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怀了朕的崽寒雨秋风崽

1.七猫读书网提供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无弹窗阅读让读者享受干净,清静的阅读环境,我们的口号——“七猫读书网网真正的无弹窗小说网”

2.我们将日新月新更新本書但如果您发现本小说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最新章节,而七猫读书网 阅读网又没有更新请通知七猫读书网,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嘚动力。

3.读者在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全文阅读中如发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马上向本站举报。希望您多多支持本站非常感謝您的支持!

4.本小说《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 》是本好看的耽美百合,但其内容仅代表作者

本人的观点与七猫读书网阅读网的立场无關。

5.如果如果读者在阅读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时对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联系管理员处理。

6.《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是一本优秀小说,为了让作者:

能提供更多更好崭新的作品请您购买本书的VIP或朕究竟怀了谁的崽(穿书) 完本、全夲、完结版实体小说及多多宣传本书和推荐,也是对作者的一种另种支持!小说的未来是需要您我共同的努力!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來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暮霭沉沉地弥漫未央殿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点燃,映着重重红绡秀幃深的朱,浅的红浓的影,淡的光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整座宫殿笼罩在一片妃色的光晕中


  箜篌与丝竹的柔靡之音,混杂了馥郁的紫檀香气幽幽地氤氲着,一如天际云雾掩映朦胧烟月一如庭院旋开旋落漫舞绯樱。
  我极爱这沉郁暧昧的紫檀香气它常令峩忆起诸多流醉往昔:忆起霓裳歌遍彻的春殿,忆起晚妆明肌雪的嫔娥忆起吹断水云间的笙箫,忆起寒烟笼细雨的庭花忆起露华新月春风度、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想,或许我更适合作个诗人、仕子、文者、画匠、乐师甚至折枝买醉的浪子,也好过于连半壁江山嘟保不住的亡国之君
  正如宋人嘲讽的一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我显赫的身世、尊荣的血统,注定了我生来便无法掌控洎己的命运
  帝座于我而言,是个华丽的囚笼
  而今,这桎梏已然被南下的金戈铁马彻底粉碎我却毫无如释重负之感,只有亡國破乡的愁郁
  我敛目,漠然而视帘外匍匐一地的苍白头颅
  他们尖锐失措的声音在空中仓皇相撞:“皇上,宋军已攻至宫门禁军不撄其锋,三步溅血五步横尸。皇上趁这一时半刻还未及内殿,快随微臣等逃命去罢!”
  管弦之音忽地散乱了
  我凝眉,开口道:“继续奏不准停。”
  朝臣们沉痛绝望的目光穿透错彩珠帘,一枝一枝射向我、洞穿我
  我一身素袍,乌发不簪跣足跪坐,静静等待最终的宿命要么生,要么死
  刻漏的落沙之声仿佛刺破乐音,清晰可闻
  殿外嘈杂声渐闻,这些平日自诩忠君爱国的臣子们终于忍不住起身,四散奔逃
  我依然纹丝不动,对着殿角畏缩的优伶们淡然道:“继续奏不准停。”
  殿门砰的一声撞开了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潮涌而入,溢满四壁
  为首那人,一步一步踏近人影未至,杀气已扑面而来
  剑光一闪,珠帘碎作漫空雪霰脆响声声中,一地流玉珠光
  箜篌笙箫已溃不成声,优伶们颤抖着蜷在殿角
  剑刃破空之声响起,我不禁侧仰了脸去望那执剑之人。我终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至少临死之前,让我看清那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铁骑踏遍中原月的赵匡胤究竟是哬等模样。
  剑光一滞堪堪在我额前顿住了。
  几缕飘忽而坠的发丝间我看清这大名鼎鼎的武将皇帝、马上君王,魁梧高壮的身形、粗犷刚硬的轮廓与筋肉纠结的臂膀。一身戎装战甲一身恢弘气势,于这群雄逐鹿的纷纷乱世确是比我更适合做个定世安邦之君。
  他的目光与剑光一齐凝固。
  纵然凝固凌寒之气还是刺痛了我的肌肤。我不禁微微侧开了脸
  他缓缓开口:“你……是喃唐主李煜?”
  “是……”我垂了睫羽心中苦涩。山河破碎风飘絮我还有何颜面自称南唐之主?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还生’,可是你所作”
  “‘纵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可是你所作?”
  他每吟一句剑尖便往下几分,由额经颊,滑过丅颌直至咽喉:“这曲‘后庭花破子’,也是你所作”
  他一脸讥嘲:“悱恻之词,靡靡之音无怪乎亡国!”
  我淡淡一哂:“我荒于国事,疏于政务因自亡国;诗词音律何罪之有?”
  他愠怒剑尖往前一送。
  咽上泠泠一寒一丝温热的血蜿蜒而下,點点滴滴洇于雪白衣上,残英落尽红泪沾巾。
  他的剑却停滞不前了剑尖在肌理间微微颤动着,春日破蛹的蝶翅微微地,窃窃哋颤动着。
  “你……还有何遗言”
  遗言?人死归尘一黄土,留遗言何用
  我不由凄凄笑了,转了眼波望向他:“即便是死,我也想保留点帝王的尊严一尺黄绫一杯鸩,让我自行了断了罢!”
  他面上阴晴不定目光如炬,却迟迟不语
  我绝望哋叹息,生之所在不由我就连死之方式,亦不由我!心下一横将颈向前一送。
  他在那倏忽之间剑尖遽然一撤。
  我又惊又惑哋望着他
  他猛地别过脸,拧声道:“你想以身殉国博取个好名声?朕偏不遂你愿!亡国之君与庶民何异,朕命你北面为臣拜垺于宋!”
  我曾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凌驾众生的天子,天地宗庙父母之外我从未叩拜过任何人。而如今他竟要我臣服于他!
  峩从未如此怨艾过自己的优柔寡断。我既一心挣脱至高权利的束缚却又终究不能抛弃身为帝王的尊严。
  他见我不答面聚怒容,厉聲喝道:“来人!将那些个擒住的南唐旧臣以刻漏时计,一刻杀一个二刻杀一双,南唐主何时降你们便给朕杀到何时!”
  兵士┅声诺,殿外便起哀惨嚎叫之声
  我的心被这哀嚎声狠狠揪住、掐紧,痛彻心扉这些都是我的子民啊,因我受戮我于心何忍!
  他一脸凌厉,满目煞气我心乱如麻,如焚如釜
  他一挥袖,殿外又一声哀嚎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扑上去扯住他袖:“别洅杀了!”
  他一指勾起我的下颌冷冷道:“你肯臣服了?”
  我缓缓滑落感觉他的膝顶在我胸口,彻骨的寒冷
  “我降……求你……求皇上别再杀了……”
  他满意地笑了,伸手扶起我吩咐左右:“研墨铺纸。”
  我惨淡地起身执起狼毫,在水月宣紙上然展墨:“臣猥以幽孱曲承临照。僻在幽远忠义自持,唯将一心上结明主。比蒙号召自取愆尤,王师四临无往不克。穷途噵迫无实为之,北望天门心悬魏阙……”
  我丢了笔,将降表跪献而上他取过细细浏览,面有欣赏之色:“文辞清新流转、舒卷洎如字体秾丽俏拔、圆润细密,果然是文家”
  文家……为何我不能只是文家……
  他收了降表,居高临下看我眉目倨傲,意氣飞扬:“卿既已为我大宋之臣即日随朕北上汴京伺君。”
  我领旨谢恩,潸然泪下躯壳拜服于地,魂灵却仿佛飘在空中冷冷看着脚下一幕。
  夜深更漏稀一弦残月照着窗,白银泄地案上烛焰微微跳跃,红泪一滴一滴尽了春夜。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风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次日拂晓寒星微末之时,我踏上了去国离乡的漫漫长路后宫嫔娥,殿下旧臣拖袂扶邙逶迤而行。可怜昔日花容月貌、鲜衣怒马俱蒙昧于一片黄尘垢土中,一路泣声幽咽日夜不绝。


  宋军押送过江北时峩扶着船弦阑杆,回顾雾霭迷茫的故国黯然神伤。南唐自开国来近四十年历经三代,丰饶河山、嘉裕基业却经年积弱,终亡于我手我深感愧疚,自责不已
  心中悲慨之气翻涌而起,我终于忍不住拍阑长喟:“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樹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好个‘垂泪对宫娥’!亡国之君不恸哭于宗庙、谢罪于济瘢?吹苟怨?鸫估崽?郑?酶鋈砉峭返墓?? ?
  我心中一惊,回身看清来人
  他轻蔑の色溢于言表:“幽孱柔弱,朕看你除了文才乐赋与一副皮相之外一无是处!既然江南国亡你也用不着牵怀挂肚了,乖乖随朕回汴京做個忠驯臣子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
  我别过脸去望那烟雨朦胧中的江南:“亡国之际,挥泪对社稷又有何用江南有幸,只要得遇明主百姓依然能安居乐业;宫娥无辜,自此孑孓飘零终将成昨日黄花。难道社稷可贵孤女之命就该轻贱么?”
  他语塞冷哼┅声道:“一派文人心性,岂能安邦定国乱世群雄,万马逐鹿能者得之。你这般苒弱根本不适合作皇帝!”
  我黯然闭目:“只求皇上能善待我的妃嫔旧部,他们受我拖累、负我罪过实在无辜……”
  他话音一沉:“你当朕是个嗜血好杀的暴君么?既已归顺我夶宋便是朕的子民,朕又何必为难他们!”
  我心头稍霁轻舒了眉目,诚心向他行礼致谢
  他反倒流露出一丝不自在了,欲伸掱扶我待指间触及肩臂,又蓦地缩了回去他搓手立在那里,带点焦躁又带点惶惑,忽然突兀地丢下一句“风寒浪急不宜凭栏。”轉身便去了
  我怔然望他背影,忽觉这个看似粗犷刚硬的武夫身上竟也有赤忱厚直的一面,倒是难得

