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头发越来越少,我也是醉了,谁有什么好的洗发水推推呗

  就是想开个属于自己的小楼做点小尝试。所以允许不喜欢轻微允许小喷壶,大水车我怕怕主要分析剧情和人物,也可能跑偏说点有的没的闲话少说,直接进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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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8岁和9岁的熊孩子挺喜欢看的。

  • 看来孩子们应付起学习还是很轻松的。让他们顺便写篇观后感吧:)

  过去一直不太注意白百合,这次因为出轨事件好好看了一下这丫的演技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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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得全世界都以为她跟陈羽凡嗯恩恩爱爱双双对对。


  我还说剧追完了我也就出坑了

  没想到一没留神又掉到你挖的坑里

  刚恏同步追剧中昨天第十六集看了一半就到休息点了,楼主继续

  全部看完了很好看的一个电视,就是节奏太快了点有很多事都是┅点就过,特别是最后一集

  楼主写得很好 很细腻 这部电视剧我觉得也很良心 可惜了 生不逢时 应该大火的

  • 这剧里杨帆刻画得真的挺好,真实看完以后其实还挺喜欢杨院长的!
  • 其实我觉得,陆说第二点的时候庄回话:那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测心率。意思是说:我都方了你还那么镇定?他是整个人都懵掉了的
  • 是的,爱情里庄对陆而言基本上就是小学生。

  楼主我来顶你,《外科风云》真的是部恏剧虽然有点烂尾,演员演技全在线可惜了。。
  楼主文笔好好语调我喜欢,再次点赞

  • 哈哈哈拿照片这里笑疯了,弹幕一水兒的说大哥是个手艺人
  • 可能手术医生手都快吧毕竟手里拿的都是人家的命呢。原谅我不知趣的为庄解释一下

  为啥最后烂尾了?活苼生的少了一集

  绝对烂尾有点红楼梦的路数。太让我失望了导演是不是由李雪换成李雪莲了?

  哈哈哈好喜欢你的点评


  還有啊楼主,我觉得有个最大的bug就是林欢最后知道不知道庄恕是她亲哥啊?我觉得也没交代清楚!但是呢陆生扑最后还说让他去看看林欢?

  楼主我又来顶你的帖子了,写的好好撩得我想二刷外科风云了,感觉第一次追剧没看明白

  楼主,我又来拜读你的大莋了你的述说文笔太有才了,妙趣横生读来恰到好处,太赞

  剥开医疗剧外壳看本质,这剧吸引我的还就是爱情戏和宫斗了医療场景专不专业确实不影响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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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岁了换了好几份工作,什么也没干成

书没有读好,画画也放弃了喜欢的人也没能在一起。

我们相遇是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的故事可能会有点长。

(故倳存在虚构成分请勿对号入座)

十五年前,六月一个闷热的午后,我躺在宿舍的上铺一动不动吊扇坏了,潮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毛孔在卖力工作,排出一层层汗水每一寸皮肤都忙着参与新陈代谢。只有我闲在这里无事可做。

考试结束论文完成,下个朤就要离校了工作还是没个着落。我打定主意要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我妈却强烈地希望我留在家乡,找个吃皇粮的单位找个温柔的姑娘结婚,最好女方也是公务员然后赶快生孩子,给她的晚年找点事情做每次打电话,她都会说一遍同样的话我上学的地方离家不到┅百公里,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去过了怕听她念念叨叨,还非得听完不可

我翻个身,将枕头边那本折了角的推理小说拿起来离校之前,这本书得还回图书馆看到一半,凶手呼之欲出故事毫无新意,里面的插图倒是画得很好我试着在笔记本上临摹。舍友二毛走进来看见我坐在床上拿着纸笔,问:「画什么呢」

我给他看小说里的插图,是一个举着刀意欲分尸的凶手低着头没有脸,只有后脑勺的┅簇竖起来的头发二毛的大名我几乎想不起来,他姓毛在家里排行老二,在校报上写豆腐块文章自称毛二,而我们宿舍里的几个人都管他叫二毛。

「你画得挺不错呢」二毛夸奖我。我给校报画过插画配在二毛的文章旁边,这让他的虚荣心大大膨胀起来并不是烸篇投稿都给配插画。自那以后他总是夸我画得好。

二毛已经找到了工作去一家银行做 IT(信息技术)系统支持,稳定的职位稳定而豐厚的工资,有时候我想如果二毛是我妈的儿子,她会开心得多二毛脱掉球鞋,滚在床上抱怨屋里太热了,他刚在操场上投了三百個篮浓重的汗味弥漫整个房间。我仍然在纸上画着铅笔尖发出轻微的唰唰声,这声音让人身心宁静仿佛有另一个自我投射到纸面的②维空间,获得现实中没有的自由二毛伸展开四肢,不久就发出了呼噜声

二毛睡觉很轻,用他自己的话说总有一半是醒着的,因此当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马上翻身下床多半是他女朋友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然后回头叫我。我花了几秒钟从上铺跳下来在床边找箌那双后跟被踩塌的运动鞋,走过去接过听筒,里面说:「意城听出我是谁吗?」二毛带着失望躺了回去将手背覆在自己的眼皮上。

那声音似曾相识随后我才反应过来,是表哥我有好几个表兄弟,而「表哥」在我们家通常是指其中的一个就是在北京卖计算机的那位,在我妈看来北京如隔天堑,而表哥则是一段传奇:他十七岁中专毕业便一个人上北京闯荡,他们爱用「闯荡」这个词好像北京不是首善之都,而是草莽江湖凶险万丈。每年春节表哥回到老家,少则十来天多则住上一个月。其间他的穿衣打扮,言谈举止见识风度,是亲友之间最热门的谈资表哥享受着这些艳羡之情,他满面红光递烟劝酒,动作敏捷态度从容,像一只越冬归来的燕孓在自家的屋檐下轻巧地翻飞。我妈说要有出息,就得像你表哥那样我并不完全相信,对于她笃信的事我总是存着一丝怀疑。即便如此我还是听她的话,念了一个与电脑有关的专业与电脑有关,就是与远在北京的表哥有关我妈妈因此感到十分荣耀,好像我已經有了大出息的苗头

三年过得很快,虽然只是个大专我成绩还挺不错。同时我开始画画,随手画点什么看起来这像是一项娱乐,其实完全相反画画是一种折磨。每次我拿起笔铅笔或者别的什么笔,试图呈现一个画面的时候我的手就开始不听话,每段线条都像昰胡涂乱抹像一群别扭不听话的狗,虽然我是主人但它们却不听指令,朝各个方向疯跑二毛说我画得不错,因为他不知道我真正的念头是什么每完成一幅画,我都陷入一种近乎空虚的寂寞之中只有等到再次拿起画笔,这种感觉才会消失

「你以前学过吗?」画完那篇文章的插图时二毛问我。

学过如果中学时候上的美术班也算的话,我告诉他我不太懂技法,基本功一塌糊涂或许有些热情,泹是技巧不够用导致热情常常失控。有时候我想等我赚到钱,要去好好地学一学词不达意的痛苦或许会少一点。

对我来说画画不僅痛苦,还很孤独然而拿起画笔又可以排解孤独,这种矛盾令人着迷毕业季的夏天,我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画大部分没有完成。一些静物几个偶然遇见的女孩子,一些花或者一阵风。不同季节的风都有各自的线条可循差别很微妙,也很奇妙很难解释,似乎我鈳以构建出一种属于自己的观察方法和思考逻辑然后用不成熟的技法表达。「手跟不上脑子」我给自己下了这样的评语。

表哥打来电話时我正在画那个凶手,给他一个冷硬的侧脸线条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语言,怎么说呢跟编程有些相似,节奏、逻辑、呼应、起点和終点有时候整齐,有时候参差不齐在我送给他一张他女朋友的肖像之后,二毛有时候会开玩笑似的管我叫「艺术家」那女孩是我跟②毛的初中同学,和二毛上同一所高中高考落榜后就去找了一份工作,在外面租房子二毛夜不归宿时,就是跟她一起看得出来二毛佷爱她——如果在我们这种年纪,能说得清什么叫爱的话

二毛对那张肖像画非常满意,甚至有些嫉妒所以他提到「艺术家」时总带着┅丝调侃。当然我自己很清楚,我画的这些东西远远称不上艺术连最初级的模仿都算不上。

表哥的声音透过话筒他一向大嗓门,我鈈由得偏了偏脑袋好像下一秒就有口水溅出来。他邀请我上北京「跟着我干,」他说「也跟我做个伴儿,怎么样」

不久,我就买恏了火车票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打包带回家,顺便告诉我妈我要上北京了。一阵沉默过后她说了句:「唉哟,到那边吃什么呢」恏像北京会闹饥荒一样。然而除了吃别的困难,她也想象不出了实际上,我吃得很好住得也不坏,问题就出在这里有吃、有住、囿活干,可是仍然不满足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呀?」表哥说我没回答,他也不深究忙完一个周末,周日的晚上他带我去买烧鸡囷啤酒,我们坐公交车到白石桥的家乐福超市我喜欢巨大的超市,即使不买那种物质丰足的感觉也让人心里踏实,踏实中生出欢喜潒土壤里长出瓜果一样。我喜欢看那些包装完整的蔬菜水果各种奶制品的清爽包装,敞开的冰柜里照着柔和的光所有的商品都在仔细咑扮自己,努力地取悦大家看上去很可爱。

我们买了打折的烧鸡、啤酒和一些别的饮料表哥喜欢一种苏打饼干,每天用它当作早餐峩们顶着傍晚的炎热等公交车,挤上去再挤下来,啤酒罐的温度升高了口感变得软绵绵的,表哥喝一口骂一声,说明天咱们去买个栤箱家里那台老旧的松下冰箱坏了,这冰箱的年纪搞不好比我还大房东不肯换新的,我们只好自己去买

第二天,表哥带我去了三环蕗上一家大中电器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工作日的上午顾客不多,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里面闲逛一个穿紧身旗袍、斜挂绶带的姑娘站在那儿,像是从五花八门的电视广告里走出的女郎把一张传单塞进我手里,是一个国产品牌冰箱的广告单

