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农村大门家门旁抽烟,和我有矛盾的邻居看见我面露不悦用手指了下我就转身走了,他是在挑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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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变成黑色你瞎操心?

动物園里跑了一只豹子 ?

我说:我只是一名医生?

他们说:正是因为你是医生?

孤身跑动,不能消除麻木只能碰。?

他醒了许多名字带着咜们的主人,来这里截肢?

头晕与一朵花碰,方向盘与方向碰他与它碰。?

这个时代的水全是蒸馏水这一家人全是影子。?

把那个囚移到那个故事中?

一个由木头、灯、柜子组成的故事??

把他的头、躯干、内脏和一堆脏衣服?

让他说和讲故事的人?

同时说,纠缠茬一起??

灯被摸溅出许多圆木头?

现实一点吧,柜子很复杂??

开锁旋转,并不费力?

猛踩脚踏,回避自身的?

皱眉头眨眼,咧嘴?

不让铃铛响一下,产生?

两个轮子交叉的荒唐逻辑??

弄得西红柿很不安、很红??

在地里,生出根像忧郁??

像性骚扰。鈈能不忘掉?

昨天体形的变化和今天的绝望??

一所房子以它的凹陷时光?

在进入中,失去了一片涡轮?

窗口处透明遮住了一个女人??

于是它承受。在吊兰中布下?

它的凹陷被欲水填满??

大理石向内收紧,象饥饿?

她来时已经是正午她形体不整?

以各自的凹陷,互相打量??

被推开的窗户被坐着的椅子?

怀念一把椅子的木头生涯??

削枝去叶,不知忙些什么?

桃树有了欲望开裂了?

一本书:鸮,头大嘴短?

而弯曲,猫一样的神情?

这种鸟我从未见过。??

讨厌的老鼠、鼬和人类的婴儿?

今天晚上将和平常一样。??

叫声中的黑黝黝的宜园?

如果鸮混迹在其中,露出爪子?

我会变得平静一些??

绳子如果悬于千钧一发之际,它必是

绷直的两个人の间,困惑与

清醒之间容易抵消,只是不能用言语表示

那目光也是绷直的,它会带来整个

面部的变化仇恨或脉脉含情。

这个城市波浪、秩序或者高度,数万人的

丝绸上挪动这是悲哀。

发生过又了无痕迹;发生过

无数次,但每次只是作为

却拙于言辞的人的藏身之哋

等你登上楼顶,你会发现

绷直的仅仅是此时此刻。由此我找到

一种理由先于别人消失。

胸前的铃铛遥远的肉。?

慢镜头里女孩枯干了能动不能说,?

模棱两可她遮住备受折磨的侧面,伪造了暗房效果?

一瞬间的椅子,摆放了三年多连站的地方?

空荡荡,儀器滋生出感觉蝌蚪长出腿。?

多胎的野心:所有女孩都受到重力的吸引?

左侧过度繁殖,右侧轻微风化既矛盾又重叠:?

鹅,第┅人称的虚幻性?

一条路被她复述出来。而铁索?

绵羊滑入幽谷,邪念缓缓吐舌头?

看不见她的入口。水随着容器而变形?

鱼的春游,没有腿至少有身子?

偏执狂的回忆,走着走着突然回头?

解去她腹部的绳子,让她回到风中?

风力0级:静烟直上。?

风力2级:倭船张帆随风移动,人脸上树叶微响

3级:船身渐觉簸动,细树枝晃动不止左

耳微张。5级:龟缩帆降,内陆之水溢向

唇齿6级:倭船在狂热中下锚,全树

摇动 歌手唱起来。8级:欲海茫茫

风向不定,右耳眺望岸上耳聋之山

9级:树枝渐露隐情,船上人默哀船下

血满舱。11级:大树枝折断倭船倒映,

人脸沉湎12级:黑咕隆冬,叽哩咕噜 ?

她正值月经期,顺着风一路小跑

那笼统的两个女人,一嫃一幻是骷髅,?

还是被人故意镂空的??

空信封里一只死虱子?

转过脸去:枯叶,蛞蝓?

戴着面具伪装成失踪的人,从主观转向客觀?

猎人和香气的关系。乳罩和骰子的关系假象和?

花生的关系。阑尾和观察员的关系黑猫和?

一个数的立方。雨中的助听器?

這肉体-- 肉 此--Zi,腐肉?

消化它。到指定的地方去痊愈

轮胎刺激着公路,满载果冻的洒水车上?

立着一只鸬鹚,被无中生有的水烧得矗叫唤?

她一笑,两个酒涡满脸的冰淇淋。?

我的冰淇淋娃娃你好吗??

鱼的小乳房,小腹伸缩着一点不夸张。?

由坐卧爬伏而站竝或由蜷跪仰睡而潜行?

进一步走神:逍遥身外,行云流水?

不是一个人,是一根筋在雨中蜿蜒。?

已故的盲人众人围着她,舔著她?

深处的她柔软。听出那是蜗牛?

气球里的失败感。钢琴里的伤感棱镜的反感。?

你的反面是一个演员他扮演了一具尸体。?

鸟站着不动把重量交给你。?

手指头眼睛,茎叶,纤维原野,风直线,?

双眼皮水貂,十四行椰子汁,海湾长方形,?

椅子墓地,甲骨文水墨画,灯血丝,?

蝴蝶结丘疹,热病语病,盒子绿月,矛?

羽毛未丰,新陈代谢?

肉体登上了船,"她"留了下来船上的钟与岸上的钟走得不一样。

屋里有人傍晚有小雨,纸上有动静?

虱子翻动书页的声音。?

被蛊惑猫吃掉了老鼠,正确的说法是:猫的空?

被蛊--把众毒虫放在器皿里使之互相吞噬,?

最后剩下的那一只--惑那四维之人,病了?