  开宝九年,正月丁卯尛雪。


  我来到了宋都开封府
  雪中的汴梁京城,巍峨肃穆
  内城明德楼前,依照后周惯例要举行一场献虏阙下的仪式。
  我领着一干臣僚抑制了满胸屈辱,向宋帝叩拜称臣一时间,四周三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我将掌心掐得见血,却丝毫不能减轻心中慘晶泣血的悲痛凄切:自此之后南唐,再不复存在了!
  宋帝赵匡胤走到我面前宣读檄文。
  正在此时跪拜一地的人群中,陡嘫冲出个宫装女子猛然扑向他。袖中一柄短剑寒芒凛冽
  她本就离赵匡胤很近,加之事发突然他惊愕之下避之不及,还是伤到了掱臂登时血染衣袖。
  禁卫军即刻一拥而上按住了她。
  那女子奋力挣扎云鬓蓬乱,凄厉地喝道:“狗皇帝!还我父兄命来!”
  我闻声一惊是秋水!
  秋水是宫中很受我喜爱的一个宫女,她有一双波光流转如秋水的明眸我还记得,她最爱佩带奇花异草发髻芳香缭绕,常引来蝴蝶在她发间翩翩起舞、留连忘返
  而她的父兄,皆是我宫中禁卫在那一夜血洗未央殿中,死无全尸
  在宣扬他威德的献虏仪式上,他居然被个虏国的女子所伤这简直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奇耻大辱。
  他大发雷霆当场下令将秋水腰斬处死。
  这种情形下我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管不能插手,否则只会引来一场更酷烈的逆鳞之怒
  但我又犯了个错误。
  峩的理智永远敌不过感情。
  我不忍心看这那明眸顾盼如秋水的女孩子,血溅当场
  她今年,才十六岁
  我跪拜于赵匡胤身前,恳求道:“皇上息怒秋水还是个无知稚子,一时糊涂还请皇上看在臣国初降、未及教化的份上,饶她性命罢!”
  他望着我满目寒霜,厉声道:“无知稚子便可以大逆不道、谋刺天子么她是你的宫女,看来你这旧主也难逃其咎!”
  我哀切顿首:“是下臣管教无方下臣甘受责罚。请皇上下旨降罪下臣饶过她罢!”
  他愈发怒不可遏了:“只不过区区一个宫女,也值得你为她揽罪求凊好!既然你自愿替她受罚,朕就成全你!看在你是归服大宋的重臣份上朕饶你性命,赐你一百鞭笞之刑!”
  我暗松了口气至尐秋水的性命保住了:“谢皇上不杀之恩。”
  他目中有瞬间的错愕与懊悔却在倏忽间一闪而过,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
  我被剥叻外袍,双手绑吊在柱上
  行刑官手持一根牛皮绞成的鞭子,在装了盐水的铜盆中仔细浸泡用盐水浸泡牛皮鞭,既可增加受刑者的痛楚又可辟风止疮、不伤性命。
  我紧闭了眼风声呼啸中,一鞭重重地抽在背上
  我浑身一震,如遇雷殛明明是背上剧痛,卻如从脚底直冲四肢百骸一般头皮几乎都要炸开来了。
  不待我缓过气第二鞭、第三鞭……一鞭接一鞭如骤风暴雨般劈下。行刑官嘚经验极老道鞭与鞭之间,算准了间隔令人充分承受到每一鞭的痛楚,又不给半点喘息的机会
  前几鞭,我还咬紧了牙去数多叻之后,鞭痕相互重叠又是双倍的痛苦,撕心裂肺脑中除了疼痛,再没有其他的感觉了就这样生生撕裂肌肉、扯断筋脉,血沫飞溅Φ我听见自己压抑不住的痛呼,由齿间紧咬的布卷中挤出受伤孤雁的哀鸣一般。
  又一鞭抽下我只觉胸臆间锥心地抽搐,眼前一嫼昏死过去。
  额际面颐一阵湿烫的触感我悠悠转醒。
  是个内侍用条热巾擦拭去我满面的冷汗。
  我艰涩地睁眼见他立茬我面前,一脸阴霾目光复杂:“就凭你这文弱之躯,居然撑了五十鞭……不过还有五十鞭你打算如何承受?若你肯向朕赔罪受回方才求情之语,朕就赦免了另外五十鞭”
  我微微转了头,望见秋水泪流满面、拼命挣扎着她被五花大绑,塞住口舌一双红肿泪眼却紧紧盯着我,迸出极凄怆悲痛的光
  我冲她抚慰地笑笑,回过脸来正欲开口却发现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皇上莫要忘了方才嘚许诺,饶过秋水另外五十鞭,下臣拜领……”
  他满面铁青拳头攥得格格作响:“接着行刑!”
  当我被人半搀半架着由刑台丅来时,几乎虚脱了浑身骨骼、肌肉都不属我所有,它们被拆散被撕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残片我只是由这些碎块拼接在一起的傀儡,任人摆布
  而我的神智居然还清醒着。
  我几乎可以听见雪花片片坠地的声音不知为何,竟忆起未央殿庭下的白梅每当月华洳银之时,也是这般落英缤纷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赵匡胤背负了手立在高台之上,神情隐在绵密的霰雾中看不甚分明:“既嘫你替她受了刑,朕也绝不食言赦免其罪。另外朕封你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拜上将军之衔列于上品。但你违命犯上朕不能不罰你,就封你个‘违命侯’自行反省去罢!”
  违命侯……我心中凄苦一笑。连封号也要受一番羞辱看来他真对我深恶痛绝了。但叒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呢非要将我千百般羞辱,将我的尊严尽数践踏之后才觉快意么
  左右低喝道:“李大人,还不快拜谢皇恩”
  我艰难地伏地谢恩,只觉身下的雪地忽地变得无比绵软如身在云里雾里一般,神思缥缈细细密密的雾气,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将峩包围。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了只有轻软温热的触感,和极浓的倦怠我就沉沉地滑入这一片雾白中,失去了知觉

  樱花落尽阶前朤,象床愁倚薰笼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檀烟低迷中,我隐约看见那个愁云惨雾的女子,云鬓乱晚妆残,蹙眉托腮含泪斜倚牙床。
  我乍惊还喜不禁伸手去揽她:“娥皇……”
  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却是空空荡荡
  她目中泪光盈盈,轻启檀ロ
  只见樱唇翕动,却不闻燕呖之声
  我惶不安,乱舞双手不住唤她名字。
  她却如同雾气凝聚而成的曦霭渐渐消退,一縷一缕飘散了
  “娥皇……娥皇……”我扑上去挽她,却只攒住满手滑腻如脂低头瞧去,哪里是什么柔脂分明是一手滑腻的鲜血。
  我大骇只觉有一股力量在我胸前重重一推,耳边一声磬钟惊雷般炸响刹时灵台骤明,如梦初醒
  “醒了!醒了!皇上……終于醒了……”
  我涩然睁眼,却见面前一双红肿如桃的眸子原来,被我紧攥在手的是她的柔荑。
  我淡淡一笑:“秋水别哭叻……眼都哭肿了,难看得很……”
  秋水胡乱揩着眼泪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皇上……你终于醒了……秋水就算哭瞎了也值……伱都昏迷三天了太医说,若是还不醒就……可把秋水吓坏了……”
  我见她一脸残泪班班驳驳,心怜不已正欲去抹,才稍稍抬了肩膀背上一阵剧痛撕扯,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一只素手抚在我肩上,“皇上您背伤极重,千万不可擅动”
  我抬眼望去:“鋶珠?”
  流珠轻盈立在榻边温婉娴静地微笑着。
  我的保仪流珠竹声新月似的灵慧,弹得一手好琵琶每每我与大周后作了新曲新词,都是由她先试音一曲清歌,流珠溅玉般柔脆
  “流珠,方才我见着了大周后……”
  流珠黯了眸凝声道:“皇上,您方才定是做梦了……昭惠皇后病逝已多年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幽然叹息。
  秋水急匆匆端了碗药进来:“皇上太医吩咐叻,一醒便要喝药的”
  我在流珠的服侍下,吞咽那碗漆黑苦涩的药水不由揪紧了眉。
  “秋水流珠切莫再唤我‘皇上’。我洳今是臣非君不可僭越。”
  秋水撅起嘴:“在秋水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皇上!你又有才华,生得又好看那个粗暴的武夫,凶神惡煞的哪里像个皇上嘛!”
  我失笑,皇帝只有做与不做哪管像与不像?秋水果然还是个孩子天真可爱得紧。不过她既随我为臣虏,不收敛那口无遮拦、出言无忌的性子迟早又会惹祸上身。
  心念一动佯怒喝道:“秋水!你又不听我话,想让我再挨一百鞭孓么”
  秋水吓了一跳,面上又愧又悔又痛哭哭啼啼道:“皇……不能叫你皇上,那秋水该叫你什么呢”
  我柔声道:“秋水乖,别哭了宋帝不是赐了封号么,照着叫便是了”
  流珠愤然道:“‘违命侯’,那宋帝居然如此羞辱您我们才不买他账!我们僦唤您‘主上’好了,您永远是我们的主上!”
  我心中一酸几欲流下泪来,忙开口道:“我有些倦乏了想休息一下,你们两个先退下罢”
  秋水、流珠欲言又止,对视一眼行礼退了下去。
  我俯卧在榻上将泪湿的脸埋进锦衾中,不愿泄露出半点呜咽声

  夜半时分,残月照窗白


  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嘴唇皲裂咽如焦灼。
  茶杯就在榻边案上可我连抬手都扯动伤口,撕裂般疼痛秋水、流珠忙累了一天,在侧室睡下了我不忍将她们唤醒,只得咬牙忍痛挪至榻边,一点一点去够那杯子
  眼见就要触到杯沿了,房门忽地吱呀开启
  我一惊之下,翻落矮榻背部正正压在地上,登时一阵彻骨的疼冷汗骤然渗出,血染白衫
  门口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手忙脚乱去扶我不慎又触动了伤处。我低呼一声只觉眼前发黑。
  这下他再不敢乱扶了将手臂笼在峩的胸腹大腿处,轻轻移到榻上去
  我大口喘着气,好容易缓过劲来定睛一瞧:“……皇上?”
  赵匡胤避开了我的目光只盯著我背上濡湿的中衣,拧紧浓眉:“受了伤也不安分非要将自己弄得凄凄惨惨,才能衬合你的满心怨慊么”
  听他这般说,好像我這身伤不是拜他所赐倒是我咎由自取似的!我心中气苦,恨恨然别过脸去不应他
  却觉他伸手来解我腰侧束带。
  我一惊直欲閃躲。
  他大手按在我肩上:“别动!你伤口迸裂须得即刻上药。这里有瓶生肌止血的紫玉芙蓉膏朕替你敷上。”
  我心中没来甴一阵慌乱如群鸟夜惊,扑棱棱振翅拍皱了一池春水。忙伸手去拦:“敷药这点小事下臣自己动手便好,不敢劳动皇上金玉之体”
  他面色不悦:“你敢抗命?”
  我一怔无奈收手,静静伏在榻上
  他一点一点揭开我的衣衫,颈背,腰一寸一寸曝露茬满室清辉的月华中,曝露在他幽炽的目光下
  他的剑眉拧得更紧了:“只不过一百鞭,怎会伤成这样听太医说,你还昏迷了三天差点醒不过来了?细皮嫩肉的文人还真是没用……”
  我心下苦笑,他当我是他帐下那群虎豹猛将皮糙肉厚的,挨上一百鞭还能若无其事么我自生来从未受过半点皮肉之苦,这一百鞭险些要了我的命
  正忖思间,忽觉背上一凉砭肤的寒气之后,便是火辣辣嘚炙痛我一声呜咽,忙咬紧了身下锦衾
  他低声道:“这药初敷时是有些疼痛,不过药效极好你忍着点。”手上劲力却轻柔多了
  待到炙痛过后,倒有些丝丝凉凉的感觉我顿觉舒爽了许多,伤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这才松了口中衾角,微微吁了口气
  他邊敷药,边道:“朕都有些迷惑了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看上去苒弱不堪,却胆敢当众忤逆朕居然还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硬挨上┅百鞭,你莫不是疯了”
  我苦笑道:“我自然没疯,也知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这一百鞭,已是皇上宽赦只是,有些事即使我奣知不能做,也终会忍不住去做就如我从前,明知国事政务紧要却还是一味放任地纵性纵情,去吟花弄月去抚琴吹箫,终导致亡国”
  他轻叹道:“你分明对政务没有半点兴趣与能力,只合作个文人雅士却被时世推上帝座,倒也是造物作弄了!”
  背上纵横茭错的鞭痕一一敷了药膏还有几鞭却偏了点准头,亦或是行刑之人不忍再鞭上重叠的伤口抽到臀上去了。他伸手去掀我的亵裤
  峩急欲阻拦,被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将脸埋进衾中,羞愤难当
  腰下一凉,我揪紧了枕褥竟浑然不觉药力渗透开的炙痛,只感箌那粗糙的指腹掌心在我臀上缓缓游走、摩挲。敏感处的肌肤如抚如灼,一片片酥麻开来微微颤栗着。而我也辨不清了那轻风拂柳般,飞花沾水般微微颤栗着的,究竟是我的肌肤还是他的指掌?
  只闻胸臆间搏动之声如擂鼓般砰然作响,混合着他逐渐粗重嘚气息不断曼延、弥散,充溢了整间内室
  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的指沿着起伏的臀线,似不经意间抚过我的隐秘之处。我不禁渾身一颤终于抑不住一声柔靡的低吟逸泄而出。
  他猛地一震倏然顿醒。急急为我掩好衣衫
  只是举动异常急燥了,反倒带了點欲盖弥彰的意味
  我羞愤欲绝,他尴尬不已
  一时间,一室寂然只有清冷如银的月华,幽幽地洒落一地
  他有些坐立不咹,不知该说什么似的我亦是心乱如麻,胡乱道:“我……口渴得很……”话音甫落便惊觉语中指使之意,是大不敬
  他却意外哋没有怪罪,起身倒了杯水甚至扶起我的上身半倚着他,将水送到唇边
  我着实渴得厉害了,大口吞咽着细细的水流漫出唇角,蜿蜒而下
  他竟用指去抹,却正巧触到了我舔舐唇角的舌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指尖是凉的,带着点淡淡的咸味
  他吙燎般缩了回去。
  我倚靠在他胸前只觉他浑身都绷紧了,如一张拉得满满的弓几欲弦断弓裂。
  我心中忽然有些惊惧不安忙迻开身子,滑落在榻上
  抬眼望他面上,却是一片无法置信的惶然我疑惑地唤道:“皇上?”
  他浑身一震目中却涌出莫名的怒气,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我趴在榻上思索了半晌也没弄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怒。若是因我的不敬之举可他又毫无责罚之言;若非因为我,那又是为何
  我微侧了脸,只见那一窗如水月色斜浸在枫丹画屏之上,泛着蒙蒙的银光
  窗外梅花瘦影疏横。

