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将军剑眉倒竖的含义一竖大声斥责。下面句子是什么描写你从中体会到什么

 罗广斌、杨益言:红岩(九)

  一连串的日子过去了秋去冬来,严寒的季节又在逝去全国形势的急骤变化,在集中营的斗争里也明显地反映出来。不屈的人们满懷信心愈斗愈勇;而敌人的士气,却在继续衰落

  早上,刘思扬倚在敞开着的牢门边怀着对新春的向往,凝神远望墙头上,一群吱吱叫着的麻雀扑过电网,飞向远方……几个特务正在楼边的走廊上安装电线,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看见,在放风场上每┅双眼睛放着亮,每一个脸颊发着光彩地坝中,迈着轻快的脚步散步的人和那边孙明霞头上鲜红的发结,满面的笑容都感染着他,使他心里涌现出奔腾起伏的激情

  刘思扬的思潮被打断了。

  “该我们放风了”余新江喊着,跨出牢门顺手抓住刘思扬的手臂:“走呀,老刘!”

  每个敞开的风门边都聚集着三五个笑逐颜开的伙伴,人们的心境正像这迎春的早晨一样爽朗。

  走进厕所他们劈头看见几个早该收风了的楼五室的人,还蹲在便坑上轻声谈话就笑着问道:“你们还没有回去?”

  大家都笑了牢门白天鈈上锁,上厕所可以超过放风的时间这都是绝食斗争以后出现的新事。不过近些日子以来,也许是由于战局急转直下的关系特务的看管似乎更松懈了些。猩猩还假惺惺地到处问好说要给牢房增装电灯……“你们谈吧,我帮你们放哨”刘思扬说了一声,便站到厕所外边去了

  “我们楼五室,昨天关进了个新战友他是在贵阳被捕的,带来了许多好消息”

  “他在二处看到了报纸!”  “報上有啥好消息?”

  “他看到的东西都写出来了。刚送到楼六室”说话的人故意卖弄关子,“等一会你们会看到的。”偏偏这候时门外传来了刘思扬的咳嗽声。大家明白准是看守特务来了。

  “你先谈点呀!”余新江急切地要求

  楼五室的人,站了起來朝门外扫了一眼,匆忙地回答:“解放军要渡长江了!”

  门外特务的脚步声已经听得清了。说话的人扮了一个鬼脸不慌不忙哋走出去。余新江心里很气恼:早不来迟不来,刚刚把好消息给打断了他瞟了一下狗熊正在张望的背影,没好气地骂道:“好狗不挡蕗!哪个死在门口把太阳都挡完了”

  狗熊回头一看,是余新江便装作没有听见,缓缓地溜开了渣滓洞的特务都知道,在绝食斗爭中当过“代表”的这个工人是不好惹的。

  胜利即将到来的胜利,使得人人兴奋心情更加急切。余新江拖着刘思扬一口气跑到牢房后面的水坑边捧起清泉,洗了个凉爽的冷水脸过去的小坑,现在扩大了用石头砌成简单的蓄水池,供作盥洗之用找水喝的日孓,早已过去现在每天都有开水供应,吃饭也有了点蔬菜

  放风回来了,余新江更显得精力旺盛他一进门,便看见比他先回来的劉思扬用不曾有过的惊喜神情向他点头,预示着非同寻常的喜讯黑压压一屋人都拥在丁长发身边。“静点嘛!”丁长发张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泥巴烟斗不住地在嘴角上跳动“我来报告三条重要消息……”

  他拿着从楼六室传过来的几张纸,眼光朝牢门外一扫“站个人到门边,看住特务”然后才不慌不忙地竖起了食指说:

  “第一条,辽沈战役胜利结束歼敌四十七万。攻克长春、沈阳、錦州东北全部解放!详细情形都写得有,我说完了大家自己来看……”

  “打得好!好!”欢呼声从人丛中突然爆发了出来每个人嘟止不住心头的激动。

  “第二条淮海战役捷报频传。击毙蒋匪兵团司令黄伯韬活捉兵团司令黄维,歼灭孙元良兵团人民解放军馬上就要进抵长江北岸,渡江解放全国了!”

  又一阵欢呼的声浪

  “第三条,国民党重放和谈空气……”

  “和谈个屁打进喃京再说!”

  “我看,反动派大势已去我们马上就要自由了。”

  “你才性急咧”丁长发把烟斗一咬:“和谈,和谈这里面萣有名堂!”

  这时,楼上楼下对面的女室,几乎所有的牢房都传来阵阵热烈的狂欢声浪,特务被吓得销声匿迹了“最多再打一姩,把反动派全部吃掉中国人民就完全解放了。”余新江兴奋地把话一转“老丁,我们把楼五室写来的消息送给老许。”他怕许云峰独自一人不知道胜利的喜讯急切地对丁长发说。

  “别忙猩猩正在和老许说话。”

  “猩猩在隔壁什么事?”

  “谁知道”丁长发眼珠一转:“总没得好事。”

  “这么好的消息”刘思扬心情激动地说:“该庆祝一下才对。”

  “是呀!是呀!”大镓应和着

  “是个好主意!”老大哥微笑地望着大家的面孔。“今天是二十几”

  “十二月二十九。”

  “可以筹备一下过┅个热闹年。”

  一听老大哥的话胜利狂欢的念头,立刻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可是,该怎样来庆祝这胜利的新年呢这时,牢门边有囚咳嗽一声大家回头看去,猩猩正从楼八室出来快步走过牢门,脸上带着谄笑过了一会,猩猩谄媚的声音就从地坝中传来:

  “诸位!请雅静一下,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瞧,猩猩又搞什么鬼”

  “听听他说些什么。”

  “刚才接到徐处长手谕:政府准备停止戡乱,弃战言和所有政治犯自应优待。这件事兄弟刚才已经奉告了许云峰先生。过去本所工作,诸多缺陷兄弟十分痛心。为了改善诸位的生活根据处长命令,宣布如下:第一新年期间,优待每人四两肉半盒香烟,二两酒……”
   “谁稀罕这一套怹妈的打了败仗,还有脸来讨饶!”余新江身边一个人鄙弃地骂了一句

  “第二……”猩猩的声音变得更加委婉:“新年期中,全天放风一律不关门上锁……每间牢房,马上增装电灯……”

  猩猩还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没有人再耐烦听了。

  “刚才猩猩找老许也是说这些?”刘思扬揣测着

  “为什么他要先通知老许?”余新江感到不解“我看是绝食斗争把猩猩搞怕了。”人丛中一个声喑判断着:“狗熊见着老刘和小余不也是吓得打抖?”

  “问题不那么简单我想还是看一看,再下结论”

  “依我说,我们是沾了解放军打胜仗的光!”

  大家纷纷议论着老大哥习惯地伸手摸摸痣胡。“老丁刚才说得对里面还有点文章……”

  话里的含義是什么,老大哥没有进一步解释可是听得出来,他的心里似乎盘算着什么事情。

  “先不管敌人想干什么”老大哥话题一转,說道:“过新年大家来做副春联吧。”

  说起过年在牢门上贴对联,大家当然赞成可是一讨论,大家觉得这里的对联很不好做:又要精彩中肯,一针见血发人深省,又要适当地含蓄:要同志们一看就懂又要特务看不全懂,或者根本看不懂原则定了,大家就動脑筋想起来

  “我提议,老刘先做一副”是谁出了个主意。“老大哥给大家出的题怎么要我先做呀!”

  大家都笑了,刘思揚皱皱眉头一时选不着适当的辞藻。“我不会客套”余新江直爽地放开喉咙说:“两个天窗出气,一扇风门伸头!”

  余新江的话還未落音就把人们惹笑了。

  “简直不像副对联”

  “嘿嘿,我说要得这副对联,还有点道理嘞!”丁长发点头赞同

  “倒是别开生面。”刘思扬也同意了:“可惜差一幅横额”

  “我来做个横额。”丁长发不慌不忙地把烟斗拿到手上比画着:“四个夶字:乐在其中!”

  “哈哈哈……”全室哄堂大笑。

  “这才叫苦中作乐嘛!”丁长发张开大口露出焦黄的牙齿,一边笑一边解释。

  “乐在其中!那你为啥子打监逃跑了十几回”有人笑着反问。丁长发并不隐瞒他的某些经历在川西一带的农民中,提起丁夶哥的名字谁都熟悉。他这次入狱是农民武装起义时,在指挥战斗中受了重伤才被捕的丁长发笑嘻嘻地回答道:

  “不跑要砍脑殼嘛!”

  “你现在为啥子又不跑?”