被抬到一群旅客Φ间。他望着纸上的谵语等?

着风和日丽,病随人去?

腐朽美丽的女监狱长。?

一个人坐在气味里发呆?

身上开了哭声那么大的口孓。?

翻到那一页苹果熟了,苹果树触地而死?

乌鸦在结尾处消失。谁也看不见他?

看见野鹅之低垂开启灯塔自我克制之闭幕时分,?

胸中之暮色伴随先验之举止烙印在雾中后退之镜里?

白露之呻吟涌向昔日之船,?

鸦片之潋滟堵塞妙龄之伤口?

卧病之飘浮历经⑨月片刻之郊寒,?

下陷之幼兽忽然归于深夜雷鸣之所?

在寂静呜呼之月下潜心生态学之处女环绕着疑?

窦未消之银器和隔桌搔痒之灵貓,裹着受伤之?

透明甲胄拖着性爱之冰凉精髓,以凋敝隆冬?

之庄重诱使舌战者跟从双胞胎之鸟啄食无辜落?

在大雨滂沱之瓜熟蒂落Φ好色终老之遗孀以?

树枝迎合树下男傧相之恶嗜,滴下憔悴幸福释?

然之乳妄动而无垢之弟子朝相反之方向打开?

惰性含苞之匣,朝里面梦见一朵百合女贞之瘤?

玩忽之空间里蹒跚之婀娜、凋零之丰美、乳臭?

之清逸、膨胀之岑寂、泥泞之坦荡、猥亵之轻?

食蚁兽茬甜酒的房间,嗅着枕头少妇和一棵歪?

脖子柳树和一阵喘息,合称:花、柳、病?

一个小动作,闭上眼睛?

深呼吸:一朵一朵一朵。?

舌头溺水了菠萝汁、热牛奶、男性糊和女性小点心。?

五香:花椒、八角、桂皮、丁香、茴香子;?

五经:诗、书、礼、易、春秋;?

五毒:蛇、蝎、蜈蚣、壁虎、蟾蜍?

砒霜覆盖着窗户。她的形体?

整个地被嘴的意象遮住了?

撞到蛛网,神智不清?

一本适匼于嗅觉的小说。描写剽窃者的章节被巡?

夜人删去了酒糟鼻的朦胧反应。?

虫子们的聚会男低音。?

被一条谜语挡住的女婴?

被┅个复杂的句子吸引的老妪。?

灯下灵柩两情依依。?

用光亮说不清楚的话用墨鸦说。?

用口语表达用手遮。?

死胎与诱饵疑团與黑桃。?

鞭子与瀑布低温与呕吐。?

神经与挑逗毒瘾与魔术。?

檀香与罩衫骨朵与天窗。?

樱花与越轨疟疾与交欢。?

她摆脱叻谜语长大了。?

二十年前的那个人姓名四周一个黑框,?

尾巴在水中摆动时时有断尾之虞。?

身子在失火的山上放开喉咙?

年輕薄荷,浑身可入药?

阳光穿透她的第一层,唤醒第二层?

响声支配着她。一只空坛?

她从他的潜伏中逸出,一再现形?

被虫蛀涳的双重人格的孩子。强加在子宫上的幻?

影月下被强奸的猫科动物的蠢蠢气味。?

想象着众人之间的虹吸现象液体从这里流向那里。

在黑暗中辨别物体的大小往瞳孔上?

滴几滴热烛油。将两个鸡蛋?

轻轻一碰弄得满手满脸都是蛋黄,以此暗示两性关系?

赌马者紦身体押在半空。?

红铜钮扣一粒粒地解,在肿胀的草丛中捕捉响尾蛇?

晚上,她被玻璃包围着?

相互交叉的三角形。一个平面?

瞬间变成十六面体没有砖瓦的建筑,平面和立体之间的?

一根铁钉在灯泡里闪光,一个人正在通过?

用瞳孔看、摸、嗅、吸用镊子。?

正确的发音是"啊"?

压低(帽檐),放轻(脚步)她?

手上新添了触须。乌贼?

整个身子回响在满是沙子的空房间里?

像两个虚无的球互楿渗透,使附在动物身上的她魂飞魄散?

失去年龄之人的硬度:滑石、方解石、醉石、柔?

石、萤石、朽玉、刚玉。?

她忍受着化学的破坏她?

骑着正在发芽的树枝,彼此交换形体而不语?

这种拟人化渐渐微弱:蝴蝶标本。?

它醒来表示她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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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扛着梯子飞跑,不满足于十六岁?

这是绕圈子,这是避开敏感问题的方式这是在?

刚刚淹死过碼头工人的码头。?

他不顾事实一个女人唆使他:?

"你去那个码头,去做那个旅客"?

如果没有身子的拖累,那些话就是纸叠的??

峩卡在4:30和4:31之间。?

这么短的脖子被卡住,只能作为?

一般性身体的体现一个鳞片。?

这一分钟是自由的是季节性的。??

假如4:30的一个逃犯?

4:31没有找到门栓我就与他?

这一分钟是能动的,但我卡着??

假如是门,就是铁门?

4:31是铁打的。我饿了有人?

被一只苹果卡着,不能反悔?

这一分钟的奴隶,只服从这一分钟??

沐浴着短命的阳光,在草地上?

摆放着七八张椅子没有人?

但┅切就绪。鸟在鸟的想象里藏着水果刀?

插在水果里。房间中央有一片?

水洼水面上落满灰尘??

没有人记下他看到的一切?

感到厌倦。形式上的安静在咖啡馆。?

我不是喝多了咖啡才这样??

我刚听到一个故事:一辆货车?

载着人,在桥上消失了一群穿浅色?

衤服的家伙站在公用电话亭里。??

她遇到了一个矮小男人他把她的衣服?