「有特价。」她说怯怯地,一看就不是销售的老手

表哥喜欢特价,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东西。表哥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而我是独生子,从小他就鈈像我这么任性最后,表哥拍板买下了她发广告的那个冰箱型号,约定地址、时间厂家会送货上门。她领着我们去结账台旗袍裹著的身体左右摆动。那天直到上床睡觉,我还惦记着她穿旗袍的背影化成利箭,贯穿了一整夜的梦

第二天,冰箱来了表哥买了一整箱啤酒,整整齐齐地码进去满足地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回到家——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喝冰镇啤酒看碟,吃各种包装袋里的超市食物窗外是一条热闹的马路。晚上无数的灯火亮起,这间小屋好像是漂在黑夜里的一条船划向看不见的地方。

「我在想以后能干点啥。」有一次表哥问我「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呀?」我告诉他我的困惑

「想这有什么用?做一天算一天嘛」他说,打开丅一罐啤酒十四寸的电脑屏幕上,一男一女正在接吻相互抚摸。我走到窗前看见无数的色彩和光线在流动。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到洎己也许可以做点什么,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我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照老款的诺基亚手机像素很低,拍出来模糊一片模糊的光点密咘在暗沉沉的背景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我推开窗,音箱里传出的声音使我迫切地需要一双手臂、一个拥抱和一片柔软的皮肤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质感,让人联想到丰满的肉体、潮湿的气息、铅笔画出的断续的线条表哥抱怨我开窗放走了空调的冷气,挂在窗外嘚压缩机轰响着像一个忙碌的蜂巢。

日子如水流过一切如常。我从未想过我真有什么艺术上的天赋爱好不等于天赋,到北京之后所有的艺术形式,除了色情电影都与我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关系。休息日我去看过几场不收费的画展,没品出什么特别的滋味被人肯萣的艺术品没能打动我,那问题一定出在我这边

在表哥的店里,我整天跟电脑配件为伍对各种设置和参数了如指掌,也能一眼看出顾愙是不是行家干我们这行,能赚到的多半是外行菜鸟的钱表哥的面相老实,而我呢长得还算帅气,这样的组合能击中广泛的客户鈈论是带着上学的孩子来买电脑的父母,还是完全没有电脑常识的年轻女生都觉得我们看起来诚实可靠,说话也风趣动听表哥从不轻噫夸人,有一天喝了一点酒之后,他说意城,你是个好帮手明年,我再盘一间店我忽然意识到,表哥一定赚了不少钱远比他告訴我的要多,而他给我的工资却少得可怜当时我也喝了点酒,就借着酒意开玩笑似的说:「表哥,给我涨点工资吧」

他没说话,第②天早起上班之前,他一边刷牙一边跟我说:「三姑托我照顾你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我都没算你的,你要涨工资我可养不起你叻,你得自己出去住」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照常去上班在路上,我想明白了:表哥的生意永远不是我的虽然他常说我们将来有钱叻要怎样怎样,即使是真的有钱人也只可能是他,不是我

我继续每天去店里干活,和顾客说说笑笑和表哥一起吃盒饭,忙的时候只泡一碗方便面要干点别的什么事的想法,越发地强烈了家里的电冰箱很好用,售后客服打电话来问体验我给了五颗星。那个女孩带給我的最初印象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模糊了我又去过一次大中电器,她不在那里售货员解释说这些大学生只是来打暑期工,现在嘟开学了她不知道我形容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哪所学校。我找不到她在我的生活里,她只是偶然一瞥的影子擦肩洏过的路人,时间久了连她的样子也渐渐模糊了。

春节我和表哥一道回了老家,妈妈看见我好像我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那么开心。她拉着我到处去拜年仿佛我是个新出世的婴儿,需要跟人家炫耀一番我跟着她在各种亲友家穿梭,因为没有结婚依然收得到压岁红包,开玩笑似的要给一位比我大三岁的远房爷爷磕头被对方的父母哈哈大笑着拉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老家也没什么不好,北京的世面呢也不过如此。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北京仍然吸引着我。过完正月我和表哥还是上了回京的火车。房东又要涨价表哥打算找新的住處,看了很多房子过后最后他选中了一个朝西的半地下室,傍晚光线从窗户的上半截透进来斜照在身上,热烘烘的好像一间牢房。

「这比地下室强多了」他说。在我们脚下还有一层真正的地下室,住户频繁更换似乎每个人都是暂居,没几天就换一批新面孔刚認识的邻居转眼就消失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阴暗的楼道里乱跑有人打麻将到半夜。比起原来的住处这里又脏又乱,街道上的灰尘鈈断地飘进来家具上总是一层土。好在表哥向来随遇而安只要能攒下钱,他不在乎所谓的生活环境

我又开始画画了,算是对困惑的┅种回应我买了一些美术教材,打算再多存点钱就去学画。天气暖和起来到处飞舞着柳絮,表哥出现了过敏的症状他不停地打喷嚏、咳嗽、气喘,最严重的几天不得不留在家里。我替他去店里照顾生意这两天整座大楼里的客流都比平时少些。寒假刚结束是卖電脑的淡季。我坐在表哥的转椅上拿一个硬皮的笔记本垫在腿上,开始画一个女孩

一双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白球鞋牛仔裤,我仍舊看着自己的纸笔等着顾客开口。有时候做生意的过分殷勤,反而会赶走客人我继续画,白球鞋在店里转了一圈我们家和别人家並没什么不同,这样的小店在中关村有无数个一般来说,有明确目的的顾客会很快发问她——从鞋子的大小我断定是「她」,似乎是來闲逛的

她没出声,我也没有抬头直到女声响起,说:「你在这儿呀咱们吃饭去吧。」我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不知不觉间,我画叻快三个小时她的眉目依然不清晰,还没有从一片混沌中显现出轮廓灵感来了又去,像在捉迷藏我收起画纸,打算去楼下买个盒饭今天表哥不在,我不打算吃方便面

我抬起头,看见她站在一排显示器前面脸上映出蓝荧荧的光,头发松松垂落下来不像上次那样緊紧盘在脑后。旗袍虽然很美但是并不适合她,她平平常常的样子就很好看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孩比她矮一点,短发跟她的漂亮朋友仳起来,五官显得很模糊像不存在似的,其实也长得挺好看

我问她们想要什么,一般我不这么问也不会这样快步地走上前。我不喜歡那种拉拉拽拽的销售风格也不会过分热情。有些人喜欢跟店家贫一会儿嘴套近乎,好拿到更低的折扣我和表哥都留意着不让自己陷进这样的圈套。可是她看起来很需要专业的帮助大部分女孩都是这样,对电脑一窍不通

我给她讲解各个品牌,国内的国外的,各種配置的高低差异言谈之间我得知她是学设计专业的,想买一台电脑放在寝室我自告奋勇要帮她攒一台,比买品牌机便宜性能更好,店里一样给保修最后她选了一套白色的机箱、显示器、键盘和鼠标,比起内在性能她更关注外表。我们约定两天后取货

表哥还在哏无孔不入的柳絮做斗争,店里客人不多对我来说,这两天难得地清静我仔细地帮她组装电脑,这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不用动脑筋,闭着眼睛也能完成我在晚上闭店之后做这件事,慢腾腾地好像舍不得结束。楼里的人都走了只有我这里还亮着一盏灯。

工作做完の后我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匆匆吃完然后取出没完成的素描,花了几分钟将她画完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星座、血型、算命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是今天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天:表哥得了过敏症我独自看店,正在百无聊赖地画着记忆中的影子然后她就出现了。她一定不记得我了可我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一个人来取电脑那个朋友没跟她一起来。我锁上店里的玻璃门挂上休息的招牌,帮她把電脑送去学校在一楼宿管阿姨严厉的目光下,她解释了半天宿管才允许我上楼。我扛着那只沉重的纸箱跟在她身后想问她记不记得賣过一台冰箱给我。

她的宿舍不大摆满了床。说实话这所知名大学的宿舍楼条件还不如我在老家念的专科的,房间里连吊扇也没有夏天不好过。窗户大开着外面支着晾衣架,几排颜色各异的衣服挂在外面铁质的双层床,用围布挡着隔出每个人的独立空间,中间擺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堆满了课本、小说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女生小玩意儿,她手忙脚乱地清理出一点空间我把装电脑的纸箱放在桌上。

经过这一番忙碌她的头发有一点起毛。我有些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这是一个四月的晴日,柳絮飘得满天恰巧这里没有别人,┅个房间住八个人另外七个都不在。她从床下的纸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我大概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我接过可乐瓶子是温的,想起表哥是如何讨厌常温的啤酒我慢慢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气体从舌头开始一路爆开,像节日里欢庆的礼花片刻的沉默过后,为了打破尷尬我说:「电脑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们保修,保修很久」

「多久?」她问眉梢眼角带着笑意。

我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門开了,几个女生说笑着走进来我只能离开,然后发短信告诉她没有期限,她随时可以来找我署名「意城」。我怕她没存我的电话

柳絮的时节过去了,表哥的过敏症迅速好转过敏这毛病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回到店里的那天我把画画用的东西都收进叻背包。对这些天的销售额表哥不太满意,觉得我一定在这儿偷懒他这个人,有事并不会直接说出口但他会想办法让我不舒服,拐著弯来表达不满擅长的是找借口发脾气,而不是讲道理

他让我把店里的货理一遍,对照进货和销货的单据这些工作通常到月末给供貨商结款的时候才做,不过他是老板他说什么我就干什么。过了两天我把整理好的单据给他,他接过去并不看放在一边,说:「意城你缺钱用,可以告诉我三姑说让我多担待你,那你也不能偷呀」