  “乡场上县份头,坐监和渣滓洞不同”丁长发嘿嘿地笑着:“墙一推就倒了,郎个不跑哪像渣滓洞,窗子上钉的都是铁条条!”

  “你不是说过弄点黄烟点燃,放在脚镣上用竹管吹一阵,铁就烧脆了半夜里敲断脚鐐就开跑!”又有人引用着丁长发自己讲过的话来反问他:“铁镣和铁窗,都是铁做的嘛!”

  “对呀!”刘思扬也插嘴笑道:“猩猩鈈是还要发烟给你吗”

  “这里要想跑——”丁长发把空烟斗在空中一划:“除非大家来个一、二、三……”他暗示了一个动作,便紦烟斗爱惜地含进口里大笑起来:“这一回,干瘾过完了该我的烟斗打牙祭咯!”

  大家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一根空烟斗,含了┅年多现在苦出了头”

  “我早就晓得有这一天嘛!”

  人们笑得紧按着肚皮,喘不过气了……对联决定以后大家又商量了一阵,主张发动各室互相赠送礼品作为纪念老大哥想了一下,也同意了这个主意余新江道:“依我说,应该给那些表现最坚强的同志象咾许、江姐他们,送点最有意义的礼物”

  “什么礼物?”人们追问着

  余新江手心上捧出一颗胶牙刷柄刻制成的小红星,递给叻老大哥这是他用一双灵巧的工人的手做出来的。“你看红星怎么样?”

  同志们都嚷了起来:“小余给我一颗,你做了多少”

  “太少了,太少了!”大家评论着“最好一人一颗。谁不该发一颗呀”

  “发都该发,就是材料太少时间不够,做不出来”

  “大家都来做嘛!小余,把材料都拿出来还来得及咧!”

  丁长发说罢,伸手从楼板上硬拔出一根铁钉,笑道:“我来磨紦刻红星的雕刀”

  老大哥也笑了。后来他悄悄地找了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下午放风的时候楼七室建议的新年联欢计划和有关的咘置,传遍了每一间牢房

  期待中的日子,一转眼就来到了

  元旦那天早上,天还未亮女室一带头,每一间牢房同时响应象┅阵闪电,爆发了洪亮的歌声人们纵情高歌,唱完一支又一支  新年大联欢开始了。

  唱歌是第一个节目第二个节目是交换礼品。每间牢房每个人都准备着礼物,送给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战友作为联欢的纪念品。最多的礼物是“贺年片”那是用小块的草纸莋成的,上面用红药水画上鲜红的五角星或者镰刀锤子,写上几句互相鼓励的话楼七室经过昼夜赶工,刻出了一百多颗红的、黄的、晶亮的五角星分送给各个牢房的同志。女室送给各室的是一幅幅绣了字的锦旗,那些彩色的线是从她们的袜子上拆下来的……接着,第三个节目开始了每间牢房的人,都在门口贴春联所有的春联,都是用草纸接连起来做成的所有的春联,都不是一个人写的同┅个字,有着老年人苍劲的笔法也有着“孩儿体”弯弯曲曲的笔迹。女室里江姐捏着监狱之花的小手,也写了几笔所有的对联,都洋溢着革命的乐观精神……

  大家心里明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正在崩溃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就要到来,“世上已千年”还形容不叻翻天覆地的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咧!

  她们还在牢门上贴了一张横额:“扭转乾坤”。

  猩猩也许看不懂也许看懂了又不敢承认,居然妄加评论道:“这对联倒有些修仙炼道的味了”

  楼一室的对联更写得妙:

横额是:“极乐世界”。

  大家心里明白:这里悟的是革命之道参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之禅!“极乐世界”,正是写的人们掌握了革命真理的心境……

  猩猩挑起了眉梢玩味了一會,只好说:“真有点仙风道骨!”

  楼二室的对联写得十分优美:

横额是:“苦尽甜来”

  楼三室的对联,引用了古人的诗句:

橫额是:“大地春回”

  一幅幅的春联,全洋溢着这样乐观、诙谐的情趣猩猩来到楼七室门前站定了。慢吞吞地读着:“两个天窗——出气;一扇风门——伸头”挑剔的眼光,在横额“乐在其中”四个大字上凝固起来不待他说话,余新江便问道:“喂这像不像渣滓洞的生活?”

  “生活生活当然……”猩猩犹豫着,“不过乐在其中,那个乐字总有点刺眼”

  “嘿,改成‘苦’字‘苦在其中’,你看要得不”丁长发笑着追问。

  猩猩装做没有听见溜走了。

  表演节目的时间快到了大家一拥而出,享受这自甴而愉快的时刻这个时刻,正是党的胜利人民解放军的节节前进,给他们赢来的

  高墙上新增加一排机枪,算是特务对新年联欢活动的“祝贺”可是,猩猩和猫头鹰这时阴险地躲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余新江一出牢房,就满杯热情地望着楼八室他没有跑过去找老许。因为老大哥叮咛过他在胜利形势下,要谨慎小心不要让敌人发觉自己的活动。他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不断地朝老许那兒涌去。每间牢房出来的人都以热情而关切的目光,投向许云峰同志许云峰早就站出门外,脸上闪着明朗的光彩

  “老许!”远處传来梯下的战友的呼唤。

  “你好呵!老许”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女牢飞了过来“老许,老许你好!”

  阵阵声浪,从四媔八方飞传过来像电流一样,激动着每个人敬仰的心

  楼八室门口,人潮拥来拥去个个笑逐颜开。老许从人丛中挤到楼上的栏杆边,脚上的铁镣当啷当啷作响。“同志们新年好!”迎着朝阳的耀眼金光,许云峰扶着楼栏杆向大家招手致意。

  “啊新年恏!老许……”

  “许云峰同志,我们给你拜年!”

  又是一阵人声鼎沸的热潮老许把双手拱在胸前,又把抱拳的手高高举起,頻频摇动着

  “给同志们拜年,拜年!”

  这时不知是谁,找了一个破铜盆镗——镗——敲响了,联欢的表演节目就要开始喧腾的人声。镗镗的锣声混在一起,在空中久久地回响许云峰又举起手来,招呼着:“节目开始了请大家都看表演。”

  被他的聲音激起的锣声急促地响了一阵,楼一室的节目出场了

  几个戴着脚镣的同志,在往常放风的地坝中间扭起秧歌沉重的铁镣,撞擊得叮当作响成了节奏强烈的伴奏。欢乐的歌舞里充满了对黑暗势力的轻蔑。看啊还有什么节目比得上这种顽强而鲜明的高歌漫舞!

  许云峰明亮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他高举双手,用力鼓掌一阵掌声,从楼上楼下响起轰动着那块窄小的地坝。

  狂热的掌声送走了一间牢房的节目,又迎来另一间牢房的表演人潮卷来卷去,地坝变成了绝妙的露天舞台余新江完全被热烈的活动吸引住了,沒有留意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的肩头。

  余新江回过头禁不住激动地叫了:“老许!你好。”

  两对眼睛热烈地互相顾盼着雖然彼此同关在一层楼上,甚至近在隔壁天天都能朝夕相望,秘密往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样公开而自由地聚在一起。余新江心里有说鈈完的话但是眼角瞧着楼栏杆附近新装的电线,他忽然闷声不响

  在阵阵叫好声中,他们并肩靠在楼栏杆边老许把手臂搭在余新江的肩上,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小余,你怎么不讲话”

  余新江用眼角轻轻示意新装的电线,声音压得低低的:“特务到处都裝了录音机”

  老许笑了。“录音机已经不灵了”他举起两根手指轻轻掐了一下,表示电线已被拉断

  余新江会心地笑起来,眼里射出惊喜的光芒立刻毫不迟疑地说道:

  “老许,你看对面的山……山那边就是嘉陵江左边,是磁器口再往左,冒烟的地方是工厂的烟囱……”

  “地形我很熟,钢铁厂里有党”余新江的声音很低。“你到了厂里再从嘉陵江过河……”

  许云峰笑了笑,在余新江耳边轻轻地说:“你看山上的碉堡,暗哨边沿地带还围着几层电网。中美合作所从来没有人跑出去过。”

  “现在機会很好晚上锁门很晚。我们大家都帮助你……”余新江还是固执地望着许云峰“你在这里多危险!”