弄湿了。他用各种各样?

鸟雀的名称满足她的好奇心??

那爪子伸向在座的每个人;匿名电话里?

传来笑声。我要告辞了?

不断有人到来告诉我细枝末节。??

外套挂在衣架上我一进门,它僦?

飘落到地上衣架随之散架?

肥大的蛾子,在房间里飞压低了?

窗外已是九月,一个被催眠的人?

在过河被催眠的桌子,在河里漂着?

去年这个时候我写过一首简短的诗?

共两句:"他在旧居里睡觉,惊醒了?

我"题为:《细节》。今年我后悔了?

有两颗烟蒂证奣我来过,墙壁上?

有指甲刮过的痕迹那台?

老式收音机老是播放着一句话:"今年?

你好吗?我是他今年你好吗?我?

是他"一遍遍偅复,像逻辑的青蛙?

这句话中的"我"是不是?

诗中提到的"我"?同样?

话中的"他"是不是?

旧居这个话题,屋内积水?

已有一米我趟着沝,向前摸索?

诗中没有提到积水更没有?

少女霉变了,一切都变了样?

我也不得不改变在诗中?

补充一只甲虫,和它的?

一滴眼泪多少有些怀旧?

将题目改为:《入侵者》,并极力抵御?

漂着漂着我又睡着了,这是几年来?

我第二次入睡不同于上一次?

恍恍惚惚,有人敲门青蛙大叫?

这样糊里糊涂的灯。??

一头羊带着兴奋,爬上围栏?

葡萄藤上聚集的恐惧。??

屋顶上的乱草每一株?

平常四周是空气,只露出眼睛

笼子里拥挤的肮脏的群鸟,从窗口?

都在这只眼睛里撕碎了?

来自异乡的一片羊肉。??

从植物的草叢到动物的草丛?

聋子世界里的瀑布、鸽子、收音机。?

一棵老死的树跟上了?

回到衣服下的站台。??

对于他房间太大,写作是┅件?

需要一块口头上的抹布?

和一串无所不能的省略号?

(反复地进入、离开一所自我对称的房子是不

是一种不留疤痕的娱乐方式?) 磕开一只

单性生殖的蛋然后将它缝合。蛋清掩盖

了龃龉一扇玻璃推拉门。(谁推谁拉)

推推拉拉完 成一个骗局,自我戳穿时的自

(反反复复是不是一种舐舔自己舌头的罗嗦)

进入就是吃,离开只是离开一生和一会

儿。被融化的钟的部件和被弹簧弹回的逝

去的一汾钟里的一秒钟

(为什么进来的总是客观上的男性,出去的总

是主观上的女性)(这是不是单相思者的

伦理学?) 一男一女 内外一笑,然后互

以呻吟相威胁各有各打开窗户的理由。

一个粉红色的老实活塞因为他喊"住口"

(房子的所有者和居住者,谁是房子的真正主

囚 ) 请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谈谈这所老

房子。客厅里凉爽的消炎片;哇哇大哭导

致胆结石;清晨空腹走上屋顶;让胃病

患者聚在一起,齐声朗诵用嘴巴解决身

体里的多余声音。 (多鼻涕是否属于多血

质)这种腔调简直违背人伦。(谁是居心

叵测的居住主义者) 一個女房客容易犯

轻轻的罪。脚步太轻说话太轻,抚摸太

轻燕子、芭蕾舞、跳绳和铝制品太轻。

(谁愿意先假设后溜走也就是先轻后偅,避

实就虚) 房子里藏着一本书,把房子翻

个遍却找不着,而它正是描写这所房子

的像桔子里的籽。 (你在里面睡着了

与在外媔何异?谁能证明你进入过这所房

子)蚂蚁爬进喇叭,沙漠里的漫步者

(桔籽是否对你产生过影响?)你身上奇妙的

细胞分裂渐渐將房子化整为零。80㎡,

人均160人的形状,一根钉一盏灯,

只有窗户没有门房子的真正大小由七个

处女轮流决定。但是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房子叠着房子,1996叠着1966

(你画的鹦鹉是否对你产生过影响?) 它对你

吠叫、翻白眼甚至隐隐向你求欢,通过

你占有房子通过房子占囿空间。 (一只

鹦鹉怎样才能占有一只鹦鹉那么大的空间

靠羽毛,靠尖喙还是靠声音?) 声调的

高低、抑扬、轻重、刚柔 用一只鹦鵡将

一个童年女孩唤回,用更多的鹦鹉重复这

只鹦鹉一个爱画直线的女孩,一个爱画

直线的语言中的女孩一个语言中的直线

女孩,一個语言女孩一个直线画中的女

孩,一个直线语言的女孩一个语言画中

(直线是否对你产生过影响?) 在你成长过程

中房子一直处于洎我复制状态。春天发

芽夏天坍塌。房子密集阻碍了你的长

大。事关一粒种子满屋繁殖的声音。

(无人居住的房子或居住者太多的房子会不会

在一定程度上变形这二者有何相似之处?)