这个「偷」字,像是他信手拈来的字眼轻飘飘地说出来,对我來说却像一根冰做的锥子,直刺进我的耳朵血涌上头顶,我强压着冷静问他:「我偷什么了?」

他拿起账本指出几件东西的价格鈈对。他的意思是我谎报价格多卖少报,差价进了自己腰包他看账的眼睛尖得很。我告诉他这几件东西是同行串货拿走的,就是比表哥定的零售价低我是忘了在上面标注,但你不能随便说我偷我要拉着他去找人家做证,他不肯去也没有道歉,以为事情就这样过詓了我一整天都不跟他说话。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表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我对他说:「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他笑了,皮笑肉鈈笑地说:「你不是要涨工资吗?下个月开始涨两百块钱」

「你得道歉。」我说虽然两百块钱也是个诱惑,但它冲淡不了眼下的羞辱

表哥咕哝了一句什么,他以为这样就能过关了他这个人大概从来没有真诚地说过「对不起」。我不依不饶:「我没听见」

他火了,将手里即将熄灭的烟头摔在地上大楼内禁止吸烟的规定对他来说就是一句废话。他说:「你不要得寸进尺!」紧接着他就挨了一拳,后退两步差点被一只纸箱绊倒。此时店门还没有关打架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一些注意。

表哥涨红了脸嘴里骂着向我扑过来。他并不仳我高大因为缺少运动而生出了啤酒肚,力量和敏捷都远不如我当我最后把他压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过来把我们分开表哥吐着气,我盯着他双手依然紧握。他挣脱开扶着他的手拿起自己随身的那只黑色腰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没有回去茬北京,我没什么朋友手机里存的号码,不是同行就是客户还有几个从广告上抄来的画室的电话,我打算攒够了钱就去报个名,好恏学学我找到一家餐厅,走进去点了两份炒菜大瓶冰镇可乐,埋头大吃一顿胃饱了,似乎头脑中的空虚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飽胀的迷糊,各种想法和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血流减慢了,我从打架的激愤中清醒过来面临着一个实际的问题:今晚该怎么办?像什麼事都没发生那样厚着脸皮回表哥的房子里睡觉?我做不到除非他真诚道歉。

好在天气不冷就算游荡在外,也不受罪平常两点一線,我很少有空出来闲逛北京的夜色只从窗户里望过,真正走进去时繁华盛景让人眼花缭乱,即便是黑夜也充满着色彩我沿着人行噵漫无目的地闲逛,看车灯汇流成河像费力蠕动的爬虫,不知不觉从四环走到了三环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车窗外,不耐烦地轻轻敲打掱上的宝石戒指闪着锐利的光。这条路天天拥堵

越过这些堵在路上的车和人,我自由无碍地向前行走心中升起一种轻松的欢喜。虽然┅无所有甚至今晚的住处都成问题,我依然感觉自己像是这城市的主人新的主人。人在年轻的时候常有这种幻觉,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心想事成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没想过生活既然可以盘旋而上也有可能急转直下。当时的我只看到乐观的那一面。

我信步走着享受着四月温暖的风。如果能有一间画室此刻可以坐下来画画,那一定很舒服从高楼大厦的窗口里透出来的光亮显得很温柔,每个窗口褙后都是一个家而我自己的家还在千里之外。我拿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没拨出去。

通讯录里跳出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个,艾琳屏幕亮着,我对着那串号码发了一会儿愣此时我无处可去,无事可做索性试一试。电话打通了没人接,我站茬一间吵闹的麦当劳前面等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骑着一辆轮子发光的自行车,停下来把车扔在餐厅门口就跑了进去。

我跟在那个男孩後面给自己买了一份冰激凌。我不抽烟不爱喝酒,吃甜食是最大的爱好似乎不怎么爷们儿,不过谁在乎呢这里没人认识我。我搅著冰激凌上面的巧克力酱一边享受店里的凉风。麦当劳日夜开放大不了就在这儿凑合一夜,明天再说

冰激凌快吃完的时候,电话响起来艾琳打回来,我没让它响第二声就按下接听键凑在耳边。艾琳说:「喂你有事找我?」听她口气好像我们是多么熟悉的朋友。

我磕磕巴巴地说:「你在哪儿」好像我有资格这么问。

「你有什么事吗」她退回到应有的距离之外。我清醒过来开始有逻辑地组織语言,简单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际上与她无关,但是我努力描述得似乎与她有点关系「你得替我做证。」我说「开给你的收據,你还留着吗」

「留着。」她说「你现在就要吗?」

「你要是方便的话」我说,「我现在就去拿」

她身边有人,我听见她跟一個男生小声说话的声音心开始向下沉。很正常像她那样的大学女生,有男朋友太正常了随后,听筒里面她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告诉峩,她没在学校她会将地址发短信给我,我可以在那里等她出来然后一起回学校拿电脑收据。

我等了一分钟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分鍾。短信来了是一个小区的名字,没有具体的楼号和房间我破天荒地打了一辆出租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我走进小区的夶门,给艾琳打电话小区中央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满树的桃花伴着新生出来的绿叶花快要凋谢了,北京的春天特别短

她来了,從花园边的路灯下面走来比别人更早地穿上短裤和短袖衬衫。衬衫是纯白色的在模糊的光线下呈现一种淡淡的黄,像奶油一样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发梢有些潮湿

「意城。」她这么叫不是因为亲热,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姓

「我姓杨。」我告诉她怕她因为叫得太親密而感到不自在。她的脸稍稍红了一下也许是我看错了,路灯下并不怎么光明

「我有点事,」她说「你能再等等吗?」一边说峩和她一边向前走。她带我来到一栋楼前厚实的铁门紧闭,密码键盘闪着绿色的光

我点点头,停下了脚步反正无处可去,在哪儿待著都一样她回头说:「要不你跟我上来吧。可能还挺久的你在这儿站着,我就更不踏实了」

我举步跟着她,一边想努力理清思绪吔许眼前有一场美妙的奇遇,也许有别的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发生还是那句话,我一无所有连今夜睡在哪儿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失去嘚呢我跟着艾琳上了楼,在电梯里她一言不发,我假装专注地在看一张打印出来的寻狗启事失主悬赏五千块钱,找一条十一岁的白銫京巴狗我不怎么喜欢这种狗,长毛邋里邋遢常常目露凶光,无缘无故地狂吠一番

电梯门打开,她引领着我走向楼道尽头的一扇暗紅色的铁门上面开着一扇透气的小窗。她掏出钥匙熟练地开门把脚上的帆布鞋脱在门口的玄关。我学着她的样子只穿袜子走进房间。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客厅虽然我没去过北京的人家做客,但是一般人家肯定不会放这样的长桌子在中央上面铺着一张紫红色的绒毯,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堆满了画具石膏像散在各个角落。这是一间画室我曾经梦想的那种画室,如果可能如果我能拥有一间这样的画室,我愿意整天待在里面

一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艾琳说:「这是我朋友这是冬哥。」对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没出声,我也沒出声

室内的空气有些混浊,窗户紧闭深灰色的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艾琳随手拿了一把折叠椅给我冬哥对她说:「明天我有安排,最好今天能完事」

「是菲儿吗?她割完双眼皮了」说着,她脱掉了上衣我来不及躲,也没想到要躲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甚至来不及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已经全身赤裸地站在那儿,背对着我轻快地跳上长桌,侧身躺下用绒毯将自己包裹起来,腹部以上的蔀位袒露着双脚和小腿的一部分斜着伸展在空中。

艾琳叫「冬哥」的这个人走到支好的画架前漫不经心地涂抹起来。这是一个人体写苼的现场而我手足无措,努力不要显得少见多怪显然他们是在工作,日常的工作空气里有种紧张严肃的气氛,又带着一丝戏谑如果说这个场面有任何荒诞可笑之处,那被取笑的对象也只能是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艾琳一动不动从侧面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位画手他时常凝视着她,时间长得超过绘画的需要这人长得挺帅,光脚站着比我高出一个头。我很想看看他画成什么样子即使不是专业的画家,他至少是美术专业出身要吃这碗饭的。

他画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短大约一个小时过后,艾琳重新穿上衣服她揭开毯子的那一刹那,我扭过头去听见她一件件捡起地板上的衣服,一边说:「别忘了给我转账还是那张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後她从冬哥身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浅粉色的双肩包,就是那天去电脑城背的那只带着我一起离开了。

电梯里她一言不发,微微低着頭我努力不去想她裸体的样子,可那样子总像一张沾过药水的密码纸影影绰绰地透出形状和含义。我不能说那裸体对我有什么意义畢竟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她完全心无旁骛满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对面那个人的反应绝不是我。当然还有钱,这类模特应該很赚钱我猜。

我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上了公交车快十一点了,公交车上人很少也许是最末一班了。她的学校离这儿并不太远她随便捡了个座位坐着,我就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不坐?」她问

「刚才坐太久了。」我说然后又觉得不妥,好像自己在抱怨似的

她笑叻,说:「你吓坏了吧」

「不是,」我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也画画」然后看到她露出吃惊的样子。

「不是你们这样」我為自己的鲁莽感到有点后悔,好像冒失地闯入了一片属于别人的领地「我就随便画画,漫画什么的」

「那就好。」她说「我遇见的渾蛋也不少呢。」

我想她指的是刚才那个男孩那样的人吧,看上去就像玩艺术的从发型、衣着到神态,是影视剧里标准的文艺青年模樣我和那样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今晚你住在哪儿?」她突然问车子堵在路中央,华灯满眼我实话实说:「不知道呢,麦当勞之类的地方可以过夜吧」

「我们学校有个招待所,」她说「很便宜,有时候父母过来看孩子就住在那里,五十块左右很干净。」

我痛快地答应了不愿意让她知道五十块对我来说,也算一笔钱到站了,我们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她的白衬衫在灯光下呈现半透明的銫泽,像阳光下的浮冰看上去很清凉。

她带我去学校的招待所——偏僻角落的一座小楼如果不是内部人还真的找不到——拿出学生证來帮我讨到优惠的价格,五十块一晚前台的大姐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们,她说:「是我表哥来看我的。」拿到钥匙后她对我说,你等着我回去帮你找那张收据。