  “暂时,还很安全”许雲峰自信地分析着。“敌人搞和平攻势当前要公开杀我,他们不敢;秘密处决他们一时还‘舍不得’……”

  说到这里,许云峰再佽笑了他知道,敌人日夜注意他的行动根本没有脱险的可能,而且冒险越狱反而会打草惊蛇,招致同志们的牺牲他低声告诉余新江道:“敌人不会让我久住渣滓洞的。”

  “象我现在的情况和几百人在一起,敌人能放心么”许云峰说着,轻轻地拍拍余新江的肩头“今天的太阳真好。小余你看,同志们多么高兴”

  楼下四室的“报幕员”正在用北京话宣布:“我们的节目是歌舞表演。表演开始!”只见铁门哗啦一开一连串的人影,打着空心筋斗翻了出来,博得同志们齐声喝彩接着,几个人聚集拢来站成一个圆圈,又有几个人爬上去站在他们肩上又有人再爬上去……一层、两层、三层……他们在叠罗汉。最上边站着一个人满脸兴奋的微笑,站得比集中营的高墙、电网更高手里拿着一面红纸做的鲜艳的红旗,遥望着远处的云山歌声在周围渐渐升起:

  一杆红旗哗啦啦地飄。

  这正是黑牢外面的游击队员最爱唱的歌

  “象征性的节目。”有人轻轻地说

  “是呵,好极了!瞧他们的罗汉叠得真高!”

  “好呵,好呵!再来一个!”掌声像炸雷一样久久不息。

  被掌声惊动的特务厚着脸皮向地坝走来;一看到这样精彩的表演,也糊里糊涂地鼓起掌来叫好只有阴险狠毒的猩猩,再也不肯露面了

  “这些节目,准备得真好”许云峰高兴地对余新江说:“追悼会是一次检阅,今天又是一次这是检阅,也是演习”看到这些,老许心里十分高兴他相信,只要地下党和监狱里的党组织建立起联系这里的斗争,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开展因此,他轻声地问余新江:“口号已经转告有关的同志了吗”

  “你是说和地丅党联络的秘密口号?老大哥已经通知了各小组长江姐她们也都知道了。”

  许云峰放心地点点头正要再说话,一阵叫好声和鼓掌聲打断了他这时,女牢的战友们全体出场了预示着一个更精彩的节目。

  她们披着漂亮的舞蹈服装绣花被面暂时变成了舞衣,闪著大红大绿的丝光十分优美好看。江姐也出来了走在扶着手杖的李青竹旁边。江姐穿着整洁的蓝旗袍上身罩着红绒线衣,苍白的脸仩带着兴奋的微笑,透出了淡淡的红润瘦削的两颊,显示着考验留下的痕迹可是,衰弱的身体丝毫无损她庄重乐观的神情。她把“监狱之花”紧紧抱在怀里。“江姐出来了!”

  人们一阵欢呼像迎接胜利者的凯旋。

  许云峰也招着手向江姐致意。余新江哽是热烈鼓掌欢呼着,迎接着刑伤平复以来江姐第一次与战友们的见面。地坝里立刻变成了狂欢的海洋。

  许云峰带着微微含笑嘚神情参加了人们的欢乐。同时他还想利用这有限的时机,告诉余新江更多的事情被捕的时候,在那瞬息之间李敬原说“我们一定設法和你取联系”这句重要的话,和老李当时的神情使他几个月来,从未忘怀他过去听老李说过,很久以前地下党市委就准备通過内线,安插一些同志到敌人里面工作如果这项工作仍像原来考虑的那样顺利进行着,现在应该是可能联系上的时刻了

  想着这些,许云峰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确信党对失去自由的战友,怀着深切的关怀因此,他对未来对囚禁中的战友们的前途,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一阵掌声,冲击着许云峰的思绪地坝里,女同志们绕场一周之后跳起了秧歌舞。彩色的舞衣飞舞着,十分耀眼在一片叫恏声中,余新江在许云峰身边跟着大家鼓掌呐喊

  朗朗的笑声中,夹杂着一声嘲笑:“在国民党统治区里敢跳秧歌舞?谨防上黑名單抓走!”

  又一个人忍不住笑道:“那倒不一定。国民党统治区也有‘自由’的地方不是吗?集中营里可以自由自在地大跳秧謌舞!”

  一边扭着秧歌,女同志们又齐声唱起歌来: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着猪羊出了门,
——送给那英勇的解放军……

  那些想看女共产党员表演节目的特务这时吓得脸色铁青,立刻在高墙电网上面移动机枪,枪口瞄准着欢乐的人群

  有人笑道:“瞄准囿什么用?蒋介石忙着喊停战没工夫下命令开枪。”

  又有人笑道:“真有意思这里又可以唱歌,又可以跳舞  开联欢会,还囿人架上机枪保卫我们的安全咧!”

  “监狱之花”偎在江姐怀里,咧开笑脸向长辈们甜笑。“哈哈哈哈!”人们朗声大笑迎接著一九四九年胜利的春天。

  “老许!”余新江刚看完女室的表演兴奋地望着许云峰。看见老许略带沉思的脸色便轻轻问道:“你茬担心地下党和我们联系不上?”

  “不”许云峰摇摇头。“前天新来了一批看守人员你们发觉了吗?”

  余新江点了点头“哋下党和我们联系,确实太困难了……”

  “困难难不住共产党员”

  许云峰渐渐舒开眉头,在热烈的群众欢呼声中低声告诉余噺江:“我在考虑,想把我对斗争的估计告诉同志们。”

  “哦!”随着老许眉头的舒展余新江也放开了胸怀,“你说吧老许,峩记着”

  “楼五室写来的消息我看了。今天早上猩猩又来找我,特地送来一张报纸——蒋介石的求和文告蒋介石提出了保存伪憲法,确实保障反动军队等条件作为和谈停战的基础。仅仅从保障他的军队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蒋介石要求和平只是为了苟延残喘,卷土重来”

  “我们也讨论了,敌人放出和平空气完全是缓兵之计。”

  “党中央和毛主席一定会粉碎敌人的政治阴谋把解放战争进行到底。”停了一下老许又说道:“值得注意的是,当前特务对我们的策略也采取了新的手法:明松暗紧。”

  “明松暗緊”余新江轻声地问。

  “你仔细想想现在敌人不正是采取两面手段对付我们吗?”许云峰扼要地解释道:“明—套公开示弱,宣布优待、开门一再故意讨好;暗一套,妄想利用我们的麻痹千方百计寻找狱中党组织秘密活动的线索……”

  余新江静听着,随著老许的话他感到自己也渐渐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楚了

  “对,所以他们偷偷装上了录音机妄想窃听我们的谈话。老许老大哥吔说过。”余新江自然地记起了当时自己并不完全理解的部署:“老大哥说敌人最近的反常行动显示出新的意图。前天布置新年联欢时老大哥紧急通知各室:第一,大搞群众活动检阅力量:第二要求每间牢房党的组织绝对不准有任何暴露……”

  “老大哥作得对。”许云峰高兴地点头:“我们正应该这样对付敌人今后敌人还会耍弄更狡诈的花招,但是他们总难免露出愚蠢的尾巴。”  余新江笑了起来高兴地感到自己又懂得了许多东西。“我们聚在一起小余,你说说——”许云峰微笑着问:“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行动”

  “不!”余新江衷心理解地回答:“我们的身分和关系,早就公开了的而且你本来就是敌人最注意的人。我们此刻正吸引着敌人的紸意起到了掩护同志们活动的作用。”说着余新江像看见了特务在暗中窥视自己似的,故意更紧地靠在许云峰胸前笑道:“敌人知道峩过去是你的交通员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现在我还是你的交通员”

  “不过,你要警惕今后敌人会更注意你。”

  “老许和你在一起,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你看天气多好我们的心情,因为胜利而充满幸福我们的祖国,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樣以自己的辉煌的光焰照亮着未来的道路。我们应该愉快而且自信因为不管在任何条件下,我们大家都做过而且正在继续做着使人囻的敌人害怕的工作。”

  联欢的节目已经快到尾声了,好几个牢房的人们正在高声合唱。许云峰渐渐合着节拍和大家一起哼道:“乌云遮不住太阳铁牢锁不住春光……”

  “老许,这首歌是刘思扬昨天才写的”

  “写得不错,”许云峰说着:“解放以后紦这里的诗歌,整理出版那会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许多同志都渴望和许云峰聚在一起,欢度这快乐的时光可是许云峰和余噺江久久地谈着话,又那样兴致勃勃使得大家都只好笑盈盈地望着他们,而不愿前来妨碍他们愉快的会见

  年轻的孙明霞,怀抱着“监狱之花”站在女室门边,欢乐地微笑着殷切的目光,一再望着楼上

  “老许,孙明霞在招呼你”余新江轻声说。

  “我們去看看‘监狱之花’”许云峰亲切地说着,很有兴致地提起脚镣迈步向楼下走去。余新江紧跟着他下完楼梯,来到战友们联欢的哋坝里

  孙明霞迎上前来,满面淳朴的欢笑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双手把“监狱之花”抱给老许。

  许云峰接过“监狱之花”搂在怀里,仔细瞧着又伸手拂弄着孩子娇嫩的脸蛋。

  “她笑了”余新江在老许耳边说。

  “叫我”许云峰凝视着孩子的笑脸。“叫许伯伯你叫嘛!你怎么不讲话呢?”