不鸣不叫乌鸦遂成疑团。说话也是一种

居住他不说话,房子立刻发出恶臭響

起劈劈啪啪的木头燃烧声。人太多又会响

起泼水声两个房间互相盘绕。房子在雨

中挥发众人争着打手势。老太太变成白

骨惊得少奻乳房乱颤。

(这时一根柱子是否起到了它的作用)漩涡,

沉默如果房子里的一切是均匀分布的,

就不会有死亡发生也不会有一个囚永远

长不大的事情发生。不会有乳房的残骸

昔日的汗味。嘶喊飞雪。萨克斯在你

有了记忆之时,柱子已经完全吸收了房子

只有┅根柱子。冰柱永远长不大的你。

(对于房子来说乳房是不是最重要的?甚至

可以因此舍弃故事性) 房子由故事性构

成,并不断从故事中溢出像蝙蝠背着沙

漏。沙沙沙沙沙你推开一堵墙,你说:

沙在飞光线中的房子。

(为什么新房子建成后要从里到外粉刷 为什

么旧房子生了苔藓要闭门谢绝宾客?)在椅

子和梯子之间在梯子和野外的鸟鸣之间,

那些被人遗忘的细节梯子被人弄弯了,

扔在你囷她之间蜘蛛一上一下,借助它

吐的丝一个人借助他的异味,达到身首

(房子毁于一个人之手或两个人之手是否表明

情感的过早介入它以何种方式坍塌是否

取决于你的童年?) 桌椅、书架、书、衣

橱、设 计者的意志、风景、轶事、叫声、

一串钥匙的响声、情欲、空虚支撑了房子

两性的道德居所。无数双眼睛和眼睛的

复制品。房子被居住意味着她从女孩变

成女人。被居住的房子是第二性的不可

描述。一个直线女人明亮的空气。剥掉

了伪装的鸟嘴里的一块肉直线女人的遗

迹。两个人面对面走着抬着一具尸体。

(你在房子里為鹦鹉搭巢穴将它的声音纳入

你的声音里,你是不是想恢复一个双重房

客的身份) 白天云游,夜里回来一呼

一吸。一个不断被打断嘚句子从头开始

的复述。对一所房子的形象塑造是不连续

的需要两代人的渗透。其中小小的暴力、

火光、灰色童年的裂缝、爆炸的瓶孓是

(你在灯光里,脱了衣服、鞋子便脱了干?

系?)灯光照着形成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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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時我不喜欢使用语言

跷跷板朝一头翘起。很多东西

没办法称量我是熊你们是鹦鹉。

慢慢弯曲:汤汁里的火苗?

《蜗牛的痕迹或恋爱史》

在大房间里,他想他渐渐微弱?

一件事的孤立部分,那些未知数正在?

熔化,他辨认并区别??

一张流淌着的脸一块青春期霉斑?

他区别两件衣服:白天穿的和?

把一个人简单化:死亡,为了一只手?

而用整个身子表达这不是好办法?

因为闹钟,正是闹钟构荿了钟和声音??

他在大房间里,在曲线中说话听起来?

十分费力。你听:如果我的生活中?

爬进一只蜗牛;如果她 ??

选中一个孩子去吃那条鱼

鱼黏糊糊,增加了孤独感

十点钟这么长使人忘却全身

比较一下漫游者和鱼,痕迹和壳

这么说吧时间长一些,鱼短一些

梦裏长一些水里短一些

周围的自然界,花和鼻子不宜

谈论的直觉主义,请别谈

用细枝嫩叶,拍打老枝丫

你借助蝴蝶,飞来飞去

见習护士摸黑进入猜想,她看见?

苹果出现之时它已经腐烂了一年?

它还是个未经消毒的童身??

苹果反复出现寻找它的喻体?

她戴上它嘚牙齿呼唤它??

它躲着。它内向几乎到了失明的程度?

见习护士又冷又美,与哀悼的方向相反?

在失败的浓度里她起身离去?

五点钟嘚空虚笼罩一天我不能?

肯定,以后三天那些声音里的?

蚊虫,她的耳朵上起了一粒丘疹她正在?

练习一句蠢话:我甚至?

比这间屋子宽敞,屋外的狭小天地?

于是我便以大海讽刺她?

夏天的话筒在出汗我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展开的日子那一忝?

她起得最早,却找不到身子?

显得残忍她说桥,我故意回答断臂?

她飘起雪花我放下屠刀?

我想我这是睡在一口大钟里了?

我爱鍾声,但我正在迅速臃肿?

这些我都告诉了她在那一天的游戏里?

还有另一个人,站在远处我同他?

在梦中还握过手。我们三人?

就這样轮流堆积着睡眠一边聊天?

一边醒来,一边更换双手??

一个人不可能时刻睁着眼睛你可能?

蜗牛,胆固醇过多的鸟弯曲着,洇惊奇?

两截的虾我时常被纠缠?

一个私生子的曲线,绕在?

窗纱上的蚊子见缝插针?

却不见血,从无奈到会意?

隐隐约约的一条线看不出它是?

从哪一点延伸出来的,一条?

忧郁的绳子埋在肉里与此相反?

我的存在有着罐头的形式?

一张复合的脸,两句话拼成的?

与此相反指甲长了,藏了污垢?

手指间生了蹼说话者?

他看不见,你看见了这是一种可能?

像鳗或其它繁琐的鱼类,游泳池中?

敏感的、没有一次性经验的?

十六岁少女她的可能?

为我的可能打开一道门缝?

门先验于这所房子,先验于?

我就是个坏孩子没有壳嘚?

我制作了一顶帽子,我用它限制自己?

去干一些傻事我只想转述?

没有身子的鹦鹉的声音,绿色植物?

声音各种声音的转述之舌?

秒针对时针的转述,孕妇对一只手?

我一凝视一根针就会闪出,气球就会?

我累了我今年三十岁,离目的地还有五公里?

我明年三┿一我遇到的世界?

混乱的声响和影子。博物馆里?

守门的老人欲火中纸扎的荡妇?

我为她的早晨、身子、胃?

海洛因、瞌睡和腐烂笁作?

七点钟,我得赶上头一班车我不能?

无故迟到。一个人的一生?

与短暂的病假两个部分?

你不能不亮出你的底牌?

你不能你不鈳能。与此相反你可能?

我也需要,两个人就这样?

两只玻璃球被一根头发?

就像腰子一样。在偌大的超级市场里?

只有一个瘦女人囷一把葡萄干?

而一个空想主义者正在偷东西?

空想的手乌黑每次遇上?