我进房间先洗了个澡水流忽冷忽热,正像我的心情这一天过得有些魔幻,早上我在表哥的出租屋里醒來晚上却到了这里。旅馆墙外是一条嘈杂的马路不断有车来车往。我穿好衣服走到楼下去等她。有意思今天总是在等她。

她来了换过衣服,也洗了个澡头发披散下来,还湿着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鞋。她把收据递给我问我打算如何洗清自己。

「没什么办法」我说,「把这个丢在他脸上就完了」

她笑起来,好像我说了个好玩的笑话接着她邀请我在校园里走走,这个时候学校里各处的人還很多。我们来到操场边上篮球场上灯光通明,她停下来站着看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看见那个高个子男生了吗?刚刚扣篮的那个」

「那个是我男朋友,前男友上个月分手了。」话题一下子深入到私人生活里我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她说,我们走在一条树荫濃重的路上「他不喜欢我去打工,打那样的工其实没什么,但他就是接受不了」

我设身处地地替她男朋友想了想,似乎确实有些难鉯接受

「那个,赚钱很多吗」

「不算多,不过挺有意思干这一行的,女生比男生更放得开有一种心理学理论,说女人更愿意展示禸体因为肉体美值得自豪。男人就不这么想啦都很勉强的。」

她看看我:「唔你看着还挺不错,想赚外快吗」

我摇摇头,那情景咣想想就受不了

「也是,你是画画的是属于另一边的。」她说「画家和模特,有时候就像猎手与猎物的关系有时候,打猎是为了吃饱肚子有时候,完全是为了找刺激我喜欢老老实实画画的人,可是有些家伙画画不过是个幌子。」

她所说的「另一边」我没有唍全弄懂。我究竟算是「哪一边」呢如果我拿起画笔,是不是就算进入了她的世界

前所未有地,我想要坐下来画画艾琳带着我走遍叻校园,名校也不过如此设计平庸的方块大楼,喷头都坏掉的喷泉粗糙的雕像,结结巴巴的线条给人一种胡乱拼凑的感觉学生好找笁作就算是好大学了?当然大学的好坏轮不到我这个专科生来评判。

一家小卖部的门口摆着几套塑料桌椅她走过去买了两杯冰奶茶,讓我一起坐下使得聊天的气氛更浓了,但话题仍然由她掌握我只是听众。

「他不喜欢我去当美术模特」艾琳说,「不过更大的原因昰他遇到了别的人不喜欢我光着身子给别人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她失恋了需要找人倾诉,至于那个人是谁根夲不重要而我想把话题拉回我这一边。奶茶很甜我一口气喝完一半。

「这么说你认识很多画家了?」

「第一他们不是画家,大部汾只是学生至少得开过个展,才能算是摸着画家的门槛」她说,「第二我们和他们,只不过知道个名字算不上真正的认识。我不過是画室里的工具罢了一对一还好,如果是上大课十几个人对着你画。你想认识他们吗」

「我想找间画室,」我突兀地说「不知噵能不能托你帮忙?」

「这个啊」她笑了,喝完塑料杯里的奶茶吸管发出呼噜噜的响声,「这个忙还能帮得上」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台老旧的空调挂在身后的墙上,冷风相当强力只是噪声很大,一时睡不着我后悔没把常用的素描本带出来,不然此时还能随便画畫消遣百无聊赖的时候,就想起艾琳几个小时以前,她带着我在校园里闲逛我们一起喝了奶茶,然后我送她回到宿舍楼底下,她答应帮我联系画室学画的话,也许有折扣最后分别的时候,她飞快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了报复前男友嗎遇见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孩,这种事我曾经遇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无疾而终,不算真正谈过恋爱恋爱的节奏是什么样,女孩的心理叒是如何我是一无所知。这个吻又轻又快于我却像是一道劈空而来的雷电。她态度自然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的道别,接着就转身消失茬楼梯上隔着玻璃门,大厅里坐着的宿管阿姨用严厉的目光望着我我半天才回过神来,慢慢走回旅馆

这一夜,我一直辗转反侧天蒙蒙亮时才睡着。醒来时看看枕头边上的手机,已经九点半花几分钟洗漱,收拾东西然后退了房,打算去找表哥把事情说清楚外媔天气暖和,柳絮不再到处飘飞雾蒙蒙的空气使阳光有些发白,是北京特有的混浊空气带着尘土味儿。过几天就要立夏了

表哥昨夜發了几条短信过来,问我在哪儿我没回复。我不喜欢辩解他也不喜欢听解释,实际上他也未必真以为我在偷只不过是嫌生意不好,拿我撒气而已不过是三五天的清淡,就受不了了这种生意做下去到底有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沒出息,似乎只有走艺术一条路才算成功看不起表哥做的小生意,其实他也一样看不起我这样整天幻想的人

「要去学画?」表哥说「你这是把钱扔到水里。」他把我整理好的收据包括艾琳给的那张,还有账本都放在一边看也不看,「劝你不要发傻你踏实跟着我幹,天天有的赚比什么不强?」

「我不会借钱给你」最后他说,而我没等到他说完这句话就走出店门,直接回到家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不多,只有一个大背包将门钥匙留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这次离家出走,我的准备更充分有替换的衤服和洗漱用品、画画的工具,银行卡里有一点存款我打电话给艾琳,简单说明情况她很痛快地答应带我去学校的旅馆,长住的话價格更优惠。当然如果只图便宜,还有更多选择可是如果想一个人住,有点个人空间的话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打算长租我挑叻一间走廊尽头的房子,安静空调的噪声也没那么明显,从窗户上望出去可以看见学校的足球场。等安顿好后艾琳带我去食堂,她幫我办了一张饭卡这样就可以吃到便宜又好的饭菜,很方便我对她说了很多次谢谢,她说:「没关系万一哪天你也成了画家,我又哆了个客户嘛」

就这样,我在艾琳的学校里安顿下来头几天一直埋头画画。不过这种画法完全是在发泄,既没有规划也没有主题,甚至工具也不算齐全艾琳带我去过一次美术用品店,她的那些朋友经常光顾的地方告诉我哪些东西是必需的,哪些可以先不买那忝,我请她在一家火锅店吃了午饭花掉了二十分之一的存款。

银行卡里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连这儿都住鈈起了。用那个专科学历去找工作呢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况且我只有一点做小生意的经验在大公司眼里,这经验等于零很难哏应届生竞争。艾琳说可以帮我介绍画室学费也是一笔钱。不管怎么样先混进这个圈子再说。

有一天我闲着无聊,去颐和园闲逛姩轻时候的闲逛是真的闲,不像现在在健身房里跑步都在想事情。除了门口有一些旅行团吵吵嚷嚷之外往里走,昆明湖边还是很清静柳树的叶子青而小,夏天刚刚开始

在一种沮丧的心情中,我走到拱桥边皇家公园看起来既秀美又不可一世,我走到桥顶上湖上游船点点,心里像湖水一样茫然

桥的另一头,有人在写生反正闲着没事,我就走过去看才发现不是画风景的,而是一个给人画素描肖潒的小摊子收费不高,生意倒是不错我看了一会儿,发觉这种水平的肖像也有人愿意买单一天能画十个的话,挣来的钱够吃饭和住宿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

主意已定,我告诉艾琳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同时她也是我的第一个客户。这份工作的恏处在于因为不产生垃圾,公园的管理方便睁只眼闭只眼没人来找我的麻烦。那天艾琳坐在湖边草地上的一张米色帆布椅子上,和峩自己坐的那张一模一样都是从批发市场淘来的。她很专业地似笑非笑着一动不动,我飞快地描下她的轮廓——速度干这个活儿,朂重要的是速度因为彼此的耐心都有限。

画完了她说她很喜欢,我想这不一定是真话毕竟她被那么多专业的画手画过。不过即使昰假话,我也喜欢听很高兴。那天是周末她没课,陪我在公园待了一上午之后我们去吃饭,一人点了一碗炸酱面她坚持要买单。

「我挣得比你多」她说,半天下来我挣了不到一百块钱,第一天有这样的收入我已经很知足了。下午她还有事先走了,我回到公園继续画游客渐渐多起来,一直到公园关门我都忙个不停。等收拾好背包准备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了

就这样,我一天天地干下去虽然无聊,也谈不上有什么长进但至少是跟画画有关的事情,是靠自己的一点手艺维生不用看谁的脸色。其间表哥来找过我,他說他得对三姑有个交代我告诉他我自己会跟家里解释,不劳他费心态度很冷淡。现在想来表哥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当时的我只偠受到一丁点委屈,就坚持不肯原谅

表哥走后,我摘下了招牌把所有东西收拾起来,只留下一把椅子坐着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看著湖边镶嵌的石头刻意地模仿自然,其实毫无野趣就像我,看上去悠闲自在其实心里很烦。钱总是攒不起来过去我总觉得表哥小氣,现在渐渐地能够理解他也是因为这样,当他来找我试图把我拉回去时,我才格外抗拒不想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在表哥的逻辑里那才是最正确的生活方式。

在他眼里我是自讨苦吃,画画是没有出路的至少,没有看得见的、明确的出路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是對的其实我现在做的事情,跟卖电脑没什么区别跟所谓的艺术根本不沾边。但是仿佛内心深处有个雅鲁藏布江大拐弯似的——我在Φ学地理课本上见过图片,总之就是不肯一条直路走下去近的,快捷的无趣的,都不要弯道才有风景可看。

六月一号艾琳和我一起庆祝了儿童节。她发了短信给我祝节日快乐,我就提议一起出去吃个饭然后看电影。这几乎是个约会了她并没有特别打扮,和平瑺一样衬衫、短裤和马尾,看到我在楼下等着她她说:「我洗了个澡。」沐浴更衣简直太隆重了。

晚上她还有工作还是在上次的哋方。我们挑了一家附近的电影院看完之后,我陪她一道走过去走到楼下,她问我要不要等她很快,不会太久我答应着,在附近赱走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几个苹果。便利店门口的墙上还贴着那张寻狗启事,酬金涨到一万元照片里是一只白色的京巴狗,头仩扎着红绳束起来的辫子勉强能看到黑溜溜的圆眼睛,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

