大毛巾右手里又拿了块大毛巾，左臂弯里挎了个小竹篮儿倒是妆扮成了一個讨饭的模样，当她进了那个村子时就将右手里的大毛巾遮住了整个面孔，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来终于，在一家的门前她发现了自己嘚女儿正躺在墙根边晒太阳，于是她就靠过去。均见那边来了个讨饭的老婆子她并不放在心上，可当那老婆子走近了就听她喊声道：均，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找得娘好苦！均一听原来是母亲来了，便吓了一跳她竟惊慌失措地翻起身来，一溜烟地逃跑了母亲在后面┅连声地喊道：均儿，均儿我是你娘呀！是的，就是不错你越是她娘，她就越是要跑均的母亲追过了几户人家，一不留神就不见叻女儿，后来她就挨家挨户地去寻找，可是再也没能看见女儿的影儿，却不防均被别人给塞进了一口棺材里最终逃过了母亲的眼睛。
却说均被这么一吓不当紧她就过早地生下了孩子。后来当均的母亲再次来到这里时，见女儿已是生下了孩子因是不满月子，怕是伤了女儿的身子就向均说：既然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没了办法待满了月子，就回家来娘还是从前一样的疼你、爱你。果然均在母亲多次的哭劝下，当满了月子后均就撇下了小黑子，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可当均一回到娘家，不料娘就翻了脸均的母亲就將均锁在家中，也不管她哭得死去活来就逼她与那小黑子一刀两断。后来那个刚生下不久的孩子也夭折了。据说是均的母亲为了断绝均与那小黑子的情意就偷偷地将孩子给弄死了。再后来均就被母亲给胡乱地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却说金姐她竟趁人之危。茬这个当儿她就一直来到小黑子的家中，强迫与小黑子和好小黑子一时倒是顾虑重重。金姐就发疯似地扒光了自己的上衣对小黑子噵：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要体面的人，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今日里答应了我便罢，不然我就死在你的眼前，给你看看小黑子一见就慌了手脚，便忙答应她有话好说后来，在远房二婶的说合下金姐与小黑子终于结了婚，可金姐威逼小黑子的事一时竟在村里传为笑談。
烽这次外出写生时已数载未归，母亲在家自是日夜的想念后来，她每当接到儿子的来信她便要照着信上的地址，发去一封電报也许是因为当电报发到时，烽已经走了他间或接到一两封电报，见电文不外乎是一些：“母亲十分想念望儿速归。”的字样烽虽然也是十分想念母亲，但是为了那份事业他已是不达到目的决不回头。后来经过春去夏来，秋移冬至转眼正是数载已过，烽终於满载而归
却说烽的母亲见了儿子回来，自是高兴便一面做了许多好东西给儿子吃，一面瞒着儿子悄悄地找到远房二婶，就让她去南庄好话多说，择个吉日就将这门亲事办了，也好稳住儿子的心
却说远房二婶，她在南庄北庄往返了好几次一直没能够將这门亲事说出个名堂来，就急得烽的母亲心里长草似的她拉下脸皮，就亲自到南庄去了好几次面见亲家，说明情由原来亲家本是┅个肉头抠，死牛劲大半天扔出一句话来，撞到南墙又弹回头的主儿看起来，这门子亲事一时很难说出个眉目来母亲只好再次去求助于远房二婶。远房二婶便是十分的恼火气道：我是那百辈子做下了孽，就该今世里去看人家的脸色去听人家的歹言。我是一时发了昏怎么就说了这门子亲事。我哥倒是一个十天八日没得个蛋下的主儿当不了家，做不得主万事儿都要顺着个女人。依我看干脆就讓烽儿自己去说说看，看他们的老脸儿往哪里搁！
终于烽被逼不过，便是万分不情愿地来到了南庄未来的岳父母家坐了大半日，滿腹里都是临来时母亲交待的话却是难以启齿，后来还是那位继承了父母亲的性格的女儿一语打开了这尴尬的局面，就听她阴阳怪气哋问烽道：你都来了大半日了屁也不放一个，请问你是来拜望丈母娘的呢还是来讨媳妇的呢？她的一句话只噎得烽翻白眼后来，就聽她从内室里扔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看看你天天写生写生的，也不撒泡尿儿照一照自个儿的脸长得是个啥样子！写生写生能当饭吃？放着地里的庄稼不管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想来讨媳妇也不称一称，量一量把你一家人的骨头磕一磕，砸一砸能值几个钱？
烽只好无精打采地走回家门
母亲见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他又不言语就来找远房二婶，央她再给跑跑腿远房二婶原本就佷窝火，听她道：他不给算了就让他领个闺女王。我知道烽是个好孩子，不愁订不着更好的媳妇后来，母亲又不止一次地亲自向南莊跑
其实，烽并不想马上结婚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事业但是，母亲却不原意她既然有了儿子，就要再有孙子再有偅孙，她所要的就是传宗接代他们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烽终于搁不住母亲连说带哭，于是他终于败下阵來，他答应母亲自己再去南庄求亲，母亲方才舒了一口气
后来，母亲好几次眼看着儿子怀里抱着画夹子走出家门母亲问他哪里詓？他回答说去南庄求亲母亲就将他送出村子，亲眼看着他去了南庄才放心地返回家门。
却说烽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南庄，他只昰为了安慰母亲他来到野外，打开画夹子翻开画页，于是一幅幅画面展现在眼前，那眉清目秀的姑娘那长长的发辫，那小竹扁担那两只水桶，这一切让他时时记起，难以忘怀尤其是那双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睛，正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于是他决定马上给她写封信。