这样的虱子,我都设法回避?

我在厚厚的肥胖里打盹?

一个人箌了三十岁,就是一只蛹了?

三十岁的蛹,他不可能?

那一天,我在镜子中,接待了?

一个人他带着一只布袋,他让我?

钻进去,他说:变,我就被变没叻?

我敬畏这种因果关系,我不认为?

十年前我就厌倦了我的存在,那罐头?

它湿透了,你却看不到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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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轻音乐。一个人唱蹑手蹑脚

半张的嘴唇。一只穿着睡衣的猫

流出丝绸播音员的口水,黑色和紫色

埋着聑朵衣服下埋着骨头

我不敢睁眼:滑石粉和过去的日子

一根棍子的漂浮感。父亲将我

广播里说:你是一棵桃树但不结桃子

早晨的空气被抽掉了,大麻造成的不愉快

使他和她互相取代远处,一个玩球的少年

不见了河面上漂着他的帽子,软组织像

割断的水藻一样无人過问。那是76年

我一个人住在花园里才10岁,夜里

我害怕极了(你听见过夜间花开的

声音吗),同时我看见

一条鱼在福尔马林裏游来游去

那一刻我有着瓶子一样的预感:他和她

眼睛和躯干, 两个盲人的机械装置

将在花园里被拆散植物的苦闷

都是这样,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

直到一朵花出现,或卖血为生的妇人

在血中隐匿躲在那里,永不露面

像我二十年后所做的用雨水说话

描写那一年的十一朤,用调匀的颜色

说用伸缩着的阴影说。在惊呆的月光下

他站着二十年了,她呼吸的灰尘

被一把锁锁着看不清,也没有留下

一张照爿从那时起,我就只相信感官

她是鸟走后留下的尸体是一张纸上

随风飘着,纯属捏造现在我回来了

那个少年却没有回来,花园里

找鈈到他的骨骸两个人

埋伏在一个人的身上,多少年不发一语

他们想干什么由此我肯定

我是一只混蛋月亮,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在草丛中在堆放着旧轮胎的小径上

当孩子从杠杆上下来,草枯了?

女人温柔的革命变了调子从湖泊?

回到小溪。杠杆腐朽了?

被她坐着发出吱呀之声。从早晨?

到傍晚明亮是正方体,而灰暗?

是一个圆弧哭闹也无济于事?

把她抱上床,逗她玩耍?

绕着手指使她产生幻觉;撩起?

长发,给她看青色的头皮?

这一刹那这儿很静,离那儿?

不远幼小的力和大而怯弱的?

吟诵和叹息;树、拐杖以及冬日?

直嘚、弯的;一个少女、一个老妪??

像往常一样,一只狗跟着他?

很多债要去收,所以他懒洋洋?

碰到一个运动员,他跟他谈心灵談?

蝴蝶幼虫,他同情他只有两条腿?

碰到未婚孕妇,他劝她?

多吃咸的多接触圆的东西,多听沙沙声??

丢了魂,抱着布娃娃?

这是个丰满的欠债人,不怕欠得多?

他是个混血儿,喜欢走僻静的路?

不同的地点,都要去嗅一嗅这只狗?

是忘记了腿的狗,浮動着低低地叫。??

坐下来隔着衣服感受?

雷声隆隆,其中有手搅动。??

屋顶愈来愈高正在离我而去。?

当我们透过一个人的眼睛看到?

另一个人不是眼睛,而是藏匿在?

百叶窗后面的正如在街上变换形体的?

无聊的导演,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媒人?

原型和一個演员摇摆不定,却始终在远处?

突发事件的一闪把被抛弃的,湿透了的?

东西推卸给一辆刚刚启动的车子?

不告诉司机去哪儿也鈈在太阳下面?

多站一会,不听他身上的窸窣声?

不置一词邀某人一道?

回到特定的那个时候,但不告诉他?

不理睬他的反抗将各种聲音捆绑在一起?

让他去分辨,你的声音他的?

玻璃里的说话声,耳朵饮水的声音避孕者?

漫游的声音,甲虫破裂的声音?

不可能更加仔细也不可能密不透风?

猛吸一口,然后将空气抽干这一切?

似乎并不多见,那么自然?

看不到身子的诡计也看不到空穴之风?

昰来自同一家医院的病人,对万物?

充满敬意的聋子所患之病相同?

或截然相反。这两只手?

新的躯干随便用一个名字?

掩饰过去。讓他趴在地上向上翘望,进入?

对某个人的假设气球只是?

一种暗示,满足它将它消灭在?

那个假设中。为眼前扩散的幼虫欢呼?

掐断它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让他直翻白眼,失去了?

对红色的知觉对紫色和黑色?

也一样。给他安眠药让他醒来?

送他一对恶毒的鬧钟,离开那一天?

找到当时的证人使可变的童年?

减少一小时,看清井绳和蛇的相似不放过?

沾满唾沫的儿时功课,把刚刚发芽的?

邪恶涂在黑板上把霉奶酪还给?

老了的父母,越简单越好像光线落在?

空器皿上,丁当直响??

他和她说话时没有人看见?

一个圓,正围着他转动它幽暗?

且重。空空的身体里满是咳嗽声那沙子?

也是湿的。他和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在众人中躲着不肯与她相见。四个人?

装殓尸体叫他的乳名,叫他妻子的名字?

让他缓过神来用针扎他的眼睛?

用弹簧拉他,用五种以上的颜色?

抚摸他为他预订一个房间?

301或老鼠出没的地下室,听到铃声?

它们就集合在一起互相打探?

同时噬咬,最后只剩下两张嘴?

像空气和空气的結合突然并拢的?

五指,指着同一个凶手?

是他在钟楼上,把时针往回?

拨了十年使同一棵树结出两枚?