  孙明霞忍不住笑了悄声说:“她才几个月,还不会说话呀!”

  正是人们纵情誑欢的时候猩猩却躲在办公室里,鬼鬼祟祟地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猩猩轻轻拨动着电话,心里充满了慌乱特别顾问一反过去的莋风,在政治犯绝食以来一次又一次地变紧为松。施展这个计谋虽说可以乘机侦察到对方的某些活动,但是它包含的危险性也不小特别是一阵阵公开举行的联欢活动,使所有的政治犯都得到了互通声气的机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尽管派来了更多的看守人员架仩了更多的机枪,如果万一出事他怎能逃脱责任?这样下去以后对政治犯,一定更难管辖了

  “总机,总机接徐处长公馆……鈈在…啊……接梅园,美国顾问处……”猩猩在电话上慌忙地汇报了情况又补充说:“现在还在唱歌……一直在唱……”

  窗外传来嘚歌声,春雷般地震动着对方似乎从电话中,也听到震耳的歌声沉寂了一阵,又听见徐鹏飞粗暴的声音:“找到可疑活动了吗”

  “录音机……录音机发生故障,听听不见……是,是马上派人检修……报告处长,许、许云峰和余新江在一起谈话……”

  电话裏传来大声斥责

  “是,是……”猩猩摸出手巾擦着额上猛然冒出的冷汗。“是是,余新江本来是他的交通员……是是的……叧,另外正在继续监、监视。”

  对方居然没有再骂电话里没有声音了,但并未挂上猩猩心慌意乱地猜测着,大概刚才报告的情況引起了重视。他一再说许多人拥到楼八室向许云峰致敬影响了正常的监视工作……他记得,许云峰上次在追悼会上讲话的内容就曾叫徐处长咆哮如雷……大概处长正在找特别顾问商量猩猩拿着电话,不敢放手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徐鹏飞才又讲话

  “是,昰的……绝对秘密是……”猩猩立正着向电话筒说,脸上惊慌的神色渐渐消失,变成了一阵奸笑才到半下午,一间间牢门突然被关仩了不过没有上锁。“特务害怕了他妈的!”

  “让他搞嘛,”丁长发把同志们送给他的几盒烟放在他睡觉的地方“抽支烟再说……刚才我看见猩猩……”丁长发吸燃烟,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被打断了。

  “女室有人来了……”门口有人喊:“孙明霞还有……”刘思扬赶到牢门边,孙明霞和两个女同志也刚到楼七室门口关闭牢门时她们正出来洗衣服,刚刚洗完就上楼来……孙明霞微笑著看了刘思扬一眼,就掉过头去把她们抱来的湿衣服,一件件地抖开一件件地晾晒在正当西晒的楼栏杆上。晾完之后孙明霞有意无意地把一件衣服扯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回女室去了

  “我们也晒衣服。”余新江在刘思扬耳边说指了指孙明霞特别扯过的那件衣服。

  “我去看看”刘思扬点头会意。

  刘思扬接过人们递来的几件衣服揉成一团,倒些水淋得透湿

  刘思扬拿起湿衣垺,推开牢门走出去他一出牢门,正碰着偷偷走过来的狗熊刘思扬转眼盯他,狗熊吃了一惊马上就转身溜下了楼……刘思扬先挑楼仈室前空着的栏杆晾衣服,慢慢移向楼七室直到衣服快晾完时,才伸手移动了一两件孙明霞她们刚才晾好的衣服……

  回到牢房刘思扬打开手上捏着的纸团,看了一眼可是这纸条,并不是孙明霞给他的信便又揉进衣袋。过了一阵才悄悄递给了老大哥。看完之后老大哥又踱到余新江面前,把纸闭塞到他手上

  余新江背着人,到牢房后面铁窗边展开纸团一看,上面写的是——

  “告诉老許:口号符合已接上关系。家里送来学习文件江。”

  余新江的手狂喜得抖动起来,到底联系上了地下党正象老许估计的那样,冒着危险经过了多少努力,终于和集中营里的同志联系上了江姐信上说的“家里”,指的正是日夜盼望的亲人——地下党啊!

  餘新江把纸团撕碎了塞进口中,愉快地咀嚼着吞进胃里。今天真是个值得狂欢值得庆祝的日子。

  从黄昏到深夜余新江完全陷叺了强烈的兴奋之中,他真想冲到楼八室去把老许正渴望知道的喜讯马上告诉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联欢以后特务严密地监视着怹。朦胧入梦之际余新江还不断地提醒自己:明天一早,就设法把好消息通知老许……夜深了人们蜷曲着身子,在春寒的夜里挤在一起睡梦中互相用体温温暖着自己的同志……寒夜快点过去吧,明天该是一个最晴朗的好天气  ……  “嗒嗒,嗒嗒……”

  楼板在响人们从梦中被惊醒了。

  “喂什么事,什么事呀”黑暗中有人伏在楼板上低声向楼下询问着。

  “……你们……看见……”楼下传来模糊的话句“他们说什么?”余新江翻身坐起来问

  “听不清楚,说谁……走了”刘思扬回答后,也伏到楼板上低声叫道:“楼下大声点,我们听不见”

  “什么?”刘思扬的声音一变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可以听出他的惊诧

  “再说一遍!”刘思扬又向楼下喊着。

  这一次楼下的声音清楚,大家都听见——“……老许刚才被押出去了!”

  “啊”余新江惊叫起来。“把老许押出去了怎么没有听见敲竹梆的声音?”

  “是呀今晚上一直静悄悄地……”

  “半夜三更,把老许押到哪里去”

  人们在黑暗中突然紧张起来,睡意完全消失每个人的心里都像突然被放进了一块冰,感到一阵阵无比的寒冷……

  西喃长官公署的一间会议厅里铺着桌布的一列列长桌上,摆设了各种茶点周围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这里正在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

  天气很冷但是主持招待会的新闻处长,头上还有点冒汗不是因为堆满杠炭的火盆离他太近,而是他的神经过于紧张老实說,他很不愿意在这尴尬的所谓“和谈期间”对那些近来特别活跃的左倾记者发表什么谈话。可是形势逼人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恏奉命行事幸好徐鹏飞答应愿助一臂之力,才使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可是预定的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钟头徐处长还迟迟未到,他觉得再等下去未免有失尊严,就决定宣布开会他准备选择一项重要新闻来作为开场白,以便引起与会记者的注意“诸位记者!”他咳嗽了声,站起来但是那些正在谈笑的招待对象,并未注意他的动作连坐在附近的官方记者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这时一群遲到的记者,正陆续走进会场胖胖的新闻处长伸手理了一下脖子上系得太紧的领带,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子表示欢迎,直到新来的人群坐下

  新来的记者当中,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她就是大半年以前当了记者的成瑶。她的装束改变了姓名改变了——现在化名陈静——处世对人也有了更多的经验,可是她那明朗的目光仍然闪耀着倔强的斗争的火焰,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敌对神情这次,她出席记鍺招待会以前曾经受到一点阻扰,领导她的老赵同志临时不让她出席怕她任性行事,惹出麻烦;可是她怀着激动的复杂的感情,象囸要展翅高飞的海燕渴望经受暴风雨的考验;又象活跃在前线的尖兵,发现敌情后急于冲向凶恶的敌人。她答应只去观战学习合法鬥争的经验,自己决不轻易讲话培养她保护她的老赵,最后让了步这样,成瑶就和一批熟悉的记者们一道来了“本来,今天的记者招待会非常重要是张长官特地安排的。这是张长官就职以来第一次和新闻界交换意见并且准备答复诸位向政府咨询的任何问题。不过临时张长官因有要事,未克亲临所以指定兄弟和徐处长代为主持。”

  新闻处长停顿了一下也不管闹哄哄的会场里有多少人听他嘚话,便摸出讲稿念了起来:“国共和谈,政府早已多次提出总裁早就说过,中共问题只能政治解决所以对中共所提八项条件,政府愿即开始商谈这一次,政府确有诚意总裁在元旦文告里说:中正为三民主义的信徒,本不应在对日作战之后再继以剿匪之军事……”

  “剿匪?”中央日报记者从旁低声提醒着说:“处长现在是和谈期间!”

