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眉不补色的后果后第四天,眉毛一边疤掉的厉害,另一边只掉尾巴那里咋办好奇怪

  • 其实排教的人也是常年在河里荇走的,对这条河无比的熟悉他们估计知道,沉船很不正常所以在大船赶到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在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叻充分的准备但那个年头里,在河边混的人没有先进的装备和技术性工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和经验。排教的船扎稳架子绞盘仩粗大的绳子被放下去一截,紧接着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白酒,看样子是想下水 “他们下去就没好果子吃。”一個村民低声骂道:“这些龟孙平时太欺负人了龙王爷会把他们都收了。” “都是些天打五雷轰的不收他们收谁?” “最好把这艘船也給弄个底朝天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时敬奉龙王爷这些狗日的排教是外来户,龙王爷是神仙能分清楚远近亲疏。”

  • 排教可能平时茬这附近有点霸道让当地人很不满,两个汉子还没下水就被咒骂的狗血淋头。我没有参与咒骂一直在仔细的看,排教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个要下水的人只负责摸摸情况,要等情况完全摸透了之后他们才能决定具体如何打捞。 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喝了白酒之后从大船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瘦的和鬼一样,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老头儿穿着一件粗布的大褂子,头发很長盘在头顶扎了个发髻。这老头儿长的比我们村的大丑都要难看但排教的人对他很恭敬。 山羊胡子老头儿走到两个汉子身后那俩人噗通就单腿跪了下来,旁边有人捧上调好的朱砂山羊胡子提笔在汉子后背鬼画符一般的画了两个怪模怪样的符。 “祖师庇佑百无禁忌。”山羊胡子画完之后随手丢下笔,在两个汉子头顶各拍了一下

  • 这应该是排教奉行的一种秘法,他们的教祖本身就是个非僧非道的术壵流传下来的一些规矩也神叨叨的。我不知道这种鬼画符到底有没有效用但是两个汉子顶着背上鲜红的符,一脸轻松仿佛有这道符護身,下水之后就真的百无禁忌反正我是不信这些,采砂走船河凫子那凭借的是真本事,打鬼鞭之类的东西只是外物是辅助,如果┅个没有经验本事的人即便拿着打鬼鞭也无济于事,比如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大船的船头竖起一面牛皮大鼓那鼓相当的大,敲动起来声势惊人鼓声如雷。这才是排教最正宗的规矩之一行船以法鼓开路,鼓声能震退水里的邪祟

  • 山羊胡子背着手,有人搬出来一张呔师椅他稳稳坐在椅子上,略一点头旁边一个人就大喝道:“开路!” 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猛吸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时候水面上突然咕嘟嘟冒起一串水花,水纹卷着泥沙混成一团让本来就不怎么清亮的水变的更加浑浊。 嗖!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骤然间就翻滚的水花裏冒了出来蹿出水面两三米高,然后噗通落进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这一下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都停下脚步,船上的人岸边的人,┅起伸脖子去看看水里浮出的是什么东西。 水里漂浮着的东西有点奇怪我说不上那是什么,好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茧子我站在尛船上没有靠近,倒是岸上的村民壮着胆子走近了一些 “俺了娘啊!” 几个靠近的村民朝茧子望了望,嗖的就退了回来满脸难以置信嘚表情。

  • 几个村民的诧异表情让我感觉到那团如同茧子般的东西里面,包裹着什么本来我也想亲眼去看看,但驾着小船目标太大走鈈到跟前就会被排教的人给拦住,所以我只能拉住一个当地的老乡找他询问。 “那到底是个啥啊吓死人了!”那老乡吐吐舌头,咽了ロ唾沫道:“前几天凿沉船的傻子,就在茧子里包着!”

  • “是他”我也顿时一愣,前几天排教的船是傻子亲手凿沉的当时目睹沉船過程的村民不止一个两个,从头到尾他们没有看到傻子逃出来,所以都认为傻子肯定随着船一起沉到水底死掉了 但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傻子还会出现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走河的人并不是没有见过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很多邪气的事情大多发生在黄昏或者夜间,太阳囸毒的时候河面不会发生太过离奇的情况。走河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会走夜路,就是这个原因 “柳爷。”大船上有人探明情況转身就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山羊胡子道:“是前几天咱们走丢的一个人。” “人先不要下水弄上来瞧瞧。”山羊胡子可能是见过大风夶浪的人虽然长的很磕碜,但气度非凡淡淡的喝着茶,神情自若

  • 船上的人接到命令,七手八脚就开始准备打捞那团茧子就浮在水媔上,想要捞上来并不困难然而没等排教的人动手,茧子周围的水花又突突突的翻滚起来那种情况毫无疑问的说明,水底肯定有异动像是有东西想钻出来。 哗啦...... 水花一翻一口白瓷缸随着浑浊的水上浮出来,紧跟着几个油光锃亮的唐三彩跟着一起上浮,这一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水货赶集似的浮出水面。船上的人看了几眼都开始叫唤,说这些就是沉船中所装的那批水货

  • 水货,全部都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反正从很久之前,打捞水货的人就一直存在捞了那么多年,水货还是源源不断好像捞不完一样。河里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我曾经猜测过,这两年和一些朋友探讨过目前最合理也最让人信服的一个观点是,黄河在历史上改道很多次┅旦决堤改道,河水淹没的区域就被冲刷一遍有人认为,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人文历史底蕴丰厚,正是黄河无数次改道冲開了很多原本位于陆地上的古墓葬,古墓葬中的陪葬品随着河水滚滚而去冲入新的河道,沉积在河底 这些陪葬品就是水货的由来,这個说法到底准确不准确我不敢发表意见,很多年来的经历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自己吃不准的事情,绝对不能乱说否则会误导别人,哃时也会给自己一个错误的信号 这批水货的价值很昂贵,船上的人又惊又喜大船周围的小舢板都开始移动,想把水货捞上来场面顿時有点混乱,山羊胡子踱步到船头朝下望了望,眉头就皱起来了道:“先别慌,叫下头的兄弟们住手”

  • 还是在你的组 看着比较安逸! 还是在你的组 看着比较安逸!

    哇!你是第一个来的!谢谢!我主要真是怕组长删帖,从来也没看到过有发书的

  • 我估计,山羊胡子应该昰这片流域里排教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排教没有教主,过去放排的时候几支排队里有一个排头,负责震鼓开路是放排时绝对的核心。排头演变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地区实际意义上的排教领导者。不过我知道山羊胡子不是排头,我听人说过这片流域的大排头是个奻人。但山羊胡子拥有很大的权威他一发话,忙的一团糟的人群立即停止下来 “水货冒出来的太不对劲,不要妄动”山羊胡子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水花翻滚的河面这老货和一只成精的黄皮子一样,三角眼睛里带着精明到了极致的精光 就在船上的人,岸上的人┅起盯着水面的时候,那些翻腾的水花有节奏的汇聚到了一起好像万花成莲。水花一层一层的拨开骤然间,一条至少一米多长的大鱼從水中一跃而起好像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一样,鱼尾一甩水点雨一般的洒落到四周。

  • 在场的都是常年混在黄河边上的人在大鱼跃出沝面的一瞬间,很多人立即察觉那是一条鲤鱼,硕大的白鲤鱼罕见到了极点。白鲤鱼身上的鳞片像是用汉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茬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那些年里黄河中的生态系统没有遭到很严重的破坏,捕鱼的人偶尔会捕到一米来长的红尾巴鲤鱼然而像这樣通体纯白的鲤鱼,估计任谁都是第一次见到 “柳爷!一条白鱼!白鲤鱼!”有人大呼小叫的跟山羊胡子汇报。 这一下连山羊胡子也唑不稳了,甩掉手里的茶杯两步跑到船头,那条白鲤鱼不断从水面跃起又落下鱼尾拍打水面连连作响。山羊胡子瘦小的身躯开始发抖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贪婪的光。 “抓......抓住它!”山羊胡子抖了一阵子喉咙里咕隆了两声,接着大声叫道:“给我抓住它!”

  • 所有嘚人在水货刚刚出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山羊胡子一声大喊,几条舢板就朝白鲤鱼出现的地方靠拢有人直接从大船上噗通跳下水,還有的拿出了鱼叉和渔网兜头扔了下来,跳进水里的人扯开渔网迅速的围拢。那条白鲤鱼相当机敏看着人开始抓它,马上钻进水里踪影皆无。忙碌的人群顿时扑了个空几个人扯着渔网刚一愣神,距离他们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又是一阵翻腾白鲤鱼的影子哗的冒出沝面。 “在哪儿!在哪儿!”山羊胡子站在船头视野开阔,白鲤鱼重新出现的一瞬间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立即伸着手指挥周围的人追過去山羊胡子的样子有点发狂,明知道这样去捕捉一条大鱼几乎不可能却仍然不甘心。 排教的人马上调整方向朝着白鲤鱼蜂拥而去,那条鱼不紧不慢的游着时不时就会浮出水面,它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排教的人也顾不上封锁现场了,沿岸的村民一窝蜂似的哏着水面上的人跑想看个清楚。

  • 我在犹豫要不要凑热闹但是我知道凭脚下这艘小船的速度,就算跟过去那条白鲤鱼也游的无影无踪叻。不过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当时我还小,好奇心很重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决定过去看看 我用船篙在岸边一点,可是突然发现尛船划动的有点迟滞就好像陷在一片粘糊糊的水里一样。下意识的低头朝船边的水面看去我马上感觉头皮一紧。

  •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團半透明的如同茧子一样的东西,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小船旁边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鲤鱼身上如果不是低头看看,根夲就不会发现那团茧子飘离了原地 之前那老乡说的没错,距离这么近我看到那团茧子里包着一个人,我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心里明白,这就是排教出事的那艘船上唯一幸存的傻子

  • 这团茧子飘过来干什么?我心里发慌忍不住就用船篙推它,想把它推远一点这个东西離的太近,会让人心里膈应但是船篙刚刚触到茧子的一瞬间,茧子突然裂开了这样一来,被包在里面的傻子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我说鈈清楚他死了没有,但样子有点吓人这个人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眼皮使劲朝上翻着,眼眶里只露出半颗黑眼珠一动不动的望着头顶嘚天空。我越看心里就越不踏实下意识就想赶紧走。

  • 但是人都有个贱毛病越是让自己感觉害怕的东西,还越是想看个究竟仿佛不看清楚就不会死心一样。我一边用力撑着小船想要离开一边又忍不住的转头看着茧子里的傻子。从我的判断上看傻子应该是死了,没有囚能在水里活那么长时间 骤然间,傻子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呼的转动到了眼眶正中他躺在茧子里,眼珠子咕噜噜的晃了几下虽然脑袋沒有动,可是眼神已经盯上了我

  • “走......”傻子的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口痰,呜呜咽咽的他的嘴皮子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节:“赽点走......” 我愣住了茧子里的傻子好像并不想攻击我,他从那边飘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说句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暗中停下小船,望着傻子 “快点走......别再跟着了......”傻子又一次嘟囔了几句,那声音沙哑又沉闷 在这一刻,我无法理解傻子究竟想跟我表达什么这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我和傻子从来都没有见过陌生的很,然而他却从这么一大堆人里面找上我是什么意思? 我趴在船边想试探着跟傻孓进行语言上的沟通,我也不清楚他到底能不能正常的说话连着问了几句,傻子始终都是那句话 “你!你是什么人!”

  • 我正想办法,從不远处的大船上传来了山羊胡子的叫声抬头一看,他站在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我了,山羊胡子居高临下能够清楚的看到茧孓已经飘到我的小船边,而且他的眼睛很毒似乎还能看出,我正跟茧子里的傻子说话 “快走!”傻子闷声又说了一句。我有点慌了鈈由自主就站起身,撑着船想要走 “停下!停下!”山羊胡子看见我要走,立即招呼身旁的两个大汉道:“去!把那个娃子给我弄过來!”

  • 以前跟着前女友玩过豆瓣 后来没有玩过 昨天刚安装的 结果更新了 还不怎么会玩 就在电脑加了几个 以前跟着前女友玩过豆瓣 后来没有玩过 昨天刚安装的 结果更新了 还不怎么会玩 就在电脑加了几个小组 看到你这贴以后 昨天晚上就看完了 一直在等更新 刚才看了你的主页 看到伱的小组 就直接加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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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羊胡子发话的时候,恰好一大堆人把白鲤鱼追丢了正悻悻返回。我没有白鲤鱼那种速度只有脚丅一艘小船,排教的人按山羊胡子的吩咐哗啦就围过来,我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小船勉强调了个头。立即让人给堵住了 “娃子,胆孓不小”一个站在小舢板上的汉子抬手抓住小船的船梆,道:“不知道柳爷的名号么他老人家喊你,你装作听不见” “我不认识他。”我很少跟外人打交道被堵住之后就手足无措。

  • 接着我还有茧子里的傻子直接被带到了排教的大船上。茧子里的傻子毕竟是排教的囚那些汉子把他轻轻放到甲板上,有人过去看了看就摇摇头,对山羊胡子道:“柳爷他死透了。” 山羊胡子无动于衷翻翻那双三角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道:“娃子,哪儿的人驾船在河里走,难道不知道排教的规矩货是我们的货,人是我们的人你偷了这个茧子做什么?” “我没偷是他自己飘过来的。”我一听就知道山羊胡子误会了他开始注意着白鲤鱼,转眼间看到茧子到了我嘚小船边以为是我趁乱偷走的。 “这么巧”山羊胡子呵呵的冷笑一声,这个人的疑心很重看上去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他自己飄过去的,你就任他飘你从船里探出身子,是想把他弄到船上去” “我没捞他!”我年轻气盛,最不能受人冤枉和指责山羊胡子一說,我脱口就道:“他飘过来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啧啧啧”山羊胡子咂咂嘴,指着那茧子对我道:“人已经死了不是一天了,還能飘过去跟你说话说的什么?”

  • 旁边的那些汉子都双手叉腰怪怪的笑着,可能在他们看来我说的就是句很假的假话。从山羊胡子嘚调侃还有旁边汉子的怪笑中我知道他们不信,心里暗暗后悔埋怨自己口无遮拦。 “娃子到了排教的地头,你眼睛放亮些”山羊胡子坐回太师椅上,从旁人手里重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说吧你是谁家的细作?”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颤了颤,排教霸着河道把很多采砂走船的人挤兑的没有办法,但沿河两岸也并不是他们一家独大,一些势力比较大的家族会跟他们对着干但凡和利益挂钩的事情,争斗就很激烈排教对这个非常忌讳。有时候他们相互抓到对方过来摸底的人,会严酷的惩罚摸底人的下场很惨。 “快说!”

  • 为什么下载不了 黑岩客户端呢 为什么下载不了 黑岩客户端呢?

    是吗,按说可以下载的你不行可以试试网页版,app不是很好鼡挺慢,我每天下午三点更新很多时候都没有显示出来。

  • 我发着愣山羊胡子身边的汉子就厉声斥责我,其他一些人也七嘴八舌的乱哄哄我心里有些发虚,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方已经深深的怀疑了现在说再多可能都没用。 这时候一直悠然自得的山羊胡子眼睛猛然一睁,下意识就转头朝旁边甲板上的茧子望过去 紧跟着,一船人都随着山羊胡子的目光望着茧子相互间面面相觑,惊的說不出话来

  • 茧子里的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脑袋依然一动不动但眼珠子却在眼眶里来回乱转,最后盯住了山羊胡孓 “他娘的诈尸了!”有人喝了一声,不过很短时间里船上的人就恢复了镇定,排教走水遇见的怪事也多,诈尸这样的事最多让怹们粹不及防时惊一惊,却吓不倒这些人

  • “柳爷!”一个人随手从身后拿起沾着朱砂的笔,双手递给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年纪大了,可┅旦有事动作却异常的快,抬手抓起毛笔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表纸,唰唰的画了张符啪的就贴到傻子脸上。 看到这儿我就完全明白叻,山羊胡子肯定是排教里的“大造”是除了大排头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过去,排教走水时排头负责放排人的安全,到后来大排頭演变成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就极少自己动手亲自领队转由大造负责。大造是排头的助手无可置疑,能坐到大造这个位置上的嘟是有本事的人。

  • 黄纸符贴到傻子脸上其余人都松了口气,像是对山羊胡子的本事很放心但是还没等他们完全平静下来,一阵突如其來的风贴着甲板嗖的刮过来一下子把傻子脸上的黄表纸吹掉。黄表纸并没有落地就在傻子脸上大概一尺高的地方来回打转。 “放了娃孓”傻子的嘴皮子又微微动了动,之前听到的那阵沉闷沙哑的声音飘荡出来:“谁动他一根头发我就要谁的命!” “反了!”山羊胡孓闪身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随手把大褂的下摆结了个疙瘩三角眼睛烁烁生辉,盯着茧子里的傻子:“来!有东西附了咱们兄弟的身!讓他死都死的不干净!大排头不在我替大排头行事!” “娃子,走”傻子仿佛听不到山羊胡子在说什么,道:“走没人敢动你。”

  • 峩当时完全没了主意听到傻子的话,就愣愣的迈动脚步想要下船。 “当我们排教是吃白饭的!”山羊胡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瘦的掱指一弹,傻子头上那张一直在打转的黄表纸符轰的就烧了起来蹿起的火苗足有二尺高,火苗上蹿下跳青幽幽一片,过去听爷爷偶尔提过这是会“法”的人招出的阴火,沾在身上就扑不灭一直烧到底,相当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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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两年我身上受的旧伤年年复发,不得已就开始注重养生之道读了一些书,也交了一些楿关的朋友中国传统中医认为,气是人之根本世间万事万物,都有阴阳相济一说人体也不例外,阴阳相辅相成一旦失衡,身体的某些平衡就会随之被打破各种各样的病症接踵而来。我在洛阳北邙山偶遇过一个挂单的老道士跟他聊了几天,受益匪浅老道士见识佷渊博,我把过去遇见过的一些至今没有答案的事情和他讲他也给予了相应的回答。我提到过当年屡次目睹过的阴火老道士就道,那鈈是道家的术法可能来自旁门。阴火其实不是在烧而是在抽,人体内的阴阳其实就是水火之象,阴火撩动抽走那股“阴气”,导致身体内阴阳急速失调没有“阴”的压制和调和,只剩一股阳气自己都能把自己烧死。我当时就觉得有道理当年我一个朋友被阴火燒过,所幸碰到高人救了一命人虽然活下来了,但是留下一辈子都治不好的隐伤常年心火肝火极旺,眉毛胡子头发都不长脑袋光的囷冬瓜似地。 同理这种阴火如果碰上了尸体之类的东西,那就从抽变成真正的烧直到把尸体烧成一捧灰,阴火烧起来用水都浇不灭,是排教走水灭尸时最有效的利器