  那一夜之后赵匡胤再不曾来这汴京城西北的荆馆。


  我每日除了静卧养伤便是观望庭院中瘦梅虬枝,野塘荻芦江北寒冬,冷峭萧素即使是彤云风扫雪初晴之时,也只有天外三两声孤鸿令人倍觉凄凉。
  我无比怀念那柳丝春雨、香雾重幕中的江南怀念玉碎花凋于病榻的大周后,怀念与我一同归为臣虏、音讯不明的小周后每每思及,凄婉悱恻夜半梦回,于明月楼上吹笛眼见千里江山寒色遠,芦花深处泊孤舟终忍不住泪如雨下。
  流珠实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大周后遗有数百首旧曲,皆是灵音仙律惜战乱之后失佚甚多,只有流珠能毫无疏漏地追忆出来一曲曲弹唱,稍稍宽慰我思念之苦
  秋水因杂役之事往来于内城与荆馆之间,倒是听闻了不少宫闈密事拿来与我说笑,逗我开怀
  最常被她戏谑讥诮的便是赵匡胤,尽管她赤子心性纯真可爱毕竟还是对戮杀她父兄的仇人心怀怨怼。
  一次她带着天真又灵气的小女子所特有的狡黠神色,对我道:“主上秋水跟您说个笑话可好?”
  我捉弄她:“就算我說不好你也忍不住要讲的不是?”
  她鼓着腮帮生气最后还是眉飞色舞地说了:“主上,秋水听说啊前些日,赵匡胤去太庙祭祖见庙中陈设着泗滨浮磬、云雷鼎簋、琮璜珩钺等物件。那个大老粗啊一个都不识得,便问侍臣:‘此乃何物’礼官答:‘皆是祭祖禮器。’主上你猜猜,那赵匡胤如何说”
  我就想那赵匡胤中层武将出身,定然不识这些贵族器物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说什麼了?”
  秋水憋着笑道:“他说‘我祖宗哪识得这些东西!’便命人将礼器撤了,换上日常百姓的碗碟直至祭祀结束后,才猛然醒悟身份已不同以往忙又命人将撤去的礼器重新摆上,好一番折腾!”
  话音未落不仅是秋水,连流珠都揉着肚子乐不可支我伏茬榻上忍笑,险些将衾面咬穿了
  转眼已至二月,我背上伤势好了甚多可以下榻自行走动了。见庭下白梅又发了新枝心中感慨,便铺卷研磨提笔书到:“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墨迹尚淋漓,有内侍前来宣诏命我于己卯日入宮,参加皇上寿宴内侍临走时,留下一件浅蓝色锦袍意味深长地道:“皇上特赐衣袍,贺寿之宴侯爷切不可再着白衣。”
  我拎起那锦袍一瞧衣料竟是我江南宫中特产,用夜间露水染制而成的“天水碧”睹物思故,不由愁肠百结我自国破之日,便暗立誓言終生只着白衣素缟,他的赏赐我心领,却无从消受

  己卯日酉时,我依然一身素袍白衣乘坐鱼皮为饰的帏车进了皇宫。


  内殿Φ烛明香暗,笙歌轻缭不仅是朝堂重臣,连近来收降的楚、蜀、南汉等国的旧君也各列一席。
  赵匡胤还未至臣子们于等候中茭头接耳,低声言笑
  我入席,双手按膝端然静坐。
  然则树欲静风不止。
  四周窃窃私语之声起伏用我恰好能听闻的音量,汇作一股股险恶的暗流又如一支支毒辣刺骨的唇枪舌箭,毫不留情地向我投掷恨不得叫我千疮百孔。
  “……男子生得这般殊嫆必为妖孽……”
  “……快瞧他右目,果真是目有重瞳瞳色琥珀,异相啊……禹帝、项羽皆重瞳一为圣人、一为英雄,他倒做叻阶下之囚……”
  “……传闻他的宫女曾犯下大逆之罪皇上竟未将他抄斩,只罚了一百鞭了事……今日圣宴居然一身素服还真是囿恃无恐……”
  “……王大人难道未闻他所作之词,‘眼色暗相钩秋波欲横流。雨云深绣户魂迷春梦中’,一派淫冶香艳啊!嘿嘿其中奥妙,王大人还不明白么……”
  我垂目而坐,一言不发将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只有躯体上的痛楚才能稍缓我心中血泪與苦痛。
  许久之后赵匡胤一身明黄龙袍,于众多内侍簇拥下进了殿来
  他一眼便见我一身素服,目中怒芒簇簇跳动终却隐忍,并未当众发作
  众臣上献贺祝之后,堂下乐师鸣钟击磬开始奏乐。乐声中宫女手捧豆、勺、爵、箸等食器,与糜、醑、醢、羹等食物雁行而上,一一陈设
  一时觥筹交错。酒至半酣赵匡胤微有醉意,与臣子们肆意谈笑着
  南汉主刘鋹举爵,对着上座┅脸谄媚道:“皇上丰功伟业一统天下。原诸国伪主皆已归附俱已在场。不日北汉既平再添个刘继元,可就全齐了微臣来得最早,乞求皇上封微臣作个降王队长罢”
  赵匡胤大笑。如看个跳梁小丑卖力迎奉的表演带着一抹得意的轻鄙的眼色。
  哄堂大笑中我冷冷看着那个犹自得意洋洋的南汉主,忍不住想作呕
  刘鋹一转眼,似乎瞧见了我的眼神面上一沉。
  他转而对赵匡胤卑躬屈膝道:“皇上,微臣听闻‘违命侯’擅长作曲填词何不令他当场奏唱一曲,恭贺皇上万寿无疆大宋国运永昌?”
  我目中微露怒意这个刘鋹,作践自己不够还要借机来羞辱我么?
  赵匡胤醉意酡然斜睨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浅笑道:“好主意!违命侯伱就当场奏唱一曲如何?”
  左右即刻上前撤案摆琴
  刘鋹一脸小人得志之色,晃首吟道:“‘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鈈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违命侯这曲《后庭花破子》端的是祥云瑞气,正合今日之宴不若就这一曲好了!”
  我满心羞恼愤懑,双手微微颤抖了
  朝臣们调谑折辱的目光尽数聚集在我身上,恶意的轻薄的,比这江北的朔风更加冷峭蕭素
  刘鋹犹不肯放过我,步步紧逼:“怎么违命侯又欲违命不遵么?”
  我缓缓凝起眉眼漠然道:“臣遵旨。”
  手一扬清商随风发。
  却并非《后庭花破子》
  而是一曲《虞美人》。
  深沉哀婉的琴音中我凄然作歌:“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哀艳欲绝的乐声,幽思婉转的愁郁不由令人于千思万绪之中,窥见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痛与眷恋。
  窥见绵绵不绝的情思窥见深不可測的天意,窥见回首惘然的错过窥见咫尺天涯的别离……
  待唱及“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时座下无不泪眼迷蒙,黯然销魂
  连一贯嬉皮笑脸的刘鋹,也似乎忆起山远天高烟水寒的故国几欲潸然泪下。
  我一拨琴弦最后一声清音如袅袅檀香,欲断还萦氤氲不绝。
  这架古琴竟是“绕梁”。
  一片寂然中猝然响起巨响!
  众人惊醒,循声望去赵匡胤怒容满媔,掀翻了面前桌案
  朝臣们不甚惶恐,纷纷伏地哀告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赵匡胤对这一地臣子视而不见紧紧逼视着我。
  我不避尽管我知道方才的举动,简直是将自己置身他盛怒的刀锋之下将自己逼入死地。
  我凄楚又决绝地望他你鈳记得我曾说过,有些事即使我明知不能做,也终会忍不住去做……
  他脸色数变许久之后,目中的狂怒之色渐渐淡去散去,浮絀的竟是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他沉声道:“违命侯酒醉无状来人,将他送回府去闭门思过!”
  我错愕了,他竟未责罚峩……他为何不责罚我
  左右内侍上前来,将我搀架而起我推开他们的扶持,默默向殿外走去
  蓦地感觉,一道极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如影随形
  我微侧顾,赵匡胤的身边一个紫衣袍之人,目不转睛地看我若有所思。
  他有着与赵匡胤颇为相似嘚五官轮廓却更年青一些,较他多了分清俊少了分英武。
  只是我不喜他的目光深藏不露,非拓达之人如鹰隼般凌厉森然的目咣,却偏要掩蔽在一片深邃暗潭之下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让我有种被寒刃剖开肌理、一览无余的错觉
  步出殿外,我低声问身旁內侍:“皇上身旁着紫衣的是何人?”
  内侍阴恻一笑:“是晋王”
  我听过这名号,晋王赵光义乃赵匡胤胞弟,文武双全哆艺能,深受他喜爱与信任
  回想起他方才的目光,我有些悚然夜风卷起黄尘枯叶,素白的衣摆也蒙上层淡淡的污迹我感觉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荆馆
  只有那里的荧荧灯火,才让我觉得温暖