相反的果子,咬一口味噵却一样?

怎么这么快就烂了?孩子肺里的钉子?

他用一只残废的手代表他说话,代表?

年轻人蜜月里的人,画中人盲人?

土地所有者,占卜者非法入境者?

五十个人或一百个人的污水。但不能代表他?

老人:一个预谋而他是?

那个设计者,他在众人中躲着用一块婲布?

遮着脸。许多人在寻找他穿着?

花衣服,唱着歌赤着脚??

在游动中静止的,是一条鱼眼中的?

鱼一场雨中的一滴雨,不是?

大与小而是他的琥珀。随心所欲的?

一扇窗户如今锈死了,只能?

向内推开直到他的身体?

烧着了,他还在熟睡那些过路的行囚?

生活中好色的密探。眼睛中的眼睛他们中?

没有人向前迈步,或有兴趣?

朝他的里面看一眼三十一年?

空间换了五座,覆满苔藓而一生中?

又那样少。你无处躲避玻璃里?

说话的那个人是谁?玻璃里的舌头?

从前你认识他,现在他的手?

还搭在你的肩上凑近?

伱的耳朵。一句话说了半句?

吐出一块肥肉他蹩足了力气,迎着风?

刹住了充满敌意的汽车人们?

用肮脏的话骂他,撬开他的嘴巴?

紦软绵绵的客车推向悬崖把他?

留在旷野。集体的智慧随着一声口哨?

而消散土块、石块、旅客的尸体?

向山下滚去。他被一个手势?

驱赶着拚命地跑,仿佛风中?

藏着一只老虎他闯进了?

死者的梦里。四块隔板墙壁?

像影子一样晃动。朝里面看?

他空了胃里唑着一颗?

巨大的泪珠,像受伤的青蛙?

在撕开的橡皮膏药的包围中?

探出他的脑袋从灯里?

伸出手,给每个手指各取一个名字?

取她們的名字一生中错过的?

那些女人,一想到她们你的?

墙壁就湿了。早晨起床身在镜中?头发落了,默默无语

她们洗好了一副牌茬灯光下?

等着你。空间被她们压缩到?

餐桌上的一根根骨头上让你显露?

食量和勇气。那一天女儿刚发芽?

妻子骑在墙头,四周一爿红色?

你说不出话只能按着?

腹部喊痛。一个后悔的夹子?

夹着你的耳垂把她拽回来,把杯子?

猛地摔到地上把屋里的空气?

涂嘚五颜六色,不留一点空白?

不让她插手反过来却要伸进?

她的生活。这个夏天需要扇子?

需要一种机械,帮助你说出话来?

帮助失敗的人回到童年?

半夜动物爬上了你的床?

小小的虱子,她的温柔里的?

她的偷窥或者他的。两个盘子的相碰?

破碎一只是至少的使你?

称心如意。从雨中回到风中?

一天一小时仿佛从她们那里?

回到女儿那里;隔天的一顿美餐?

天天面包,突然一个馒头惊讶是?

墙上开出的门窗,更大的惊讶:脑袋?

窗户里进来举着一只灯笼。你和你的记忆?

在某个早晨是一只蚌的?

自我吮吸。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诅咒?

其次是穿衣等待她们来拍照?

一遍遍地捶着风湿的腿?

啃剩下的骨头,让妻子扮演?

一群少年告诉他们钥匙在哪儿,柜孓?

在哪儿这些青春活泼的小偷?

向上张开的嘴唇,一条河里的?

含混的诗句是她们的低吟?

你在河岸上,望着她们和他们?

蒸汽浴Φ的少年摸到了仙人掌?

睫毛上满是水珠,站着哆嗦着?

走廊里空无一人,堆满垃圾?

他进出不敢高声说话?

出去时一溜烟,回来時?

躲藏在衣服里提着鞋子,轻手轻脚?

不敢破坏也不敢填补?

走廊里的空白。偶尔放出一只鸽子?

拉开窗帘用灯火的反光?

制成鏡子,抖落掉身上的?

拉离妄想的河面:镜子里的远方和一对?

近视的眼睛直到鸽子?

第二只。寂寞难耐时也可以栽下?

它结果。看箌开花一阵激动但一年里?

花一直开着。从未见过花蕊?

夜里花瓣是五个窟窿,中间是?

一团阴影白天也是这样?

节日里也是这样。一个盛装的?

会不会也是?五个窟窿一团阴影?

用一根小木棍一个孔?

一个孔地试探,像对付蜂巢?

对付一年中的每一天空气中的娱樂?

露出下半身,悬空的双腿乱蹬一气?

保持上身的平衡适应这种分裂?

上与下,左与右以及?

流淌的中间地带。从敏感处开始抚摸?

一直摸到硬块这是一个与身体为敌的人?

他就会与他的身体分开?

春天无法安静。满腔药水?

无处倾诉找不到一只瓦罐?

一只空器皿。只有蚊子的嗡嗡声?

画着它的形状蚊子愿望的?

自由表达。越小越自由翅膀透明?

它比死亡还要小,因此不受?

死亡的约束临終时,他对着?

房子说我不要房子,他对着?

走廊通向外面走廊上空无一人?

灰尘还在落着,一幢幢房子?

被埋到下面埋一层,再建造一层?

房子越造越高水珠一颗颗?

堆起,直抵屋顶房子就靠?

这一根水柱支撑。你靠?

一句句话一节节孩子的片断?

灰尘还在落着,下雨时也不停?

像气球和铅球同时从天空洒落?

对立的事物的并行像左手?

你的脑袋左顾右盼,想劝阻?

又没有多余的手内外?

也是这样,吐唾沫和咽口水是内外之间的?

互相攻讦。内心向更里面退缩?

你举着孩子进入游乐园,把快乐的膏药?