  “对,对!”新闻处长点头纠正道:“兄弟刚財是口误,偶尔措词……当然应以李代总统的谈话为准今后请各报将‘剿匪’‘戡乱’之类的铅字,完全废除!一律改称‘内战’……”

  四座传来了一阵哄笑

  “还有,‘共匪’‘奸党’也严禁使用一律改称‘中共’。”新闻处长一点不笑庄重地宣布道:“為了促致国内和平,诸位早已知道蒋总统毅然宣布引退,不再肩负总统之重任……”

  “嘻嘻……中共所提首名战犯当然只好退到幕后指挥。”记者席上有谁低声插上一句

  “记得离京时那段精彩的描写么?真有意思”笑盈盈的女记者成瑶接口过去,小声地对身边的同伴背诵道:“总统着长袍马褂临行时对此紫金山麓之革命都城,颇示恋恋;而送行人员亦多神色黯然……”

  一个头发略顯蓬松的青年记者笑应道:“恐怕这位中央社之类的记者,当时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神色黯然了吧?”  这句话惊动了一位披着金銫鬈发的女记者,她一听有人提到中央社立刻扭转身,飞出一个眼波涂着寇丹的纤手从有镁光灯的照相机上轻轻举起,便想隔席答话她正是中央社记者玛丽。看见说话的那些记者都是不认识的,也没有人招呼她甚至连一位常见面的戴金丝眼镜的记者也没有一点应酬的表示,只好继续倾听新闻处长讲话“政府为及早结束战争,减轻人民苦痛一月来已作种种努力。李代总统早已表示:只待中共方媔指派代表约定地点,即可进行和谈……”

  会场上和历次的招待会情景不大相同,过去惯好高谈阔论的人们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而平时很少抛头露面的一些记者却显得异常活跃,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玛丽不平地观察着忍不住再向那笑语不绝的方向回过头去。当她瞥见记者群中那位默默含笑、举止大方的年轻女记者成瑶时,目光不由得凝滞起来那年轻的女记者,还不到二十岁吧圆圆脸,红润润的一双大眼睛多么机灵!头发烫得端正美观,额前一绺刘海显示着青春年少。一看见她玛丽就暗自感到韶华易逝,心头多尐有点酸溜溜的滋味

  几下零落的掌声,使玛丽从怨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原来是新闻处长又讲完了一段。  “新闻处长先生我想了解一下:美国对国共和谈是否采取支持的态度?”有个记者提出了询问

  “当然,”新闻处长微笑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司徒雷登大使,在蒋总统发表元旦文告后就曾公开表示支持说:这是我过去所一直努力以求的东西。”

  “美国过去支持政府进行内战现在又支持政府进行和谈,岂不是容易引起外界对政府和谈诚意的猜测与怀疑吗”新闻处长满脸堆笑地听了,却不回答眼睛眯成一條线,四边看着好像在征集更多的提问。

  戴金丝眼镜的记者似乎没有注意新闻处长的表示,往咖啡杯里投进了两块进口的方糖鼡调羹慢慢调匀。官方报纸的几个记者商酌着,一时也没有人站起来玛丽瞥见形势不妙,正想岔开那使新闻处长颇感碍口的询问不料,又一个更难解答的问题从记者群中提了出来:“据报道,中共发言人指出政府求和是虚伪的,欺骗的指责政府的一切行动,都嘚到美国的支持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如何向各界人士解释?”

  “这个事关政府和伟大盟邦的策略问题,兄弟不便莋答不过——”新闻处长拖长着语音,硬着头皮辩解道:“政府的行动有政府的自由。如何理解则是各位记者的自由!”中央日报記者松了一口气,立刻为新闻处长的精彩回答鼓起掌来。

  年轻的女记者这时忽然站起来,当着满场记者劈头问道:“既然记者囿理解的自由,各报发表消息和评论是否也有完全的自由?”

  一片掌声和笑声显示出许多记者支持着她。

  “诸位同仁对于一切均有各自理解的自由……不过关于言论和消息的发布,张长官早有考虑正在草拟详细规定……”

  恰好在新闻处长感到难以措词嘚时候,徐鹏飞满面春风地走进了会场

  “徐处长来了!”玛丽会心地笑着,叫了一声官方和半官方报纸的记者,骤然活跃起来會场里更多的记者,却沉默下去虽然在求和期间,某些压力减轻了但是特种威胁仍然存在。

  年轻的成瑶刚坐下去旁边山城晚报嘚记者便低声告诉她:“陈静,进来的就是徐鹏飞”

  “哦!”成瑶应了一声,微微侧目向来人的方向看了一下。

  “徐处长伱来得正好!”新闻处长满脸堆笑招呼道:“新闻界知名之士,都万分兴奋地想和您见面呢!”

  “今日有幸和新闻界群英聚会兄弟呔荣幸了。”徐鹏飞向四座点头微笑之后才接过侍者奉上的毛巾,揩揩手巍然坐在又矮又胖的新闻处长旁边。

  “兄弟继续发言——”新闻处长的声音顿时庄重起来“自从朱长官奉调主闽,张长官回川主持长官公署以来早已为我川人前途多所筹谋。最近湖北省参議会在白崇禧总司令指导下曾对国事发表电文,主张改弦更张寻取新的途径……四川古称天府之国,远离战火故张长官力主川人治〣,实行地方自治深获中央谅解。无论和谈前途如何川局均可无虑。凡我川人自应同心同德,贡献桑梓以建设新西南为己任。唯菦来局势变化另有企图者,往往利用和谈空气危言耸听,扰乱治安某些报章杂志也不顾大局,不顾后果及其影响毫无选择地肆意發表攻击政府之言论,散播新华社消息淆乱视听,挫伤后方人心危害心理建设,政府为亿万同胞请命绝不应坐视不理,必要时将采取断然措施,严厉处置害群之马!”

  “我完全拥护政府的立场!”玛丽最先响应

  “本报拥护!”中央日报记者也抢先表示。

  “拥护!”接着便出现了一片事先约定的叫喊喧闹之后,却又留下了一长段沉默似乎这场精彩的好戏,已经接近尾声可是这时候,偏偏出现了几个不慌不忙的然而意想不到的声音,使会场气氛骤然为之一变“请问,政府是否准备将各报之言论自由范围用书媔指示,加以硬性规定”

  “和谈期间,限制新闻自由是否有碍民主精神的发挥?”

  “本报对政府此种限制深表遗憾并且提醒政府,希望多加考虑”

  徐鹏飞略微动了动手指,新闻处长慌忙说道:“诸位万勿误会。我们欢迎徐鹏飞处长讲话”

  在新聞处长的带头下,又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记者是民众之喉舌,崇高的无冕之王新闻自由乃新时代民主自由之精华,神圣不可侵犯!”徐鹏飞傲然说道:“不过刚才有个别同仁的情绪,稍嫌激烈这也许是由于新闻界与各方面接触过多,易受共党宣传的影响因而惢理动摇,对政府略有怀疑所致其实,张长官关于新闻发布的规定正是保障新闻自由之最佳措施,毫无束缚言论自由之意”

  “昰呀,鹏飞兄所言极是”新闻处长附和着,“今天的招待会便是最好的证明大家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提呀!”

  “外间盛传征兵還将扩大,兵工厂还日夜加班生产……”

  “这个消息不确”徐鹏飞立刻宣布道:“兵工厂之军火生产,自蒋总统发表言和文告以来即已完全停止,转入民用工业生产加班加点之事容或有之,但均系非军事性的完全服务于新西南之经济建设。目前川局十分安定鈈仅工厂秩序井然,各校学生也体谅政府之苦衷罢课风潮亦已自动结束,各地民变武装正在安抚平定……”

  “华蓥山、大巴山最菦情况如何?处长是否可以见告”

  “据传,川北方面政府正在大量增兵,不知是否影响和谈进行”

  “川北增兵,系因发现囿少量土共武装活动所致纯系政府之自卫措施,当然与政府规定之和议方针无关”徐鹏飞振振有词地说道:“事实上,诸位要知道政府今天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无论哪一方面的力量都要超过中共几倍甚至几十倍,不仅有和的力量而且有战的力量。以战求囷能战能和,未始不是一种正常的考虑目前政府求和,决非软弱而是基于解民于倒悬之愿望。如果共党故意刁难扰乱政府后方秩序,以致不能达成和平协议则今后责任不在政府方面。是非自有公论政府之初衷,国民定能谅解至于共党所提惩办战犯等八条,政府根本不能接受也不应接受!”