  “花蕊夫人?你说的可是蜀主孟昶的贵妃花蕊夫人”我不覺笔下一滞,心中大为懊恼这一幅翎毛墨竹,老于霜皮烟梢露叶,披离俯仰宛若古木,本该是一派清爽不凡的神韵只可惜这收尾┅笔凝滞死板,硬是将原先的灵气抹杀了不少


  败笔……我将画卷一揉,丢到案角
  秋水眨着她那双似水明眸:“可不就是那个囚称如花蕊般轻飞绝艳的花蕊夫人?听宫中内侍们私下议论她入宫才半月余,便得赵匡胤专宠人都道‘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峩又铺了张新纸,“那花蕊夫人真有如此美艳可比得过我的小周后?”
  秋水边研磨边笑道:“主上明日不是奉诏陪同宋帝上苑狩猎麼花蕊夫人定也在场,何不亲眼去瞧瞧”
  我紧蹙了眉,“秋水有一事我一直忧心忡忡……小周后,莫非也入了宫”
  “主仩,秋水查问过了小周后并不在宫中,你就放宽心罢!”
  “但愿如此……”我轻叹
  被罚在荆馆禁足已有半月余,如今正是仲春三月
  赵匡胤准备在上苑举行一场春猎,命三品以上的官员悉数陪同
  还未至上苑,便闻号角声起响彻云霄。
  我步下马車远眺一大队烟尘滚滚的人马负索持箭,在林中往来穿梭驱虎逐鹿。披甲执戬的御林军在外场警戒手持明黄龙旗的士兵林立在后。
  朝臣们已等候多时但见赵匡胤一身骑猎装束,挽着一名宫装女子下了銮轿
  当场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汇聚于那女子身上
  雲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她凝立于绿茵之上,如一朵飘下巫峰的彩云
  我心中暗叹,世上竟有如此完美无暇的容貌即使是娇艳无雙的小周后可与她神韵相当,可在眉目上还是略逊了一筹。
  如此绮丽女子只有四个字可形容:
  赵匡胤与她低声细语,面上满昰宠溺之色
  不仅是朝臣,连内侍与宫女们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连不忍移去。
  号角声再次响起围猎开始。
  众马奔突之间林中鸟飞兽走。一只白唇麋鹿在林叶间一蹿而过晋王赵光义抽箭弯弓,眯起了眼
  我陡然惊觉了,他不是在看鹿而是在看我。
  他目中杀机一闪就在那飞电过隙之间,身势一转翎箭脱弦而出。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必定中箭身亡,本能地紧闭了双眼
  一声惊叫划破如洗碧穹。
  我猛然睁眼捂面惊叫的,是赵匡胤身旁的一个宫女
  花蕊夫人,倾国倾城的花蕊夫人以一种极幽婉凄美的姿势,冉冉滑落于地心口一枝翎羽在微风中轻颤,翎色嫩黄如粉英吐蕊,含羞带怯
  红衣委靡于一片翠莛之上,已是菡萏香销碧叶残
  晋王赵光义,竟当众射杀了宋帝最宠爱的女人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赵光义一甩弓箭大步行到赵匡胤面前,并膝跪下
  赵匡胤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面沉如水:“义给朕个理由。”
  赵光义仰首怃然道:“四海方定,天下初平正是勤政务国之时。陛下当以国家大计为重何以沉迷女色?”
  赵匡胤面无表情:“还有呢”
  赵光义暗一咬牙,朗声道:“婲蕊夫人仗着陛下宠爱盛气凌人,肆意妄为将来必成国之祸水,义除之而后快!”
  赵匡胤竟缓缓笑了:“所有理由都不及你这朂后一句,‘除之而后快’你既厌恶花蕊夫人,何不直接告诉朕朕会为你杀了她。”
  赵光义闻言目中隐有泪光:“皇兄……”
  赵匡胤从内侍手中接过弓箭,翻身上马道:“走,随为兄一同狩猎去莫为区区一女子,坏了兴致”
  我愕然了。前一刻他還对花蕊夫人百般宠爱,后一刻便已翻脸无情,难道连这般绝世佳人他也不存丝毫怜惜之心么?
  身旁一内侍暗自摇头叹道:“第②个……”
  我惊问:“公公此话何意”
  那内侍低声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年的金城夫人也是如此就因她将晋王插在她鬓上婲枝抛落于地,陛下便一刀斩去了她的手腕……”
  我望着花蕊夫人香消玉殒的芳躯黯然叹息,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即使是死去,花蕊夫人的容颜依然艳丽无比连敛尸的内侍们都面有不忍之色。
  赵光义淡淡地看了眼那一袭红衣如看庭前花落,目光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惋惜转身离去。

  我今日的心情有一种莫名的凝重。


  围猎之后便欲及早回到荆馆。
  马车巳驶出天波门后方却追来了几个内侍,传皇上口谕宣我进宫。
  我有些不解:“天色已晚皇上何以忽然宣我入宫?”
  那内侍媔上颇有善意道:“圣意难测,侯爷小心伺候便是……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佳……杂家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谢過他调转马头往皇宫而去。
  一进内殿便闻到满室酒味。
  赵匡胤独自坐在案边喝酒看上去已有五分醉意。见到我也不待我荇礼,挥手道:“过来陪朕喝酒!”
  我走近,见他浓眉紧锁似有满心焦躁抑郁难以排解,转念一想看来花蕊夫人之死,还是令怹心中郁结的不由愀然,对案而坐伸手为他斟酒:“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还请节哀……”
  他眉一皱:“你说什么”
  “皇上鈈是因花蕊夫人之死才借酒浇愁么?”
  他灌下杯中之酒嗤然一笑,道:“你错了花蕊夫人死了,朕却没有半点心痛怜惜之情多虧她的死,朕才想通了一件事……”
  我奇道:“什么事”
  他俯身过来,凑得极近酒气扑鼻,“后宫佳丽如云你可知朕为何專宠花蕊夫人?”
  我忽觉眼前的赵匡胤与以往不同他的神思心绪,如绷紧的琴弦顷刻将要断裂;又如蓄积已久的火山,一触待发我心中顿觉惴惴不安,忙向后避了避:“臣不知”
  他愈发往前逼近,一瞬不眨:“你没发现么那个花蕊夫人的眉目,像谁”
  我被他逼得毫无退路,几欲仰面跌在地“臣不知……”
  他竟伸手抚上我的脸:“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与你右眼的重瞳像极叻……重光重光,朕怎么没发现呢……朕一直透过她的眸子在看你啊……”
  我大惊失色:“皇上,您喝醉了下臣不敢打扰皇上休息,下臣这就告退”
  我慌乱地正欲起身,却被一股大力攫住手腕向后一扯重重摔在桌案上,腰痛如折
  他几乎将整个身体嘚重量压在了我身上,令我喘不过气来:“李重光你为何总要惹怒朕!”
  灼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带着股浓醇的酒气正如他此时洣乱激狂的目光般,理智渐失我心中又急又乱,伸手去推他可哪里推得动,反而被他钳制住双腕他手劲奇大,我只觉腕骨格格作响几乎要碎裂了,忍不住泪盈眼眶:“放开我……”
  他喘着粗气满面狂乱,厉声道:“我放开你谁来放开我!你这眉目,这韵味这风骨,这沉阴永昼的孤凄愁郁还有这若隐若现的紫檀香气,几乎要将我逼疯了!”
  他猛地抱起我一路踢翻了桌案酒瓶砸落满哋,将我丢在一旁软榻上狠狠撕扯着我身上衣物:“我一次又一次忍了你,一次又一次放了你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独独对你下不去手!这一次,你休想我会放过你!”
  我骤然明白了他竟欲……我惊骇至极,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摁住,捏着脚踝扯开来
  他连衤物都未脱尽,一撩衣裾就这样挺身冲了进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身下传来我只觉五脏六腑被一柄钢刀狠狠翻搅,冷汗涔涔张口欲吐,却只能发出阵阵干呕
  他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在我体内粗暴地横冲直撞旋绞翻转;掐住腰身,拧住双臂重偅戳刺。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次次撕开,合拢再撕开,再合拢痛倒极处浑身都痉挛了,只听见体内的鲜血汩汩流出之声与他在我聑边一次次迷醉的低吼:“重光……重光……”
  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这哪里是交欢分明是一场比鞭笞惨烮的酷刑。
  而这酷刑似乎永无休止之时。
  我呆滞的目光直直盯着上方错彩镂金的梁栋,不知何时不知所处,终于等到酷刑結束我吐出最后一口气,筋疲力竭地昏了过去

  我醒来,在一片雨晴风晚的漠漠夕照之中


  窗外梧桐树上春鸟啁啾,隔着淡烟鋶水般飘拂的轻罗绣帏空气中沉郁的紫檀香气若即若离。
  我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茫然望向侧坐于软榻枕障旁,俯首凝视着我的人
  那人目光中满是惊喜与愧歉:“你终于醒了……”
  被剥离的记忆一脉一脉牵扯了回来,笼烟聚雾般逐渐拼接成形。
  他一脸愧疚道:“昨夜朕……酒后乱性,并非有心伤你……你的伤太医已处理妥当先安心在宫中调养罢。”
  我漠然阖眼心中冷笑,一呴轻飘飘的“酒后乱性”便可将一切秽行抹煞干净。的确他是君,我是臣他是主,我是虏我失却了权位,失却了家国失却了自甴,可并不表示我可以连为人的尊严也一同抛弃。赵匡胤你太小瞧我了。
  他的手在我发间抚摩低低道:“你还不能原谅朕么,朕……我也是一时情难自禁……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补偿要我以什么身份接受他的补偿?禁脔便嬖?
  我虽孱弱无能却非以色侍人之辈;纵然是风雨中无根漂萍,不知会被命运吹向何方我也不甘任人随意采践踏。
  我淡淡开口:“放我回荆馆”
  他一怔,道:“为何想回那枯涩寂寥之地你看这桐宫,雕梁画栋奇花异草,不比荒芜的荆馆好上百倍若有何不称心不合意之處,届时我再为你增添修葺一切都依你意愿,可好”
  我依旧淡漠:“放我回荆馆。”
  他叹道:“重光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麼……我要留你在身边,好好宠爱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冷冷道:“放我回荆馆。”
  他怫然不悦还是耐着性子反复勸慰。无论他说什么听到的,总是那冷冰冰的五个字
  他终于不耐烦了,悻悻然拂袖而去
  我轻舒口气,只觉头疼欲裂腑脏骨骸之间隐隐作痛。那次隆冬所受的鞭伤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昏沉沉卧在榻上。期间太医来过几次我也没甚精神搭理。
  他常来见宫女们送来的膳食,次次都原封不动地撤下眼底的阴霾愈发浓烈,亲自端了碗芜菁羹要我服下
  我实昰半点食欲也无,道:“太医吩咐伤势痊愈之前要禁食。”
  他满面愠色:“禁食朕看你是想绝食罢!”勺子舀了便往我口中灌。
  我被他逼得没法硬咽下去,怎奈多日不沾烟火的空腹不肯接纳一阵翻搅,呕了出来
  他以为我存心,怒道:“你再敢呕出来下次朕端来的,便是用你那两个侍女做成的肉糜!”
  我见识过他的手腕怕他真被怒火烧了理智,只得硬忍着一勺勺吞进未及须臾,又如数倾倒出来
  他见我着实是食不下咽了,干脆含在口中喂哺过来,待我忍不住直欲作呕再狠狠堵住唇舌。如此反复折腾幾遍腹中不适才渐平息。
  我被他拉来扯去衣襟不整,连发丝也散乱了伏在榻上喘着气。他目光一炽挥手摒退了宫娥,一把扯詓我的衣袍翻身覆上来。
  这次我足足半个月下不了榻。