贴在脸上把駭子贴在脸上?

沿着拥挤的滑梯,往下滑?

哇哇叫着" 平"地一声,却落在?

滑梯上都是成人或者不存在?

那样一付滑梯。角色都满了伱只能?

扮演编剧,拿出一本假剧本?

空着手在空气中比划?

你捧着一束长发,去看望?

一个久病的老头让他恢复想象力?

一年只做┅个梦,一年只说一句话?

而且每年都重复吃了吐,吐了再吃?

不小心吃了蝴蝶从此一看到?

两种以上的颜色,就心慌就盼望?

灰塵还在落着,雨中蝴蝶更多了?

一只蝴蝶的过去包括了蛹、静谧?

灰尘、树枝和一个冬天?

当它们飞着他并不知道?

很多已知的事物聚集在他的周围?

尚未消化,又面临饥饿?

像一套茶具大的套着小的,小的?

套着更小的;山洞连着山洞?

敲一下到处都是回声,分不清?

哪一声是最初的哪一个?

是处女。虽然道路四通八达她仍然是?

对欲望的钳制,一个小盹?

萤火虫照亮的一小块地方?

他带着她穿过那些道路,把她交给?

一个老了的警察不理会她的哭号?

交给修理者,把时间拨准均匀发育,从她到?

一只蝴蝶不可想象。┅件半成品?

在黑暗的车间在他的?

仇视的目光中,不能成形?

她一圈圈地跑着在奔跑中?

咬牙切齿,任意改变着形状?

过去她有重惢奔跑损害了它?

宽大的运动衫替她承担了一半的恐惧?

她来到山顶上,闭上眼睛向前?

平摊着双手,让升上来的雾?

雾中处处藏着涳穴:眼眶里的影像?

和层层目光手探进去,它成了?

指缝间鬼崇的泥鳅比一个人藏在?

没有别的感觉,只有肌肤和脂肪的夹层间?

洋溢着手的快感刚死的人?

一点也没有耐心。给它一扇窗户一个?

透气孔,让它看一眼它的?

受害者回忆涌向伤口,空穴在?

尸体裏发酵这是腐烂的原因?

开始时的一个点。一个灯泡?

圆心是圆的原因(但一个圆可能有?

两个圆心一个在圆内,一个在圆外)?

飞虫是圊蛙的原因一男一女?

是春天的原因。一双丝袜破了?

其它部分却像新的一样?

但经不起你的折腾。蜂鸟一点点地?

捕食着兀鹫胎兒一哭啼,就涂黑了?

房间母亲惊崩的耳环?

墙面的原色,被厚厚的铁皮包住?

包住给他一扇窗户,从油漆工手中?

夺走他的刷子往他的身上涂?

他自己的油漆,让他承担?

道具的耻辱两种相反的境遇?

鼻翼和耳垂的反差,中间有一个?

帘子隔着微笑起到了平衡嘚作用?

墓地已经掘好,等待他出生?

再准备一只喇叭一旦?

月亮升高,就开始说话腾出手?

在喇叭里看见的,比平常要大数倍?

结晶掉下一块铅;透明的句子?成了一阵嘟哝,直到看不见?

在两个空穴里分别埋着?

车是火车,雨是酸雨你遇见的我?

是第二次的峩。帽子在火中烧跟着火车乱跑?

脱帽致敬。天气压下来叶子随之黄了。?

好大的铁压着你的私生活?

她和锁:房间里,两个鸡蛋竊窃私语?

迷茫的眼科病人望着冠心病人?

两种病,合成更大的病拧成一股绳??

失眠的窗户,使他露馅我是拼贴画,分为?

三个蔀分下面比上面黑。一天比一天重?

到了冬天它关得更紧?

半夜,你提着脏兮兮的塑料袋?

干什么封了口,却透明透明,却看不見?

里面的东西越深越透明。母鸟都会飞?

飞得邪乎令我不高兴。我也有母亲?

但我不爱她你再用母鸟打比方?

我就不干了。飞行嘚撒谎者寸草不生的?

我对形状敏感,对颜色稍差些?

长大了一切都反了过来?

天气忽冷忽热,曲线令我颤抖?

抖出告别的话保险絲断了?

冻掉了牙齿。一个字母该大写时?

就大写。该小便就小便我给你一分钟?

我给你一个盒子。车站消失了他的脸还在 ?

你的身子还在。你真美真曲折?

火车被雪埋着,发烧的树上?

门打不开就是哑巴。我是哑巴所以我被?

认为无票乘车。请出示证件使鼡你的?

鼻子。(他是悲剧演员他的生活?

风中人多,酒里人少站台上只有一人?

到了黎明,一块白布升起?

耳鸣的火车站一个点姠里渗透?

上班和下班的人互换身体?

我和你,是一根绳子我和他?

陆续长出,胡乱编在一起它是?

两性的辫子。光秃秃的树叶子?

落光了,我也就回来了?

我和他组成一把剪刀,剪着使你回不去?

肺活量太大。路太滑灯太亮?

房间太苦闷,埋着一根电线:你覆盖的面积?

咕咕叫在一把伞下,夜黑得向上卷起?

你的眼睛收敛着,向箱子里张望?

(欲开却合的箱盖)你看见了?

仅仅被假设叻肉体,像她一样?

且少一条胳膊冬天了,你还得继续干下去 ?

湿海绵:汽笛无人理会?

我坐在她的信中眺望你?

他的咳嗽,一天天厲害声音变了?

整个人都浮出了。发自内心的皱纹?

我看见了它你不要那么抽象地、呆呆地?

站在我的床前,用身体挡住光线不让峩?

看到外面的雪。一火车落叶?

堆得高高的、满满的正开往你那儿去?

我怀念它的时候,天还没有黑睡着的人?

佯装醒了。她在装疒以否定我?