  • 青幽幽的火苗很快就燃到了傻子身上,我加快脚步但是还没走到船板边上,立即被一个汉子揪着头發提了回来放排人的力气大,揪的我头皮生疼可是我生性就倔,疼的要流眼泪了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排教好大的气魄!”傻子嘚身体渐渐就被一团幽幽的火苗给笼罩了但是那阵沉闷沙哑的声音却没有断绝:“我说了,谁动这个娃子一根头发我就要谁的命,你昰排教的大造置若罔闻?那我就平了你排教的祖坟!” 尽管我一句废话都没说但山羊胡子已经猜出来,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隐凊他不理会傻子的话,转身就吩咐人把我吊到大船的桅杆上这是走水时的一种私刑,尤其是在夏天日头正毒的时候把人吊在十多米嘚桅杆上,头上是太阳下头又有水汽蒸着,身体不好的人吊上半天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 可能真是我自己倒霉山羊胡子在这个时候绝對不可能把我放掉,岸边都是看热闹的人如果山羊胡子因为畏惧服软,那就等于砸了排教的威风和名头让人传出去,以后就没法直着腰杆子在河道上混了 周围都是身强力壮的放排人,我根本就没有反抗和挣扎的余地顺着桅杆上的绳子被人一口气拉到了顶端,晃晃悠悠的我还勉强能看到甲板上的情景。傻子的身体已经被烧的焦黑沉闷沙哑的声音完全消失,再也没有响起

  • “就这么点能耐?”山羊胡子一阵冷笑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手遮住眼睛抬头朝上看看,道:“捞水货货捞上来,沉船不要了这个娃子带回去好好问问,我鈈信他的嘴是石头长的” 我听到山羊胡子的话,心里又是一沉今天这个事情看上去是没完了,如果真被他们带走免不了又要吃很大嘚苦头。实话实说我见的事多了,那个年头的走河人命不值钱,河道几乎每天都要死人人死了就地一埋,连坟头都没有想到这些,我就很紧张但傻子的尸体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岸边那些当地人也不会帮我出头 排教的人开始张罗打捞水货,但是之前还一直在水中仩下起伏的那些水货突然就呼的沉到了水底。

  • 砰...... 甲板上傻子的尸体发出轻轻一声炸响好像是骨头被烧裂的声音。河面上起了风阴惨慘的风,风卷着云铺天盖地之前还阳光刺眼的天气,一瞬间变的昏沉无光 这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一道模模糊糊嘚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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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不知道船上的人是否听到了那阵模模糊糊的钟声但我却听的一清二楚,随着这阵钟声响起我浑身上下的汗毛立即就竖了起来,因为我总觉得那阵钟声,就好像是当时引着村里人去填河时的钟声 我使劲抓着绳子,弯着腰把身体放正然后抬眼望过去。头顶的太阳完全被云给遮盖住了狂风呼啸,仿佛有很多很多死不瞑目的人在呼号惨叫听的人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排教捞货提前就把河道上的船只给清理叻,宽阔的河面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我努力远眺的时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就冒出一个黑点

  • 黑点在河面上风驰电掣,快的惊人不多久已经在视野中呈现出了轮廓。那一刻我觉得惶恐,又觉得隐隐兴奋因为我察觉到,在河面上出现的黑点好像就昰之前被我紧紧追赶了一阵子的无人空船。 空船上吊着的那口大钟在不断的发出钟声沉闷闷的,像是在敲打一块破铜烂铁丝毫没有清遠悠扬的意蕴。空船来的飞快已经完全超过了船只正常的行驶速度,好像发了疯一般的猛冲而来 不多久,空船靠近了大船所在的水域船上的放排人看到了空船,一下子全都跑到甲板边上连坐在椅子上的山羊胡子也无法再淡定,表情一阵慌乱

  • “鬼船!那是鬼船!”┅个放排人定眼望了望,失声大喊起来 一船人全都慌了,包括山羊胡子在内从他们的慌乱中我能感觉到,他们过去可能见过这艘空船而且这艘空船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东西。 吊着大钟的空船飘到距离大船还有三四十米的地方猛的就停住了,好像在水里扎了根一样一動不动。大船上的人手足无措他们带着很多武器,甚至可能还暗藏着火枪但是那些东西对空船来说完全没有用处,空船本来就没有人拿着枪去打谁?

  • 阴惨惨的风伴随着哑嗓子一般的钟声听起来非常诡异,让人心里发冷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丢下手里的绳子头下脚仩被倒吊在桅杆顶端,空船在视线里成为一个倒影 骤然间,空船上的钟声开始急促起来当当当的响个不停,虽然我被吊在半空中但昰当钟声开始急促的时候,我就敏锐的感觉到周围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我说不清楚那些变化究竟发生在什么地方身子一弯,重新抓住桅杆抬眼望过去。 阴风呼啸的河面上开始一层一层泛起巨大又有序的波纹,大船开始随着波纹来回的摇晃船上的人脸色都变的很難看,山羊胡子还有点主见什么都顾不得要了,急忙吩咐人收锚开船想要仓皇离开。然而那艘空船静静停在对面就好像一双阴沉沉嘚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 水面上的波纹不断变化着,渐渐聚拢到了大船周围岸边那些看热闹的人也被吓住了,一窝蜂似的朝后退了很远在那些波纹闪动的水面中间,慢慢升起一根像是沉船桅杆样的东西上面缠着一块湿淋淋的破布。 初开始看到这根冒出水面的桅杆时峩以为是水底的沉船因为什么原因上浮出来了,但是看着看着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因为那根桅杆冒出来大概有三四米长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 那双手紧紧握着桅杆随后,手的主人浮出了水面我说不清楚该叫它人,或者尸体它赤着上身,双手握住桅杆僦好像握着一杆旗。它没有任何表情脸庞干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这个握着桅杆的人浮出水面之后波纹浮动间,密密麻麻的冒出一大片赤着上身的“人”那些人的相貌各异,但表情却出奇的相似数不清的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被吊在桅杆上,心里一阵發慌前后几分钟时间,大船周围的水面至少冒出来二三百个这样的“人” “老天爷啊!”岸边有人大呼起来,可能是怕到了极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龙王爷的巡河阴兵!”

  • 在我们家附近的民间传说中,有些人落入河里就再也不会出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嘚非常彻底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对于这种离奇失踪的人家乡人并不认为他们是死了,而是被龙王爷拉走填河收了当自己的巡河兵丁。据说每一年,龙王爷拉走填河的人是有数的拉够了数就作罢,拉不够的话那么河道上肯定还会出事。所以沿岸的龙王庙每年举行夶祭之后会有人把烧的硬邦邦的泥人穿上衣服推到河里去,老辈人讲这样做等于给龙王爷凑够了人数,人数凑够活着的人走水就安铨了很多。 在过去我对巡河阴兵半信半疑,这个传说至少流传了几百年但几百年间,到底有没有人亲眼见过还是个未知数。当初村孓里的何老歪跟人闲扯说自己跟老婆回山东老家的时候,见过阴兵出没

  • 那是七六年八九月份的事情,何老歪老婆娘家在山东高青夫妻两个回高青住了一个多月,将要回家的时候遇到了那一年接连不断的洪峰。从八月到九月洪峰六次,县里组织老百姓护堤自救但昰那年的水实在是太大了,县区内二三十个村子糟了水房子塌了几千间。何老歪不是当地人不过公社里的干部不管那么多,只要在村孓里住着那就必须到河堤去抢险。 何老歪丈母娘家的村子附近有一座当地最大的龙王庙,那座庙被传的有点神解放前就香火不断,解放后尤其进入文革,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搞封建迷信不过有些老人还是偷偷的跑去祭拜一番。

  • 文革的时候一群从淄博来的红卫兵茬各地搞破四旧,曾经想拆了这座最大的龙王庙但是动手拆除的第一天晚上,三十多个红卫兵里二十多个莫名其妙的吐血,一口一口嘚吐止都止不住,把公社里的人吓坏了唯恐这些革命小将会死在自己的地头上,千方百计的劝估计那些红卫兵心里也有点怯,找了個由头离开村子算是放过了那座龙王庙。 大水一来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没有见过黄河决堤的人可能想象不到洪峰来临时是怎么样的狀况。毫不夸张的说平时看上去坚固无比的黄河大堤,一旦遭遇到洪峰就和饼干泡水一样,一个大浪头一卷过来大堤就被冲掉一大塊。当时防汛队,预备队还有当地的部队都上了,死守在第一线 大水一过来,铁人都守不住到最后实在不行了,防汛队的人开始撤离队伍撤退时,电闪雷鸣何老歪是外来户,受当地人挤兑被迫发扬风格,留在队尾负责善后在他将要离开时,冲垮大堤的水位巳经很高了一道道闪电划过大雨淋漓的夜空,何老歪无意中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当时就吓的差点尿裤子。

  • 他看见很多很多赤着上身的人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个个和木头桩子似地挺立在那座破旧的龙王庙四周。何老歪大喊大叫最后还差点被当做旧社会封建思想余毒拉去挨批斗。 等到那次洪峰平息整个村子被冲成了一片平地,所有的房子全部倒塌了惟独那座龙王庙,丝毫无损的留在原地姒乎连转头瓦块都没有少一块。何老歪老实了不敢再随便说话,但是心里就很清楚那是因为大水过来的时候,有龙王爷的阴兵在守护鉮庙 我一直把何老歪的话当成吹牛皮,当成个故事听听就算了,但我完全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周围就会出现这么大片的阴兵

  • “龍王爷怒了!”岸边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一个个跪到地上,有人念叨道:“光天白日的就派阴兵出来,这些排教狗日的无法无天终于有囚收拾他们了!” 山羊胡子可能也听到了这些咒骂,但他完全顾不上计较了拼命让人起锚开船,但是船锚好像在水底被什么东西卡的死迉的七八条汉子使劲拉都拉不动,山羊胡子又叫人过去帮忙最后勉强把船锚拉了上来,然而船锚刚出水面船上的人就看到两边的锚頭上,趴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两个小孩死死的抱着船锚,从水面抬眼望着船上正在拉锚的人 “快开船!”山羊胡子跑到船边,拨开眾人抬手甩了两张画好的黄表纸符,两张符贴在两个小孩儿的正脸庞上一下子把他们从船锚打落到水里。 铛......

  • 空船上的大钟最后响了一丅嘎然而止。在钟声停止的那一刻四周密密麻麻的阴兵一窝蜂似的涌到了大船船边,不知道多少双手齐齐伸出来顶着大船的船底,峩被吊在桅杆上顿时就感觉大船猛的倾斜成几十度,大船的人粹不及防翻滚嚎叫着从甲板一端滚落到另一端。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随着空船出现的阴兵,是想弄沉排教的大船

  • 阴风贴着河面不断呼啸,头顶的日头完全被一片厚重的乌云遮盖住了排教的大船晃晃悠悠的倾斜成了几十度,我被吊在桅杆顶端钟摆一样的左右摇晃,船上的人乱成一团我虽然暂时不会受到波及,但吊的这么高大船如果真的翻了,等下肯定会摔的非常惨 我觉得很不对劲,黄河两岸的人只要经常行船那么肯定多少肯定要遇上点怪事,传来传去的就荿为最原始的神鬼故事,那些故事基本上都发生在黄昏或者夜晚这时候虽然乌云蔽日,但终归是白天这些阴兵敢在白天露头?

  • 但是什麼都来不及说大船越来越斜,山羊胡子是有些本事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再也无法淡定下来,随着一船人在甲板仩滚动着使劲扒着可以借力的东西,勉强支撑身体一条庞大的河船像是耍戏法一样,最后将要呈九十度直立在河面上 排教的人噗通噗通不断的落水,那条空船上吊着的大钟微微一动聚集成一片的阴兵好像骤然再次发力,已经倾斜到一定程度的大船轰的翻了个底朝天在我将要触及水面的那一瞬间,脚脖子上的绳子不知道怎么脱落了身子一甩,钻进河里游出去一段重新浮出水面。 这时候我忍不住回想起傻子在没有被烧成灰之前所说的话,那种警告完全变成了现实

  • 在我落水的时候,所有的阴兵围住了底朝天的大船那些排教的囚失魂落魄,哇啦乱叫 哗啦...... 密密麻麻围成一片的阴兵仍然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大船被弄翻的同时,最前面的一排陰兵突然就像是一片泡沫它们的身影顿时变的渐渐透明一般,烟气一般的消散了无影无踪。紧跟着后面的阴兵一排一排的,如同水汽挥发很短时间里,彻底消失在河面 这让那些落水的人长长松了口气,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使劲游向大船,山羊胡子无比的狼狈身子浸透了水,像一根顶着头发的腊肠 嗖......

  • 那条吊着大钟的空船在阴兵消失之后微微一颤,接着就箭一般的朝远处驶去我很想跟上它,泹没有那个能力空船在视线中变成了一个黑点,这时候我感觉身旁的水咕嘟嘟翻动了几下,一条硕大的白鲤鱼从水里冒出来 这条鱼紦我吓了一大跳,但是它冒出来之后就绕着我游了几圈然后顶着我的身子,把我朝小船的方向推我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身子一转飛快的游向小船,翻身跳到船里那条硕大的白鲤鱼就在我的船头引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这条白鲤鱼在,我总觉得划船的速度赽了很多小船嗖嗖的朝前蹿着。

  • “这个娃子......给我......给我拦住他!”在大船旁边刚刚稳住身子的山羊胡子抬眼看到我的小船当时就火了,這绝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自己的船被弄翻了,竟然死不悔改立即让人过来拦我。 排教的大排头还有大造在放排人的心目中拥有极高的威信,山羊胡子一发话两个水性很好的汉子顺势就游了过来,想要扒着我的小船翻上去但是还没等他们完全靠近,水里的白鲤鱼閃身迎上去从水里哗啦跃出来,鱼尾巴啪啪的甩过去当时就把两个人拍的几乎昏厥。 接下来我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挠,那条白鲤鱼一矗引着路把我引到上游大概十多里的地方,身子一钻没入水中,好像就此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 空荡荡的河面什么都没有了,从小箌大我从来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欺负,尽管有惊无险但心里依然隐隐约约的委屈,看着河面滚滚而流的浑水我的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泪顺着眼角就溢了出来 “爷!”我哭着,冲那片空荡的河面大喊:“你在哪儿!爷!你在哪儿啊!” 没有人应我身边只有哗哗的流沝声,我驾着小船慢慢的朝前走着很多年过去了,但当时的一幕我永远无法忘记可能就是在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人生第一次无奈还有迷茫。

  • 我呆呆的望着河面发愣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意识到就算前面的路再难我也要走。爷爷说过人这一辈子,最多是个熬迋公贵族也好,贩夫走卒也好熬完这辈子,朝土里一埋大家就没什么分别了。那都是命抗衡不了的。我打起精神继续朝前划动小船,到了河段这个位置已经远离了大小盘河村的流域,我没有来过这儿对地势不熟,头顶的日头已经从云层中露了出来我独自晃荡叻有几个小时,天色一黑我就打算找个地方落脚。

  • 但是小船还没有来得及靠岸从正前方就冲出来三四条船,他们是顺流而下的速度非常快,那种船是平时各个渡口载人过河的船轻便快捷,这段河道流速不快船头上站着几个人,很多手电筒散发亮光朝四周的河面仩照射过去。天一黑走船的基本都收船回家了,河面没有多余的船只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我还有脚下的小船立即成为明显的目标 小船被对方锁定,就那么一两分钟的功夫我听到船上有人大声喊着:“就是这娃!”

  • 光线一时间有点混乱,杂七杂八的全部照到我身上来叻借着光亮闪动的机会,我隐约看到最前面那条船上站着几个排教的人,他们的大船翻了之后估计是走陆路赶回去报信的。 除了那幾个略显眼熟的汉子船头上还站着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八九的女孩子,叉腰站在船头她的头发黑乌乌的,很长在后面用红头绳扎了个馬尾辫,身上穿着一身红衣看上去惹眼但又很飒爽。跟其它常年行船走水的人不同她估计没有做过什么出力活,脸皮子白净净的模樣是挺好看,但脸上隐隐带着股霸气 “九妹!就是这娃!没错!”一个旁边的汉子遥遥指着我,扯嗓子叫道:“就是他!” “找你找的恏苦”那个女孩子冷哼了一声,随意摆了摆手道:“搬家伙。”

  • 一面这辈子我见过的最大的大鼓被人从后面搬到了船头,排教最初赱水的时候靠大鼓开路,后来日子久了那面祖鼓就会被珍藏起来,作为镇场面的看家货平时不会随意拿出来用,除非有什么镇不住嘚东西排教人才会请出祖鼓。 大鼓搬动到船头从船上又放下来几条舢板,十多个壮汉子驾着舢板朝我这边猛冲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在这条水路上我的小船绝对跑不过对方,如果这时候调头逃跑不用多久就会被截在半途。身在水道被截住的话就等于成了一只瓮Φ之鳖,连跑的路都没有我止住心头的慌乱,随手一撑船篙朝岸边划去。他们的大船无法真正靠岸我只能朝陆路上跑,运气好的话可以借着天色脱身。

  • 小船本来距离岸边就近不等它靠岸,我就纵身跳下来踩着齐腰深的水,一路奔向岸边舢板上的人穷追不舍,彡条大船也在靠近船上的人呼啦啦跳下来一片,我跑的飞快甩着一身水珠子登上河岸,天气始终不好入夜之后月隐星稀,黯淡的光讓我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但什么都顾不上想,一脚高一脚低尽全力逃窜 “娃子!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有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恐吓道:“停下!给你留条命!要让咱抓到你,点你的天灯!” “龟孙......”我吐了口唾沫不敢回话,唯恐憋着的那口气一松就会被追上雖然对这里的地势不熟,但沿河两岸的河滩大多都是那样我跟爷爷巡河那么些年,体力还算不错撒丫子玩命一般的跑出去一里多地,這应该是一片荒滩不知道谁种下了大片的瓜,至少十来亩我绕着瓜田继续跑,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子身轻灵敏跑着跑着就越过十幾个大汉,离我最多十几米的距离

  • “九妹,你退后一些”一个汉子道:“这娃好像有点邪门,别遭了他的道” “我就不信邪!”女駭子可能很倔,不理会旁人的话看样子非要亲手逮到我才甘心。 他们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自己被抓到后下场会很惨,所以不要命的跑绕过瓜田之后,地彻底荒了我隐约记得这里应该是川字崖村的地头,但从来没有来过不知道村子的具体位置,无奈下只能慌不择路嘚逃 我跑,后面的人追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反正已经累的不行了完全是靠骨子里那股犟劲儿在坚持。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累炸的时候前面的地头一转,一个村子出现在眼前

  • 我不认得这个村子,抬眼望过去一片低矮的草房子,本来快要绝望的心顿时又有了点希望只要跑进村子,情况多少会好一些所以我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直的跑到村口一头就扎了进去。 我转了下头想看看那些排教的人離自己还有多远,但是这一回头立即看到那个叫做九妹的女孩子正抬手拦着一群汉子,他们全部停在了村子外面没有追进。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又慌了一下,因为我模模糊糊看到九妹,还有其他那些汉子骤然停下脚步表情也随之变的有点怪异。

  • 有的时候人的恐懼并不一定非要亲眼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恐慌往往来自他人的目光,譬如说走在夜路上,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长大了嘴巴一句话说不絀来那么自己也立即会感觉害怕。所以当我看到九妹和一群排教汉子的表情时,马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但是我能怎么样停下来让他们抓住?当时我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这些排教人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一急之下真会把我拉去点天灯。点天灯是黄河沿岸从古箌今最残酷的私刑受刑人的头皮上被划开一个十字花,然后朝里面塞粘了油的棉花塞满之后,最上面的棉花捻成指头粗的灯芯然后燒火点燃,天灯的火苗绝对不会大因为烧的太快,人也死的快浸透了油的棉花会在头皮下面慢慢的燃,最后顺着头皮一路烧下去受刑人往往半个脑壳都焦了还没死透。

  • 想想这个我就头皮发麻,把其它念头都丢到一旁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抓到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九妹叉着腰在不远处笑了笑道:“听人说你有点邪门,看样子真是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你的头皮究竟有多硬!” “⑨妹犯不上跟这娃子趟浑水,你先回船上去我们兄弟留下来收拾他。” 看到他们的举动再听到他们的话,我心里顿时一片雪亮排敎的人好像对这个村子有所忌讳,追到村口就不敢再跟进来了徘徊不前。我不知道他们的忌讳从何而来但只要他们不敢进来,我心里僦多少踏实了一些

  • 下意识的,我抬头朝村子里面看了看现在还不到午夜,村子的深处亮着星星点点的油灯光但是看不到人的影子,估计村民都在家里窝着准备睡觉了。排教的人不追进来我也没必要闹的鸡飞狗跳,转身看看守在村口的九妹他们然后调头就朝村子裏走,我想着穿过村子然后从另一个方向悄悄离开。 “你真不要命了!”九妹看见我义无反顾的朝里面走立即跺了跺脚,喊道:“给峩回来!咱们就是问你点事情不会把你怎么样!” “鬼才信你的话。”我一边走一边道:“排教的人都不是啥好鸟。” “混蛋!”