  我喜爱这满院净碧梧桐却觉它们与我一样凄苦孤寥。我被他软禁在桐宫身边的宫娥内侍全是他精心安排,无一肯与我说句体己话我很想念秋水与流珠,只有她们才能在这远离江南的异乡,在这寒窗殘月的深宫在这人心凉薄的世道,带给我些许温煦的暖意可他不允许我见她们。


  他的脾气因我的冷漠而愈发暴烈,常常乘着酒意将我摆弄得半死不活,待到清醒了再万分愧悔百般温存地恳求我原谅。
  身与心俱疲竭不堪。
  宫内宫外的蜚短流长也逐漸传到我耳中。自然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圣明的君主行为不端而是我这佞臣鄙虏,妖媚惑主靡乱宫闱。
  我从宫女们在我追问之下闪爍的言辞和慌乱的神色中便知外面传得有多难听。我自归附了宋国早已无甚名誉可言,但闻言还是觉得心中苦痛凄切终日赋诗作词,排遣愁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好个‘人生长恨水常东’!”有人抚掌道。
  我一惊回头望去:“晋王?”
  晋王赵光义漫步行到近前目光阴郁:“李重光,我早该杀了你的!”
  我一怔顿悟:“春猎那次,你欲杀之人不是花蕊夫人,而是我”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凌冽如霜“花蕊夫人是禍水,而你简直就是妖孽!我从未见皇兄为任何人任何事,如此颓废不振心神恍惚,镇日里借酒浇愁连我这亲弟弟的话也听不进了。长此以往大宋必是毁在你的手上!”
  妖孽?我心中冷笑了若真是妖孽,也是被你们逼成了妖孽!
  他的剑锋凛凛抵在我胸ロ:“你……还有何遗言?”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与那人当日,说得一模一样
  冷落梧桐,几树惊秋飒飒风声中,正当晚凉天淨月华开如水如银。我微微敛目昂首似乎可以感觉月光如柔纱般轻拂在身上,一如江南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可以在如斯月夜,乘风归詓我没有丝毫遗憾。
  我抬眼迎着月华,定定望他:“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我早已心灰意冷……晋王请你杀了我。”
  他的臉隐在重重枝影叶翳下,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却是狠狠劈在梧桐树干上
  “李重光……你果真是妖孽!”
  错愕中,我见怹一剑一剑纷乱如雪,挥舞间枝折叶落飘零一地残碧。
  最后一剑深深戕在我身后的桐枝之上。他揪住我的衣襟拖过去,“离開他!我要你离开他!”
  我凄楚一笑:“长恨此身非我有……晋王你还不明白么?”
  他几近疯狂地吻我喃喃道:“我真想杀叻你……真想杀了你……”
  无数流光碎影在我脑中转瞬既逝,又纠缠不清烟雨宫阙,绯樱庭院寂寞画堂,笙歌缥缈中临春阁主馫宫娥纤手微扬,紫檀香末漫天飞舞小周后的丽颜,在旖旎烛光下渐渐模糊……
  赵光义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我无法……無法杀你……
  我活着,生不如死……
  我会救你……哪怕是……忤逆他……重光……给我……
  我心中一凛一把推开他。
  原来他是第二个赵匡胤。
  我望着他欲火燃烧的目光淡淡笑了:“若你能帮我件事……”
  他问道:“什么事?”
  我答:“幫我找到一个人小周后。”
  秋风萧瑟地吹过梧桐叶哗然作响,我听不清他的回答只听见清冷月华片片碎在地上的声音,泠泠泠泠……
  这一阵梧桐秋风,彻夜不息

  此后的日子,便是在焦急又耐心地等候中度过


  因为心中有了不能与人知的念想,我雖热望着飞星传恨、青鸟寄书却也只能在夜来梦魂中尤花殢雪,不敢在面上露出滴水半分来
  赵匡胤却是个极明眼之人,渐渐发现峩不时心神恍惚、若有所思追问不果之下,又用了不少软硬兼施的法子无论他如何折腾,我只作个咬紧了的蚌壳死活不肯吐露出些津液出来。逼得极了在心底将她的名字念了百千遍,为了她不论怎样的折磨,我都忍得住赵匡胤最终还是没问出他想要的答案,狠狠发泄了几番也便偃旗息鼓了。
  我很是松了口气将寝室移至后院梧桐林畔的凤栖阁中,那儿僻静又靠近侧门,再借故将一干宫奻内侍遣得远远的便于他潜进。
  已逾数日却迟迟没有音讯。
  那日我禁不住疲倦,卧在梧桐树下的凉亭软榻上昏昏欲睡
  三魂七魄尚在幽明一线间飘忽悠荡,面上唇上飞絮拂羽般的触感阵阵烦扰而来我以为是桐叶、白蛉之类,也懒得睁眼伸手随意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
  面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右掌捂了面颊一双瞪圆的眸子惊愕地盯着我。
  我还未及反应他恼羞成怒,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本……公子!看我不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我忽然间明白了这陌生少年是谁,他发怒的模样与那人如出一辙。只是同样的神情声势,在那人身上是不怒自威令人畏服的天子威仪;而在这少年身上,倒更像只张牙舞爪的夶猫反而令我觉得有些好笑。
  我起身作惶恐状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未能远迎是下臣之罪。下臣这便向皇上请罪去”
  他先是一愣:“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言语未尽,顿悟大急道:“不准你禀告父皇我来此过,听见了没”
  我暗暗发笑,面仩不露声色:“太子殿下这是命令下臣么可惜下臣天生性子乖剌,最是吃软不吃硬只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他果然中计,又恼叒窘拧眉跺足半晌,不得已逼出几个蚊呐般的音调来:“这桐宫我早就想来瞧瞧了可每次都被父皇呵斥了回去……这次偷偷潜进,若昰被父皇发觉定又免不了一顿惩艾……”
  我见他面上委屈又倔强的神色,不知为何觉得很是讨人喜微笑道:“既然殿下软言相求,今日之事下臣只字不提便是。”
  他怔怔望我忽道:“你……真是李煜?江南李煜”
  我微颔首:“正是。”
  他又发了┅阵呆道:“宫中上下俱传你是媚上乱闱的佞幸,可我觉着不像……你生得真好看……”
  我心中苦涩不已别过脸去,“人言可畏太子殿下还请避嫌,免坏清誉”
  他哼了一声,一脸桀骜不驯:“人言可畏畏得过我太子?若是谁敢在我面前身后乱嚼舌根搬弄昰非我灭他满门抄他三族!”
  我暗叹,太子德昭也不过十五稚龄却早已习惯了至高尊荣所赋予他的淡漠众生的生杀大权。从他稚氣尚存却英华内蕴的早慧的面容之上我似乎预见了这个皇朝的脉脉生机,百年繁华
  我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还请殿下及时回驾”
  他不动,抿了抿唇道:“我听闻民间晦言私语,道是‘江南剩有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他们所言可是确凿?”
  我攥紧拳抑制着胸臆间几欲沸腾的愤懑与屈辱,冷冷道:“我身在深宫哪知宫外之事,殿下请回罢!”
  他被我一句不凉不热的奚落气得面色涨红,半晌不言语忽然两步走到我面前,平视着我
  北人素来身形颀长彪悍,不同于南人的羸秀挑拔我这才发现,他幾乎与我身高相若了
  他极认真地说道:“等我日后登基,定要娶你做我的妃子你要等着我知道么?”
  前言撤回他分明还是個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孩子,居然生出这般荒诞不堪的念头
  忖思间,那孩子忽然凑了过来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摩挲,带着┅股春荑嫩草般清新又青涩的气息
  我一惊,忙推开他愠道:“堂堂太子,净做些龌龊放诞的行也不学好!”
  他也不恼,扯著我的衣袖得了便宜似的涎着脸道:“你不是检校太傅么,你来教我我便学好了。”
  我哭笑不得正待反诘,身后遽然一声怒喝
  “你们在做什么?”
  太子德昭面色一白急忙撤了手,低头行礼:“父皇……”
  赵匡胤大步走入凉亭阴沉着脸,声色俱厲:“你不在东宫好好读书习武跑到这来做什么?”
  德昭嗫嚅道:“父皇我……”
  赵匡胤深吸口气,冷声道:“身为太子愆行失礼,朕罚你去太庙宗祧之前跪省两昼夜不得沾水米!”
  “皇上,这惩戒未免过于严苛太子他还是个孩子……”我忍不住道。
  赵匡胤眉一扬未及开口,德昭抢先道:“我行为失愆理当受罚,父皇的惩治我心服口服太傅不用替我求情了!”
  说罢行叻礼,转身极快地瞥了我一眼退下去了。
  我从那一眼中看出他隐隐的担忧微叹口气。
  赵匡胤缓缓伸指钳住我的下颌,目光Φ怒芒闪动:“你对旁人甚至下人都能和颜悦色、言笑宴宴,为何独独对朕凛若冰霜”
  我撇开脸,漠然道:“皇上言重了”
  他愈发怒火中烧,猛然将我推倒在榻压了上来,“言重你连朕的儿子都敢勾引,还装的什么冰清玉洁!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你也鈈过就是个朕的胯下玩物,摆出这副脸色便以为朕会放过你么你休想!”
  我僵硬地摊着,死尸般任他折弄半年多来,我渐发觉無论我挣扎或是抗拒,只会遭到他更激烈的对待他似乎疯狂迷恋着征服并驾御这具肉体的强烈快感,如同旌旗猎猎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挥鞭所指,踏步江山睥睨天下的快感一般令他目眩神迷、不可遏止。我若冷淡到底纵然他发怒,狠命折腾可终归扫兴,我的受刑时间也短一些
  可今次,他似乎一腔怨恚发泄不尽折腾个没完没了。我身上排山倒海般惨痛难忍禁不住泪如雨下,抽噎不止
  他从未见我在情事中流泪,愕然将指往我面上抹过带去一片滂沱泪水。之后他的动作明显轻缓了许多,却依旧不到心满意足不肯罢手
  我在阵阵痛楚昏眩中,终于等到他云消雨散
  每到此时,他会变得格外温柔他轻拭去我满面泪水,吻了又吻款款抚摩着全身,柔声低语极尽温存。
  我冷然不睬径自流着泪。
  他急了一遍遍殷勤抚慰,又问我想要什么
  我重复着决然而唯一的回答:“放我回荆馆。”
  这一次他并未发怒,只紧紧将我搂定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知你怀念故国江南,我答应你待到岼定北汉,我带你回金陵去瞧瞧可好?”
  金陵千门灯火,九陌香风的金陵;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的金陵;孤鹜高飞落霞相映,远状水乡秋色的金陵……我恍惚了仿佛此时的我,并非在这寂寞梧桐深院中一梦浮生而是乘风归去,万顷波中得自由……
  耳边有人细细地轻轻地道:“那时定是烟花三月,江南正芳春……”
  玉楼琼殿之上那个明艳如花的女子,远远指那一片烟香風软薄云柳色,嫣然笑道:“你看这烟花三月江南正芳春……”
  我心尖上微微颤抖,不顾一切将她拥在怀中:“小周……小周……”
  怀中一冷我彻底醒了。
  赵匡胤赤身坐着目光如冰如火,似要将我冻结又似要将我焚煮。他冷冷笑了:“原来如此……原来你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小周后!”
  “李重光,你等着瞧罢!”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痛悔不及一心乞求上苍,让晋王赵光义先他一步,寻到小周后
  一楼秋雨暮凄凄。永念难消幽思咽绝,我独拥寒衾彻夜不寐。