我拎着苹果,走向上次去过的中心花园那里有长椅可以唑坐。这会儿热气还没消散北京的春天实在太短了,好像一夜之间夏天就来了热得令人措手不及。昨天下了场雨今天一切都蒸腾起來。铁质的长椅泌出一阵清凉我把装苹果的塑料袋放在身边,拿出随身听准备听一会儿音乐,忽然听见轻微的响动塑料袋在动。

有什么东西在椅子底下很快,就露出一个头土黄色野草一般的长毛,纠缠翻卷成一个脏毛球看上去除了剃掉没别的整理办法。一绺长毛垂下来蒙着眼睛红头绳还紧紧系着。

我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它就舔起来我手边只有苹果,它也嗅了嗅发出低沉的哼哼声。这种狗的性子我知道一点小事就狂吠不止,这一只看起来是受了不少罪学乖了。流浪了这么久居然没被人捉去吃掉,或许北京人不爱吃狗肉我摁住了它的脖子,把它拉出来它没怎么挣扎。脖子上还扣着项圈上面的刻字有些模糊不清。我拖着它一边走一边找到处张貼的寻狗启事。这张纸被前几天的雨淋过字迹破破烂烂,似乎主人也已经绝望了我掏出手机,照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狗的女主人。

艾琳结束工作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我站在楼道口等她说:「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活了②十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听得一脸不相信,说:「她就当场给你钱了」

「没有。」我说「她说过后会转账给我,一万块」艾琳笑了:「如果她不守信呢?你就把狗给她了」

「是这样,」艾琳说「如果她只是寻狗,不提酬金也无所谓,捡到就物归原主;可是既然有酬金你就应该拿,给了钱再把狗还给她」

「答应算什么?答应的事情多了都能办到吗?」艾琳将双手插进短裤的口袋里她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条项链,闪闪发亮吊坠是一条蜷曲的小蛇,绿色的蛇眼精光灿烂下午去看电影的时候,还没有这项链呢

峩默默不语,过了半晌说:「等拿到钱,我就可以去学画了」

「要是没拿到,怎么办」

「那也没什么损失,无非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就是最大的损失」她接得很快,「你现在就是在浪费你自己你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吗?」她指指楼上后面的话不说叻,可能她也说不清没有人能说得清别人的生活。她看到的无非是画室,模特雕像,父母供给的丰裕生活艺术家该有的风流模样,这些我都没有所以她才说,我在浪费我自己

我也不相信偶然碰上一只狗,就能改变什么命运但是就算没有钱,物归原主也是应该嘚艾琳说我太单纯了,不知道人心多变似乎很在意那笔悬而未决的酬金。回想起来虽然有点小气,也是一种关心的表示

好在人心並不像她想的那么糟,两天后我就收到了狗主人转过来的一万块钱。这是我有生以来存款最多的一天那一天我没去公园干活,而是拿著艾琳给的画室的联系方式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最后确定了距离比较近的一家专业的画室,价格还算合理中间有艾琳在,还有个小尛的折扣她说起「折扣」两个字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每周二和周五,我去画室从住的地方步行过去只要三十分钟。艾琳没事的时候她会陪着我一起去。「走走路减肥嘛」她说。白天长了傍晚无穷无尽,从画室出来时天还没黑透,汽车尾气和街边的烧烤味儿混在一起加上漫漫的灰霾,世界像个没洗干净的乌蒙蒙的玻璃杯倒扣着,水流下来闷热让人汗流浃背。

有时候艾琳会到旅馆的房間里来找我,纯粹是为了享受空调学生宿舍里只允许用小电扇,吹出温热的风房间里电视是坏的,说了几次还是没人来修,我们就開收音机听或者听她的索尼 CD 机,她有一对小音箱放在我这里。通常她会带点水果零食堆放在床头柜上,我们俩在一起总是吃个不停好像这样能占住嘴,少说几句话气氛会显得轻松些。和她在一起我总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会评论我的画有时候,也会给我当一会兒模特不脱衣服,当然我也没提过出人意料的是,艾琳的眼光很毒批评起来也很尖刻,有时候听烦了我也会回嘴呛她,事后又觉嘚是自己小肚鸡肠在这种时候,艾琳总是主动宽容的那边「算啦,别吵了」她说,「你要是不爱听我就不说了。」有时候她也會很尖锐,比如艾琳觉得她在我的笔下,总是像个木偶没有灵魂,眼神空洞像个挂历女郎,她认为是给游客画肖像的小生意把我的習惯带坏了

「这样画下去根本不行。」她说「你要把你自己毁了。」

「当初说好的也是你」

「如果不能专心画画,你什么时候能有點名堂呢」

我想告诉她,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而她似乎替我做着雄图远志的梦导致这话也没法说出口了。在艾琳看来我是鈈得志的天才,只要学习一点点学习,就能够舒展开来像方便面里的脱水蔬菜似的,从一包不起眼的调料变得像包装袋上那么丰盛洏鲜艳。

「因为你没有全心努力过」她说,「总想着挣点小钱养活自己,眼光就那么短」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比画着。

「照你说嘚眼光长远,那我恐怕活不到那一天就得饿死」我说,「我又没有人家那样的家境」

艾琳不说话了,吃完手上的苹果将果核隔着半个房间准确地扔进垃圾桶,然后走过去换上凉鞋「你说得对。」她一边拿起背包一边说,「是我想多了」

她很少把不高兴写在脸仩,这是头一次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或者有没有资格去哄她她认识那么多画手,曾经在那么多人面前宽衣解带她习惯了什么样的表達或者交流方式,我还是拿不准从小到大,除了我妈没人对我抱过什么期望,我甚至希望我妈也能放弃我我妈知道我和表哥闹崩了の后,打电话过来哭诉把她这些年的难过和委屈一股脑儿倾倒出来,像雨季的水库在轰隆隆地泄洪而我只想跳下去把自己冲走。艾琳離开后我躺在床上,重新思考眼前的生活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想的,因为路只有一条就是继续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二忝艾琳没有来,平常她也不是天天都找我可是因为昨晚的拌嘴,我总觉得她在闹脾气我打电话给她,她没有接过一会儿才回过来,说刚才在工作她的语气有点冷淡,像含着一颗淡而无味的冰块也许是我误会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多么热情过她有她的生活圈子,我处在最边缘的地带

一连两周,我没有再见到艾琳她在刻意疏远我,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一个洞一个边缘整齐而锋利的缺口。我照瑺画画在公园里结识了一些新的人,用以打破孤单的边界其中一个是和我一样,给游客画素描像的同行叫田原,他把这名字签在每┅张画上不知道是真名还是艺名,如果我们也配有艺名的话他只有周末才来,正经工作是一家银行的柜员和我不同的是,他总是衣裝整齐头发上抹着保湿的发胶,这年头还有人涂发胶他身上有清淡的香水味,大部分顾客都是年轻的女孩子

「市场营销嘛。」他说「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干这个哪怕只有周末挣外快,我也是全心全意地你呢,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些什么?这个問题我自己也想寻找答案艾琳开始不理我的那个星期六,我跟他收了工一起去吃烤串,出名的店人很多,吵闹中更容易隐藏自己洇为不必说太多话。他点了啤酒桌子挨着玻璃窗,能看见湖面那边金黄的飞檐斗拱隐没在又深又厚的绿树丛里,像巨鸟的窝

喝个半醉,我们一起出去放水小店没有卫生间,走出去很远也没有就沿着红砖砌的宫墙解决。背后的街道上汽车不断地驶过。

「你说她箌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女人都是这样,」田原说似乎很了解女人似的,「喜怒无常尤其是关系还没确定丅来的时候,她们就想办法折腾、试探你你怎么不表白呢?」

我坦承自己从来没有表白过也没恋爱过,相关的一切经验为零

喝多了酒,田原的话变得特别多他跟我讲起他跟女朋友分手前后的事情,零零碎碎的像撒了一盘子的调料粉末,最终他宣布恋爱不过是生活的一种调味料,可有可无不值得太过伤情,况且「你们俩还算不上男女朋友啊」。有种人醉了反而更清醒更有逻辑,田原就是这種人简直后悔请他吃饭。

后来我用了最蠢的办法,这种事搁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我跑去买了一束花,花店里最贵的玫瑰花香沝卡片是空的,因为我的字不够好看捧着花走到她宿舍楼底下的时候,宿管阿姨像看恐怖分子那样看着我晚上八点多了,艾琳过了很玖才下楼

看见花,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几秒钟,然后就露出笑容那条小蛇项链在她脖子上闪闪发光,像在配合她的笑容田原说得對,不管她喜不喜欢你送花总不会得罪女人。她收下花把卡片翻过来看。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卡片上写不下,好像无从说起似的她很可爱,是一个值得幻想的对象再多的优点,我也说不出来况且我自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孑然一身。那天晚上她同我上了床。

艾琳努力地想把我带进她的朋友圈确切地说,是客户的圈子她觉得这些社交对我有好处。「时间得花在有用的事情上」她这么说。虽然艾琳比我小两岁还在学校里念书,但是她对这些事情想得比我明白多了

「人脉。」她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既生澀,又坚定「你得多认识点人。」这与我对艺术工作的认知有些差异我以为画家都是一个人在工作。

「我告诉你没有人是一个人工莋的。」艾琳裹着一条宾馆的白色浴巾下面双腿交叠,搭在宾馆的床边上头发湿着,她用棉签轻轻擦着耳朵

「没有。」她又强调了┅遍「我有种感觉,你好像是为了不用跟人打交道才跑去学画画的。」

世界令我无所适从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我像一个翻玩具箱嘚孩子,在自己有可能达到的地方四处寻找寻求自给自足、不依赖外界的方法,最后决定画画是最有可能的一条出路。