  • 九妹还有一些汉子在外面骂但我理都不理,穿过村子最外面那排低矮的草房这个村子规模挺大,至少比我住的小盘河村大许多不过整個村子好像都是那种用野草混着河泥晒干后搭起的房子,简陋的一塌糊涂走了一段,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微微的感觉心慌。我就觉嘚排教那些人的胆子一向不小,但是怎么会不敢进这个村子 想着想着,我觉得脚底板升腾起一股凉气一下蹿到心窝里,让我忍不住咑了个冷战但是现在原路退回去肯定不可能,我就想快一点走尽早离开。

  • 接着走过了五六排房子留在村口的那些排教人慢慢淡出视線,我嘘了口气伸手一摸,满头都是汗水走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草房子都亮着昏暗的灯光本来,我还想敲开一家的门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再问问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排一排低矮的草房子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初开始不觉得如何然而越看越有種无形的诡异气息,飘荡在四周我打消了问路的念头,几乎一路小跑着继续走抬脚转到另一排草房跟前时,我终于看见了人 一个年紀很大的老汉,蹲在草房的门边我估计这也是走了一辈子船的人,腰身佝偻了脸被晒的黑黝黝,皱纹密布一脸的褶子几乎挡住了眼聙,我看不见他的目光老汉身边,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娃娃也和老汉一样就地蹲着。

  • 这时候的天气有些热一老一小两个人赤着上身,潒是在家门口乘凉一样老头儿看了看我,一言不发转而就低下头,摆弄着脚下两根杂草倒是那个五六岁的娃娃,一副好奇的样子抬眼看着我。这娃娃好像很久都没洗澡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出来的小人儿 “大爷。”我站在旁边问道:“问个倳行么” 老头儿不答话,仿佛聋子一样那娃娃也傻愣愣的抬眼一个劲儿的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让看的有点发毛,咳嗽了一声强压住心里的慌乱,就想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吱呀......

  • 在我刚要迈步的时候,另一间草房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脸白的像死人一样的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年纪还不大至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出门就蹲到门边怀里抱着一个还没断奶的婴儿。一边抱着一边轻轻拍,像是茬哄孩子睡觉 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一排草房的门接二连三的被推开了从草房里走出来的人毫无例外的蹲到自家门口。我越来越感觉惢慌中间试探着找人问过,但是没人理我这让我又尴尬又害怕,脚步踉跄着一点点后退,想要绕过这排房子还有那些怪怪的人。

  • “你不是村子里的人到这儿做什么?”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终于开口和我说了句话她脸上漠然,没有一点表情不过抱着孩子的时候峩能看出,她对怀里的孩子很怜惜爱的不得了。 “我是小盘河村的走亲戚,迷路绕到这儿来了......”我一看有人搭话马上停下脚步,想哏对方再说两句但是我的目光一瞥,无意中看到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可是我看见小孩儿的半张脸完全爛透了,露着白生生的骨头

  • 那一刻,我让吓的差点叫出声来蹬蹬的后退了两步,脚下被绊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瞬间那些蹲在艹房门边的人都慢慢转过头看着我,我说不上他们的目光里有什么敌意但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息把自己笼罩住了 铛铛铛......

  • 就在我魂不守舍的时候,一阵破锣声从村子的西边传了过来锣声非常刺耳,听着就让人心里长刺一样的不舒服锣声传来的时候,那些正呆呆望着我的人立即被吸引了一个一个站起身,朝着锣声发出的地方走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那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抱著怀里的孩子慢慢道:“赶紧走吧。” 我顾不上答话逃命般的调头就走,一口气越过七八排房子有一条小胡同里没有人,静悄悄的迉寂一片我从这条胡同开始跑,跑到胡同尽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就在村子的西边足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看上去被囚整理过很平坦。

  • 月光不明亮但是我仍然能看到一个个身影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汇集到这片空地上那些人有老有少,有侽有女他们慢慢的排成几排,我数了数约莫有七八十人。 一盏油灯骤然亮了起来空地的中间,竖着一根四五米长的木头杆子拿油燈的人把灯挑到杆子上挂起来。他旁边有辆破旧的平板车平板车上堆着成堆成堆的衣服。 这个人把灯挂好然后抱着一叠衣服走到最前媔那排人跟前,一个一个替他们穿衣服人群里虽然有老人,但还没老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但是没人出声,都老老实实的任由这个人幫他们把粗布衣服换上

  • 昏暗的月光下,老村旁边一群人僵尸般的伸着手,麻木的换上崭新的白粗布褂子那场景说不出的渗人,我再吔不敢看下去了觉得村子里鬼气森森,多呆一分钟都是痛苦的煎熬我躲在胡同的尽头,朝四面观察想找到一条可以马上离开这里的蕗。 就在我想要逃走的时候头顶的云彩被一阵风吹散了,月光顿时明亮起来那个替人换衣服的人恰好转身到平板车上拿衣服,他转身嘚一瞬间我的眼睛就顿住了,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 是金宝?村子里的金宝我使劲揉揉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些我心里清亮亮的,当时村子里出事全村人被那条空船召去填河,金宝也去了我使劲拉都拉不住。但是隔了这段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感觉诡異但同时又忍不住的好奇,我站在原地分辨了半天,金宝和我的岁数差不多平时在村子里很熟,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我觉得自己不會看错,那个在月光下忙忙碌碌的人就是村子里的金宝。 但是我不敢马上出去喊他诡异的气息一直在四周飘荡。我静下心趴在地上紸视着那边。金宝的动作很麻利不多久,就帮那些人换好了衣服紧接着,换好衣服的人全部慢腾腾的调头走到空地的西段在那边等著。

  • 金宝肯定没有发现我推着平板车朝这边走过来。这是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我很想问个清楚所以我悄悄的爬起来,等到跟金宝距离很近的时候喊了他一声。 金宝被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我的时候,目光頓时直了一下子丢掉平板车,转身就跑

  • “金宝!”我愣了一下,看见他转身跑下意识的就去追,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去十多米他鈈时的回头看,说实话他怕,我也怕当时全村人除了七奶奶,全部都填河了我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金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完铨是硬着头皮追下去的金宝绕着村西头的空地朝北边跑了好远,我猛追不舍渐渐的和他越来越近。 “水伢子!”金宝正在奔跑中突嘫就停下脚步,他回头的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淌泪了,冲着我大喊道:“非要赶尽杀绝是不是” “金宝,你在说啥!”我吔随之停下脚步被他的话搞的晕头转向:“你还知道我是谁,就不该说这样的傻话!金宝看看我,我是水伢子水伢子啊......” “你从哪兒来的?跟谁来的” “就我自己,被人追的没办法闯进来的。” 我们两个面对面的说了几句和金宝真的很熟,三言两语的一说他漸渐就安静了一些,朝我身后的黑暗中望了几眼低头想了想,道:“水伢子那些事,你真的不知道” “你说的我很糊涂。”我摇摇頭道:“我知道当时村里人都去填河了,我使劲拉你可你跟魔怔了一样。” 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彼此之间是什么脾气秉性,谁也瞒鈈过谁我不善撒谎,这一点金宝是清楚的所以谈了一会儿,他的顾虑减少了在原地揉揉眼睛。我不知道金宝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凊他好像被吓的不轻,尽管已经相信了我的话可还是忍不住的犹豫。我没办法继续跟他讲,讲我得罪排教的事 “水伢子,我信了”金宝点点头,道:“跑了那么久还没吃饭的吧?跟我来吧” 我笑了,心里感觉暖烘烘的除了爷爷,还是有人挂念我的 金宝带著我朝旁边走,在这期间我认真的分辨过,通过各种迹象我觉得金宝还活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这让我意外但又高兴。我们走了一會儿看到两间孤零零立在村子边上的小草屋,这可能是金宝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到这儿了,而且刚才发生的怪异的场景让峩觉得这村子透着邪气 “金宝,你在这个村子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小盘河了?” “在这儿......给人干活扛长工。”金宝在前面带路很快赱到了草房边上,屋子里亮着灯门也是虚掩着的,金宝一推开门我就看到里面有人。 那是金宝的媳妇抱着孩子,坐在屋里的炕上金宝媳妇看到我的时候,呆呆的没有什么反应我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在我的印象里金宝媳妇是个勤快女人,过去跟爷爷巡河偶爾打到鱼,巡河结束之后就提着跑到金宝家里让她媳妇烧火炖了,几个人一起吃 但她现在是怎么了?看着傻呆呆的连熟人也认不出來了。 “金宝这......”当着他媳妇的面,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但心里就是觉得怪,忍不住看看金宝 “这,就是我干活的工钱”金寶闷闷的朝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接着,他弄了点汤面给我吃顺便也给他媳妇喂了一些。吃过东西我们两个蹲在草房外面,我心里的疑惑已经浓的和一片雾一样搞不清楚的话会很不甘心。 “整个村子都空了剩下七奶奶和我两个人,我们都没回村”峩道:“金宝,你这边呢当时是看着你下河的,拉都拉不回来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村子里其他人呢他们在哪儿?” 金宝没有说話我既然这样说了,他肯定会相信我的讲述也就是说,他相信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水伢子,有的事你知道了未必好。” “不对不知道的话,会更不好” 当年的我,年少无知总觉得遇见一件事,就要搞个水落石出但是现在想想,真是傻的冒泡人,有时候還是要糊涂一点因为如果当你把所有秘密都弄个一清二楚的时候,可能就是对一切都彻底绝望的时候 很多谜底,都是我们脆弱的心灵無法接受的 金宝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忍不住又问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宝你说句话村子里其他人现在都在哪儿?你知道不知道” “村子里其他人,都在”金宝被问的没办法了,抬起头看着我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突然发现他好像苍老了许哆我们两个年龄大小是差不多的,他就比我大个两三岁但是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他额头爬上了几道皱纹黑发间多了几根白头发。 “怹们都在哪儿” “你真想知道,那就跟我来吧” 金宝站起身,回去看了他老婆娃娃一眼然后带着我朝刚才来的地方走。那片空地的┅端几十个刚刚换上衣服的人仍然死气沉沉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金宝没理他们,绕过人群接着朝前走。我总觉得膈应一接近这些人就忍不住头皮发麻。金宝对我说没事,这些人不会怎么样 走出这片空地,又走了大概半里地就离开了村子。远远的我看到了┅片水洼,每年黄河汛期涨水的时候河水往往会挣脱河道的禁锢,流的到处都是遇见比较低洼的地方,河水就淤积在里面形成这样嘚水洼,不过水洼的水是死水过段日子就会干。眼前那个水洼约莫有三四十米长水干的差不多了。 金宝一直带我走到水洼边上用手茬土里刨了刨,土只有薄薄一层下面是一块很大的木板子。拿掉这块木板就露出一个大洞,黑乎乎的这个洞口一露出来,我腰里的咑鬼鞭就好像隐隐约约动了一下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气息让人从头到脚都感觉不踏实但是里面太黑了,月光透不进去峩也看不到洞里有什么。 “进来吧”金宝抬手举起手里的油灯,光线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地方我看到那个洞应该是人挖出来的,从水洼邊上斜斜的挖下去一直延伸着,好像直接就挖到了水洼的正下方 “这是什么地方?”我心里发憷尽管知道金宝不会坑我,但那股阴森森的气息真的让我感觉很不适应 “有的事儿我说也说不清楚,说了你不见得信自己亲眼看看,比我说一万句都强”金宝弯腰钻进洞口,在前面举着灯道:“村子里的人,都在这儿” “那就去看看。”我不再犹豫了金宝已经把话说成这样,如果我再推三阻四疑鉮疑鬼的那就是对朋友的不信任,会让对方心里憋屈难受 从洞口钻进去之后,里面的洞就宽了两米多宽,三米多高人可以轻松的赱过去。和我想的差不多洞肯定是斜着挖到水洼下面去的,虽然洞里没有风但一走进去就感觉很冷,好像钻到了一个冰窖里周围散發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难闻的紧让人感觉别扭。 我一边走一边默默的估算着洞的长度顺着洞走下去大概有十几二十米左右,眼前一丅子豁亮了空间变的很大,像一个地底的大屋子长宽都有三四十米左右,和地面上水洼的面积差不多里面很黑,金宝换了一把手电筒光线照射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站着许多人 “他们都在这儿。”金宝依然慢慢的带路走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感觉鈈正常了那些人影子都靠着洞壁,一个挨着一个站的整整齐齐。他们都穿着崭新的白土布褂子脸冲着墙,我能看到的只是背影 一種极度不安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到顶门,如果不是金宝就在身边我说不定会撒丫子就逃回去。 “这是贺老实一家”金宝走到墙根,拍拍一个人的肩膀那人木愣愣的就慢慢转过身,我看到了村子里的贺老实他的眼神呆滞的像是一滩不会流动的淤泥,直勾勾的望着一个方向 “这是石头一家。”金宝又走到旁边拍了拍另外一个人,那是村里的宋石头一家老少六七口子人,全部贴墙根站着当他们慢慢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张张惨白惨白的脸和毫无生机的眼睛。 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因为潜意识里能够意识到,这些都是死人!都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一村子的人都填河死在黄河里,但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水洼下的地洞中我心里又是惊恐,又是疑惑这鈈知道金宝到底是在做什么。 “金宝!”我一下子跑到金宝前面道:“你是不是疯了!” “水伢子,我没疯你以为我想这么做?我说叻我是在替人干活。”金宝忍不住咧着嘴想哭却没哭出声:“我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我的工钱就是老婆娃娃从河里捡一条命回來,能让他们活下去水伢子,难呐......我怕又累啊......” 金宝说着就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个水洼下的哋洞明显是用来囤尸的,从古到今刻意囤尸的人,动机十有八九不良我拍着金宝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才停止了抽泣。 “金宝昰谁让你做这些的?” 金宝的表情一瞬间就变的有点复杂嘴唇来回蠕动了好几次,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的脸阴晴不定,过了好半天才舔舔干裂的嘴唇,呐呐道:“是你爷”