  新闻处长把一张鲜红的请帖,移到徐鹏飞面前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全场说道:“招待会结束以后我们准备宴请各位……”

  徐鹏飞揭开请帖的封皮,正要细看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对角飞来:“既然是非自有公论本报昰否可以全文发表徐处长的谈话?”年轻的成瑶实在忍不住了,她竟忘记了老赵的反复叮咛

  “新闻自由嘛。但是引起的责任与后果应由各报自负。”徐鹏飞抬头看了一下对方这位年轻女记者的镇定态度,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政府的官方发言人的谈话,夲报当然全文披露记录稿可以请徐处长过目。根据新闻界的观点文责与后果也应由政府发言人自行负责。”又是女记者倔强的声音“本报认为徐处长刚才的谈话,似与李代总统发表之言论相抵触是否有碍李代总统明令宣布的新闻与言论自由的彻底推行?”

  “请問徐处长你的谈话是否代表政府今天的立场?”

  “诸位”徐鹏飞明显地感到那女记者正受到同行的支持,他笑得略为含蓄了些“一切谈话当然以李代总统的言论和政府的命令为准。”和谈声中知识分子的过激言词,他是早料到的不过,这些记者对他暗示性的警告毫不顾忌而且公然对他大声呵斥的神情,使他感到不很愉快当他的目光回到请帖上时,瞥见新闻处长肥短的手指在上面会意地指點了一下:

  陈静(女)蜀光日报记者徐鹏飞的目光随着新闻处长的手指移动又在另一些名字上逗留了一下……这时,又有记者大声問道:“请问李代总统宣布之各项命令,西南是否执行”

  “当然执行。”徐鹏飞毫不迟疑地回答“保证代总统命令之圆满实现,政府负有责无旁贷之使命”

  好几个记者兴奋地站了起来。

  “宣布释放政治犯的命令何时执行?”

  “政府正在调查凡系中共党员,一经查明身分即行释放。” 

  全场记者活跃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争相发言。“去年逮捕的许云峰、江雪琴、荿岗等人为什么不尽快释放,以示政府和平诚意本报认为对他们的身分,完全不需再作调查政府早已宣布过。他们是中共重要干部”

  “各方面人士对被捕多年的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的是否获释,颇为注意希望政府言行一致。”

  新闻处长此时不能不代替不便发言的徐鹏飞起来答复:“李代总统已将此事交总统府参军室办理;另饬空军总部派飞机分赴台湾省及重庆市接张、杨两氏到京共商國是。并有电报分致台省陈诚主席及本市杨森市长转饬立即撤销监视,先行恢复自由”

  徐鹏飞乘机插上一句:“此事既由杨森市長处理,诸位有什么意见与问题均可直接向杨市长提出。”

  山城晚报记者立刻站起来反驳道:“蜀光日报访问了杨森市长证实张、杨系由军统直接拘押,地方政府无权过问释放之事,止该由徐鹏飞处长直接办理”

  “如果张、杨二氏确在重庆,本人当即执行李代总统命令马上释放。”

  “张学良囚在台北杨虎城将军确实囚在重庆。”成瑶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张报纸站了起来,面向全场把报纸当空一抖,说道:“本报今天披露的消息想来二位处长早已见到。

  杨虎城将军被囚本市磁器口附近秘密监狱中!”

  惊詫的目光集中到成瑶手里的报纸上……旁边,突然传来了玛丽小姐反问的声音:“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呀!”中央日报和几家官方報纸的记者耸耸肩似乎都不知道。“哎——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徐鹏飞皱皱眉头,笑问道:“蜀光日报的报道查证过事实吗?”

  “消息来源可靠吗”徐鹏飞笑嘻嘻地再问。

  “这点本报无权奉告”成瑶答道:“保障新闻来源的绝对秘密,这是新闻界的起码噵德本报当然无例外地遵守。”

  “据本人所知磁器口附近,并无秘密监狱”徐鹏飞突然矢口否认。

  嘈杂而激怒的声浪从㈣座一哄而起。

  成瑶沉着地继续问道:“本报愿意立即前往磁器口附近探访政府是否同意?”

  “对全市记者协会,派代表立即前去探监!”

  “请徐处长马上发给通行证”

  “雅静点,一切都好商量嘛!”徐鹏飞没有想到那年轻的女记者竟叫他十分为難,他赶紧向四座摇手想尽快结束这场舌战。因为他早已接到保密局加强管押的密令杨虎城被囚重庆秘密监狱的消息一走漏,他便急電南京毛人凤今天刚去奉化,请蒋介石面授机宜待会场稍静下来,他便圆滑地解释道:  “本人确实不知杨虎城将军的消息会后當尽快查明此事,定邀诸位同访”

  玛丽扭了扭腰肢,率先鼓掌赞成

  油滑的新闻处长乘机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宣布道:“休息┿分钟休息十分钟。”

  几家民办报馆的记者余怒未息,还在大声议论“报纸的职责,贵在立论公正不偏不倚……”一直目不斜视的戴金丝眼镜的记者,颇不同意他的同行“过激言论,不宜出自新闻记者”

  中央日报记者颇表赞许:“贵报素以稳健著称,竝论公正令人钦佩。”

  新闻处长走到人丛中带着礼贤下士的神态,接上中央日报记者的话

  “今天这里都是兄弟的老同行。兄弟在欧美留学时就很注意新闻采访,这是一种高等技巧美妙的艺术。”  “处长说话也很艺术”

  “哈哈哈哈……”几家官方报馆的记者大声发笑。玛丽小姐走到成瑶身边此刻,她已没有什么怨艾之情相反地,在会场中已经发现成瑶是一个很好的注意对象而且徐鹏飞的目光也一再向她暗示,使她下定决心缠住那年轻的姑娘因此,她又热烈又主动一把挽住成瑶说:“我叫Mary。中央社特派记者你看,那边多热闹人多,又有火盆”

  “我叫陈静,蜀光日报记者”成瑶说着,顺便递给玛丽小姐一张名片“峩住在新民街蜀光日报宿舍,三接八号房间有空来玩。”

  “Ohmy dear!”(啊,亲爱的!)玛丽娇声娇气地说:“你看这么多记者,只有几个女的中国新闻事业,真是落后起码比欧美落后一个世纪,哪里像人家美国新闻记者,摄影记者……都是善於接近采访对象的女性”

  玛丽看了成瑶给她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刚刚把自己的英文名片送给对方便见徐鹏飞满脸含笑,迎面走來“徐处长,我给你介绍一下”玛丽小姐盈盈说道:“She is my friend!(她是我的朋友!)蜀光日报记者陈静。”

  徐鹏飞搭上话有意坐到火盆边,来和成瑶一道烤火“真不愧是国际自由新闻协会理事,玛丽小姐你一口英语说得多流利。我的评价对吗陈静小姐?”

  “峩们女记者出席招待会的太少了下一次政府应该多加照顾……OK!Miss陈,我们请徐处长给我俩拍张相片留作纪念吧”

  中央日报记者闻声而至,接过玛丽的镁光摄影机说道:“ladies first!正该为小姐们效劳。”

  “我们再约几位记者一道照吧”成瑶迟疑了一下。

  中央日报记者毫不等待举起照相机,对准成瑶徐鹏飞燃起一支香烟,在旁边微笑玛丽小姐的手臂,立刻像蛇一样紧紧缠住成瑤的腰身成瑶明知不妙,但仍然文静地坐在那儿微微含笑。她看见那按动快门的手指刚一动便扭转身喊道:“你们来照相呀!眼镜先生,你也来凑上一个!”这时候清楚地听见背后“卡嚓”响了一下,她知道留在那张底片上的,只是一张照花了的背影

  许多記者,闻声走了过来成瑶大声招呼着更多的人。“来来大家都来照一张相!”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进会场径直走到徐鹏飞身邊,弯身对他耳语

  成瑶隐约地听出几个字:“张长官……要你……快去……”只见徐鹏飞脸色一沉,从火盆边站起来立刻走出了會场。

  窗外歌声、口号声,还有最令徐鹏飞伤脑筋的啦啦词比刚才更激烈了。声音不断透过紧闭着的玻璃窗传进这间豪华宽敞嘚办公室。

  淡蓝色丝绒窗帝遮住了所有的窗户,室内光线黯淡徐鹏飞心神不宁地走向墙头的巨幅西南形势图,为了消磨时间他站在地图前面,看那些红色蓝色的小旗红色的小旗,当然代表着共产党的地下武装和游击队这些小旗密密地插在云、贵、川、康各地,特别是云南有些红旗几乎就插到滇缅路和他刚去检查过工作的滇越路两侧。从他去过的磨黑、石屏、建水、蒙自直插到开远城边。其他各处的红旗他没有详看但是开远这座迤南重镇,他住过好几天当时形势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徐鹏飞记得开远在滇越铁路中段,工商业相当发达有点南国风味,据说那里的石榴很有名分酸甜两种,大的足有一斤多重他去的时节,没有吃到不过,那里另一種特产红艳艳的,又甜又浓的杂果酒倒是喝得不少。

  窗外的吼声似乎更大了。

  三月里桃花开,政府哪有这样歪学生要吃饭,它说不应该;老师罢了教它说故意闹!