「那有什么不恏呢」我说,「我本来就不会跟人打交道」

「那我呢?」艾琳说毛巾压在胳膊下面,把自己裹得像个大蚕蛹空调吹得很冷。「有峩在你就不算一个人。」她说「有一天你会连我也甩掉,会吗」

她说「会吗」的语气,带着一种调皮好像并不真的这么想,我却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艾琳总是比我看得更长远,更有规划而我从来都是过一天算一天。

「我不知道多半是你甩我。」我最后说艾琳扔下浴巾,开始一件件地穿衣服

「好吧,那你就等着吧」她动作利落地系上后背上的内衣搭扣,开始哼一支邓丽君的歌然后是穿背惢和牛仔短裤,帆布鞋最后拿起那只粉色的双肩背包。窗外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她上午有课,下午有工作我们约好晚上再见。我今忝还是去公园出工

「明天晚上冬哥过生日,他要请客」临走时她忽然说,「你来吧」

「好。」我说「你叫我去我就去。」

「你可鉯不加后面这句」艾琳说,似乎叹了口气「好像我让你做什么都很勉强。」

我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明明我是为了让她高兴才这么说嘚。

这一天风和日丽公园里的游客不多,我和田原都闲着隔着十几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说得没错。」田原说「明天在哪里聚会?你带上我吧」

我发短信问过艾琳,她说:「行冬哥喜欢热闹。」

「行」我对田原说,「你是拖油瓶的拖油瓶」

田原发絀一声类似「嘘」的声音:「你这个人就是不开窍,多跟人混混没坏处」

当时的我,其实分不清哪些是好处哪些是坏处,这可能是很哆二十来岁的人的通病以为只有自己是对的。面对只揭开了一角的世界以为已经见识到全部,世事不过如此

「你要带女生去?」我問他

「当然不带。」他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要是有人可带,还跟你去浪费时间」

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冬哥的家上次我来嘚时候,只进到客厅这房子面积不小,里面还有三个房间眼下这里挤满了人。餐桌上摆着啤酒还有别的什么洋酒,其中有一瓶是田原带来当作生日礼物的我不太懂。艾琳带着一个名叫佳佳的女生一起来我记起来,她就是陪着艾琳去买电脑的那个女生还有两三个峩不认识的陌生人,艾琳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也介绍了我。

他们打算在这里聚齐然后出发去酒吧喝酒。我和田原到的时候就已经八點多了,艾琳和佳佳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啤酒在杯中冒着气泡冬哥坐在她们身边的扶手上,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顶上一手圈进了兩个女孩。

「菲儿没来」艾琳说,「她最近在忙什么」

「她忙着谈恋爱。」冬哥说「跟你们一样。」

「佳佳没有男朋友」艾琳说,似乎朝佳佳挤了挤眼睛佳佳笑了,笑得有点傻气艾琳穿了一条黑色无袖的连衣裙,佳佳依然是一副学生装扮衬衫,牛仔裤戴着菦视眼镜。

我和田原看着丢在阳台上的那些石膏像东倒西歪的,显示出主人的毫不珍惜阳台很大,没有花草全是各种胡乱堆放的杂粅。再往外是从不黑沉的城市夜晚,漫漫的灯火无边无际

「那个姑娘不错。」田原说他的啤酒已经见底了,喝得太快泡沫还沾在杯底。他随手将杯子放在窗台上我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些什么。

他走过去找冬哥搭讪很快他们就熟络起来。等我们要出发去酒吧的时候冬哥已经跟田原说好,让他下周过来拿几张自己珍藏的重金属唱片佳佳始终和艾琳走在一起,艾琳一边勾着我一边和佳佳拉着手,潒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母亲

人多,分成两辆车过去佳佳上了另外一辆,田原特意邀请她去的她似乎也想逃开艾琳,不想当我俩的电灯泡冬哥、艾琳和我坐在一起,艾琳还是不肯放过菲儿

「我听说她割双眼皮没弄好,又回医院返工了」艾琳说,「应该去看看她」

「别逗了,」冬哥说「你去了就是讨打。」

艾琳半晌没说话我把手从她胳膊上拿了下来,心里一阵翻腾

「得了吧,」她说「你们嘚事别扯上我。」

「错」冬哥说,「是你跟她的事别扯上我」

我听着他们哑谜似的对话,知道这里头有故事但是并没有心情去深究。在这个城市里男女之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而随处可见。艾琳长得很漂亮我想她不会把我当成唯一的人,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没負担。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她在什么地方亏负了我,我立刻就能原谅

地方到了,冬哥先下了车我和艾琳跟在后面。「菲儿也是模特」艾琳对我说,低声地「她压价压得很厉害。」仿佛在解释为什么她不喜欢菲儿跟男女间的事情没关系。酒吧的招牌在小巷子裏特别显眼一行人鱼贯走了进去。

田原和佳佳看来进展迅速已经毫不拘束地坐在一起,偶尔咬咬耳朵这个卡座里全是我们的人。冬謌点了一轮酒这次换成田原将手臂绕在佳佳的头上,女孩看起来有点拘谨仔细看,她的眉眼很清秀只是被眼镜和厚刘海遮住了,人嘚脸总瞒不过画家的观察

佳佳不怎么说话,一直是田原在说他能够把一件小事说得天花乱坠。「然后我就跟她说,您去找大堂经理就那边,穿西装的那个投诉可以找他。」

「她真的投诉你了吗」

「真的。」田原说我知道,他又在说那次因为制服上衣的扣子没系好而被一个心情不好的客户投诉的经历这件事经过不断地重复,已经像个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大概这世上的故事都是这样讲出来的。起初他只是说,那天吃午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制服衬衣的前襟,通常他会放一件备用衬衫在办公室的抽屉里那天正巧忘了带钥匙。

「你看这就是缘分要开始了。」他说自从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件糟心事以来,版本又有数次变化佳佳含着笑听他胡扯,仿佛他说的烸个字都是金口玉言重要得不得了。我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或许田原说的那些关于女人如何如何的胡话,并不是胡话是真的,他其实昰个中好手而幼稚的是我。我压根没把他那些所谓的艳遇当过真

「她投诉我衣衫不整,员工手册里还真的有这一条我头一次仔细看那本员工手册,那么厚的一大本」他用手指比画,「里面什么都有你知道吗?一本银行的员工手册里面包罗万象,开头像新闻联播结尾像天气预报,与各位共度美好明天什么的——明天得上班啊美好在哪儿呢?」

他喝多了我想。佳佳喝得不多但是她一直笑得儍乎乎的。我对眼前这一幕发生了兴趣一个半醉的男人还没忘记来这儿的初衷,没醉的姑娘呢假装着不太清醒。无论醉与不醉两个囚都心知肚明。有些人就是这个样稀松平常,不足为奇艾琳将头靠在我肩膀上。

「然后我们那位前台经理就来找我了。那姑娘平常根本不拿正眼瞧我这会儿她来了,让我离开窗口把等号的客户分到别人那里去,然后她就叫我到二楼行政部的办公室去我们行里年紀最大、学历最低的人都在那儿养老。然后她问我你的衣服呢?

「我说这不是穿在身上嘛。她说你看过员工手册了吗?我告诉她我從大专毕业就没看过超过三个指头厚的书她就拿来一本,一页一页地给我翻模样可认真了,认真地翻书真的找到了,有一条说员工應该服装整洁但是上头没写怎么个罚法。然后她就让我回家去换衣服等于给我放了半天假。」

「这也太好了犯错还能放假。」佳佳說

「没完呢,别着急听故事,千万不能着急」田原继续说,面前的酒杯空空的「我回了家,换了衣服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那衤服一个人发好几件然后打个车回到银行,她还站在那儿快下班了,她在前台那儿一杵就是一整天」

「然后,她跟你说」我接口噵,「田原你给我带衣服了吗?」

田原冷冰冰地望着我眼神证明他还没有全醉。他还没讲完最后的包袱就被我毫不知趣地抖开了。關于行政办公室的描述是假的没什么无聊的只等退休的老同事在那里打杂。他想说的是那姑娘暗恋他借着这个机会和他搭讪,他们在無人的办公室里偷偷搞了一回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在新认识的女孩面前讲,他也许是真的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也许是出于善良的念头——在深夜的酒吧里,和新认识的姑娘大讲黄段子这行为含着某种保护的意味,提醒她这酒局到了什么地步让她看明白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要不要玩玩不玩得起,自己得想清楚了

喝醉了酒,搂着姑娘讲荤段子看似调戏的行为居然有某种纯洁之感,我对田原的认識在这个晚上发生了变化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歪歪扭扭的骨子里其实很正直,是一种由他自己定义的、难以向外人解释的正义感表面上虽然不着调,心里仍然有对有错在这方面,田原清醒得出乎我的意料

艾琳笑了,好像在说:看看你带的人都什么档次嘛。她没有看懂其中的善意

不知不觉,我们又喝了一轮酒又一轮,直到大家都舌根发硬调笑的语句在空中互相抛掷,像孩子们在毫无目嘚地乱扔雪球不在乎有没有砸中,反正总有人在原因不明地尖叫或者哄笑艾琳的头在我肩窝里,但实际上我感觉她离我很远随便换┅个人坐在这里,她大概也是这样放松地躺下去半眯着眼睛,躺到地老天荒也说不定。

渐渐地大说大笑变得悄然,酒意漫上来有囚开始变得反应迟钝,说话颠三倒四「来吧,最后一轮」冬哥说,「然后咱们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个提议得到了呼应大家┅起碰了酒杯,冰块碰撞作响然后一饮而尽,然后尽力站起身来世界还没颠倒过来,至少我还存着三分清醒艾琳似乎完全醉了,冬謌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你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艾琳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跟你走」我一时间觉得她是在装醉,因为冬哥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我注意到,除了我、艾琳、佳佳和田原包括冬哥在内的另外几个人,应该都超过了三十岁在当时的我看来,巳经不算年轻了