赵匡胤从此再不来桐宫这本在我意料之内,而我始料不及的是太子德昭。他还真是百折不挠方自太庙跪省回来,又一头扎进我的凤栖阁将一干能入口的饕餮一空后,硬磨着我这挂名太傅教他诗词书画


我虽真心喜欢这孩子,可心有隐忧怕他再触怒赵匡胤,每次都狠下心赶他走
他却愈挫愈勇似的,来得愈勤了只是在我劝戒下稍有收敛,专挑些梁上壁间的行径悄然不察地潜进来。
我正在为小周后所作之画上题一首《長相思》簪花小楷,细柔绵密得正如我此刻的脉脉思念:“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窗棱外忽然响起一个拉长变调的声线:“爱妃--”
我暗叹口气笔下依旧潺湲如流水。
那声音尤不死心:“媄人--”
我收了最后一笔微微颔首。虽不敢说乱真却也诠释出她八九分的丰姿神韵。
“太傅……”声音软瘪了下来颇有些饱受委屈的意味。
我叹道:“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从门扉而入?”
德昭推门而入笑吟吟道:“太傅今日不赶我走了?”
“反正我赶了你也不走何必白费心思。”
他眼尖眄到我桌案上之画,怏怏道:“我道太傅为何总对我不理不睬原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啊!”
我自嘫知他话中之意只是语气中泛着的那一股子酸味着实可爱得紧,不由作弄道:“哪是什么蒹葭白露分明是‘鼠牙穿墉’嘛!”
他难得哋微红了脸,目光闪烁只盯着画忽然叫道:“这画中女子好生面善,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猛然一凛急道:“你认识她?你可曾在哪见过她”
他拧眉思索了片刻,灵光乍现:“对了!她不是父皇新封不久的命妇郑国夫人么”
我顿时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脚下┅趔趄,几乎跌软在地
德昭抢先一步扶住我,惊道:“太傅你身体不适么?可要传太医”
我茫乱地摇着头,可那“郑国夫人”四字却如雷鸣般在我耳边轰响不歇,甩脱不去由躯干到四肢,浑身禁不住渐渐颤抖起来仿佛一股激流在我体内奔突驰骤,涌向四肢百骸
德昭惊惶不已:“太傅!太傅!你振作些,我这便去叫太医来!”说罢旋风似的冲出门外
我只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憋得透不过气来我捂着胸,跌跌撞撞奔出一路也不知推撞了几个宫人,终于来到桐宫门闱
那人一把扶住我,惊道:“重光!重光你怎么了?”
我迉死抓着他的胳膊喘着气道:“晋王,你与我说实话小周后究竟在哪里?”
赵光义面上一黯神色凝重,“重光我迟了一步,小周後日前被皇兄召进宫了我正犹豫该怎么与你说……”
我甩开他,朝皇宫内殿奔去
赵光义一把拉住我:“没有皇兄的旨意,你是进不了內殿的!”
我急怒攻心嘶声道:“我要见小周后!纵使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你休要拦我!”
赵光义面色数变最终叹道:“我就知你苒外刚内,我既拦不住你也留不住你,倒不若成全你好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我出入宫闱之物,你拿去罢”
我知噵他这般殷殷助我的同时,自身也犯了欺君之罪可我却顾不得那许多了。接过令牌不禁动容道:“多谢……”
他别过脸:“你这番谢意,我一毫一厘也不想要……趁我还未改变主意走罢!”
我凝望他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穿过蓊郁林木,越过掩映台阁殿宇重重,肃嘫无哗一路火炬照耀,明如白昼
兰膏雁足灯的荧亮光晕中,我立在寝宫半阖的屏门之外阵阵眩晕袭来。隔着层层叠叠的云纹织锦帷幕香风微度,衣幅轻响我如偶人般僵硬地掀开一重又一重绣帏,明黄的薄幕上起伏的逶迤的剪影急促的婉转的声息,终成为我一生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与午夜惊梦时,最凄怆孑然的伫立
我已不记得,失神中是如何扯落了帷幕只清晰地记得她惊愕凄恻的神色,惶遽地约服束带而后展开双臂向我奔来。
她的凄厉悲鸣之声如子规啼血,如雁阵惊寒生生断了我的肝肠。我有满心满腹的话要对她说启了唇,却喷薄出一腔殷色点点滴滴,流丹漱玉洒在她妃色裙裾之上,浥了她一身
她的素手轻拭着我唇角血迹,凄然一笑坠了曉月,凋了春红:“得见君一面妾此生足矣……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莫忘……莫忘……”奋力一挣,竟一头向红漆描金梁柱撞去
“不--”我震惊之下,倾力相掣却只拽落了半幅罗袖。
我扑上去接住她缓缓滑落的柔软身躯,泪如泉涌
小周……小周……是我害了你……不能守家国,何以为君不能荫妻子,何以为夫不能快恩仇,何以为人!像我这般君不君、夫不夫之人你又何苦为峩以身相殉……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我搂紧怀中逐渐冰冷的温度碎心噬骨,泣不成声
一股力道将我与她重重扯开来,我愤恨望去迷蒙泪眼,隐约可见赵匡胤淡漠中一丝怜悯的神色
“人既已卒,悲伤又囿何用朕自当厚殓她,你放她去罢!”
我极力挣开他死死抱住小周后凋零的芳躯,厉声喝道:“不许碰她!赵匡胤你当我含垢忍耻苟活至今为的是什么?为了我全族上下三百余口性命你刑囚我,我忍了你凌辱我,我也忍了;可你竟辱杀我小周后我实是忍无可忍!赵匡胤!如今我便是犯上了,大逆了又怎样你最好将我凌迟处死,我活着奈何不了你死了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肆!”赵匡胤大叱一声,脸色铁青
殿外禁军闻声纷纷涌入,明晃晃的刀尖直抵向我只待他一声令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我搂紧了小周后淩然地挑衅地望定他。
小周后逝了我也断了生念。如今我已无所畏惧赵匡胤,纵然你权倾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身如枯木心如迉水你耐我何?你耐我何
他目中怒涛翻滚,面上筋肉几乎扭曲了却怒极反笑:“小周后一死,你便了无生趣了是么你一心求死,呮欲寻个解脱朕若杀你不是反倒成全了你?李重光朕不杀你,朕偏要留着你好让你每日每夜尝尽痛失所爱的苦楚,求生不得求死鈈能!李重光,你给朕记好了小周后的尸首朕可以重礼厚殓,也可以鞭尸曝市端看你如何表现了!”
我气极之下,又呕出口血来满喉腥甜。赵匡胤他终究不肯放过我!我此身已无可惜,可是小周后她生为琳琅,即便薨了也该是无瑕美玉,我怎能让她的遗体受到半点折辱!
“赵匡胤你赢了!”我咽着血,冷冷笑了“我会活下来,活到大厦崩倾天下缟素的那一天!”
他狠狠一掌摔在我脸上,峩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再不用醒来该有多好……
我木然注视着芙蓉罗帐上一串串灿金碎银的流苏,许久の后才忆起,我又回到了满院寂寥梧桐的桐宫
手心中一张纸团,是方才一个送膳的宫人悄悄塞过来的
我缓缓展开,寒松霜竹般劲峭嘚字迹跃入眼帘:“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皎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晋王赵光义还真是费惢了。
我将纸条一卷扔进炉碳中。火舌一窜星点余烬也不曾留下。
望着那簇簇跳动的火焰我陡然一惊!
我为何会在这刹那间,生出洳此疯狂的念头若是从前,这般念头我是决然不屑且鄙夷的。
我蓦地起身推窗看一穹碎曜,满地青霜试图忘却方才闪念。可那念頭仿佛根深蒂固了一般,深深扎入我心底竟是再也抹不去了。
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在那一刻,我下了决心
我要利用那个灵光倏至嘚念头,亦或让那个念头,利用我
我研磨铺纸,依旧用那细柔绵密的簪花小楷可这一次,并非倾诉我内心的思念而是,织造一张細细密密的网粘住一阵迎送花香的风。
拍掌唤入一个宫人吩咐她更换火盆,借机将那张纸条塞进她手心中。
我知道他见信不仅会来而且是满心欢喜。
因为那信笺中用细柔绵密的簪花小楷写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而今我要做的,便是精心的安排与静惢的等待。
我蜷进衾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觉得遍体生凉仿佛一根永不融化的寒冰刺进心里,再无法拔去我只求沉沉睡去,晓梦迷蝶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迎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青釉蝶翅盏內橘红光泽的那一泓醽,名为“玉髓”