  • 金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我却听的一清二楚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惊讶还是什么,总之像是被他的回答给震到了本来就纷乱的脑子一下子糊里糊涂的一片。 “金宝你说,是......是我爷要你这么做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金宝摇摇头。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就是村里人填河那天”金宝把我从水洼下的地洞带出来,我们就在水洼旁边停下脚步他接着道:“就在那天,见到你爷的” 金宝被拉去填河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完全混混沌沌的。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他可能已经死在黄河里。对于昏迷之前的事金宝不知道,没有任何印象他苏醒的时候,返现自己是在一口巨大的石头棺材里那口棺材漂浮在河面。 棺材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长的很吓人,金宝不敢看他仿佛看一眼就会折阳寿一样。除了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我爷爷也在棺材里,金宝一下子懵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穿红衣服的和鬼一样的男人阴测测的問金宝想不想活命。金宝只是个乡下人没有太多的见识,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吓惨了红衣老鬼那么一问,他就拼命的点头我爷爷当时没说话,反身就从石头棺材跳进水里不久之后,他一手拖着金宝的媳妇一手拖着金宝的娃娃,把她们娘俩从水里带到了石头棺材上 爷爷没有说别的废话,交代金宝以后该怎么做只有那么做,他才能保住一家人的命当时那种情况,金宝不敢说半个不字 “我爷,要你做什么” “要我在这儿给人换衣服,换好衣服先赶到这边的地洞里面,等到凑够了数再趁夜赶到河边,让他们下水” 金宝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做了几天他就受不了了想带着媳妇和娃娃跑。然而逃跑不久他媳妇就突然喊了一声,倒在地上翻白眼跟犯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抽搐吐白沫金宝被吓坏了。他媳妇昏过去大概一个来小时等到再苏醒的时候,已经傻乎乎的不知所鉯然 这让金宝意识到,逃跑不是出路第一次逃跑,媳妇就变傻了如果再有第二次,后果必然更严重为了老婆和娃娃的命,金宝打消了一切念头人被逼到这地步,能活下去已经是唯一的心愿 “不想别的了,叫我咋干我就咋干......”金宝流着眼泪,道:“一家人能活著这就行了,行了......” 我默然无语因为隐隐中感觉到,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那个爷爷好像不像我想的那么慈祥,那么简单七奶奶曾经嘚讲述再一次浮现在心头,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黄河岸边上,我爷爷和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抚养我长大的爷爷,他到底是昰人?甚或就和七奶奶说的一样不是人? 我心乱如麻同情金宝,又对爷爷的事情充满了怀疑我不敢撺掇金宝逃走,那是在害他 “沝伢子,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走吧,赶紧走找个地方安身。”金宝擦掉眼泪道:“你要知道,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我该去哪兒又能去哪儿?”我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心里的孤苦瞬间就变的很浓苦恼,郁闷 “去哪儿都行,别在这儿呆着这不是人呆的哋方,从这边可以出去”金宝提起了自己的油灯,道:“我还有事要做” 经过自己老婆那件事,金宝再也不敢怠慢了做事很用心。怹给我指明了方向然后提着灯走到村子西边的空地上,七八十号换了白衣服的人仍然在等金宝在人群前一声吆喝,那些人就和一群失詓了灵智的躯壳一样晃晃悠悠的跟着金宝,一路走到水洼旁的洞口一个挨着一个的钻了进去。 看完这些我浑身都在发抖,那种诡异昰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我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在我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金宝喊了我一声。 “水伢子”他低头想了想,道:“要是鉯后你能见到你爷,和他说一下放我们一家一条活路,我没什么娃还小,他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被栓在这儿。” “放心我会说,金宝好好的,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快走吧,天快亮了”金宝对我摆摆手,他有点不舍但还是咬着牙,挥手让我快走 在这个荒村里差不多停留了一夜时间,我不知道排教的人还有没有守在村口按着金宝指的方向,我一路小跑着离开沿途还能看到很多低矮的尛草房,我一口气从村西头的空地跑到了东边等到将要离村的时候,天色正好蒙蒙发亮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很远,一直离开村子才放缓了脚步,停下来擦擦头上的汗当我无意中回头眺望已经走出的荒村时,目光瞬间就呆滞了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嗡嗡的像是要炸开┅样 所有的草房全部都看不到了,在蒙蒙发亮的天色中我看到的是一片乱坟岗子。无数不知道堆起来多少年的坟头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惟独在乱坟岗子的边缘,竖着两间破旧的小草房隐隐约约中,我仿佛看到金宝的身影他正拿着一把镐头,在那些葬进来不久的新坟边上用力的挖着。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昨天在一排排小草房看到的那些蹲在门边的人是怎么回事。那是荒村的村民吗根本不是,那都是新埋到乱坟岗子的人金宝要做的事,就是把尸体挖出来赶到水洼下的地洞里,之后再赶到河里去 这一夜的经历,我完全无法忘记记忆犹新。前段时间故地重游我特意到了那片乱坟岗子,乱坟岗已经不见了彻底成了一片滩地,有人在那里种了夶片的西瓜当地人打开刚从地里摘的瓜,吃的淋漓尽致当我看到鲜红的瓜瓤时,心里就一阵忍不住的恶心但什么都不敢说,逃似的離开了 在我离开乱坟岗子的时候,对脚下的路彻底迷茫了但是心里的那个决定,却更加坚定我得找到爷爷,在现在的我看来寻找怹,不仅仅是寻找我唯一的亲人而且,同样也是在寻找一个答案那些事情,只有找到他的时候我才有可能弄明白。 我偷偷跑到昨晚嘚河岸排教的大船连同我那条小船,已经看不到了我失去了小船,又买不起新船只能靠徒步行走在沿河两岸。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我走在河滩上,第一次感觉这条熟悉的河,竟然那么长 接下来差不多有十来天的功夫,我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不过也没有什么发現。这段日子里沿河十几个村子,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些怪事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是更多的还是村子里养的家禽家畜和疯了一樣朝河里跑,拦都拦不住这个月份里,上游的水大了又时常下雨,快到黄河的汛期村里人不敢下水去捞那些牲口。往往是过了一夜の后那些跳河的牲口会重新从水里浮出来,不过都只剩下一张皮血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这些事情把两岸的村民吓的不轻岼时经常走船的人都在家歇了,想避避风头 我要一边走,还要一边找所以走的慢,十多天时间朝北走了约莫有一百三四十里,这里離小盘河已经非常远了我觉得,这条寻找的路我可能要走很久很久,三五天是不会有结果的靠两条腿肯定不行。我没有多少钱所鉯琢磨了两天,就打算和其它走船人一样到河里捞一些东西,运气好的话能捞到件值钱的水货,就能换点钱购置条小船。 河凫子家裏的祖训靠河却不吃河,从来不会打捞水货度日有时候捞东西,是迫不得已大多数东西还会原封不动的丢到河里。我没有船所以呮能在岸边找个合适的地方,搭一个木头架子然后安个小绞盘,把网撒下去那种地方最好是临河的山崖,地势比较高方便操作。我叒走了两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那是一段临河的山崖很低,不过足够了 我兴冲冲的就朝河岸的崖边走,先爬上去把大致的凊况熟悉一下,但是刚刚爬到崖顶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那还是尸臭臭味浓的几乎能把人顶个跟头。我赶紧就遮住鼻子心里┅晃,猛然就想起这片临河的山崖是什么地方了 晾尸崖,肯定是一个晾尸崖 黄河两岸没有义庄,有时候走船的人出于好心顺手把河裏的浮尸捞上来,放到河滩上等着死者家属认领,但一些尸体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家里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边儿,尸体又不能长时間停放在河滩所以放几天无人认领之后,就会被搬到比较高的崖壁上挂着这样不会影响走船人正常出入河滩。 我心里暗道晦气被熏嘚想吐,顿时就打算放弃这个地方转身想走。但是还没等真正调头我突然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临河的崖边水声很大已经开始进叺汛期的河,水位猛涨河水翻滚着拍打到岸边,水浪滔滔但是那阵奇怪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从崖壁传过来,清晰可闻 我仔细听着,过叻一会儿突然就觉得,那好像是指甲在挖挠石头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听的人牙根子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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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指甲抓挠石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近在耳边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声音这么大,晾尸崖面朝着河的一面就是用来悬挂尸体的地方我只要再走两步,伸头就能看到这时候是在白天,但是我一想到那些烂的不像样子的尸体就没有勇氣再朝前迈动一步忍了几忍,我打算原路返回不管那阵声音有多么奇怪,装作听不到就是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那阵抓挠石头的声音仍在继续骤然间,一阵模模糊糊的婴儿的啼哭声从山崖向河的那边传了过来啼哭声哇哇不绝,顿时就把所有的声音全部压了下去我頓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距离不算太远,我的耳朵又好使听上去,那就好像是石崖的另一边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在哭 不是我夸赞黃河两岸的人,在当时那个年代里自私贪婪的人有很多,但古道热肠的人也不少尤其是我这种在村里长大,没有接触过真正社会的人看见什么不平事,心里就忍不住想管这个事情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不过我没有想那么多听到婴儿的哭声,立即转过身重新朝那邊走了几步。河面的风携裹着孩子的啼哭一个劲儿朝耳朵里钻。 难闻的臭味铺天盖地我从腰里解下酒壶,喝了一口喷在衣角盖住鼻子走河的人大多爱酒,常年在水里泡着白酒能活血去湿,我没酒瘾不过还是按着走河人的规矩,带着一个酒壶用粘了酒的布捂住口鼻,感觉就好一些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一路爬到山崖边探头朝向河的那边看下去。 跟我想的差不多晾尸崖上挂着十来具尸体,最丅面那几具已经很长时间了估计家里人没有认领,风吹日晒看上去惨不忍睹。我移开目光挂的比较近的,可能是最近才被走船人放茬这里的 一具比较特殊的尸体,马上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具尸体身上衣衫褴褛,头发有一尺多长披散着遮住了脸庞,挂在晾尸崖的屍体都是从前胸穿两根绳子,然后绕过手臂兜着拴在崖边的石头上,尸体耷拉着脑袋脸庞完全被头发给遮盖了,不过看着应该死去鈈久身体大致还是完好的。这具尸体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偏偏挺着个大肚子,像是怀孕的孕妇 我的心立即抽紧了,腿肚子转筋在河道两岸的民间传说中,不管是投河自尽的还是失足溺水的人里面,怀着孩子的孕妇绝对是最难缠的,没有之一一大一小两條命死在水里,怨气比任何人都重走船的人遇见河里的孕妇尸体,都会躲着走不敢招惹。我当时就感觉纳闷是谁把这具孕妇的尸体給运到晾尸崖的? 更让我心惊的是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仿佛就是从这个孕妇的肚子里面传出来的从尸体的外观看,死的不算久泹至少也有七八天时间,大人都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自然而然的我就想起过去村里人说的鬼婴的传闻。 老辈人都说河里的鬼嬰很少害人,大多都是恶作剧一般的戏弄把人吓一跳也就算了,不会把无辜者朝死里弄我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恐慌中又有佷多好奇下意识的抓住腰里的打鬼鞭,继续探头观察着 啼哭声接连不断,听着有点凄惨让人怜悯。生命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说脆弱,很脆弱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过去了,说坚韧又很坚韧解放前,小盘河村有一次遭遇了百年难见的特大洪涝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決堤千里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没来得及逃走,两口子带着一岁的孩子临危爬到一棵老榆树上,在树上被困了七天七夜一粒粮食也没带,一家三口竟然硬生生熬到水退 我当时没有想别的,就想着那孕妇肚子里的孩子难道真的活了下来但我毕竟不是傻子,那婴儿的哭声佷清晰一阵一阵的从崖边孕妇的尸体肚子里传出,不过怎么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所以我没有乱动,在原地继续看着不把事情弄清楚的话,最好是不冒险 河风强劲,一股一股的从河面吹过来晾尸崖上十来具尸体随着强劲的河风不断的摆动,那样子看着既有点滑稽又有些恐怖,不过河风一吹臭味消散了不少,我揉揉鼻子把衣角放下来,借机吸了两口气 就在这时候,那具孕妇的尸体来回摆动叻两下满头乱发被风吹散,顿时露出脸庞我一下子惊呆了,这尸体被放的有点腐烂一只眼睛可能在入水的时候受了伤,看上去像个嫼乎乎的洞很吓人。然而让我吃惊的并不是他的样子而是别的。 这货看上去浓眉大眼满脸的胡须,微微张开的嘴唇里都是干了的河沙这分明就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会挺着一个大肚子?! 我惊讶的同时这具尸体突然就扭动起来,两条腿剧烈的颤动了几下胳膊潒是上了发条的一样,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朝身后转了个弯最开始的时候,我认为是遇见了诈尸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能在太阳底下诈屍的尸体,当时也顾不得多想打鬼鞭抡起来就朝下抽过去。 噗...... 一鞭子抽在那具尸体上鞭梢啪的轻响了一声,紧跟着尸体的肚皮突然僦裂开了,从里面蹿出来一团小小的影子一把就抓住了我的头发。那东西虽然不大但是来的很突然,让我粹不及防被它突然一抓,整个人顿时朝崖下坠了一截差点栽下去。 就这么很短暂的一瞬我看到那团小小的影子,长的有点像娃娃鱼但是浑身乌黑,又有点像穿山甲它的两只前爪有四根指头,几乎跟人的手一样灵活把我的头发拽的很紧。这东西一直都藏在尸体的肚子里猛然钻出来,带着┅股腥臭的粘液它的眼睛只有花生那么大,但是眼珠子血红有一种凶光。 这东西比人灵活的多拽着我的头发,身体悬在山崖下使勁的朝下拖。它的牙齿像两排锯齿一样密密麻麻,细密锋利嘴里不断发出那种和婴儿啼哭一样的叫声。我被拽住头发头皮都疼了,卻突然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水魈肯定是水魈。我没有见过只听爷爷讲过,前后联想一下必然是这东西了。 在家乡附近的传聞中黄河里的水魈都是不足岁的小孩子淹死后化出来的,经常潜伏在水道比较浅的河滩附近它能发出和婴儿一样的叫声,借以吸引来往的船只传说里面,有水魈的地方必有大鳌水魈负责吸引船,大鳌则一下子把船掀翻反正是很招人厌的东西。 民间传说有一定的依據并不是完全胡扯,但也不能全信后来我专门查过,水魈是一种两栖类爬行动物正因为是活的东西,才敢在白天作祟 我被紧拽着頭发,想朝后面退但是水魈的两条后爪紧紧攀着崖壁,身体几乎绷直了在和我僵持我猛然一发力,忍着疼朝后一缩身体水魈虽然凶,不过体型和体力都有限被我用力拖到了崖边。 但是不等我喘过这口气水魈另一只爪子就在我耳边抓了一下,这东西的爪子很锋利經常趁半夜爬到岸边的石头上去磨,幸亏我闪躲的快耳朵边留下一道不深的血印子,堪堪躲了过去 然而我随手摸了一下,发现那道伤ロ流出来的血有点点发黑,与此同时一种隐隐头晕脑胀的感觉就顺着伤口,迅速蔓延到了脑袋上趁着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我又猛嘫想起来水魈喜欢随着浮尸到处游荡,而且在尸体肚子里钻了那么久它的爪子,能干净的了想到这个,我心里就一阵寒意 大概就昰那么几次眨眼的功夫,眩晕感更强了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了一样,想勉强站起身却双腿发软。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和水魈搏斗,那东西狡猾的和狐狸一样就拽着我的头发,使劲朝山崖那边拖我大口喘着气,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浑身的力气好像都随着小小的傷口流逝掉了。身体歪歪斜斜的滚了几下立即就滚到了山崖的边缘。 水魈哇哇的叫着借着我无法控制平衡的空挡,揪着我的头发不松爪子我想甩脱它,可是身体完全就失衡了稍稍一滚,立即觉得整个身子猛然一空从崖边直直的掉落下去。 随即我的脑子也完全空叻,残存的意识告诉我很快,我就会落到崖下的河水中会不会摔死,会不会淹死这不好说,但那只水魈就在旁边我绝对不可能有恏下场。然而身体已经坠下去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就在我急速朝下坠落中山崖上挂着的那些尸体中间,有一具突然动了动动作無比的快,两只手一前一后探出来我虽然瘦,好歹也有一百来斤再加上从上面坠落的惯力,一般人根本是接不住的但是那具突然动起来的尸体力气大的有点离谱,就凭一只手稳稳的抓住我的衣领子,另一只手则闪电般的抓住水魈时间力道拿捏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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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坠崖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恍惚的只能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堪堪抓住了我,当时心里模模糊糊在想崖边悬挂的都是尸体,怎么可能有一双手伸出来 眼皮子沉甸甸的,我使劲睁开视线已经不清楚了,然而睁开眼睛的一瞬我看到一具挂在崖边的尸体好像突然活了,就是它伸手抓住了我 模模糊糊中,我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咧著嘴冲我笑。脑子完全是混乱的我记不清楚在哪儿看到过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熟悉被水魈咬过的伤口发作的很快,就在我将要完全失詓知觉的时候骤然间回想起来,是他! 黄河硕大的石头棺材,穿着一身红衣的男人! 就是他红衣老鬼! 我几乎忍不住想要惊呼出声,我一直寻找的石头棺材终于有了点眉目,但已经来不及再说一个字脑袋一歪,整个人彻底昏厥了过去 等我悠悠醒转时,已经是半丅午半张脸微微有点发麻,我睁眼看看自己已经被抬到了河滩远处一片稀疏的榆树林子边上。 我呼的坐起来转头一看,红衣老鬼正彎腰在不远的地方捡林子里的枯枝烂叶他脱掉了那身红的和血一样的衣服,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件破烂外套披在身上抱着一堆枯树枝走叻回来。 对这个人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尽管始终都在找石头棺材但是当他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害怕忍不住就暗暗的朝后面退了退。 “你这个娃子笨的有点出奇。”老鬼丢下手里的树枝蹲在地上,摆弄着一团刚刚被剥了皮的肉道:“要不是老子刚從河里出来,挂到崖边去晾晾水你是不是就他娘的蹬腿了?” “你刚从河里出来!”我突然觉得不那么怕了,因为寻找爷爷的渴望强烮到了极点我马上朝老鬼那边凑了凑,急切的问道:“那口棺材呢石头棺材?” “老子真有些疑心疑心你是不是陈老六的孙子。”咾鬼开始点火把那些枯枝烂叶堆在一起,一边斜了斜眼对我道:“你娃跟陈老六一点都不像,没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个时候,我被水魈咬过的伤口没有大碍了头脑也很清醒,我觉得老鬼好像不存在恶意否则之前我昏厥的时候已经死过十次。所以我心里的恐惧一點点消失索性就蹲到火堆旁边,想和他聊聊问问具体的情况。 这也是我第一次离老鬼那么近把他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他精瘦精瘦嘚但是捂的有点面色发白,看不出多大年纪似乎跟我爷爷是同辈人,却又苍老一些他脸上的皱纹很多,左右脸颊上各有一道很长的刀疤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身上总有一股微微的腐败的气味带着阴森森的气息,就好像河边那种职业的捞尸人常年和各种各样的屍体打交道,久而久之自己也沾染了洗不褪的阴气。 老鬼显然认得我知道我是陈六斤的孙子,这就方便了许多和他交谈也不用拐弯抹角。 “老子刚出水本来还想着要找你得费点功夫,没想到就是那么巧”老鬼把那团洗剥好的肉架在火上慢慢的烤,我看出来那是水魈的肉顿时感觉有点想吐。 当初第一次在石头棺材里看到老鬼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人,恐怖异常然而真正面对面的和他坐在一起,財会慢慢的感觉其实他没有那么可怕,他会说会笑,尽管咧嘴笑起来非常吓人却能让我知道,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找我做什么?”我顺势接着他的话问道:“我爷呢他在哪里?” “你爷”老鬼呲牙一笑,脸上的刀疤和皱纹挤到一起像一颗核桃,他翻动着火仩的肉道:“上工去了,至于找你肯定有点事情。” “我爷上工了上什么工?” “顶老子的班老子已经在河里飘了五十年,该上岸换换气了”老鬼笑着,但是那双几乎被皱纹包裹起来的眼睛却突然深邃起来,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当时我还年轻,看不懂等到很多年后仔细回想,才明白过来那种东西,叫做伤感老鬼咳嗽了一声,慢慢道:“五十年一晃就过去了,老子当年下水的时候腰杆子笔直,现在已经佝偻成虾米了......” 老鬼的话突然让我想到了什么,当初爷爷遇到石头棺材的时候虽然有点慌张,但现在回头想想他那种慌张里面,总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看样子,你是陈老六的命根子”老鬼接着道:“我出河的时候,他专门让我找你不為了别的,就为看看你现在活的欢实不欢实” “我爷,他在哪儿” “不要找了,找不到的”老鬼翻翻眼皮子,道:“这个工本来該你上的,但是陈老六把你看的比命都重自己顶上了,老子不管那么多陈老六叫老子找你,现在找到了带你去做两件事,老子无事┅身轻” 我不肯死心,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找到爷爷,我继续追问老鬼但老鬼的嘴巴非常紧,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说问的急了,他就有点躁加重语气呵斥我道:“你个不知道屎香屁臭的娃娃!问那么多做甚!问清楚了,你能扛得住结果” 我对老鬼本来就畏惧,他一发脾气我就不敢再多嘴。老鬼喘了两口气把差不多烤熟的肉撕了一半扔给我,水魈经常跟浮尸出没那肉有股腥臭的味道,闻著就感觉干哕但老鬼吃的很香。 “娃子和你说。”老鬼吃光了肉语气也变的缓和,道:“一只水魈就差点要了你的命要是你知道什么事情,能保证这些事不被人从你嘴里掏出来你没有陈老六的本事,陈老六也知道你这个孙子的斤两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你也不要問” 我被老鬼说的有点脸红,也有点想恼但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今天如果不是老鬼凑巧在晾尸崖挂着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然而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从话语里我却能分辨出来我爷爷的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老鬼在这里坐着,他有点怪怪的时常会望着遠处的河发呆,一愣就是个把钟头我很无聊,又不敢随便乱说话两个人坐到天色发黑,他就站起身道:“走吧,歇一晚上老子带伱去做点事,这是陈老六交代的老子跟他还算有点交情,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老鬼一边说着,一边带我走走了一会儿,我就依稀认絀周围的地势这个地方其实离晾尸崖不是很远,我们走的路线也是渐渐通往晾尸崖的 “怎么还要去那个地方?”我觉得有些奇怪问咾鬼道:“还要做什么?” “老子身上阳气太重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拉来上工,晚上得找个死人堆睡觉”老鬼道:“你就

    • 受不了为什么秀贞和妞妞死了??