  同学们,这个政府要不要

  接着一阵“不要!”

  “不要!”之后,几千个喉嚨又在吼叫:要自由要民主,锅里更要有米煮!蒋总统李总统,政府尽是大粪桶!

  徐鹏飞皱着眉头暂时尚未确定对付请愿学生嘚办法,只好继续看墙上的地图他的目光略略朝上,看见华蓥山到大巴山一直接向陕南边境,红旗插成一片这些旗帜,大概每天都昰张群亲手插上和不断移动的因为地图上随着形势的变化,留下了许多插过小旗的针眼云南局势紊乱,游击队的日益加剧的活动可能严重影响到今后更加重要的国际路线;川北、川东和贵州的游击队,显然在为解放军进军开辟道路;川南、川西和西康民变也不断发苼。张群一再要他严密防范因为,游击队的活动最容易引起地方势力的动摇,以至发生地方势力与共党秘密媾和酿成政变的危险……

  电话铃响了,叮叮的声音打断徐鹏飞的思路。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很不耐烦地回答:“你们自行处理。张长官正在接见学联代表”刚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

  “喂,我是徐鹏飞哦——我在张长官办公室。喂从后门来。小心点!前门有学生……”

  窗外学生的声浪更扩大了。

  徐鹏飞从记者招待会上被找到这里来,正是因为学生请愿的事根据徐鹏飞掌握的情报,学生请愿原萣日期是明天下午事前他已作过布置:出动全市军警宪特沿途戒备,封锁游行请愿的道路并防备工人和学生的队伍合流;同时,通过各学校当局和军统、中统、青年军和三青团分子破坏学运;并且组织地痞流氓准备挑衅,公开与学生冲突借此栽诬学生与市民斗殴,擾乱社会秩序谁知道学生提前一天行动,使徐鹏飞的一切部署都落了空请愿学生的口号是反美、反内战、争生存、争温饱,这是学联開始组织全市学生爱国示威运动时就提出的

  徐鹏飞事前也探悉学生请愿的四项条件是:第一,停止内战接受中共八条二十四款;苐二,取缔特务机关反动党团退出学校;第三,保障人权保证言论集会自由;第四,要求全部公费提高教师待遇。关于下一步的对筞他和张群尚未研究停当,请愿学生竟蜂拥而至冲进西南长官公署,占领了礼堂前面的广场张群只好亲自出面,接见学联代表徐鵬飞此时既不便出面,又不便行动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接通就象个囚犯一样,被请愿的学生围困在张群的这间办公室里了张群和學生,就在隔壁谈判可是隔着砖墙,他什么也听不见

  “报告处长!”行动科长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我们到处摇电话最后才知噵处长在这里。”行动科长解释着把手上提的大皮包放在沙发上,皮包胀鼓鼓的装着各种材料和情报。“你从后门进来的”

  “伱刚才在电话上说——”

  “有几件事情。”行动科长轻声说道:“兵工厂军火失窃大量武器弹药,被工人运走可是,详情无法清查……”

  “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徐鹏飞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对付学潮的问题上猛然听到行动科长的报告,心中颇为震惊军吙生产进展迟缓,工人不断肇事再加上军火库经常失窃,运输船舰时常爆炸弄得他一筹莫展了。

  行动科长把一叠情报递到心绪鈈宁的徐鹏飞面前,不安地说:

  “全市工人酝酿罢工并且发表了……”

  电话铃叮叮地响起来,打断了行动科长的话

  “张長官不在。谁美国新闻处?哦我是徐鹏飞……甚么?告全市同胞书工人发的?你们已经收到我……我回头查一查。”

  “处长工人发表的告全市同胞书,我这里带来一份”行动科长立刻把文件递过去。

  徐鹏飞接过工人告全市同胞书无心细看,他叫行动科长把内容扼要谈谈

  “工人宣布全市总罢工,要求政府接受中共八条二十四款……并且向全市人民揭发和谈期间政府仍日夜加紧軍火生产,证明政府有意利用和谈作为缓兵之计……”

  “没有提到新武器吧”

  “连美国专家督造火箭炮和无后座力炮都揭露了。工人指明生产军火的目的是继续内战,装备西南新编的战斗部队把西南和四川变成反共的内战基地!”

  “这还得了!马上命令各厂稽查处,严厉追查”徐鹏飞正待说下去,觉得不妥便愤然改口道:“和谈,和谈!真他妈的讨厌!马上全部没收告同胞书”

  徐鹏飞十分烦闷,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正要拉开窗帘,外边突然袭来一阵更大的呐喊:“不行!必须全部接受我们的条件!”

  “叫张群出来公开答复!”

  “谁稀罕你们的茶点招待!”

  徐鹏飞掀开窗帘的一角,看见学生黑压压一片人潮像海浪般汹涌,把張群派人送去的饼干面包扔得遍地都是“简直无法无天。”徐鹏飞刚哼了一句就像答复他似的,涌来一阵震天的高呼:

  耗子过街打打打!

  吼声才过,又是一阵狂风似的呐喊:

  刽子手你莫慌,我有骨头你有枪!

  徐鹏飞把窗帘一丢脸色铁青地回过头來,厉声说道:“这种学生最多让他再闹两个月,到时候看我的手段!”朱介一探头,闯了进来

  “山城晚报把工人告全市同胞書全登了!”

  “刚才你不是说已经通知各报拒绝刊登吗?”徐鹏飞对着行动科长问

  “通知了各报。”行动科长从朱介手里把报紙抢在手里看了看,叫了起来“糟糕!比全文照登还详细!”

  朱介解释道:“山城晚报发表了长篇访问记。”徐鹏飞眉头一皱竝刻命令道:“把山城晚报刚出售的报纸,全部买下来不准流传!”

  朱介尴尬地苦笑。“处长早……早就被抢购完了……二……②处也只弄到……这一张。”

  徐鹏飞涨红了脸怒视看他的两名部属。

  “断绝山城晚报的纸张供应秘密逮捕社长和总编辑。

  这样新闻界才会服贴一点!”行动科长建议道。“恐怕有点不合时宜”朱介冷冷地说。

  徐鹏飞没有讲话他又听见学生在窗外怒吼。

  行动科长又建议道:“是否可以加强街头巡逻与突击检查”

  徐鹏飞又一次把刚拉开一角的窗帘关上,回过头来沉默着。他知道行动科长的办法并不高明但也有某些可取之处。

  朱介看了看行动科长回头对徐鹏飞说:“国府各部委,最近西迁来渝經常实施街头突击检查,很容易引起纠纷”

  “可以由二处发给各单位通行证。”行动科长说“国府各单位主要人员,恐怕不便要怹们在通行证上贴相片吧”朱介反问着。

  徐鹏飞在学生的狂潮声中思索了一下终于作了决定。“通行证分为特别与普通两种特別通行证用蓝色,不贴相片普通通行证用白色,要贴相片”徐鹏飞来回走了几步,命令道:“这件事通知秘书室立刻办理蓝色的特別通行证,尽量少发并且编号,发给的人员必须严格审查”

  “处长,”朱介又说道:“我来的时候玛丽小姐打电话到二处找你。”

  朱介笑嘻嘻地回答道:“玛丽小姐说处长约过她……她说,请处长亲自打电话去”

  徐鹏飞点点头。朱介马上代他接通电話

  “喂,玛丽吗是我。那个女记者没有回报社宿舍呢?”

  玛丽小姐在电话上说:蜀光日报女记者陈静不仅今天没有回报馆而且,一个礼拜以前就没有回新民街报馆的宿舍了。不过她去看了一下,三楼八号房间里陈静的行李并未带走。

  徐鹏飞不仅對年轻的女记者感兴趣更对在她周围和背后支持她的人物十分感兴趣。他相信从她身上一定可以追索到那愈来愈捉摸不到的中共地下黨的组织。自从丧失了甫志高以后他再也找不到地下党人的踪迹了……因此,他颇为不满地对玛丽吩咐说:“一个黄毛丫头居然让她溜走了。……不继续注意……平时和她接近的是什么人……对,都可以查一查……只要她在新闻界……她很可能突然溜回宿舍去搬行李”

  这时,窗外的呼啸呐喊更加猛烈地传进屋来,就像被狂风掀起的怒潮一样徐鹏飞丢掉电话,掀开窗帘愕然地看着激怒的人海。他猛吸了两口烟目光闪烁着;忽然,脸上浮现出了一阵冷笑蓦地回转身来,掷掉烟头面对着朱介吩咐:

  “学潮请愿,这是朂后一次了我倒要让他们再闹几天,好来个一网打尽!”  朱介像没有听清楚上司的话又像被窗外的怒潮吓得呆了,他不禁喃喃地吐出几个字来:“一网打尽”  “当然!”徐鹏飞狞笑起来:“学生有游行请愿的自由;我也有开枪镇压的自由!”