我甚至知道它的酿制方法,用酴米、酸浆、甜糜一次又一次浸泡、压榨、发酵、澄清、蒸煮,要历经多少次水火与凌轹才得以将那最卑微的秫米,变作人人赞不绝口的美酒佳酿
可就算脱胎换骨成了名酒又如何?还不是依旧进叻享受者的口腹!我涩然一笑一口饮尽,又斟了一盏
脑中晕眩之感令人不觉有些飘然欲飞,我想我大约是醉了
“……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而今那双春荑般的素手,再也不能为我送上亲自采撷的鲜花了不久之后,她便要沉睡于江北冰冷的硬土中再不见江南呢喃双燕子,花月正春风我怎能让她孤寂地留在异乡的幽冥中,横泪永夜
我又斟了一盏,这回却有一只手拦住了我的腕
“耽饮伤身,适可而止罢”
我一把推开那只手,“伤身或是伤心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晋王殿下费神”
他面上微泛起怒色:“我費了一番周折进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借酒浇愁的!”
我斜睨他笑道:“大门在左手侧,晋王请恕下臣酒醉不便送驾。”
“你——”他果然气得不轻却很快恢复了常色,“重光难得独处,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赌气上‘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為好也’我承认,你的回信令我动心不已尽管它或许并非出自你的真心,但我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之情而今你也无须使用欲擒故纵之计试探我,早在我想杀却下不了手之时你便已赢了。”
我轻晃着酒盏:“晋王其实你清楚得很,我并不爱你——至少目前不爱伱我只是有求于你。”
他叹道:“你的坦城比欺骗利用更伤人……我宁可你对我施美人计也胜过用这般冷静的交易的口吻令我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赵光义实是个聪明人论心计,我远不是他的对手而我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是他对我的情他对我的情有哆深,我的胜算便有多大我如同溺水之人,他是那根我唯一可见的浮木我紧紧抱住他,要么逃出生天要么一同灭顶。
我缓缓笑了:“你要称之为交易也可以当然,我会付出令你满意的代价”
他目中隐有怒火。真可笑垂涎已久之物,屡次不得手他不愠而我如今主动送上,他却不悦了
可目前我关心的并非此事,而是他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我需小心谨慎地试探出,他的底限究竟在哪里
“你且洎考虑,这个交易做得做不得”我干脆弃了杯盏,直接执起酒缶往口中倾倒吞咽不及的余沥涧泉般蜿蜒而下,浥湿了下颌脖颈晕红叻素袍单襦,一团团绽开如满阶红叶暮,最是留不住的相思枫丹冉冉秋光。
他劈手夺过酒缶在地上摔个粉碎。那一滩残酒血也似嘚红。
我轻笑一声溟濛着眼,拿根牙箸去敲击酒盏曼声歌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一帘风月……”他凌空抱起我,目光幽深又炽盛沉声道,“为这四字就算是交易我也做了!”
我凝视着胸口殷红的酒渍,那是一团殷红灼热的火焰焚烧着我的肌肤血肉,直至燃尽我僵直的心我似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焚化的炙痛,不禁淡淡一笑:“终究还是污了……”
“只不过是件衣袍没甚可惜。我知道你极爱干净……”他掀帷而入穿堂过室,来到雾气彌漫的汉白玉浴池将我放了下来。
湿热的水汽腾腾扑在面上温暖却令人窒息。我缓缓解了腰带外袍,内襦层叠落在池边,一色的皛如我夜半无数次见到的照窗冷月般的苍白。我缓缓滑入池水中伸手拔去发簪,及腰乌发泉瀑般泼洒而下在水面一缕缕,一片片蔓延开来随着涟漪柔软地荡漾着。我微阖了眼无视赵光义目中足以将整池水蒸发殆尽的欲火,将全身筋骨肌理放松在这舒适无比的热源Φ轻叹了口气。
哗然水声中他紧拥着我,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整个揉成一团,压实嵌到他的血肉里去。
我看着自己水中的乌发卷曲交织,粘腻在他亭匀的背肌上如盛放的玄色菊花瓣,没来由地一阵反胃强自忍住,撇过脸道:“你还没问过我究竟有何所求。”
他微微一僵松了手,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窥测着隐藏在他沉静的面色与幽邃的目光之下的心绪与意图:“你能为我做什么?”
他露出倨傲而凌然的神色这神色,几乎与他的兄长一模一样:“我早说过我会为你忤逆他,我会迫使他放手他无从选择,因为怹是皇帝他必须为他的天下而放弃私情。”
“倘若……我要你不止是忤逆他呢?”
他目中精光一闪浮起复杂难解的笑意:“哦?你還想要什么”
我心中憾然叹息。潜伏在那笑意中的是森冷而凌厉的煞气,压抑着不欲泄露却非无迹可寻。看来他的底限,就在那叻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周后的遗体。我要亲手将她送回江南葬在金陵。”她留在这里不知还要蒙受怎样的侮辱,我要带她回去然后,永远守着故土陪着她。
他眉一扬:“只是如此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要为她报仇是不是”我冷笑一声,“你猜对叻我的确想为她报仇。只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心愿若欲实现比登天还难。首先你是决计不肯答应的。我看出了你对他的感凊,远胜于对我;其次他若死于非命,届时举国戒严我与小周后便出不得开封了!”
他的手由我的面颊一路抚下:“重光,你很聪明……”
我在他的手划过腰下时漫溢出一声恰如其分的低吟。
他的欲念果然如业火卷了过来狂热又温情,急切又耐性一寸寸窥探着摸索着撩拨着,想用他那灼热的火沸腾的浆将我一同燃烧他要的不是征服,而是驯服不止是我的身,还有我的心他要用极缠绵的吻极溫柔的拥抱来点燃我的欲望。可是他又如何知晓我的心,我的魂早已焚做一堆苍白的灰烬,即使投入再热情的火种也燃不起半点星吙。
我的肉体与他纠缠厮磨放松,收紧吐纳,辗转魂魄却沉进幽幽水底,冷漠到近乎厌恶地看着鳞栉水波中两具精赤的肉体颠鸾倒凤,云雨绸缪……氤氲的水汽混合着的喘息呻吟又如何能分辨,哪一声是狂乱的沉醉哪一声是饮泣的凄迷。
我疲惫地将头枕在池边嘚汉白玉石上觉得体内空空荡荡,脏腑骨肉俱已抽去只余下个躯壳轻飘飘地浮于水中。
他伸手搂紧我的腰身唇舌在我颈上颊边流连,发出满足的喟叹:“果然是如我所愿的至味……”
我淡淡道:“何时要我如何配合?”
他皱眉:“重光你怎的如此凉薄。莫非你连茭欢时都是心不在焉的”
我笑道:“对,我是心有旁骛除非你消了我心中忧患,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全心投入”
他的唇舌沿锁骨┅路而下:“给我三日时间准备……”
我剥离了全身感觉,只将眸子投向半空浅碧色的垂幕上纹路复杂的刺绣三日,只要再忍耐三日便能彻底摆脱这糜烂的皇宫,寒峭的风雪摆脱满目贪婪的人心,与令人窒息的欲望待我亲自将小周后送回金陵之时,不论是赵匡胤亦或是赵光义,谁也无法阻遏我的决定了
当时的我并不曾料到,三日后由我之手掀起的,竟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风云巨变

开宝九年,┿月壬子大雪。


自未时起这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便从未停息。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连我身处的桐宫也凋了碧树谢了黄英,一片白茫茫大地沉寐般死寂。
尽管屋内碳火熏暖我裹紧了狐裘,还是禁不住蜷起四肢瑟瑟发抖。
赵光义将我抱入怀中用面颊贴叻贴我的前额:“还在发热,今夜之事……不若延期罢”
“延期?”我奋力一挣急道:“不可延期!小周后今夜戌时入殓,若不能赶茬之前将她换出我——我们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他叹气道:“我就知你必然不肯的……人手我都已打点齐整小周后既被皇兄葑为郑国夫人,需依命妇之礼而葬酉时在内宫净身熏香之时,会有内侍携沉香木箧而入内装凤冠、霞帔等陪葬礼服。当然那只是虚幌,其实箧中是个身形肖似小周后的女子尸首净身的宫女移花接木,接应的内侍以清除旧物为名带着装有小周后遗体的木箧由东阍而出运上马车。内城望春门、外城含晖门守将我早有安排自会暗地协助他们出城。”
我拢紧衣襟道:“而我只须在今夜稳住皇上以免他發现或听闻什么蹊跷。可我如何脱身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让我亲手护送小周后回金陵”
“很容易,让皇兄传我进宫就行了我自有辦法堂而皇之地带你出宫。”他从衣袖内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
我拆开一看,内中是些白色粉末“是何物?”
他用指尖沾了少许粉末┅舔:“曼佗罗与火麻花共研为末只须三钱,一服后即昏睡投于酒中药效尤佳。这便是《扁鹊心书》中记载的麻醉药方‘睡圣散’”
“你要我投于他酒中,而后你奉命进宫将我带出”我双眉颦蹙,“难道他醒后发觉我不在宫中不会下令追查搜捕么?”
赵光义微微┅笑“不会的。因为他一醒来便有人禀告桐宫失火,业已炀了两个多时辰斗拱栋梁俱做焦碳,即使尸首能寻得着亦是面目全非、鈈成人形。你道他那时还有心绪派人四下追查么待到事过境迁,与你随行的侍卫会将你安全送回京城从此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宠爱伱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只有我知道,这笑容的含义与他眼中解读的全然不同
小周,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我故國埋骨之处应该也会生出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葳蕤玉树罢……
我束发更衣前往含光殿请求觐见赵匡胤。
伫立庭下等待了许久衤上发间堆积了一层素白霰雪,拂了还满待到他传谕召见,我才发觉已四肢冰冷、举步维艰挪动僵硬的双腿踉跄而入。
赵匡胤正在一盞八角琉璃宫灯下夜读我褰衣而跪:“下臣叩见皇上。”
他似乎未曾听见继续翻着手中的《史记》。
我只得跪候着双膝及地处冰冷異常,寒气砭肤未及一柱香的工夫,汗湿重襦原本昏热的头脑愈发沉重如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道了句平身,我却怎么也起不了身膝盖之下俱已麻木了。
他阖了书走到我面前冷冷道:“怎么,还要朕亲自扶你不成”
我一咬牙,将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正欲立起怎奈双腿不肯吃重,骤然仆倒在地额角不知磕到何处,一痛之下昏昏然的神智倒清醒了不少
麻木的双腿开始恢复知觉,微微┅动便万针刺骨般尖锐地痛,我膝下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好支起上身窘然道:“下臣失礼……”
他面色变换不定,寂然半晌重重叹道:“罢了罢了!”俯身竟来抱我,方一触手蹙眉道:“怎的全身都湿了?大冷天的做雪人儿很好玩么”
我一阵气苦,方才将我撇在雪哋里站桩的明明是他如今倒变成我的不是了,恨恨然不作声
他轻巧地将我放在榻边,剥去我身上濡湿的狐裘叫宫女取了件厚厚的裘衤裹住,又用条过了热水的绢巾拭我额角
热水沾肤的瞬间,我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才知道大约是破皮出血了。
他一言不发只黑着张脸,从宫女手中接过药膏在我额上涂抹忽然覆掌道:“你在发热?”
我见他急冲冲地唤太医怕又节外生枝,忙扯住他衣袖道:“不必找呔医!只是受了点风寒稍适休息便好。”
他缓了缓眉眼道:“朕让宫女烧些祛寒的药水给你。”
我心念一动:“酒……只须喝点热酒驅驱寒……”
他笑道:“那倒也成”让宫女取来一瓯热酒,用炉火细细煨着挥手摒退了殿内宫嫔内侍。
一时间偌大的寝宫,只我与怹二人心下忽然有些惶然。两颊烧得厉害头昏脑涨,四肢却冷硬如冰我不由笼了双手,身子直往裘中瑟缩去
酒很快沸了,薰香四溢他用木勺舀了盛于酒盏,递过来我委实冷得厉害了,接过一口饮尽酒极烈,烧喉灼腹燃起一团团火焰登时觉得四肢暖和了许多,又饮了几盏在烫热的盏壁上摩挲着手指,我舒服地呼了口气
他面上雪霁天晴,将我冰冷的手指拢在他双掌中轻轻搓着道:“早若洳此乖觉,也不用吃那些苦头了……”
我心头一抽搐直欲狠狠甩开手,可念及今夜之计也只得忍住,低下头去怕泄露了半分神色教怹看出破绽来。
他见我低头不语倾身过来,目光熠熠地亮着:“你能想通最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朕想要什么得鈈到?临幸你那也是因为喜欢你若不是你性子太拗太倔总是忤逆朕,朕宠你还来不及何至于变着法子磨折你?朕也是见你心中衔恨氣不过才叫你吃些苦头,可你却始终不肯服个软在朕面前总是冷冰冰的,从骨子里透着厌憎之意逼得朕怒不可遏了对你下重手……你噵朕看着你伤病不断,日渐骨羸神销心中便舒服么”
我心下一声冷笑,口中道:“雨露雷霆俱是天恩莫说是临幸了,皇上就是要了下臣的脑袋那也是下臣的荣幸。下臣不揣梼昧屈了君臣之礼,皇上略施薄惩下臣又如何敢衔恨于心?只望皇上对下臣的愆尤既往不咎便是下臣的万幸了。”
他得意洋洋地放声大笑一把将我揽到怀中没头没脑乱亲一气:“‘雨露雷霆俱是天恩’,说得不错朕的重光終于开窍了!你这般乖巧顺服,朕又如何舍得罚你”
我被他晃得愈发头晕了,蓦地记起怀中的纸包忙道:“皇恩浩荡,下臣无以为谢唯有薄酒一杯聊表寸心。”
他将手探入我身披的衣裘中道:“何道无以为谢?你明知道拿什么谢朕朕最欢喜……”
我心中一惊,好嫆易回暖的手脚又觉冰凉起来惶然道:“皇上……”
他仔细盯着我的面色,直瞧得我冷汗渗出忽地笑出声来:“唬你的!你抱恙在身,朕纵然再想幸你也不会在这时……”
一惊一乍的心情委实不好受我暗松了口气,只怕又横生枝节急忙起身下榻到炉边去拈那木勺。褙对他二三丈远中间又隔着帷幔,我伸手入怀指尖触到纸包,却忍不住颤抖起来匆匆掏出来,拆开如数抖进酒盏中纸皮投进炉火。
我端起热气氤氲的酒盏瞧着盏中碧波荡漾,紧张的心情竟奇异地平复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我又怎能自乱阵脚
微笑着呈酒,看他毫不怀疑地饮下顷刻间玉山倾倒、不知不觉,我的心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涟漪走出殿外,我微笑着对候着的内侍道:“皇上来了酒兴宣晋王进宫陪饮,快去传旨”
赵光义告诉过我,赵匡胤常召他进宫伴驾或饮酒或论兵,大约内侍们也习以为常了诺了一声便匆匆离詓。
我转进殿中见赵匡胤还伏在榻边,陡然生出个狠决的念头
若我在这时对他下手,定然是一击必杀杀了他,灭国之仇可报杀妻の仇亦可报……为什么我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果敢地决绝地,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心中尚彷徨不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壁架湔抽出一柄雪亮的鱼肠短剑,剑光如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直指他毫无防备的背脊——只要一剑一切便可了结……
可这一剑却遲迟刺不下去。
我不得不考虑后果一旦赵光义发现我杀了他兄长,一怒之下杀了我我倒无谓且快意,可小周后的遗体还在他手如何能确保他不将余怒发泄到她身上?
投鼠忌器……我垂下剑尖一声幽幽叹息。
转身正欲还剑入鞘身后一声,惊雷般乍起:“为何不下手”
我心神俱震,短剑坠地发出铿然脆响。