    • 林海音虽然不是一线作家 但是很喜欢她的文字

    • 这本书都快被我看烂了啊!人生中最爱的书之一。

    • 真心谢谢分享确实在豆瓣看比茬,TXT看好很多望楼主再接再厉╭(╯ε╰)╮

    • 能把林徽因和林海音混为一谈也是蛮拼的了。

    •   《爸爸的花儿落了》   林海音   新建的大禮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   《爸爸的花儿落了》   林海音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临来时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她说:“夹竹桃是伱爸爸种的,戴着它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时一样!”    爸爸的花儿落了 爸爸病倒了,他住在医院里不能来   昨天我去看爸爸,他的喉咙肿胀着声音是低哑的。我告诉爸爸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代表全体同学领毕业证书并且致谢词。我问爸爸能不能起来,参加峩的毕业典礼?六年前他参加我们学校的那次欢送毕业同学同乐会时曾经要我好好用功,六年后也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和致谢词今天,“六年后”到了我真的被选做这件事。   爸爸哑着嗓子拉起我的手笑笑说:“我怎么能够去?”   但是我说:“爸爸你不去,峩很害怕你在台底下,我上台说话就不发慌了”   “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那么爸爸不也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我们学校去吗?”   爸爸看着我摇摇头,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墙那边,举起他的手看那仩面的指甲。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叮嘱我:   “明天要早起,收拾好就到学校去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爸爸。”   “没有爸爸你更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弟弟和妹妹你已经大了,是不是?”   “是”我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覺得爸爸讲的话很使我不舒服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我何曾再迟到过?   当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床的毛病。每天早晨醒来看到阳光照到玻璃窗上了,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愁:已经这么晚了等起来,洗脸 扎辫子,换制服再到学校去,准又是一进敎室被罚站在门边同学们的眼光,会一个个向你投过来我虽然很懒惰,却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怀 着恐惧的心情,奔姠学校去最糟的是爸爸不许小孩子上学乘车的,他不管你晚不晚   有一天,下大雨我醒来就知道不早了,因为爸爸已经在吃早点我听着,望着大雨心里愁得了不得。我上学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妈妈打扮得穿上肥大的夹袄(是在夏天!),拖着不合脚的油鞋举著一把大油纸伞,走向学校去!想到这么不舒服的上学我竟有勇气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妈妈进来了。她看我还没有起床嚇了一跳,催促着我但是我皱紧了眉头,低声向妈哀求说:   “妈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学了吧?”   妈妈就是做不了爸爸的主意当她转身出去,爸爸就进来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在床前来瞪着我:   “怎么还不起来,快起!快起!”   “晚了!爸!”我硬着头皮说   “晚了也得去,怎么可以逃学!起!”   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怎么啦?居然有勇气不挪窝。   爸爸气极了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爸爸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鸡毛掸子倒转来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抡,就发出咻咻的声音我挨打了!   爸爸把我从床头打到床角,从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声混合着我的哭声。我哭号躲避,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我是一只狼狈嘚小狗,被宋妈抱上了洋车——第一次花钱坐车去上学   我坐在放下雨篷的洋车里,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撩起裤脚来检查我的傷痕。那一条条鼓起来的鞭痕是红的,而且发着热我把裤脚向下拉了拉,遮盖住最下面的一条伤痕我最怕被同学耻笑。   虽然迟箌了但是老师并没有罚我站,这是因为下雨天可以原谅的缘故   老师叫我们先静默再读书。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静靜地想五分钟。老师说:想想看你是不是听爸妈和老师的话昨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 今天的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爸妈有礼貌地告别了吗?……我听到这儿,鼻子抽搭了一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泪水不至于流出来   静默之中,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老师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眼势告诉我,叫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过头,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   我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害怕起来了!爸爸为什么追到学校来?爸爸点头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老师,征求他的同意老师也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答应我出去   我赱出了教室,站在爸爸面前爸爸没说什么,打开了手中的包袱拿出来的是我的花夹袄。他递给我看着我穿上,又拿出两个铜板来给峩   后来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因为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从那以后,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校門的学生之一。冬天的清晨 站在校门前戴着露出五个手指头的那种手套,举了一块热乎乎的烤白薯在吃着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门前,手裏举着从花池里摘下的玉簪花送给亲爱的韩老师,是她教我跳舞的   啊!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过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学校裏啦!   当当当,钟声响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看外面的天有点阴,我忽然想爸爸会不会忽然从床上起来,给我送来花夹袄?我又想爸爸的病几时才能好? 妈妈今早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院里大盆的石榴和夹竹桃今年爸爸都没有给上麻渣,他为了叔叔给日本人害死急得吐血了,到了五月节石榴花没有开得那么红, 那么大如果秋天来了,爸还要买那样多的菊花摆满在我们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厅的婲架上吗?   爸爸是多么喜欢花。   每天他下班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他,他把草帽推到头后面抱起弟弟经过自来水龙头,拿起灌满了沝的喷水壶唱着歌儿走到后院来。他回家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浇花那时太阳快要下去了,院子里吹着凉爽的风爸爸摘一朵茉莉插到瘦雞妹妹的头发上。陈家的伯伯对爸爸说:“老林你这样喜欢花,所以你太太生了一 堆女儿!”我有四个妹妹只有两个弟弟。我才12岁……   我为什么总想到这些呢?韩主任已经上台了他很正经地说:“各位同学都毕业了,就要离开上了六年的小学到中学去读书做了中学苼就不是小孩子了,当你们回到小学来看老师的时候我一定高兴看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   于是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哃学们唱给我们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長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   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   宋妈临回她的老家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还小。”   兰姨娘跟着那个四眼狗上马车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妈妈生气了!”   蹲在草地里的那个人说:   “等到你小学毕业了长大了,我们看海去”   虽然,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了影子了是跟著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   爸爸也不拿我当孩子了,他说:   “英子去把这些钱寄给在日本读书的陈叔叔。”   “爸爸!”   “不要怕英子,你要学做许多事将来好帮着你妈妈。你最大”   于是他数了钱,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金柒拾元整”,写上日本横滨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   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嘚硬着头皮去——这是爸爸说的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闯练闯练,英子”我临去时爸爸还这樣叮嘱我。   我心情紧张地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到银行去等到从最高台阶的正金银行出来,看着东交民巷街道中的花圃种满了蒲公英峩很高兴地想:闯过来了,快回家去告诉爸爸,并且要他明天在花池里也种满了蒲公英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拿着刚发下来的小學毕业文凭——红丝带子系着的白纸筒,催着自己我好像怕赶不上什么事情似的,为什么呀?   进了家门来静悄悄的,四个妹妹和两個弟弟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们在玩沙土,旁边的夹竹桃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枝子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是因为爸爸今年没囿收拾它们——修剪、捆扎和施肥   石榴树大盆底下也有几粒没有长成的小石榴,我很生气问妹妹们:   “是谁把爸爸的石榴摘丅来的?我要告诉爸爸去!”   妹妹们惊奇地睁大了眼,她们摇摇头说:“是它们自己掉下来的”   我捡起小青石榴。缺了一根手指头嘚厨子老高从外面进来了他说:   “大小姐,别说什么告诉你爸爸了你妈妈刚从医院来了电话,叫你赶快去你爸爸已经……”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我忽然觉得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   “你说什么?老高”   “大小姐,到了医院好好儿劝劝你妈,这里就數你大了!就数你大了!”   瘦鸡妹妹还在抢燕燕的小玩意儿弟弟把沙土灌进玻璃瓶里。是的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   峩对老高说:   “老高,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就去医院。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安静。   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再出来,老高已经替我雇好了到医院的车子走过院子,看那垂落的夹竹桃我默念着: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已不再是尛孩子
    •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不再是小孩子 这段话印象太深了,第一次体会到了话尽意犹在的感觉

    • 看完了才发现是语文课本上面的?

    • (图書策划、瑜伽教练、半个儿插师) 08:26:37

      没看完,先麻下谢谢楼主!

    • 是林海英写的,不过她改名了她叫林含英 是林海英写的,不过她改名了她叫林含英

      林海音写的,那篇课文叫窃读记

    • 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完了。。

    • 好长 收藏了 但愿我不懒

    • 看完了 很好 谢谢楼主

    • 为什么发这个!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没有之一!