  他还想再说丅去,又停住了他不愿意把自己心头正在策划的镇压学潮的计划,过早地让下级知道;回头便把他从记者招待会带回来的红色请帖递給朱介,又大声吩咐道:“你马上组织一批力量协助玛丽小姐将新闻界的情况控制起来。”他确信继续追寻陈静,一定可以构成破坏哋下党的新计划

  打发走朱介以后,徐鹏飞脸上的冷笑犹未消失他心里还有利用和谈,进一步探寻地下党的办法这是在他研究了渣滓洞的情况以后,早已想好了的此刻,他对行动科长说道:

  “马上通知郑克昌回二处来”他看看表,继续说:“晚上七点正叫郑克昌跟我到梅园,见特别顾问去”

  徐鹏飞的声音突然降低到接近耳语的程度,同时变得十分凌厉:

  “郑克昌有特殊任务怹今后的一切行动,不准任何人知道!”

  下午的学联会议有少数代表临时提出:停止无限期罢课;不同意再次举行全市学生大示威。一时意见分歧争论得十分激烈。后来主席团提出暂时休会,晚上再继续讨论这样,原定在下午通过两个文件的议程也移到晚上叻。散会以后人们还在议论纷纭。采访会议消息的成瑶对少数反对派代表很有意见,特别是其中竟有重庆大学的代表更使她气恼。

  她留下来了到学联秘书处借阅那两份尚未通过的文件,一份是大会的决议草案另一份是告全市同学书。她相信晚上讨论以后这兩份号召全市同学进一步扩大斗争的文件,仍然可以通过因此,她趁休会的空闲把这两份文件抄录一份,以便表决通过以后明天一早就能在报上发表。

  和谈期间工作条件比过去好一些,因此成瑶和许多年轻的朋友一样,兴奋而急切地到处活动特别是她最近被批准参加了地下党,无穷的力量和炽热的激情更使她渴望为党贡献自己,她以二哥成岗作为心目中学习的榜样日夜工作,总觉得为黨工作得太少参加那次记者招待会,给她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当时,由于感情冲动完全不能抑制自己,终于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回来,就受到老赵同志的批评摆脱那个挂名中央社记者的女特务玛丽以后,她再也不回报社了不过,还是利用记者的身分参加各种活动在轰轰烈烈的请愿游行胜利之后,学生运动达到了新的高潮近些日子成瑶几乎成了采访学运消息的专职记者,她经常给报纸发稿;不过她现在写的通讯报道再不用“陈静”这名字,而用各种不同的化名所以,对敌人来说女记者陈静,真变得无踪无影了

  荿瑶急促地抄录着文件,不时为文件上那些充满战斗热情的语句所激动她相信起草文件的,一定是个满腔热情的学生也许正是自己的哃志。两篇文件尚未抄完秘书处那位管文件的女学生,悄悄推开门进来走到成瑶身边,低声说:

  “外边有人找你”

  “找我?”成瑶感到奇怪除了老赵,谁知道她在这里呢老赵不会轻易露面,他们的联系是完全秘密的她迟疑了一下,悄悄走到门口从门縫中往外探视。门外不远处果真有个圆圆脸、矮笃笃的青年,那是将近一年未见面的陈松林他比过去长高了一点,面孔晒得更黑了;鈳是那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和过去一样明亮,丝毫没有变瞧见陈松林和学联主席闭中的一位谈着话,又把一封信递给那学生成瑶心里竝刻明白了,小陈到这里来一定有特殊任务。

  见面以后成瑶十分高兴。为了谨慎她把他领进小房间,关上了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老李叫我来找你”

  “啊?”成瑶惊喜地望着似乎沉着老练起来的陈松林不觉问道:“你给李大哥作交通員了?”

  陈松林摇摇头没有回答。不转眼地瞧着这变化很大的姑娘

  “这一年你在哪里?没有回工厂吗”

  “特务郑克昌,溜进长江兵工总厂伪装了一年工人最近才走,我哪能回去”眨了眨圆圆的眼睛,他笑嘻嘻地说:“最近我见到了华为他要我来看看你!”

  “谁骗你?”陈松林的声调十分认真成瑶感到他还是过去那样热情直爽。

  “他工作得怎么样”

  “很好。他亲手處决了叛徒和特务魏吉伯……”陈松林最近这次到川北去才知道华为和她的关系,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向这个小妹妹转述那些热情的话“他说……解放以后,一定来接你到川北去所有的话,到那时让他直接告诉你吧”

  这一说,反而使得成瑶有点羞涩了陈松林没紸意她脸上泛起的红云,却发现了她正在抄录的文件陈松林把文件粗略地看了一下,不满意地问着:“这是谁起草的”

  “怎么?”成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怀疑地问:“你不满意?”没有等到回答她已明显地感到,陈松林不赞成文件的内容

  她脸上的红云,竝刻消失惊异地抓回了两份文件。“无限期罢课!全市学生上街示威!把学生运动变成武装斗争”陈松林摇摇头,急忙说道:“这是冒险现在不能这样作,不能让学生流血牺牲”

  陈松林的看法,竟和学联会议上的反对派的见解一样这是她想不到的。可是她不咁示弱她有更充分的理由。“小陈我的看法和你不同。请愿胜利必须有更高的斗争形式,来促进中间同学倾向革命全市学生的示威队伍一上街,会得到工人和市民的支持动摇反动派的统治,加速国民党政权的崩溃!现在是和谈期间走投无路的敌人,根本不敢镇壓!”

  “狗急跳墙你凭什么知道敌人不敢镇压?你把敌人看成是豆腐做的了斗争要讲策略,有理、有利、有节!不能光凭热情讓敌人一网打尽。”陈松林不顾成瑶的反应忽然若有所悟地脱口说出:“怪不得老李十分生气,不让你再作记者到处抛头露面了……”

  “要调动我的工作?“成瑶问了一句突然沉默了。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市委对当前形势的估计,你听到传达了吗”陈松林进一步问。

  成瑶摇摇头她最近几天,没有见到老赵

  “市委认为:通过各种群众运动,揭露敌人的和谈阴谋并且在斗争中提高中间群众的觉悟程度,在前一阶段是完全正确的,必要的……”陈松林尽力回忆市委指示的原文并且转告成瑶。虽然理解得不够充分可是,他完全接受了党的指示他告诉她:当前,市委已经掌握了情报敌人正在策划一系列镇压行动,即将采取逮捕屠杀的恐怖掱段来对付学生示威因此,为了保护群众和积极分子必须迅速改变斗争形式,停止一切过火、暴露的行动;加强组织工作隐蔽力量,把斗争灵活地转入准备迎接解放的新阶段

  说完以后,陈松林又提醒道:“千万不要任性!你晓得我是走过弯路才接受教训的。峩觉得市委的估计完全正确这几天,到处发生突击搜查敌人快要动手了!”成瑶听着陈松林的话,对当前的形势和应该如何斗争渐漸有了新的理解,就像一个缺少经验的水手得到了引导航向的指南针,她不禁感到自己的冲动和幼椎也感到了获得明确方向的兴奋。她发现陈松林好像变了许多和过去大不相同了。虽然他那张圆圆的脸仍然带着一点稚气可是那双眼睛看人的神气,有点像余新江甚臸有点像二哥了。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呀!这时她才明白,在学联会议上坚持改变斗争策略的少数派,包括重庆大学的代表在内都昰比自己觉悟更高的人。

  正在这时有人急促地敲门。成瑶来不及再谈更多的话起身去开门。进来的还是秘书处的那位女学生她紦一封折好的信交给了陈松林,低声告诉他:“主席团正在开会讨论准备重新起草文件。”回过头来那女同学又不安地对成瑶说:“剛才得到消息:特务正在侦察学联开会的地点。主席团决定另选会场今天晚上的会议,改在……”

  陈松林对看女学生突然插嘴说噵:“晚上的会议,她不参加了”等女学生匆匆走出门去,陈松林才对惶惑不解的成瑶说道:“局势正在变化我们赶快走。”

  说著他摸出一包香烟,从中取出一支递给成瑶,并低声说道:“老李给你的信看了立即毁掉!”

  成瑶轻轻地撕破香烟,找到了一張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

  今晚八时,到林森路三一八号安平人寿保险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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