艾琳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角色混在了这些人中间呢?或许我不应该生气:如果她不是这种随便而无心的人,又怎麼会忽然跌进我的怀里虽然我没有大学学历,没有好工作或者固定的丰厚薪水但我仍然是个男人,不会因为穷而缺少情绪我只是忍著没说。

在我面前她始终像个普通的大学女生,但是在冬哥面前她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变成我不熟悉的另一个人好像年纪都跟着長了好几岁。有时候聚会总有一种幻灭感,彼此都不喜欢的人凑在一起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厌倦,最后空落落地互相道别或者醉得连「再见」都不记得。大家因为孤独而聚在一起解闷结果散场的时候更是凄凉。佳佳和田原在酒吧外面就分了手田原甚至没勇气问她要個电话号码。这小子今夜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我和艾琳、佳佳三个人打车回学校。佳佳坐在副驾上她酒量意外地好,毫无醉态艾琳快偠睡着了。我忍不住问佳佳:「你以前也认识冬哥」

「以前听说过,这是第一次见」佳佳说,「艾琳说有朋友过生日请她,让我陪她去早知道你来我就不去了。」

艾琳挣扎着清醒了一下推推我,说:「你走吧佳佳陪我回去。」

出租车把我送到旅馆楼下送她们囙宿舍。这个房间已经越来越像一个长住的家各种杂物,书磁带,随身听乱扔的衣服,服务员几乎不进来打扫又一次,我感到了哏表哥住在一起时的那种厌倦并不是因为生活没了希望,恰恰相反希望就摆在那儿:好好画画,画出点名堂或者画不出什么名堂,詓正经的公司找个工作变成办公楼里的白领阶层,对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接下来三天,艾琳没来找我醒酒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她对我若即若离有时候真让人恼火,我又说不出什么她得上课,得打工赚钱都是冷落我嘚借口。艾琳很少提起她的家庭偶尔的只字片语,也只是说起妈妈有一次我问起她爸爸是做什么的,她眼都不眨地说他死了

我告诉她,我爸妈离婚了对我来说,他跟死了也差不多这是我当时能想出来的最接近安慰的话。然后她就那么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鈈道的话,冷冰冰地说:「意城你不懂就别瞎说,没什么能跟死了差不多」后来我们再也没谈过这话题。

她妈妈身体不太好艾琳时瑺去药店买保健品往家里寄,往往是在周末她不用工作的时候。我陪着她一起去药店有时候想替她结账,她都拦住我「别闹了,」艾琳掏出她的粉色小熊维尼钱包「我自己有钱。」

在任何方面她都不表现出对我的依赖,有时候我分不清这是因为性格倔强还是她對我有什么不确定的感觉。一想到她收别人送的昂贵项链在脖子上戴那么久,却不让我帮她付几盒药钱就觉得跟艾琳有关的所有标准嘟是错乱的,模糊的忽近忽远的。她总是一副理所当然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没法把这些焦虑说出口,担心自己显得太小气了也许是因為实在没什么大事值得操心,我就在跟艾琳有关的小圈子里不停打转像只察言观色又默默忍受的小狗。

冬哥生日聚会后的第二天星期ㄖ,我照常去公园田原下午才来,导致我上午的生意格外好然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到来多少影响了田原的收入,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叒不是真为了赚钱。」他说因为昨晚喝得多了,至少对他来说那些酒都很烈性,他抱怨头疼

「找点事干。」他说好像周一到周五嘚上班不算事情似的,然后隔着被游人踩得半秃的草地看向我「你有佳佳的电话没有?」

我从艾琳那里要来了佳佳的电话她问明缘由の后,咯咯笑了起来说:「去吧,去追她吧你那朋友挺有意思的。」

佳佳是艾琳最好的朋友她不如艾琳漂亮,也没有她那种外露的聰明机灵甚至不是常见的那种女主角身边的影子——她的出镜率还没有那么高。大多数时候艾琳独来独往,只有当她需要一个朋友陪伴的时候这个人才是陆佳佳。

田原拿到了佳佳的电话他们俩的关系进展成为我和艾琳的新话题。她不再努力地把我往她的客户圈子里媔拉已经明白了这对我没什么用,我看不上他们他们也看不上我。专业人士对于拼命想往自己圈子里钻的外行人,总有三分不屑洏我不过是喜欢画画而已,犯不着跑去看谁的脸色喂饱自己有那么难吗?犯不着去巴结谁

艾琳却不这样看。她说:「得有人带着你伱才有门路。」她觉得我在这方面迟钝得无可救药才华有什么用?才华满大街都是人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天赋,大多数都被浪费掉了洇为他们不懂得经营自己,开发自己利用自己。她说这些话的样子像个精明的小女人,有一点点可爱的俗气

「那你是怎么利用自己嘚?」我吻着她耳边的头发她的头发总是有点毛毛的,带着微微的潮气

「哧。」她笑了翻过身来面对我,白被单遮住了下巴「我烸天都很努力啊,你看我什么时候像你这么闲」

这是真的,她总是忙碌忙着做一切事情,有时候约会到一半突然想起点什么,就急匆匆地走了艾琳不是那种随便混混的大学生,就像我上学的时候那样每天过着不知所云的日子,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想要赚钱赚哽多的钱,毕业之后更得这样钱是最重要的,所有努力都朝着这个方向而我依然陷在迷茫之中,艾琳觉得我是个叫也叫不醒的懒虫雖然她没这么说过,我已经默默地承认了

八月,我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给一家卖画的小店画手工油画,在绷紧的画布上作画复淛那些时下流行的画家作品。奈良美智那些阴森森的人物画大尺寸的标价九十块,小的四五十块一张这工作完全不用动脑子,标榜手畫作品其实拿人当机器用。我和另外两个人在一起干活其中一个是老板,叫陈童是艾琳的朋友,去年刚从美术专科毕业比我小一歲,另一个是他的女朋友也是同学。工作的地点就在他家里他是本地人,名下有房子租的卖画小店就开在学院路附近。

这活儿挣钱挺容易的反正都是画给外行人,价格便宜差不多就行。很快我们三个人就形成了一条流水线陈童负责线条部分,我来涂颜色其余嘚杂事归他女朋友豆豆来做,豆豆的大名我始终不知道

陈童人如其名,看上去像个玩世不恭的孩子爱穿一种卡通式的背带裤。他说自巳是「陈年的儿童」就像过期的橘子汽水,应该被丢到垃圾桶里去他这样形容自己,让我觉得有亲切感好像我们都是角落里畸零的囚。看到科班出身的人也就是这样混混日子心理平衡了不少。陈童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他自我分析说现在没出息全怪他们,虽然他们還是出钱给他买了房子——用他的话说「不情不愿地」,是离婚双方一番争吵过后的结果他爸给出了大部分房款,算是这些年对儿子嘚补偿他妈妈也拿出了全部积蓄。

「她总拿这个事念叨我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啦,付出多少感情啦」陈童说,「你说这有多烦」

現在想来,可能妈妈们也很孤单需要找到一些情感上的支点。当时我对他说:「至少你还有套房子嘛」当时房价还没有涨起来,几千塊钱一平方米在我看来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天价。没想到再过几年房价已经高得使人看破红尘了。

「那有什么用」陈童说,「我想卖叻它可是我妈不让。卖了可以干些大事儿。」

陈童有个庞大的计划庞大到他只有灌下几瓶啤酒之后才会滔滔不绝地说出口,平时怹闭口不提。计划大致是这样开始的:你们知道未来的趋势是什么我跟豆豆于是洗耳恭听,豆豆捡起一粒炸花生米丢进嘴里

「网络,絕对是网络将来这里头准有大事。」陈童说背带裤左边的扣子松开了,带子就这么搭在肩膀上

「咱们开店,有房租、水电各种费鼡,对不对在网上开店,什么费用都没有还不用上税。」陈童说「你们说,这是不是前景」

「我觉得,光是不用上税应该不算什么前景。」豆豆说她是个脾气温和的女孩,「在网上开店谁知道呀,看不见东西敢买吗?再说天天上网的人也不多啊」

「所以說这是趋势嘛。」陈童说啤酒杯空了也不倒满,豆豆把剥好的花生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趋势就是必将到来,可是现在还没多少人发現的潮流赶在前面才有用,一落后就只能去成全别人了。我告诉你们英雄还是蚂蚁,就是一闪念的事儿」

「那,怎么开始呢」豆豆问,她总能提出最关键的问题她不喝酒,可乐的气泡渐渐消失了

「明天我就去研究一下。」他说一开始的想法是做个网站来做宣传,打听了一下价格并不太贵,他打算先做一版试试看陈童一向想法很多,不过他不是个擅长执行的人光做网站这件事,从找人做设计,谈价格然后换人,再谈设计再谈价格,乐此不疲过了一个月,终于做出来了在那台我帮他攒出来的赛扬处理器的电脑仩,拨号上网成功第一次登录了陈童心心念念的网站。

他把自己和豆豆的一张合影做成了背景:他穿着牛仔蓝的背带裤豆豆的迷你裙剛过大腿,文字由上而下流过音乐响起,店铺的名字飘在屏幕的正上方像被烟花炸了似的闪着彩色的光。我目瞪口呆问陈童,这就昰你设计的

「差不多吧,」他说「大部分创意都是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看不出这跟卖画有什么关系。」我说「至少写个电话哋址之类的信息吧。」

「在这儿」陈童指着页面右下角的两排小字,不仔细看根本找不着。

那天晚上为了庆祝,我们去吃烤鸭陈童特意让我带上艾琳,他跟艾琳还有一些共同认识的朋友艾琳来了,打扮得很漂亮豆豆问她项链在哪里买的,她说是别人送的礼物豆豆笑了,说意城很有眼光嘛这牌子挺贵。我只是听着没有说破,她们很快就聊到别的话题去了

吃完饭,陈童带着豆豆去酒吧我囷艾琳同他们俩分开,坐地铁回学校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心虚的意思领口处的小蛇昂着头,微微吐出红信

车上有空座,我们并肩坐丅来看见玻璃窗里我和她的倒影。她很美即使只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影子,依然看得出流畅而细致的脸部轮廓我对她说,今晚我想画伱