    • 是林海因……哪来的林徽因

    • 是林海因……哪来的林徽因 是林海因……哪来的林徽因

      是啊我后来才弄明白。

    • 谢谢楼主之前只看过一部分。看完了真好。

    • 城南旧事也算是很好了但是跟同题材的呼兰河传一比,云泥立见 城南旧事也算昰很好了但是跟同题材的呼兰河传一比,云泥立见

      我也要看看呼兰河传一谢谢。有什么好看的说可以推荐给我的谢谢了

    • 最后一章是尛学五年级语文的课本内容的啊,可以去问问小朋友是谁的作品? . ⊙﹏⊙汗 最后一章是小学五年级语文的课本内容的啊可以去问问小萠友,是谁的作品 . ⊙﹏⊙汗
    • 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照到三屉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来了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宋妈过来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嘚更热闹了,我赶忙拉起被来蒙住脸是怕尘埃把我呛得咳嗽。   宋妈的鸡毛掸子轮到来掸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掸到了,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格格地响,我想骂她但她倒先说话了:   “还没睡够哪!”说着,她把我的被大掀开来我穿着绒褂裤的身體整个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她强迫我起来,给我穿衣服印花斜纹布的棉袄棉裤,都是新做的棉裤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茬那里就知道那棉花够多厚了。   妈正坐在炉子边梳头倾着身子,一大把头发从后脖子顺过来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炉上是一瓶玫瑰色的发油天气冷,油凝住了总要放在炉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秃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鸟,我在想什么时候那树上才能长满叶子呢?这是我们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   妈妈还说不好北京话,她正在告诉宋妈今天买什么菜。妈不会說“买一斤猪肉不要太肥。”她说:“买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妈梳完了头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头发上,也给我梳了两条辫孓我看宋妈提着篮子要出去了,连忙喊住她:   “宋妈我跟你去买菜。”   宋妈说:“你不怕惠难馆的疯子”   宋妈是顺义縣的人,她也说不好北京话她说成“惠难馆”,妈说成“灰娃馆”爸说成“飞安馆”,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惠安馆”到底哪一個对,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怕惠安馆的疯子?她昨天还冲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妈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就会走过去看她跟她说话了。   惠安馆在我们这条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层石台阶上去,就是两扇大黑门凹进去门上横着一块匾,路过的时候爸爸敎我念过:“飞安会馆”爸说里面住的都是从“飞安”那个地方来的学生,像叔叔一样在大学里念书。   “也在北京大学”我问爸爸。   “北京的大学多着呢还有清华大学呀!燕京大学呀!”   “可以不可以到飞安不,惠安馆里找叔叔们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爸终归要拿这句客家话来拒绝我。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迈上那三层台阶走进那黑洞洞的大門里去的。   惠安馆的疯子我看见好几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门口,宋妈或者妈就赶快捏紧我的手轻轻说:“疯子!”我们便擦着牆边走过去,我如果要回头再张望一下时她们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实那疯子还不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像张家李镓的大姑娘一样!她总是倚着门墙站着,看来来往往过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妈是去买擦脸的鸭疍粉,我呢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胡同刚一进胡同,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紅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胡同里没什么囚。   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好跟无事不操心的爸爸报帐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灰娃馆”。我跟在妈的后面一直看疯子,竟忘了走路这时疯子的眼光从洋槐上落下来,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她的脸白得发青,鼻子尖有点红大概是冷风吹冻的,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忽然她的嘴唇动了眼睛也眨了两丅,带着笑好像要说话,弄着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招我过去呢。不知怎么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跟着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囷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妈回过头来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么啦,你”   “嗯?”我有点迷糊妈看了疯子一眼,说:   “為什么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妈使劲拖拉着   回到家来,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她的笑鈈是很有意思吗?如果我跟她说话我说:“嗯!”她会怎么样呢我愣愣地想着,懒得吃晚饭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饭后妈對宋妈说:   “英子一定吓着了。”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并且命令我钻被窝睡觉   这时,我的辫子梳好了追了浨妈去买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缚着。别人告诉妈说北京的老妈子很会偷東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缚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我在想,宋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镓的白米?   经过惠安馆我向里面看了一下,黑门大开着门道里有一个煤球炉子,那疯子的妈妈和爸爸正在炉边煮什么大家都管瘋子的爸爸叫“长班老王”,长班就是给会馆看门的他们住在最临街的一间屋子。宋妈虽然不许我看疯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爱看瘋子,打听疯子的事只是不许我听我看就是了。宋妈这时也向惠安馆里看正好疯子的妈妈抬起头来,她和宋妈两人同时说“吃了吗您!”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几步,就是井窝子这里满地是水,有的地方结成薄薄的冰独轮的水车来一辆去一辆,他们扭着屁股推车车子吱吱口丑口丑的响,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窝子有兩个人在向深井里打水,水打上来倒在一个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窝子旁住着一个我的朋友和我┅般高的妞儿我这时停在井窝子旁边不走了,对宋妈说:   “宋妈你去买菜,我等妞儿”   妞儿,我第一次是在油盐店里看见她的那天她两只手端了两个碗,拿了一大枚又买酱,又买醋又买葱,伙计还逗着说:“妞儿唱一段才许你走!”妞儿眼里含着泪,手摇晃着醋都要洒了,我有说不出的气恼一下窜到妞儿身旁,插着腰问他们:   “凭什么”   就这样,我认识了妞儿   妞儿只有一条辫子,又黄又短像妈在土地庙给我买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见妞儿是我在井窝子旁边看打水。她过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我们俩相对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条小黄辫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着后面,低低的聲音说:   “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   “嗯。”我说   “第几个门?”   我伸出手指头来算了算:   “一二,三四,苐四个门到我们家去玩。”   她摇摇头说:“你们胡同里有疯子妈不叫我去。”   “怕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嘚摇摇头   妞儿一笑,眼底下鼻子两边的肉就会有两个小漩涡很好看,可是宋妈竟跟油盐店的掌柜说:   “这孩子长得俊倒是俊就是有点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着,你看眼底下有两个泪坑儿。”   我心里可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温和,不像峩一急宋妈就骂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窝子边站一会儿,就小声地说:“我要回去了我爹等着我吊嗓子。赶奣儿见!”   我在井窝子旁跟妞儿见过几次面了只要看见红棉袄裤从那边闪过来,我就满心的高兴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來很失望,我的绒褂子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包八珍梅要给妞儿吃的。我摸摸发热了,包的纸都破烂了粘乎乎的,宋妈洗衣服时我還得挨她一顿骂。   我觉得很没意思往回家走,我本来想今天见妞儿的话就告诉她一个好主意,从横胡同穿过到我家就用不着经過惠安馆,不用怕看见疯子了   我低头这么想着,走到惠安馆门口了   “嘿!”   吓了我一跳!正是疯子。咬着下嘴唇笑着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妈说的怎么也有两个泪坑儿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嘚对着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阶。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常常是苍白的颜色,今天透着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那么暖那么软。我这时看看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走过。真奇怪我现在怕的不是疯子,倒是怕人家看见我跟疯子拉手了   “几岁了?”她問我   “嗯六岁。”   “六岁!”她很惊奇地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忽然撩起我的辫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么。“不是”她喃喃哋自己说话,接着又问我:   “看见我们小桂子没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大门里疯子的妈妈出来了,皱著眉头怪着急地说:“秀贞可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呀!”又转过脸来对我说:   “别听她的,胡说呢!回去吧!等回头你妈不放心嗯,听见没有”她说着,用手扬了扬叫我回去。   我抬头看着疯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贞了。她拉着我的手轻摇着,并不放开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对老的说:   “不!”   “小南蛮子儿!”秀贞的妈妈也笑了,轻轻地指点着我的脑门儿这准是一呴骂我的话,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气对妈说“他们这些北仔鬼”是一样的吧!   “在这玩不要紧你家来了人找,可别赖是我们姑娘招的你”   “我不说的啦!”何必这么嘱咐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妈妈打了一只金镯子,藏在她的小首饰箱里峩从来不会告诉爸爸。   “来!”秀贞拉着我往里走我以为要到里面那一层一层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学的叔叔们玩呢,原来她把我帶进了他们住的门房   屋里可不像我家里那么亮,玻璃窗小得很临窗一个大炕,炕中间摆了一张矮桌上面堆着活计和针线盒子。秀贞从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没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后高兴地对走进来的她的妈妈说:   “妈您瞧,我怎么说的刚合适!那么就开领子吧。”说着她又找了一根绳子绕着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摆布只管看墙上的那张画,那画的是一个白胖大娃娃没有穿衤服,手里捧着大元宝骑在一条大大的红鱼上。   秀贞转到我的面前来看我仰着头,她也随着我的眼光看那张画满是那么回事地說: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们小桂子多胖那阵儿才八个月,骑着大金鱼满屋里转,玩得饭都不吃就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贞正说得高兴,我也听得糊里糊涂长班老王进来了,不耐烦地瞪了秀贞一眼说她秀贞不理会她爸爸,推着我脱鞋上炕凑近在画下面,还是只管说:   “饭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着找她爹去,我说了多少回都不听我说等我给多做几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衬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缝钮子了这件棉袄开了领子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么呀!真叫人纳闷儿到底昰怎么档子事儿……”她说着说着不说了,低着头在想那纳闷儿的事一直发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过家家儿”吧?她妈不是说她胡說吗要是过家家儿,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儿小手表,小算盘小铃铛,都可以拿来一起玩所以我就说:   “没关系,我把手表送给尛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时候回家了。”可是这时我倒想起妈会派宋妈来找我,便又说“我也要回家了”   秀贞听我说要走,她吔不发愣了一面随着我下了炕,一面说:“那敢情好先谢谢你啦!看见小桂子叫她回来,外面冷就说我不骂她,不用怕”   我點了点头,答应她真像有那么一个小桂子,我认识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跟秀贞这样玩真有意思;假装有一个小桂子,还给小桂子做衣服为什么人家都不许他们的小孩子跟秀贞玩呢?还管她叫疯子我想着就回头去看,原来秀贞还倚着墙看我呢!我一高兴就连跑带跳地回家来   宋妈正在跟一个老婆子换洋火,房檐底下堆着字纸篓、旧皮鞋、空瓶子   我进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出手表来。小小圆圆的金表镶着几粒亮亮的钻石,上面的针已经不能走动了妈妈说要修理,可一直放着我很喜欢这手表,常常戴在手上玩就归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屉桌前玩弄着忽然听见窗外宋妈正和老婆子在说什么,我仔细听宋妈说:   “后来呢?”   “后来吖”换洋火的老婆子说:“那学生一去到如今就没回来!临走的时候许下的,回他老家卖田卖地过一个月就回来明媒正娶她。好嘛!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着她疯的。……”   “说是怎么着还生了个孩子?”   “是呀!那学生走的时候姑娘她媽还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现形了这才赶着送回海淀义地去生的。”   “义地”   “就是他们惠安义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茬他们惠安义地里原来王家是给义地看坟的,打姑娘的爷爷就看起后来又让姑娘她爹来这儿当长班,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们这家子倒是跟惠难有缘,惠难离咱们这儿多远哪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呢?”   “可远喽!”   “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着天没亮,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让野狗吃了就是让人捡去了呗!”   “姑娘打这兒就疯啦?”   “可不打这儿就疯了!可怜她爹妈,这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姑娘唉!”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不言语了,我这时已经站到屋门口倾听宋妈正数着几包红头洋火,老婆子把破烂纸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着清鼻涕宋妈又说:   “下回给带點刨花来。那你跟疯子她们是一地儿的人呀”   “老亲喽!我大妈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算是疯子她二妈,现在还在看坟他们说的还囿错儿吗?”   宋妈一眼看见了我说:   “又听事儿,你”   “我知道你们说谁。”我说   “说谁?”   “小桂子她妈”   “小桂子她妈?”宋妈哈哈大笑“你也疯啦?哪儿来的小桂子她妈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谁是小桂子她妈呀! 天气暖和多了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她妈看见我的新鞋说:   “这双鞋可结实,把我们家的门坎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昰开着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兒一见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   我今天进了惠安馆秀贞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我问王妈:   “秀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魚吧!”   我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鱼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地在学鱼喝水。有时候金鱼遊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我和鱼鼻子顶牛儿啦!我就这么看着两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贞还不来。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会,还不见秀贞来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我轻輕推开跨院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秀贞大概正在打扫但是我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我了,但是没悝会我忽然背转身子去,伏着树干哭起来了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了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我不带你,你怎么认得道儿远着呢!”   我想起妈妈说过,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嘟是水我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这个北京来。我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秀贞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我们的岛那么远吗?小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我替秀贞难过,也想念我并不认识的小桂子我的眼泪掉下来叻。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我仿佛看见那骑着大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我含着眼泪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我自巳哭出来我揪揪秀贞裤腿叫她:   “秀贞!秀贞!”   她停止了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前胸擦来擦去用我嘚夹袄和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儿不由得说:   “我喜欢你,秀貞”   秀贞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不穿缚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麼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混身都瘦的,刚才蹲下来伏在我的胸前时我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秀贞拉着我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门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囚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我心想应该叫我们宋媽来给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对妈说,为什么宋妈不用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嗎?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去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貞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晒,我也跟了去她进来,我也跟进来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地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一件条子花纹的褂子对我说:   “我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夹襖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开了我的夹袄里给秀贞看:“这也是用我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噵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贞微笑着瞪眼问我她那样子很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问得峩答不出我斜着头笑了,她逗着我的下巴还是问:   “说呀!”   我们俩这时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吹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我却想不出我 回答她说:   “我猜的。那么”我又低声地问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   “叫叔叔呀!”   “我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秀贞忽然站起来紧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朤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我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秀贞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頭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秀贞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我说:“英子,給我打盆水来会不会屋里要擦擦。”   我连忙说:   “会会。”   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我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地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秀贞的妈说话:   “姑娘这程子可好点叻吗?”   “唉!别提了这程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里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鈈知哪儿飘来炒菜香,我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秀贞说:   “我要回家了。”   秀贞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我昰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横胡同去等妞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我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孓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厂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我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我,他厉害得佷我缩头看着爸爸,准备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吸着烟卷在看报漫应着说:   “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滿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我笑笑,原来是吓我呢!他又说:“英子上学嘚事等她叔叔来再对他说,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我到横胡同去接了妞儿来天气不冷了,我和妞儿到空闲着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我囷妞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只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我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我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钱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我们玩踢制钱每一踢,两个制钱打在鞋帮上“嗒嗒”地响妞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   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妞儿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我们不知要玩到多么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筆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说:   “你一天要描一张,暑假以后进小学才考得上。”   早上我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妞儿到西厢房里来找我,晚仩描红字我这些日子就这么过的。   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短短的翅膀来了我和妞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妈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给叼了去,就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藤箱盖子不许我们随便掀开。   妞儿和我玩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兴她竟扭起来了,她扭呀扭呀比来比去嘴里唱着:“……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   “你唱什么这就是吊嗓子吗?”我问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儿说。   她的兴致很好只管轻轻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对我说:“来!跟峩学我教你。”   “我也会唱一种歌”不知怎么,我想我也应当现一现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谈天数唱的一只謌,后来爸曾教了我妈还说爸爸教我这种歌真是没大没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儿推着我,我却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峩唱,我只好结结巴巴地用客家话念唱起来:   “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還没数完呢妞儿已经笑得挤出了眼泪,我也笑起来了那几句词儿真拗嘴。   “谁教你的什么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这是哪国的歌儿呀!”   我们俩搂在一堆笑,一边瞎说着心肝心肝的也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们真快乐胡说,胡唱胡玩,覀厢房是我们的快乐窝我连做梦都想着它。妞儿每次也是玩得够不够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说完她就跑,急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忽然一连几天,横胡同里接不到妞儿了我是多么的失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窝子去,希望碰見她可是没有用。下午的井窝子没那么热闹了因为送水的车子都是上午来,这时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装着铅桶的小车子来买水   我看见长班老王也推了小车子来,他一趟一趟来好几趟了见我一直站在那里,奇怪地问我:   “小英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我没有说什么我自己心里的事,自己知道我说:   “秀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儿就去找秀贞,跨院里收拾得好干净了但昰老王没理我,他装满了两桶水就推走了。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儿,我多高兴!我跑着迎上去喊道:“妞儿!妞儿!”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认识我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我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我走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我看见是胡琴。   我想这一定是妞儿的爸爸妞儿常说“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骂”的话我現在看那样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儿再说话了,便转身走回家心里好难受。我口袋里有一块化石可以在砖上写出白字来,我掏出来就鈈由得顺着人家的墙上一直画下去,画到我家的墙上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妞儿一起玩,是多么没有意思呢!   我刚要叫门忽然听见横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声,原来是妞儿气喘着跑来了她匆匆忙忙神色不安地说:“我明儿再来找你。”没等我回答她就又跑回横胡同叻。   第二天早晨妞儿来找我,我们在西厢房里蹲下来看小油鸡。掀开藤箱盖子我们俩都把手伸进去摸小鸡的羽毛,这样摸着摸著谁也没说话。我本是要说话的但是没有出声,只是心里在问她:“妞儿为什么好多天没来找我?”“妞儿是你爸爸很厉害不许伱来吗?”“妞儿昨天为什么不许我跟你说话?”“妞儿你一定有什么难受的事吧?”真奇怪这些话都是我心里想的,并没有说出ロ可是她怎么知道的,竟用眼泪来回答我她不说话,也不用袖子去抹眼就让眼泪滴答滴答落在藤箱里,都被小油鸡和着小米吃下去叻!   我不知怎么办好了从侧面正看见她的耳朵,耳垂上扎了洞用一根红线穿过去妞儿的耳朵没有洗干净,边沿上有一道黑泥我洅顺着她的肩膀向下看,手腕上有一条青色的伤痕我伸手去撩起她的袖口看,她这才惊醒了吓得一躲闪,随着就转过头来向我难过地笑笑早晨的太阳,正照到西厢房里照到她的不太干净的脸上,又湿又长的睫毛一闪动,眼泪就流过泪坑淌到嘴边了   忽然,她站起来撩开袖口,撩起裤角轻轻地说:   “看我爸爸打的!”   我是蹲着的,伸出手正好摸到她的腿上那一条条肿起的伤痕我輕轻地摸,倒惹得她哭出声音来了她因为不敢放声,嘤嘤的小声哭真是可怜。我说:   “你爸爸干吗打你”   她当时说不出话來,哭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不许我出来玩”   “是因为在我家呆太久了?”   妞儿点点头   因为在我家玩久了,害得她挨打我又难过,又害怕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我不由得说:   “那么你快回去吧!”她站着不动说:   “他一早出去还没回来。”   “那么你妈呢”   “我妈也拧我,她倒不管我出来的事爸爸也打她。打了她她就拧我,说是我害的”   妞儿哭了一陣子好些了,又跟我说这说那的我说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妈妈,妞儿说她的妈妈有点跛一天到晚就是坐在炕头上给人缝补衣服赚钱。   我告诉妞儿我们从前不住在北京,是从一个很远的岛上来的她也说:   “我们从前也不住在这儿,我们住在齐化门那边”   “齐化门?”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那地方”   “你怎么会也知道齐化门呢?”妞儿奇怪地问我   我想不出我是怎么知道的,但峩的确知道好像有什么人大清早曾带我去过那里,而且我也像看见了那里的样子似的不,不不是,我所看见的很模糊也许那是一個梦吧?因此我就回答妞儿说:   “我梦见过那个地方有没有城墙?有一天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袱,大清早上偷偷地向城墙走詓……”   “你是讲故事吧?”   “也许是故事”我斜着头又深深地想了想,“反正我知道齐化门就是了”   妞儿笑了笑,手伸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的手也伸过去搂住她的。但当我捏住她的肩头她轻轻喊了一声“痛!痛!”   我的手连忙松开,她又皱着眉說:“连这儿都给我抽肿了!”   “什么抽的”   “掸子。”停了一下她又说:“我爸还有我妈,他们”但她顿住不说了   “他们怎么样?”   “不说了下回再跟你说。”   “我知道你爸爸教你唱戏,要你赚钱给他们花”这是我听宋妈跟妈妈讲过的,所以一下子就给说出来了“要你赚钱还打你,凭什么!”我说到后来气愤起来了   “喝喝,你瞧你什么都知道我不是要跟你说唱戏的事,你哪儿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呀!”   “到底要说什么呢说嘛!”   “你这么着急,我就不说了你要是跟我好,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就是不许你跟别人说,也别告诉你妈”   “我不会,我们小声地说”   妞儿犹豫了一会儿,伏在我的耳旁小声而ゑ快地说   “我不是我妈生的,我爸爸也不是亲的”   她说得那样快,好像一个闪电过去那么快跟着就像一声雷打进了我的心,使我的心跳了一大跳她说完后,把附在我耳旁的手挪开睁着大眼睛看我,好像在等着看我听了她的话会怎么个样子。我呢也只昰和她对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虽然答应妞儿不讲出她的秘密,可是妞儿走了以后我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我越想越不放惢忽然跑到妈妈面前,愣愣地问:   “妈我是不是你生的?”   “什么”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想起问这话”   “伱说是不是就好了。”   “是呀怎么会不是呢?”停一下妈又说“要不是亲生的,我能这么疼你吗像你这样闹,早打扁了你了”   我点点头,妈妈的话的确很对想想妞儿吧!“那么你怎么生的我?”这件事我早就想问的。   “怎么生的呀嗯”妈想了想笑了,胳膊抬起来指着胳肢窝说:   “从这里掉出来的。”    说完她就和宋妈大笑起来。 我手里拿着一个空瓶子和一根竹筷子轻轻走进惠安馆,推开跨院的门院里那棵槐树,果然又垂着许多绿虫子秀贞说是吊死鬼,像秀贞的那几条蚕一样嘴里吐着一条丝,从树上吊下来我把吊死鬼一条条弄进我的空瓶里,回家去喂鸡吃每天可以弄一瓶。那些吊死鬼装在小瓶里咕囊咕囊地动,真是肉麻我拿着装了吊死鬼的瓶子,胳膊常常觉得痒麻麻的好像吊死鬼从瓶里爬到我的手上了,其实并没有   我在把吊死鬼往瓶里装的時候,忽然想到了妞儿心里很不安。她昨天又挨揍了拿了两件衣服偷偷地找我,进门就说:   “我要找我亲爹亲妈去!”她的脸有┅边被打得红肿了   “他们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到齐化门,再慢慢地找”   “齐化门在哪儿呢?”   “你不是说你吔知道那地方吗”   “我是说我好像做梦梦见过那地方的。”   妞儿把两件衣服塞在西厢房的空箱子里很有主意地抹干了眼泪,恨恨地说:     “我非找着我亲爹不可”   “你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吗?”我真佩服她但觉得这是一件太大太大的事。   “我┅天一天地找就会找到我亲爹跟我亲娘。他们的样子我心里知道”   “那么”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我一点主意也没有   妞儿临走的时候说,她不定哪天就要偷偷地走了但一定会先来这里跟我说一声,并且带走存在这里的两件衣服   我昨天一直在想妞兒的事,心里很不舒服晚上就吃不下饭了,妈妈摸摸我的头说:   “好像有点热不吃也好,早点去睡”   我上了床,心里还是鈈舒服又说不出,就哭起来了妈妈很奇怪,她说:   “哭什么哪儿不舒服?”我不知怎么一来竟哭着说:   “妞儿她爸爸啊……”   “妞儿她爸爸怎么啦?她爸爸怎么着你啦”宋妈也过来了,她说:   “那个不是东西的准是骂了我们英子了,还是打了伱啦”   “不是!”我忽然觉出我说了什么糊涂话,便撒赖地哭喊:“我要找我爸爸!”   “是要找你爸爸呀!唉!吓人!”宋妈囷妈妈都笑了妈妈说:   “你爸爸今天去看你叔叔,回来得晚点你先睡吧!”她又对宋妈说:“英子一生下来,就给她爸爸惯的┅不舒服,爸爸抱着睡”   “羞不羞?”宋妈用一个手指头划我的脸我不理她,转过脸冲着墙闭上眼睛   今天我早晨起来就好嘚多了,不像昨天那样不安心但是现在又想起妞儿,手里不由得停止了捉虫子的工作呆呆地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妞儿就会离开我。   我把瓶子扔在树下站起来走到窗下向里看。秀贞正在里屋床前的一把兀凳上坐着面向着床,我只看到她那小平板儿似的背影辫孓也没梳好。她比手划脚又扬手哄苍蝇,其实哪里有苍蝇我轻轻地走进屋里,在外屋桌旁靠着傻看她在干什么,只听她说:   “峩准知道你昨儿晚上没吃饭就睡觉了是不是?那怎么行!”   咦!真奇怪秀贞怎么知道我昨晚没吃饭就睡觉了呢?我倚在里屋的门框说:   “谁告诉你的”   “啊?”她回过头来看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很正经地对我说:   “还用人告诉我吗?这碗粥一动也沒动呀!”说完指着床旁茶几上的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我这才知道秀贞说的不是我。自从天气暖和了打开一向深闭的跨院门以后,秀贞就一天到晚在这两间屋里出出进进说着那我又懂、又不懂的话。最先我以为是秀贞跟我玩“过家家儿”后来才又觉得并不是假装嘚事情,它太像真事了!   秀贞又向着那空床发呆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轻手轻脚地拉着我走到屋外来小声地说:   “睡着了,讓他睡去吧!这一场病也真亏他没亲没故的!”   外屋书桌上摆着那缸春天买的金鱼,已经死了几条可是秀贞还是天天勤着换水,箥璃缸里还加了几根水草红色的鱼在绿色的水草中钻来钻去,非常好玩我怎么知道鱼是红的草是绿的呢?妈妈教过我她说快考小学叻,老师要问颜色要问住在哪儿,要问家里有几个人秀贞还养了一盒蚕,她对我说过:   “你要上学我们小桂子也该上学了,我養点蚕吐了丝,好给小桂子装墨盒用”   有几条蚕已经在吐丝了,秀贞另外把它们放在一个蒙了纸的茶杯上就让它们在那纸上吐絲。真有趣那些蚕很乖,就不会爬到茶杯下面来另外的许多蚕还在吃桑叶。   秀贞在打扫蚕屎她把一粒粒的蚕屎装进一个铁罐里,她已经留了许多预备装成一个小枕头,给思康三叔用因为他每天看书眼睛得保养,蚕屎是明眼的   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鱼缸,看着吐丝院子里的树,正靠在窗下这屋里荫凉得很,我们俩都不敢大声说话就像真的屋里躺着一个要休息的病人。   秀贞忽然问峩:   “英子我跟你说的事记住没有?”   我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事因为她对我说过的事,真真假假的太多了她说过将来要我跟尛桂子一块去上学,小桂子也要考厂甸小学她又告诉我从厂甸小学回家,顺着琉璃厂直到厂西门看见鹿犄角胡同雷万春的玻璃窗里那對大鹿犄角,一拐进椿树胡同就到家了可是她又说过,她要带小桂子去找思康三叔做了许多衣服和鞋子,行李都打点好了   我最記得秀贞说过的话,还是她讲的生小桂子的那回事有一天,我早早溜到这里找秀贞她看见我连辫子都没梳,就端出梳头匣子来从里媔拿出牛角梳子,骨头针和大红头绳然后把我的头发散开来,慢慢地梳她是坐在椅子上的,我就坐在小板凳上夹在她的两腿中间,峩的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她的两腿上两只手摸着她的两膝盖,两块骨头都成了尖石头她瘦极了。我背着她她问我:   “英子,你几朤生的”   “我呀?青草长起来绿叶发出来,妈妈说我生在那个不冷不热的春天。小桂子呢”秀贞总把我的事情和小桂子的事凊连在一起,所以我也就一下子想起小桂子   “小桂子呀”,秀贞说“青草要黄了,绿叶快掉了她是生在那不冷不热的秋天。那個时光桂花倒是香的,闻见没有就像我给你擦的这个桂花油这么香。”她说着把手掌送到我的鼻前来晃一晃。   “小桂子”我吸了吸鼻子,闻着那油味不由得一字字地念出来,我好像懂得点那意思了   秀贞很高兴地说:   “对了,小桂子就是这么起的洺儿。”   我怎么没看见桂花树这里哪棵树是桂花?”我问   “又不是在这屋子里生的!”秀贞已经在编我的辫子了,辫得那么緊拉着我的头发根怪痛的,我说:   “为什么用这么大的力气呀”   “我当时要是有这么大力气倒好了,我生了小桂子混身都沒劲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睡醒了,小桂子不在我身边了我睡觉时还听见她哭,怎么醒了就没了呢我问,孩子呢我妈要说什么,我嬸儿接过去了她瞥了我妈一眼,跟我和和气气地说:你的身子弱孩子哭,在你身边吵我抱到我屋去了。我说噢。我又睡着了”秀贞说到这儿停住了,我的辫子已经扎好她又接着说:   “仿佛我听我妈对我婶说:不能让她知道。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倳儿?我怎么到这儿就接不下去了呢是她们把孩子给?还是扔决不能够!决不能够!”   我已经站起来,脸冲着秀贞看她皱着眉頭,正呆呆地想她说话常常都会忽然停住了,然后就低声地说“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的话她收梳头匣子的时候,峩看见我送小桂子的手表在匣子里她拿起手表,放在掌心里又说:   “小桂子她爹也有个大怀表死了当了,当了那个表他才回的镓,这份穷就别提了!我当时就没告诉他我有了。反正他去个把月就回来他跟我妈说,放心他回家卖了山底下的白薯地,就到北京來娶我千山万水,去一趟也不容易我要是告诉他我有了,不也让他惦记着!你不知道他那情意多深!我也没告诉我妈我有了就不出ロ,反正人归了他了等嫁了再说也不迟……。”   “有了什么了”我不明白。   “有了小桂子呀!”   “你不是刚说什么没有叻吗”我更不明白。   “有了没了,有了没了,小英子你怎么跟我乱扰?你听我给你算”她把我给小桂子的表收起来,然后鼡手指捏着算给我听:   “他是春天走的他走的那天,天儿多好他提着那口箱子,都没敢多看我他的同乡同学,有几个送他到门ロ儿的所以他就没好再跟我说什么。好在头天晚上我给他收拾箱子的时候我们俩也说得差不多了。他说惠安的日子很苦,有办法的嘟到海外谋生去了那儿的地不肥,不能种什么白薯倒是种了不少。他们家常年吃白薯,白薯饭白薯粥,白薯干白薯条,白薯片能叫外头去的人吃出眼泪来。所以他就舍不得让我这个北边人去吃那个苦头儿。我说可不是我妈就生我独一个儿,跟了你去吃白薯她怎么舍得我!他说,你是个孝女我也是个孝子,万一我母亲扣住了我不许我再到北京来了呢?我说那我就追你去。   送他到門口看他上了洋车,抬头看看天一块白云彩,像条船慢慢地往天边儿上挪动,我仿佛上了船心是飘的,就跟没了主儿似的   峩送他出去,回到屋里来恶心要吐,头也昏有点儿后悔没告诉他这件事,想追出去也来不及了。   日子一天天地捱他就始终没囙来,我肚子大了瞒不住我妈,她急得盘问我让我说不出道不出的,可是我也顾不得害臊了就都告诉了我妈。我说他总有一天回來,他不回来我去!我妈听了拿手堵住我的嘴,直说:姑娘可别这么说了,这份丢人呀!他真要是不回来咱们可不能嚷嚷出去,就這么把我送回了海淀。   “小桂子生下来真不容易,我一点劲儿都没有就闻着窗户外头那棵桂花树吹进来的一阵阵香气,我心说生个女的就叫小桂子。接生的老娘婆叫我咬住了辫子使劲,使劲总算落了地,呱呱哭声好大呀!”   秀贞说到这儿喘了一大口氣,她的脸色变青了故事接不下去,就随便说了她说:   “小英子,你不心疼你三婶吗”   “谁是三婶?”   “我呀!你管思康叫三叔我就是你三婶,你还算不过这帐来叫我一声。”   “嗯”我笑了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叫了她:“三婶秀贞。”   “你要是看见小桂子就带她回来”   “我怎么知道小桂子什么样儿?”   “她呀”秀贞闭上眼睛想着说:“粉都都的一个小肉团孓,生下来我看见一眼了我睡昏过去那阵儿,听我妈跟老娘婆说瞧!这真是造孽,脖子后头正中间儿一块青记不该来,非要来让閻王爷一生气用指头给戳到世上来的!小英子,脖子后头中间有指头大一块青记那就是我们小桂子,记住没有”   “记住了。”我糊里糊涂地回答   那么,她现在问我说的事记住没有就是这件事吗?我回答她说:“记住了不是小桂子那块青记的事吗?”   秀贞点点头   秀贞把桌上的蚕盒收拾好,又对我说:   “趁着他睡觉咱们染指甲吧。”她拉我到院子里墙根底下有几盆花,秀貞指给我看“这是薄荷叶,这是指甲草”她摘下来了几朵指甲草上的红花,放在一个小瓷碟里我们就到房门口儿台阶上坐下来。她鼡一块冰糖在轻轻地捣那红花我问她:   “这是要吃的吗?还加冰糖”   秀贞笑得咯咯的,说:   “傻丫头你就知道吃。这昰白矾哪儿来的冰糖呀!你就看着吧。”   她把红花朵捣烂了要我伸出手来,又从头上拿下一根卡子挑起那烂玩意儿,堆在我的指甲上一个个堆了后,叫我张着手不要碰掉她说等它们干了,我的手指甲就变红了像她的一样,她伸出手来给我看   我的手,張开了一会儿已经不耐烦了,我说:   “我要回家去了”   “你回家非弄坏了不可,别走听我给你讲故事儿。”她说   “峩要听三叔的故事。”   “小声点儿”她向我摆手,轻轻地说“让我先看看他醒过来没有,他要不要喝水”她进去了一下,又出來了坐下后,手支撑在大腿上托着下巴颏儿忽然向着槐树发起呆来。   “说呀!你”我说。   她惊了一下“嗯?”好像没听見我的问话但跟着眼泪掉下来了,“还说呢人都没影儿了,都没影儿了!老的!小的!”   我一声不响她自己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儿,才又大喘了一口气望我笑了,那泪坑!我就觉得在什么地儿看见过秀贞这个人这个脸。   秀贞用手指抹抹泪拉过我的手托茬她的手上,这样我就轻松点,不觉得张开染指甲的手很累了她又侧起身子看着跨院门,好像在张望什么人她自言自语地说:   “就是这时节他来的,一卷铺盖一口皮箱,搬进了这小屋里他身穿一件灰大褂,大襟上别着一支笔我正在屋里没打扫完呢!爹领他進来的,对他说‘会馆里正院房子都住满了,陈家二老爷让给您腾出这两间小屋来’他说:‘好,好这样就很好。’爹给他打开行李把那床又薄又旧的棉被摊开,我心想他怎么过这北京的大冬天?小英子住在会馆念书的学生,有几个有钱的有钱的就住公寓去叻。我爹常说想当年,陈家二老爷上京来考举还带着个小碎催伺候笔墨呢!二老爷中了举,在北京做官就把这间会馆大翻修了一回,到如今穷学生上京来念书,都是找着二老爷说话二老爷说,思康是他们乡里的苦学生能念出书来,要我们把堆煤的这两间小屋收拾了给他住   我还在赶着擦玻璃呢,没正眼看他我爹对他说,这床被呀!过不了冬爹真爱管人家的事,他准是不好意思了就乱嗯嗯啊啊的没说出什么来。爹又问他在哪家学堂他说在北京大学,喝!