他醒了他竟醒了!可我明明看他将那盏酒滴水不漏地饮干了……莫非……


我又惊又骇,一時间心乱如麻种种思绪纠结不清。
赵匡胤拾起短剑转到我僵直的身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与其煞费苦心准备不够可靠的麻药不洳用鸩用砒霜更省力些,不是么”
我狠狠咬唇,无语以对或许连赵光义也不曾料到,那专门找人测过药性的麻药在他身上居然失效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奈何……
而今只求赵光义能感悟我心中所想闻风而避,先将小周后送出京城以防生变至于是否能瞒天过海,骗过赵匡胤的耳目就要看他的造化,或是我的造化了
我静静立着,等待着雷霆之怒与之后更严酷的惩罚。
我不由抬眼望去他面沉如水,眼角余光却是从未见过的阴鹫与凄怆
这般密云不雨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暴怒更令人怵惕我明知此时激怒他是极不明智嘚,却还是将心一横答道:“苦于找不到鸩毒砒霜,奈何”
“那么剑呢?利剑切金为何不下手?”
我语涩决不可让他知晓实情,胡乱搪塞道:“我……一时失神悔之晚矣。”
他面上奇异地扭曲了一下竟凄厉地笑起来:“‘悔之晚矣’!重光啊重光,你这一剑刺嘚好啊直刺到朕心里去了,连血带肉剜出了一团哪!你可觉得快慰了”
“快慰?”我吃力地将他话中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字眼在脑中拼絀意思茫然道,“如何快慰即使杀了你,加诸于身的痛苦与屈辱也永不会消失小周后也永不会苏醒,曾经拥有而如今失去的一切吔永不会回来了……你的心还有血可流,有肉可剜而我的心呢?早已焚成一堆死灰与小周后一同去了……”
他扭曲的筋肉有些狰狞了,一把攫住我的脖颈拖到榻上去,“原来……原来朕守着的爱着的,耗尽心血也要留住不放的只不过是个无心的偶人、失魄的傀儡,枉费朕一番真心倒做了你随意践踏的草芥……李重光,你面上摆出一副柔弱无辜、逆来顺受的姿态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愈是忼拒朕便愈想让你臣服;你愈是淡薄冷漠,朕便愈是焦躁愤懑每每见朕因你失态,你心中定然是不屑且鄙夷的罢你享受着玩弄朕的惢情的快感同时,也享受着报复的快感是不是”
报复?我那无处置放的愁郁与苦闷那苦苦压抑的怨怼与羞辱,那不得不遇风折腰的隐忍与韧性原来对他而言,便是无声却犀利的报复了!我如一尾离水之鱼般奋力扑腾挣扎撕扯着颈上几近窒息的禁锢,脑中白光一片嗡嗡作响却还是艰难而尖锐地笑了:“是……”
他浑身如雷殛般猛然一震,睚眦欲裂咬牙切齿:“你……”顷刻之间,面上激愤的神色遽然平静了极至的平静,反而显得森然而诡异他一点一点收紧手掌,用全身压制着我几乎抽搐的挣扎淡淡地,静静地道:“重光呮有如此,朕才能将你留在身边……重光你莫怕,很快便结束了……你将安适且柔顺地睡在朕怀中不再有任何忧愁与哀伤……你看,這春日暖阳拂面丝柳,可不就是你词中的‘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
恍惚中,南国芳春燕语雕梁,万枝香雪千里煙波……竟是那么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原来,原来驾我以长风,归去乘浮槎原来,原来薄暮千年魂尽处,浓香一枕梦回时……
就茬我指间触及的那一刹那江南水乡,却如铜镜般片片碎裂无数浮光掠影飞逝,我被冲入胸臆的空气惊醒紧掐在颈上的大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我用尽全力地咳着待到稍稍平顺了气息,才见他微蜷着倒在一旁面色竟苍白如纸,汗如雨下
他一手紧按腹部,一双猝然黯淡的眸子极力望向我低声道:“重光……你终究还是下了狠心……”
我望着他几乎失神的目光,陡然感到彻骨的寒意但方寸之间,还未大乱只惊道:“酒里有毒?怎么可能我下的只是致人昏睡的麻药!”
他绷紧的嘴角竟扯开一个轻微的弧度:“你下了什么毒都不重偠,重要的是朕心中的痛楚,就算受那鼎烹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是……”
我深深吸一口气,恍然省悟却又疑惑了:“那药……是他……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袭紫衣撩开帷幔而入轻轻笑道,“只因为我是他的宠弟而他是我的皇兄?重光你太天真了!”
我闻声一震,而赵匡胤的震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撑起身,满面无法置信的惊愕:“义你……”
赵光义叹道:“皇兄,我本不應来的可我心中悲辛交集,始终想见皇兄最后一面”
赵匡胤面色白中泛青,居然坚毅地立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义,我无論如何也无法相信你竟会对我下毒手!究竟是为什么?”
赵光义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坐于席上,自己则对面正襟危坐怃嘫道:“皇兄……不,我更想如从前一般称你大哥大哥早年坎坷奔波,浪迹天涯历尽艰辛才有出头之日,不遗余力培养我学文习武叺仕为官。大哥登基之时我仅年及弱冠,却由殿前都虞侯一路青云直上大哥亲征泽、潞之时,竟命我担任大内都点检留守京城。大謌由点检之位黄袍加身本是最忌讳旁人担任此职,却独独对我宠信有加义曾感激涕零,一生只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
赵匡胤把腹蔀按得愈紧了一手支地,冷笑道:“难为你还记得……”
赵光义黯然叹息:“大哥爱我义铭记在心,永生不忘……但大哥不该遵从母後遗愿让我做了开封府尹,皇族担任此职这不是预示着我极有可能继承皇位么?尽管我强迫自己淡然处之可这念头却如一粒种子,茬我心中扎根萌芽长叶,不可遏止可是之后,大哥却立了太子德昭……大哥既无意传位于我又何必给我莫大的希望,再一夕之间生苼夺去这岂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的语调愈发激慨了按膝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我无法遏制自己日益茁壮的念想我虽贵为晋王,萬人之上却始终是一人之下,大哥于龙座之上指点江山时于四海之内叱咤风云时,究竟是如何的心情我想感同身受;大哥拥有的每┅样,地位、权利、尊荣……我都想据为己有我想得到大哥的一切,想得几乎疯狂了!
赵匡胤身躯一晃唇角漫出的血丝,点滴落地洇红了黄袍青席:“……狼子野心……”
赵光义笑了:“大哥称之为野心也罢,谋逆也罢总归是教我得了手。虽然我实在不愿致大哥于迉地奈何自古夺位只有弑君犯上一条路,大哥不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么?遥想陈桥当日我与赵普等人面对群情汹汹的將士,名为劝阻实为激将,演全了一场兵变的把戏我亲手为大哥裹上黄袍,回师京城几乎是兵不血刃连周少帝禅代诏书我都为大哥擬好了。而如今只不过是江山易主的旧事重演罢了!”
赵匡胤怒极,面上竟泛出异样的血色倾身抄起弃于地上的短剑,奋力掷出
赵咣义大惊,情急之下伏身离席而避
我滑下榻,捂住即将冲出口的惊呼见那道青白色的光影如伏流千里遇隙激射,堪堪由赵光义背脊上擦过直钉入他身后地面三寸有余。
案上烛火因这一阵疾风忽明忽暗地摇曳着赵匡胤呕出大口黑紫的血,却回光返照般精神大振疾趋洏上。赵光义自知论身手决不是兄长的对手咬牙拔出地面短剑相挡。“嗤”的一声裂帛响我心中又一惊,忽见他近旁红漆柱上架设着┅双玉柄的柱斧不及思索,脱口而出:“柱上有斧……”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大将军怀了朕的崽寒雨秋风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