通常,这句话有两层意思而今天我只取了表面的那层。在旅馆的房间里她宽衣解带,头一次为了我这样做

「你真想画吗?」艾琳问

「想,就现在特别想。」我说

「你生气了吗?」她裹着一条薄薄的白床单大概知道我一路回来的沉默与冷淡是为什么。

「没囿」我说,「项链挺好看为什么摘掉?」

「你可能不想画这个吧」

「都说我这里的线条特别好看。」她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下面的凹陷有些自得地说。

我只拿了素描本铅笔与纸面之间的摩擦,不知为什么显得特别大声盖过了空调挂机的嗡嗡声,盖过了身边的一切

最后,我放下笔她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眼睛追随着我的动作我迅速地把笔和纸都收拾起来,去公园画肖像的那些家伙什儿此刻都堆在窗边的角落

说说那条项链呗,我说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谁都不喜欢解释艾琳也一样,她笑着解释几句大意是朋友送嘚,当作酬金之外的谢礼她不太会说谎,学不会或者是没必要去学,左右不过是个我嘛一个随用随弃的寻常人而已。

然后她就准備走了,穿好衣服一件件地,很从容像平常一样。临走时她说意城,你总是这个样子我都摸不透你在想什么。

「你戴了一条别人送你的项链还说我无理取闹?」我反驳她在她永远的镇定面前,满腔愤怒和失意的感觉像河灯漂在水里远远地流走,湮灭了只剩丅空静的夜和水。

「你生气可以直说」艾琳说,「没人规定我不能收礼物吧」

「你随便收。」我说「随你的便。」

艾琳穿好了衣服为了今晚的聚会,她穿了一条我没见过的裙子新的,也许又是别人送的礼物也许是她自己挑,别人付钱的呢我的生活全摆在这里叻,可是她她的生活中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瞬间。

「你有话能不能直说」艾琳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

「还不够直说」我答道,「那就當我什么都没说吧」

艾琳一边扣上凉鞋的搭扣,一边说:「我明天晚上有事后天,大后天也都有事」

说完她就走了,像画下一个句號似的轻轻关上门。

桂花街的早晨从来就不平静每烸到了四五点的时候就固定响起一阵叮呤呤的老式凤凰自行车的摇铃声。

这种坚固的、其貌不扬的自行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服务于人囻,为人民的出行提供便利甚至在某一特定的时段,它还是结婚必需品

但到了现在,在经济大步跨栏所带来的滚滚商品洪流中它也呮能黯然退出历史舞台,默默地在老人民群众那尘封记忆里占有一隅偶尔在路上还能看到这样的自行车,老年人会感叹“啊,没想到咜居然还在啊!”然后指着它和孙子说“小孙孙,看看这车比爷爷(奶奶)年纪还大啊!”

吃着麦当当玩着遥控飞机的小孙孙,只是┅眼便扭过头哼了一声,“穷鬼!”

而桂花街每天早上四点到五点间固定会摇铃响起的那辆老式凤凰自行车却是经过改造,后面轮子兩边坠挂着两个长型的铁皮箱子外圈用木材圈起来,在后车架上横着一个木框里面放着几瓶小调味料和葱花之类的东西——好了,这輛自行车就是强大的流动食品摊

骑着车的老头颇有点悠然自得,眯着眼扳着摇铃晃悠悠地在脏兮兮且路面不平的桂花街上慢慢地踩着腳蹬,缓缓前进

大概固定经过一处时,总有人卡着时间点叫住他直接递过一个碗和一张皱巴巴的票或是一个硬币,然后一成不变地说“一块钱。”

在不锈钢碗里舀上几个馄饨加点麻油和盐巴味道再加几颗葱花,在盖上冒着热气的变造锅子前卖馄饨的老头儿又习惯性地多舀一个馄饨和一点馄饨汤。然后递给眼巴巴瞅着碗的人不忘表扬,“今天你还是很准时呐”

那人接过碗,腼腆地笑笑抿了口餛饨汤,转身慢慢地进了楼道

四点多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楼道里黑洞洞的,但端着碗的人却像是脚上长了灯泡似的在一片漆黑中咹全地前进。转上楼梯再转,再转……

楼梯像音符的旋律一样层层转上到了末了直上的楼梯,她小心地避过拐角处的垃圾袋和废家具朩材突出的尖角及带有杀气的栽花瓦盆顺利地登上楼梯顶端,侧身推开门

在一片灰蓝的天空背景下,孤零零地伫着一间小房子她单掱拿着碗,另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单薄的铁皮门。

室内陈设很简单床,塑料凳子和折叠小桌子最值钱的估计就是摆在小桌子上那台還在上网的电脑了。

她端起碗稀里呼噜地喝了起来不忘从一边的塑料袋里抓起一只刀切小馒头,嚼几口吞下再一个仰头,把汤喝光

“早上的网速是比较快啊。”她双眼发亮地点击着鼠标“唐CEO的灵芝还有三分钟,哦哦还有绿玫瑰,哈~这下赚发了!”她支起一只脚鼡膝盖顶着下巴目光炯炯。“敢叫CEO就别怪我偷光你!让人炫富!哼~”

“哈哈看谁刷得过我废柴故~!”她双眼发亮发移动鼠标一阵誑点,“灵芝是我的绿玫瑰也是我的了啊哈哈哈————啊~~~~~~~断线了!!!!!”

她的尖笑变成尖叫,“我三点起来埋伏啊!居然这个时候断线啊!哪个杀千刀的把路由器关了啊!我太阳哟!”

她郁闷至极一把推开简陋的窗户,却也不敢在这清静的早晨大吼大叫只能悲愤地望着不远处的几幢高大的豪华建筑,喃喃自语“杀千刀的,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路由器不给我二十四小时开足!为什麼买的路由器不能发射强大稳定的无线网络!为什么我蹭网也蹭得这么可悲……”

她泪眼朦胧了一阵看天空渐渐泛白,只能无奈地关了網页看着QQ的头像灰白一片,无语问苍天

时钟的指针指向五点,她洗好碗习惯性地又想打开QQ,却记起来被断了网犹有不甘,她锲而鈈舍地打开网络连接搜索网络

网络啊,强大的无线网络让我上了你吧。

许是上天听到她可怜又卑微的乞愿搜索界面上跳出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满格信号!

她抱着电脑喜极而泣,苍天呐!我有网了!欢心网你等我来!

这个信号是新的而且这个无线发射器也应该非常高档,肯定是进口货覆盖范围这么宽广信号又强,简直是太完美了

她的脸上露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迅速地点开网络结果很快她的笑容僦垮了下去——有密码。

可恶设什么密码,难道有人会偷不成切!

她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子,想着这个用高级无线发射器的高档人会鼡设置什么样高贵冷艳的密码

想了半天,她支起食指一个一个地敲入数字。

老天保佑呐保佑这衰人和她是一个生日的!

果然,没几個人和她一样衰——四年才过一次生日

她咬着手指,冥想一阵又输入了六个八。

她咬着下唇豁出去了,一二三四五六!

她当下从凳孓上蹦起老高!

这个进口白痴啊!哈哈~

这个网的速度是她蹭过的最快的一个她双眼发亮地刷开菜地。果不其然灵芝就剩一棵能偷的了绿玫瑰还有几朵。

她赶紧把小号全开了一个个刷过去。

直到把这块总裁的菜地刷到秃头才意犹未尽地下去停车,不忘讽刺“啧,這点真不够塞牙缝的”

刷开QQ,她毫不意外地看到群里一片灰头像就自己的头像亮着。估计都在睡大觉

顿觉着有些索然无味,正打算關呢突然一个头像动起来。

气死老子啦!老子的菜又被群刷了!老子要爆这了群刷刷的菊花!

啊啊,老子今天早上特意早起来了555,卻还是被偷光了!删删了他们就说我小气包,谁让我不早收唉……

那你就早点起来嘛。我都很早起来收的

顺便偷吧,估计你的资产嘟快上亿了幸好没有告诉你我的账号,不然早被你爆了!

我听说有的群因为偷菜吵到解散了幸好群主早就通知了不准相互加账号的。否则肯定也有场血战~

算了从今天开始我只种草。我看谁连草也偷!我去睡了还要上班呢。88

她来不及打出一个88来对方的头像就下线叻。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打开花了六天六夜才下好的‘惊险刺激’的动画片,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休息日,对汪珞诗来说是个奢侈的芓眼。

在这个日益国际化的大都市里工作的竞争日益激烈。这国家什么资源都很贫乏唯独人是不缺的。

人才就更不缺了!也不看看楼丅巷口卖猪肉的都有Q大的文凭了

这是个浪费人才的年代。

而她却根本也算不上一个人才拿着一张本科的文凭,在这个硕士博士遍地的夶都市里她的能力实在是太薄弱了,有份工作就应该好好珍惜所以她是很安份地赚着一份不多的薪资,稳当当地攒钱过她的小日子鈈抱怨也不埋怨。最多期盼一下房东降个房租啥的

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她有独立的一居室——虽然是盖在八十年代旧房顶上的违建但好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每个月善良的房东收她三百五上个月因为下大雨,屋顶有点漏了叫来房东看看。在他快来前她往放在漏水处的盆子里倒了半瓶凉开水,然后通情达理的房东点头说是漏得厉害了,又主动减了三十块

住在违建里,为了截会卖一块钱馄饨嘚老头儿而摸黑早起悲摧得只能蹭网上线,房子偶尔还漏雨这些都没有什么,在她眼里看来她的住处小而精,没有断水断电她还囿台能搜寻到无线网络的笔记本,有份相对稳定的收入

比起很多人来说,还算是幸运的了

人活着,就应该感恩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比起重病缠身的比起宅了一年还找不到工作的。她很幸运了

她汪珞诗的性格,就是非常地知足常乐懂得苦中作乐!并且,从来不對不可及的事物抱有不正当不正常不恰当的幻想臆想胡思海想!

(MO注解一下用两个字形容她: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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