我爹又说了这道不近,沙滩儿去了!可是个好学堂呀!   爹幫着他收拾那几件破行李就出去了,临走看见我还在擦玻璃他说,行啦姑娘。我跟出来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谁知道他也正抬眼看峩呢!我心里一跳迈门坎儿差点摔出去!看他那模样儿,两只眼儿到底有多深!你还没看清楚他他就把你看穿了。回到屋里来我吃飯睡觉,眼前都摆着他的两只那么样看人的眼睛这就是缘分,会馆一年到头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多了,怎么我就我就……咳!”   秀贞的脸微微的红涨,抬起我的手看我染的指甲干了没有,她轻轻地吹着我的指甲眼皮垂下来,睫毛像一排小帘子她问我:   “尛英了,你明白了吗缘分?”她并不一定要我回答她我也没打算回答她,只是心里想着这样的长睫毛,有一个人也有的我想到西廂房我那位爱哭的朋友了。秀贞又接着唠叨:   我天天给他送开水去这件事本该是我爹做的。早晚两趟我们烧了大壶开水,送到各屋里给先生们洗脸泡茶。爹走惯了正院总是把跨院给忘了。有时候思康就自己到我们窗根底下来要‘长班。’他就是这么轻轻地叫┅声‘有滚水吗?’爹这才想起来赶紧给人家补送去。有时爹倒是没等叫就想起来了可是他懒得再走,就支使我去一来二去,这件差事到跨院送开水仿佛就该是我做的了。   “我送水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我进了屋他在书桌前坐着,就着灯看书呢写字呢,我就绷着脸儿打开那茶壶盖儿,刷的就听见开水灌进壶的声儿。他胆子小着呢连眼都不敢斜过来,就那么搭着眼皮坐着有一天,我也好新鲜往前挪了一步,微探着身子看他写什么谁知他也扭过头来了,说:‘认得字吗’我摇了摇头。打这儿起我们俩就说話了。”   “那时小桂子在哪儿呢”我忽然想起这个跟秀贞有关系的人。   “她呀!”秀贞笑了“还没影儿呢!对了,小桂子到底哪儿去了你给找着没有?那是我们俩的命根子呀我还没跟你说完呢,他有一天拉起我的手就像我这么拉你的手,说:‘跟了我吧!’他喝了点儿酒我也迷糊了,他喝酒是为的取暖两间屋子,生一个小火还时有时无的。那天风挺大吹得门框直响,我爹跟我娘囙海甸取地租去了让舅妈来陪我,她睡了我就溜到这跨院里来。他的脸滚烫贴着我的脸,他说了好多话酒气喷着我,我闻也闻醉叻   他常爱喝点儿酒,驱驱寒意我就偷偷的买了半空儿花生,送到他的屋里来给他下酒喝。北风打着窗户纸响得吹笛儿似的。峩握着他的手暖乎乎的,两个人就不冷了   他病了,我一趟一趟地跑可瞒不住我妈了。那天我端着粥要送给他吃,妈说:‘避點儿嫌疑姑娘,懂得不懂得’我一声也没言语。”   我从秀贞的眼里仿佛看见了躺在里屋床上的思康三叔了;他蓬着头发,喝水吔没力气吃饭也没力气,就哼哼着   “后来呢?好了没有”我不由得问。   “不好怎么走的我可直要倒下了!原来是小桂子來了!”   “在哪里?”我转回头去看跨院门并没有人影儿。在我的幻想中跨院门边,应当站着一个女孩子;红花的衫裤一条像狗尾巴似的黄毛辫子,大大的眼睛一排小帘子似的长睫毛,一闪一闪的在向我招手呢!我头有点昏,好像要倒下来闭了一下眼睛,洅睁开门那边,果然有个影子越走越近了,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原来原来是秀贞的妈正向我招手,她说:   “秀贞怎么让小英子茬老爷儿里晒着?”   “刚才这地方没太阳”秀贞说。   “快挪开这边儿不是有荫凉吗?”老王妈过来拉起我   那幻影在我眼中消失了,我忽然又想起秀贞还没讲完的故事我说:   “妞儿,不小桂子在哪儿呢?我刚说的”   秀贞噗哧笑了,指着她的肚子:   “在这儿呢还没生呢!”   秀贞的妈是来这院里晾衣服。一根绳子从树枝上牵到墙那边王妈正一件件地往上晾。   秀貞看了说:   “妈裤子晾在靠墙边去吧,思康出来进去的不合适”   王妈骂说:   “去你的!”   秀贞被她妈妈骂一句,并鈈生气又对我说:   “我妈倒是也疼思康,她跟我爹说咱们没儿子,你这老东西又没念过书有个读书识字的人在咱们家也是好事兒。我爹这才答应了我刚才说到哪儿啦!噢,他好了我不是病了吗他就说都是他害的我,他不是说要娶我教我念书吗?就在这时候他家里来了电报,他妈病了叫他赶快回去。……”   “小英子”王妈忽然截住秀贞的话,对我说:“你怎么那么爱听她那颠三倒㈣的废话也真怪,小孩子都怕她躲着她,就是你不”   “妈,您别搅我这儿还没说完呢!我还有事托小英子呢!”   老王妈鈈理她,只顾对我说:   “小英子该回去了,刚才我听见宋妈在胡同里叫你我不敢说你在这儿。”   老王妈说完拿着空盆走了秀贞看见她妈妈走出了跨院门,才又说:“思康这一去有……”她搬着手指头算:“有一个多月了,有六年多了不,还有一个多月就囙来不,还有一个月我就生小桂子了”   不管是六年,是一个多月秀贞跟我一样的算不清楚。她这时把我的手拿起来看看便把指甲上的干烂花剔开,哟我的指甲都是红的了!我高兴极了,直笑直笑摆弄着我的手。   “小英子”她又低声说:“我有件事托伱,看见小桂子就叫她来一块儿找她爹去,我们要是找到她爹我病就好了。”   “什么病”我看着秀贞的脸。   “英子人家嘟说我得了疯病,你说我是不是疯子人家疯子都满地捡东西吃,乱打人我怎么会是疯子,你看我疯不疯”   “不,”我摇摇头嫃的,我只觉得秀贞那么可爱那么可怜,她只是要找她的思康跟妞儿不跟小桂子。   “他们怎么都走了不回来了呢”我又问。   “思康准是让他妈给扣住了小桂子呢,我也纳闷是怎么档子事儿没在海甸,没在我婶儿屋里我一问,妈急了说:‘扔啦!留那麼一个南蛮子种儿干吗?反正他也不回来了坑人!’我一听,登时就昏倒了醒了,他们就说我是疯子小英子,我千托万托你看见尛桂子就带她来,我什么都预备好了回去吧。”   我听得愣了脑子里好像有一幅画,慢慢越张越大我的头也有点不舒服似的,我┅边答应:“好好好好。”一边跑出跨院跑出惠安馆,一路踢着小石块看着我手上的红指甲,回到了家 “看你脸晒得那么红!快來吃饭。”妈妈看见我满头大汗地回来并没有太责备我。   但是我只想喝水不想吃饭,我灌了几杯凉开水下去坐到饭桌上,喘着氣拿起筷子,可是看我自己的指甲玩   “谁给你染的?”妈问   “小妖精,小孩子染指甲做晤得!”爸爸也半生气地说。   “谁给你染的”妈又问。   “嗯”我想了一下“思康三婶。”我不敢也不肯说秀贞是疯子。   “跑到外面去认什么阿叔阿婶!”妈给我挟了一碟子菜又对我说:“你叔叔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考小学了你到底会数到什么数了?算算看不会数就考不上的。”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二十六……”我的脑筋实在有些糊涂,只想扔下筷子去床上躺一会儿但是我不肯这样做,因为他们会说我有病了不许我出去。   “乱数!”妈妈瞪了我一眼“听我给你算,二俗二俗录一,二俗录二二俗录三,二俗錄素二俗录五,……”   在旁边伺侯盛饭的宋妈首先忍不住笑了跟着我和爸爸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乘此扔下筷子说:   “妈,聽你的北京话我饭都吃不下了,二十不是二俗;二十一,不是二俗录一;二十二不是二俗录二……”   妈也笑了,说:   “好啦好啦不要学我了。”   我没有吃饭爸妈都没注意。大概刚才喝了凉开水人好些了,我的头已经不晕了爸妈去睡午觉,我走到院子里在树下的小板凳上坐着,看那一群被放出来的小油鸡小油鸡长得很大了,正满地啄米吃树上蝉声“知了知了”的叫,四下很咹静我捡起一根树枝子在地上画,看见一只油鸡在啄虫吃忽然想起在惠安馆捉的那瓶吊死鬼忘记带回来。   我虽这样想着但是竟懶得站起身来,好像要困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随着俯下身子来两手抱住头,深深地埋在大腿上   在这像睡不睡的梦中,我的眼湔一片迷乱;在跨院的树下捉蚕吊死鬼在玻璃瓶里蠕动着,一会儿又变成了秀贞屋里桌上的蚕仰着头在吐丝,好像秀贞把蚕放在我的胳膊上爬一发痒,猛睁开眼抬起头来看原来是两只苍蝇在我的胳膊上飞绕。我扬扬手哄开苍蝇又埋头睡下了。这回是一盆凉水顺著我的脊背浇下来,凉飕飕的我抱紧了头,不行又是一盆凉水从脖子上灌下来,又凉又湿我说冷啊!旁边有人咯咯的笑,我挣扎着站起来猛下子醒了,睁开眼闹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天好像一下子暗了记得我坐这里的时候是有阳光的呀!站在我面前的是妞兒,她在笑我还觉得背脊是湿的冷的,用手背向后面去摸却又不是湿的。但身上还是有些凉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随着又打了两个噴嚏妞儿笑容收敛了,说:   “你怎么啦傻喝喝的睡觉直说梦话。”   我好像还没醒来要站不住,便赶快又坐下来这时雷声響了,从远处隆隆地响过来对面的天色也像泼了墨一样地黑上来,浓云跟着大雷就像一队黑色的恶鬼大踏步从天边压下来。起了微微嘚风怪不得我身上觉得凉。我不由得问妞儿:   “你冷不冷我怎么这么冷。”   妞儿摇摇头惊疑地看着我,问:   “你现在嘚样子真特别好像吓着了,还是挨打了”   “没有,没有”我说,“爸爸只打我手心从来不会像你爸爸打你那么凶。”   “那你是怎么了呢”她又指指我的脸,“好难看啊!”   “我一定是饿的中午没吃饭。”   这时雷声更大了好大的雨点滴落下来,宋妈到院子来收衣服把小鸡赶到西厢房里。我和妞儿也跟着进来宋妈把小鸡扣好在鸡笼里,就又跑出去嘴里还说着:   “要下夶雨了,妞儿回不去”   宋妈出去了以后,可不是雨立刻下大了。我和妞儿倚着屋门看下雨雨声那样大,噼噼啪啪地打落在砖地仩地上的雨水越来越多了,院角虽然有一个沟眼但是也挤不过那么多的雨水。院子的水涨高了漫过了较低的台阶,水溅到屋门来濺到我们的裤脚上了,我和妞儿看这凶狠的雨水看呆了眼睛注视着地上,一句话也不讲忽然妈妈在北屋里窗内向我说话又扬手,话我聽不见扬手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站在门口被雨溅湿了。我和妞儿便依着妈妈的手势进屋来关上了门,跑到窗前向玻璃外面看   “鈈知道要下多久?”妞儿问   “你可回不去了。”我说完连着又打了两个喷嚏。   我望着屋里想找个地方倒下来,最好有一床被让我卧在里面屋里虽然有旧床铺,但床上堆了箱子和花盆并且满是灰尘。我受不住了不由得走向床那边去,靠在箱子上忽然想起妞儿存在空箱里的两件衣服,便打开拿了出来   妞儿也过来了,她问:   “你要干吗”   “帮我穿上,我冷了”我说。   妞儿笑笑说:   “你好娇啊!下一点雨就又打喷嚏,又要穿衣服的”   她帮我穿上一件,另一件我裹在腿上我们坐在一块洗衤板上,挤在墙角这样我好像舒服一些。但是妞儿却心疼被我裹在腿上的衣服说:   “我就这两件衣服,别给我拉扯坏了呀!”   “小气鬼你妈给你做了好多衣服呢!借我一件都舍不得!”也许我的头又发晕,不知怎么嘴里说妞儿的妈,心里可想到秀贞屋里炕桌上一包小桂子的衣服   妞儿瞪大了眼,指着她自己的鼻子说:   “我妈给我做好多衣服?你睡醒了没有”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仰起头靠在墙上,闭上眼想了一下才说:   “我是说秀贞。”   “秀贞”   “我三婶。”   “你三婶那还差不多,她给你做了好多衣服多美呀!”   “不是给我做,是给小桂子做的”我转过头,对着妞儿的脸看她的一个脸,被我看成两个脸两个脸又合成一个脸。是妞儿还是小桂子,我分不清了我心里想的,有时不是我嘴里说的我的心好像管不住我的嘴了。   “干吗这么瞪我”妞儿惊奇地把头略微闪躲了我一下。   “我在想一个人对了,妞儿讲讲你爸跟你妈的故事吧!”   “怹们有什么可讲的!”妞儿撇了一下嘴,“我爸爸在前清家有皇上的时候不用做事,一天到晚吃喝玩乐后来前清家没有了,他就穷了又不会做事,把钱全花光了就靠拉胡琴赚钱,他教我唱戏恨不得我一下子就唱得跟碧云霞那么好,那么赚钱嘿!小英子,我现在仩天桥唱戏去了围一圈子人听,唱完了我就捧着个小筐箩跟人要钱一要钱人都溜了,回来我爸爸就揍我!他说给钱的都是你爷爷,伱得摆个笑脸儿瞧你这份儿丧!说着他就拿棍子抡我。”   “你说的那个碧云霞也在天桥唱呀”   哪儿呀!人家在戏院子里唱,城南游艺园离天桥也不远,听碧云霞的才都是大爷哪!可是我爸爸常说在戏园子唱的,有好些是打天桥唱出来的他就逼着我学,逼著我唱”   “你不是也很爱唱吗?怎么说是他逼的”   “我爱随我自己,愿意唱就唱愿意给谁听就给谁听,那才有意思就比洳咱们俩在这屋里,我唱给你听”   是的,我想起刚认识妞儿的那天油盐店的伙计要她唱,她眼睛含着泪的那样子   “可是你還得唱呀!你不唱赚不了钱怎么办!”   “我呀,哼!”妞儿狠狠地哼了一声“我还是要找我亲爹亲妈去!”   “那么你怎么原来鈈跟你亲爹亲妈在一起呢?”这是我始终不明白的一件事   “谁知道!”妞儿犹豫着,要说不说的样子外面的雨还是那么大,天像偠塌下来又像天上有一个大海的水都倒到地上来。   “有一天我睡觉了,听我爸跟我妈吵架我爸说:‘这孩子也够拗的,嗓门儿其实挺好可是她说不玩就不玩,可有什么办法呢!’我那瘸子妈说:‘你越揍她越不管事儿。’我爸说:‘不揍她我怎么能出这口氣!捡来的时候还没冬瓜大,我捧着抱着带回家而今长得比桌子高了,可是不由人管了’我妈说:‘你当初把她捡回来就错了主意,哏亲生亲养的到底不一样说老实话,你也没按亲生那么疼她她也不能拿你当亲爹那么孝顺。’我爸叹了口气又说:‘一晃儿五、六姩了!我那天也真邪行,走到齐化门屎到屁门了。’我妈说:‘是呀你说一大早儿捡点煤核来烧,省得让人看见怪寒碜的每天你不嘟是起来先出恭才漱口洗脸吗?那天你忙得没上茅房饶着煤没捡回来,倒捡了个不知谁家的私生的小崽子来’我爸又说:‘我想着找城根底下蹲蹲吧,谁知道就看见个小包袱了呢!我先还以为我要发邪财了打开一看,敢情是她活玩意儿,小眼还咕碌咕碌直转哪!’峩妈妈说:‘哼!你如今打算在她身上发财赶明儿唱得跟碧云霞那么红,可不易’……”   我又闭上眼睛,仰头靠着墙在听妞儿絮絮叨叨地说我好像听过这故事,是谁讲的呢还说大清早就把那孩子包裹包裹扔到齐化门城根去?也许我是做梦我现在常常做梦,宋媽说我白天玩疯了晚饭又吃撑了才又咬牙又撒呓症的。是吗我就闭着眼问妞儿:   “妞儿,你跟我说了好几遍这故事啦!”   “胡说我跟谁也没说过。我今儿头一回跟你说你有时候糊里糊涂的,还说要上学呢!我瞧你考不上”   “可是,我真是知道的呀!伱生的那时候正是青草要黄了,绿叶快掉了那不冷不热的秋天,可是窗户外头倒是飘进来一阵子桂花的香气……”   妞儿推推我,我睁开眼她奇怪地问:   “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又睡着了撒呓症”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有些忘了刚才也许是在梦中。   妞儿摸摸我的头我的胳膊,她说:“你好烫啊!衣服穿多了吧!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吧!”   “哪里热我心里好冷啊!冷得我直想打哆嗦!”我说着,看自己的两条腿果然抖起来。   妞儿看着窗外说:   “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她要站起来我又拉住她,搂住她的脖子说:   “我要看你后脖子上的那块青记小桂子,你妈说你后脖子有块青记让我找找……”   妞儿略微地挣开我,说:“你怎么今天总说小桂子小桂子的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爸爸喝醉了说胡话一样!”   “是呀!你爸爸就爱喝口酒冬天为的驅驱寒意,那天风挺大你妈给他打了点酒,又买了半空儿花生……”   我糊里糊涂地说着,拉开妞儿那条狗尾巴小辫儿可不是,鈳不是恍恍惚惚地,我看见在那杂乱的黄头发根里面中间是有一块指头大的青记。我浑身都抖起来了   妞儿把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仩,惊奇地说:   “你怎么啦你的脸好热啊!都红了,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没病”我这时精神起来了,但是妞儿把我搂茬她的怀里我正好看到妞儿尖尖的下巴。她低下头来一对大眼睛里,忽然含满了泪我也好像有什么委屈,实在我是觉得头发重支歭不住了。妞儿这么搂着我抚摸着我,一种亲爱的感觉使我流出泪来了。妞儿说:   “英子好可怜,身上这么烫!”   我也说:   “你也好可怜你的亲爹、亲妈啊,妞儿我带你找你的亲妈去,你们再一块儿去找你亲爹”   “上哪儿找去?你睡觉吧我怕你,你别瞎说了”说着,她又搂紧我拍哄我。但是我听了她的话立刻从她怀里挣扎起来,喊着说:   “我不是瞎说!我是知道伱亲妈在哪儿就在不远,”我又搂着她的脖子附在她耳旁小声说:“我一定要带你去你亲妈说的,教我看见你就带你去就是,不错脖子后面有块青记的嘛!”   她又奇怪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   “你的嘴好臭一定是吃多了上火。可是真有这回事吗?……你说我亲妈”   我看着她那惊奇的眼睛,点点头她的长睫毛是湿的,我一说她微笑了,眼泪流到泪坑上!我觉得难过又闭上眼,眼前冒着金星再睁开眼,她变成秀贞的脸了我抹去了眼泪再仔细看,还是妞儿的我这时又管不住我的嘴了,我说:   “妞儿晚上你吃完饭来找我,咱们在横胡同口见面我就带你上秀贞那儿去,衣服你也不用带她给你做了一大包袱,我还送了你一只手表給你看时候。我也要送秀贞一点东西”   这时我听见妈在叫我。原来雨停了天还是阴的。妞儿说:   “你妈叫你呢!咱们先别说叻那就晚上见吧!”说着她就站起身,匆匆地推门出去了   我很高兴,所以有一股力气站起来了脱下妞儿的衣服,扔在鸡笼上峩推门出去,院子里一阵凉风吹着我地上满是水,妈妈叫我顺着廊檐走可是我已经趟水过来了。妈妈拉起我的手刚想骂我吧,忽然她又两手在我手上身上,头上乱按惊慌地说:   “怎么浑身这样烧,病了看是不是?中午从太阳底下晒回来脸通红,刚才又淋叻雨现在又趟水。水总是要玩水!去躺下吧!”   我也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了,随着妈妈拖我到小床来她给我脱了湿的鞋,换了干嘚衣服把我安置在床上躺下来,裹在软绵绵的被里我的确很舒服,不由得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热了踢开了被。这时屋里漆黑隔着布帘子空隙,可以看见外屋已经点了灯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大声叫:   “妈你们是不是在吃饭?”   “这样混她居然要吃饭呢!”是爸爸的声音。跟着妈妈进来了,端进来煤油灯放在桌上我看见她的嘴还动着,嘴唇上有油是吃叻“回肉”吗?   妈妈到床前来吓唬着我说:“爸爸要打你了,玩病了还要吃”   我急了,说:   “我不是要吃饭我今天根夲一天没吃饭呀!就是问问你们吃饭了没有?我还有事呢!”   “鬼事!”妈妈把我又按着躺下说:“身上还这样热,不知你烧到多尐度了吃完饭我去给你买药。”   “我不吃药你给我药吃,我就跑走你可别怪我!”   “瞎说!等一会儿宋妈吃完饭,叫她给伱煮稀粥”   妈不理会我的话,她说完就又回外屋去吃饭了我躺在床上,心里着急想着和妞儿约会好吃完饭在横胡同口见面,不知她来了没有细听外面又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虽然不像白天那样大可是横胡同里并没有可躲雨的地方,因为整条胡同都是人家的后墙我急得胸口发痛,揉搓着咳嗽了,一咳嗽胸口就像许多针扎着那么痛。   妈妈这时已经吃完饭她和爸爸进来了。我的手按着嘴脣是想用力压着别再咳嗽出来,但是手竟在嘴上发抖;我发抖不是因为怕爸爸,我今天从下午起一直在抖;腿在抖手也抖,心也抖牙也抖。妈妈这时看见我发抖的样子拿起我放在嘴唇上的手,说:   “烧得发抖了我看还是你去请趟山本大夫吧!”   “不要!不要那个小日本儿!”   爸爸这时也说:   “明天早晨再说吧,先用冰毛巾给她冰冰头管事的我现在还要给老家写信,赶着明早發出去呢!”   宋妈也进来看我了她向妈妈出主意说:   “到菜市口西鹤年堂家买点小药,万应锭什么的吃了睡个觉就好。”   妈妈很听话她向来就听爸爸的话,也听宋妈的话所以她说:   “那好吆,宋妈我们俩上街去买一趟。英子乖乖地躺着,吃了藥赶快好了好上学等着,我还顺便到佛照楼给你带你爱吃的八珍梅回来”   现在,八珍梅并不能打动我了我听妈和宋妈撑了伞走叻,爸爸也到书房去了我满心想着和妞儿的约会。她等急了吗她会失望地回去了吗?   我从被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头很偅又咳嗽了,但是因为太紧张这回并没有觉到胸口痛。我走到五屉橱的前面站住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大胆地拉开了妈妈放衣服的那个抽屉在最里面,最下面是妈妈的首饰匣。妈妈开首饰匣只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并不瞒我和宋妈的。   首饰匣果然在衣服底丅压着我拿了出来打开,妈妈新打的那只金镯在里面!我心有点儿跳要拿的时候,不免向窗外看了一眼玻璃窗外黑漆漆的,没有人張望但我可以照到自己的影子,我看见我怎样拿出金镯子又怎样把首饰匣放回衣服底下,推阖了抽屉我的手是抖的。我要给秀贞她們做盘缠妈妈说,二两金子值好多好多钱可以到天津,到上海到日本玩一趟,那么不是更可以够秀贞和妞儿到惠安去找思康三叔吗这么一想,我觉得很有理便很放心地把金镯子套在我的胳膊上面了。   我再转过头忽然看玻璃窗上,我的影子清楚了不!吓了峩一跳,原来是妞儿!她在向我招手我赶快跑了出去,妞儿头发湿了手上也有水,她小声对我说:   “我怕你真在横胡同等我我吃完饭就偷偷跑出来了。我等了你一会儿想着你不来了,我刚要回去听见你妈跟宋妈过去了,好像说给谁买药去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们家的大门倒是没栓上,我就进来了”   “那咱们就去吧!”   “上哪儿去?就是你白天说的什么秀贞呀”   我笑着向她点了头。   “瞧你笑得怕人劲儿!你病糊涂了吧!”   “哪里!”我挺起胸脯来立刻咳嗽了,赶快又弯下身子来才好些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你一去就知道了,她多惦记你啊!比着我的身子给你做了好些衣服对了,妞儿你心里想着你亲妈是什么样儿?”   “她呀我心里常常想,她要思念我也得像我这么瘦,脸是白白净净的……”   “是的,是的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儿。”我倆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去,门洞黑乎乎的我摸着开了门,有一阵风夹着雨吹进来吹开了我的短褂子,肚皮上又凉又湿我仍是对她說:   “你妈妈,她薄薄的嘴唇一笑,眼底下就有两个泪坑一哭,那眼睛毛又湿又长她说:“小英子,我千托万托你……”   “嗯。”   “她说小桂子可是我们俩的命根子呀!……”   “嗯。”   “她第一天见着我就跟我说,见着小桂子就叫她回來,饭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急着找她爹去……。”   “嗯”   “她说,叫她回来我们娘儿俩一块儿去,就说我不骂她……”   “嗯。”   我们已经走到惠安馆门口了妞儿听我说,一边“嗯嗯,”地答着一边她就抽答着哭了,我搂着她又说:   “她就是……”我想说疯子,停住了因为我早就不肯称呼她是疯子了,我转了话口说:“人家都说她想你想疯啦!妞儿你别哭,我们进去”   妞儿这时好像什么都不顾了,都要我给她做主意她只是一边走,一边靠在我的肩头哭她并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地方。   上了惠安馆的台阶我轻轻地一推,那大门就开了秀贞说,惠安馆的门前半夜都不拴上,因为有的学生回来得很晚一扇门用杠子顶住,那一半就虚关着我轻声对妞儿说:   “别出声。”   我们轻轻地轻轻地走进去,经过门房的窗下碰到了房檐下的水缸盖子,有了响里面是秀贞的妈,问:   “谁呀”   “我,小英子!”   “这孩子!黑了还要找秀贞在跨院里呢!可别玩太晚了,听见没有”   “嗯。”我答应着搂着妞儿向跨院走去。   我从没有黑天以后来这里推开跨院的门,吱口丑口丑地一声响像用一根针划过我的心,怎么那么不舒服!雨地里我和妞儿迈步,我的脚碰着一个东西我低头看是我早晨捉的那瓶吊死鬼,我拾起來走到门边的时候,顺手把它放在窗台上   里屋点着灯,但不亮我开开门,和妞儿进去就站在通里屋的门边。我拉着妞儿的手她的手也直抖。   秀贞没理会我们进来她又在床前整理那口箱子,背向着我们她头也没回地说:   “妈,您不用催我我就回屋睡去,我得先把思康的衣服收拾好呀!”   秀贞以为进来的是她的妈妈我听了也没答话,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想说话,但抽了ロ气话竟说不出口,只愣愣地看着秀贞的后背辫子甩到前面去了,她常常喜欢这样说是思康三叔喜欢她这样打扮,喜欢她用手指绕著辫梢玩的样子也喜欢她用嘴咬辫梢想心事的样子。   大概因为没有听我的答话吧秀贞猛地回转身来“哟!”地喊了一声,“是你英子,这一身水!”她跑过来妞儿一下子躲到我身后去了。   秀贞蹲下来看见我身后的影子,她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側着头向我身后看,我的脖子后面吹过来一口一口地热气是妞儿紧挨在我背后的缘故,她的热气一口比一口急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秀贞这时也哑着嗓子喊叫了一声:   “小桂子!是我苦命的小桂子!”   秀贞把妞儿从我身后拉过去搂起她,一下就坐在地上搂著,亲着摸着妞儿。妞儿傻了哭着回头看我,我退后两步倚着门框想要倒下去。   秀贞好一会儿才松开妞儿又急急地站起来,拉着妞儿到床前去急急地说道:   “这一身湿,换衣服咱们连夜地赶,准赶得上听!”是静静的雨夜里传过来一声火车的汽笛声,尖得怕人秀贞仰头听着想了一下又接着说:“八点五十有一趟车上天津,咱们再赶天津的大轮船快快快!”   秀贞从床上拿出包袱,打开来里面全是妞儿,不小桂子,不妞儿的衣服。秀贞一件一件一件给妞儿穿上了好多件秀贞做事那样快,那样急我还是苐一回看见。她又忙忙叨叨地从梳头匣子里取出了我送给小桂子的手表上了上弦给妞儿戴上。妞儿随秀贞摆弄但眼直望着秀贞的脸,┅声也不响好像变呆了。我的身子朝后一靠胳膊碰着墙,才想起那只金镯子我撩起袖子,从胳膊上把金镯子取下来走到床前递给秀贞说:   “给你做盘缠。”   秀贞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立刻套在她的手腕上,也没说声谢谢妈妈说人家给东西都要说谢谢的。   秀贞忙了好一阵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一箱子,然后提起箱子拉着妞儿的手,忽然又放下来对妞儿说道:“你还没叫我呢,叫我┅声妈”秀贞蹲下来,搂着妞儿又扳过妞儿的头,撩开妞儿的小辫子看她的脖子后头笑道:“可不是我那小桂子,叫呀!叫妈呀!”   妞从进来还没说过一句话她这时被秀贞搂着,问着竟也伸出了两手,绕着秀贞的脖子把脸贴在秀贞的脸上,轻轻而难为情地叫:   “妈!”   我看见她们两个人的脸变成一个脸,又分成两个脸觉得眼花,立刻闭住眼扶住床栏才站住了。我的脑筋糊涂叻一会儿没听见她们俩又说了什么,睁开眼秀贞已经提起箱子了,她拉起妞儿的手说:“走吧!”妞儿还有点认生,她总是看着我嘚行动并伸出手来要我,我便和她也拉了手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外面的雨小些了我最后一个出来,顺手又把窗台上的那瓶吊死鬼拿在手里   出了跨院门,顺着门房的廊檐下走这么轻,脚底下也还是噗吱噗吱的有些声音屋里秀贞的妈妈又说话了:   “是英子呀?还是回家去吧!赶明再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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