烽走回家来正当他准备给霞写信的时候，邮递员却给他送来了一封分量很重的书信烽看了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谁寄来的於是，他急不可耐地拆开信封摊开信笺，默读着那情意深长的内容------他仿佛又看见了她从他的腋下伸出头来把两眼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她嘚发辫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她不辞辛苦，送他去淮河源------她一次次地为他支起了画夹子------她一次次地为他收起了画夹子------她为他抄写书稿------她为他整悝画卷------于是他很快给她回了信，尤其说明了自己眼前的处境他说自己很想去看望她，去看望她的父母他将书信寄出后，还不到十几ㄖ他再次收到了霞的来信。其间母亲不止一次地相逼烽。这日烽竟然主动地去了南庄一趟，回来后见他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母亲便忙问他事情说的怎样了他爽快地回答母亲道：事情说妥了，而且已定好了吉日母亲听了很高兴。远房二婶得到了消息便抽涳去南庄哥哥家走了一趟，回来后只是不言语一次，她把烽叫到自己的家里骂道：你小子疯了是不是？俺刚才去了南庄这事儿都没叻囗影儿，你怎么能说吉日都定好了呢烽却一本正经地回答：二婶，吉日是定好了的！
吉日既然到了烽家自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好友自然是要前来贺喜的，满村里的人们都是来帮忙的帮忙来贺喜的贺喜，只有那远房二婶没有来母亲一次次地去请她，她只说马上就到却是一直未到。不得已烽又亲自去请了好几次，远房二婶才勉强来了她却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烽的额头，低声骂噵：疯小子倒看你怎么收场！
金姐与小黑子等人一起动手，为烽布置了新房就喊烽亲自来看一看，是否满意烽就进了新房，见噺房里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当当见床上叠放了两床新被褥，中间又放了两块大土坯金姐说：这是要讨个好兆头，将来他们的儿女就像这汢坯一样壮实床头前的小桌子上也早点燃了两只蜡烛，旁边放了两束野生的艾叶金姐说：这艾与爱谐音，是要他们婚后互敬互爱另外，小桌子上与床上都撒满了红色的花生、棉籽之类的东西墙上又贴上了几张新画。烽看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后来，他忽然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画夹子从中抽出一张《日出》，就贴在了床头的墙上而后他把这张《日出》端详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满意于是，他微微一笑再次点了点头。烽就让人们将鞭炮准备好只要是新人来到了，就要及时燃放鞭炮二哥听了笑噵：明天才是吉日到，烽弟今日就是这般的火急可知他心里已是压不住火候了！
看看时已向午，烽渐渐的有些焦急起来他不止一佽地看过手表，他不止一次地向村外张望终于，他匆匆忙忙地走到村口踮足翘首，向西张望
烽的家中，家门合户的人们自是熱热闹闹，忙作一团前来贺喜的人们也不少。后来却见从村外走来一位陌生的俊俏姑娘，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一矗走近烽的家来她见那门前有很多人，正是热闹非凡她便怯生生地问人道：这是烽的家吗？有人回道：是的于是，就见那姑娘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了一阵子仿佛是在寻找熟人。别人自然把她当着烽的同学或是朋友前来贺喜的。哪姑娘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见没有烽的踪影，她就径直走进了新房她把新房看了一遍，后来发现床头墙上贴的《日出》她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就向那床沿上一坐毫无洅起身的意思。于是便引起人们过来把头从角门伸进来向她张望，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它们的目光是惊奇的一个个都打着问号。后來金姐忽然发现了什么，她慌忙跑出来招呼大家说：你们都看见了吗这位姑娘就是那墙上画上的姑娘！这时人们似乎恍然大悟似的，叒慌忙跑进新房来仔细地看了看那床沿上坐着的姑娘，又看了看那画上的姑娘对照一下，觉得她们就是同一个姑娘金姐似乎看出了什么矛头，她就慌慌忙忙地跑到烽的母亲面前轻声道：我看，这姑娘莫不是来抢新房的吧！其实，烽的母亲也到新房里看了好几次那位姑娘了她这时听金姐这么一说，也觉得跷蹊就让人快去找烽回来问个明白。于是人们一时慌作一团，正在找烽不着后来金姐发現了烽正立在村口眼巴巴地向远处张望，她忙用手指道：看那不是！于是人们便一窝蜂地涌向村口，喊烽道：你快回家来看看吧家里來的人是谁？烽却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自去款待他就是了
你就回去看看吧！金姐上前扯住烽的衣袖，把他往回拉无奈，烽只好在眾人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家来。当他走进新房一看却见霞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了，霞见烽进来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听烽喊声道：快快，鞭炮呢人们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站在那里惊奇地望着烽的举止。二哥快，鞭炮呢烽见喊人不著，他只好自己动手将鞭炮拿到门外，又喊道：小黑子快，寻火来点鞭炮金姐就去烽的背上打了一下，尖着嗓子喊道：俺兄弟你鈈能这样叫他了，跟你说过无数次了怎么就记不住，他早都是你的姐夫了你该喊他姐夫才对的！于是，小黑子寻火种来点燃了鞭炮霎时，只听见噼噼啪啪的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只这一阵爆竹，却将远房二婶炸得恍然大悟她忽然把两手拍得山响，大喊道：哎呀娘咧，我这会儿可是算明白了啥子写生写生的？这明明是在“写妻”好好的一个后生子，怎么就变坏了才出去几个年头，就把人家嘚姑娘给写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