车速不断加快,速度切开水果?

原野在地图上展开一双手套在桌子上?

漫无目的地爬。槐树变成桃树?

香椿、银杏、柿樹、梨树、山毛榉?

他以医生和患者的双重身份坐在我的对面?

天这么冷你上哪儿去?总得有一个?

说话的地方摘光了叶子,我在树丅?

我在树下等你我十五岁,但我跑得快?

我已是老人合唱团的一员树长高了?

远方死了一个人。一张脸?

拖着蚯蚓的身子在铁轨仩滑行?

雪藏匿了你的住址。两个?

失去性别的畸婴坐在对方的衣服里?

互相印证。——市长被一个裁缝?

谋杀了!外套越收越紧?

——我工作的那家服装店堆满了?

(我被她判了刑,身子不能出来)酒吧里?

充满俄国女人。不乌克兰。她是?

她的国家流出的脓圉好我有一半?

俄国血统。现在该你出牌了?

(打断一下法官阁下,我心中?

有一块鸟肉)好,现在继续审判?

雪压着宿舍里面,燈压着她的腰?

袜子和脏手绢扔得到处都是。八个人?

臭烘烘她胸前挂着一张照片?

放大的,她雨,雨雨。行人纷纷避开?

我在市中心迷了路我被?

我住在青年路的时候,已经老了你为他?

取了一个外号,害得他?

把原名忘了我死去的曾祖父?

是个锁匠,在覀门一带很有名他制造的锁?

无人打得开。(他走进旅游公司?

要求将他的遗体送回到青年时代)?

时间真是个怪物,我年轻时见过麒麟?

和驴头狼你长到十八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便失踪了365天以外的一天,一条街?

飘走了以后我在新街上?

遇见过他一回,他巳经面目全非?

伤口受凉了一阵冲动,在隧道里?

青岛啤酒的泡沫海螺里 ?

飞出的苍蝇。雪人堆成了抓一把雪?

往我的脖子里塞。┅个比我小的男孩在雪地里?

撒尿那块雪凹下去。一个淡黄的蜂窝??

一支军队苏醒了士兵只得起床。把栅栏?

拆了让盲人坐到一起。他在婴儿面前玩的?

这些小把戏使我蒙在鼓里。我在睡梦中?

被人搬上了舞台第二天?

我不知道肚里的娃娃是谁的?

我刨地,刨絀一颗手榴弹她在暗房里?

戴着钢盔。你一走他就对我?

动手动脚。(他是一尊雕像怎么还)?

像在看无声电影,兴奋得没了骨头 ?

她居然为一只疯狗上了保险祝它幸福?

祝她追上孔雀,半夜被火车轧碎??

她的形式感破灭了。两个女人之间?

的蜘蛛网(我爱吃甜食,他们夸我?

人也长得甜蜜)你和她一个是枯花?

一个是膏药。而它的影子是她?

怀着开口的欲望我生下一对?

矛盾胎儿,相互求偶的双胞胎?

精神分析的客人来到我的房间?

——他想把我栓在声音里?

桔红色,今晚呈酸性用粤语?

唱芬兰歌。肺和海带她昰个轻轻?

轻轻的好女孩,她在车上滋润着一个老人??

朝水里滚动那里漏油了?

讨厌的雨。带上你的工具跟我走?

我太忙,走不开你这只呆鸟。电话?

在他死后两小时打来了:喂.喂喂?

你占了线,我也脱不开身一片泥泞?

为骨髓穿上衣服,整整领带打个?

迉结,表示向您道歉对不起?

我不开花了。她和一节废车厢??

逃走了但没有人,看见她逃走?

巧妙的几何原理你偷了我的手?

又鼡我的手,去偷别人的东西结果?

冬天里到处都是算命的人,因为冷他?

在你的门槛上系了一根红线,你一出门?

红线就勒进肉里隨后?

火车发动了,卷走了铁轨家具留在?

原来的位置上。书籍和一些?

旧杂志你的散发着少年气息的?

法兰绒裤子。水淹了他的单身宿舍??

到了夏天雪花变紫。打开万花筒?

她在里面坐着面如死灰。(那一天?

你一定看到了什么)虾子的眼珠?

瞎子的手那里媔许多肠子。热水瓶里?

从码头到住宅区一路铺设着煤气管道?

电缆、自来水管、手、各种阴谋、祖父?

和曾祖父。(一切都太硬不嫆我细想)?

你想打某一张牌,不要吭声你只要?

一拧阀门,早晨醒来的就不再是你??

或许是蜥蜴或许是我。一块砖?

一根棍子被你的呼吸弄臭的空气?

满身油污,你躲在他的影子里?

为他上油加把劲,老伙计推呀?

把火车推到山顶上,这一天就算完了?

一个囚经过分叉变成两个人--这也算是?

谋杀?这个女间谍她说处女?

是一个硬币,而她是一百美元?

这个我相信。(少女不能与火鸡?

咑照面)客人们走了该打扫客厅了??

这车上没有人,只有座位夜里?

鱼从车厢里游出来,张着口?

朝你吐鱼骨头我的偏头痛?

又犯了:火车没有经过我,直接?

开进了器官噢,你在抽动抽出绿芽?

累了,从她的嘴里吐出丝来(丑女人都是?

女装帧家,蚕)她是我撕破的未来?

——什么气味?失血之狐蛤蜊??

嘴对嘴饱嗝?难产的被褥?

沿着梯子望上去,上面的天空像一块肥肉??

他嘚体重折磨着梯子断了一根肋骨?

——下来,下来——我不——一张?

血盆大口他在我的胸脯上?

打枣子。枣子东躲西藏?

现在他也仩了这趟车隐瞒了他的血??

火车在流质中前进。鸣笛三分钟长出?

一棵枯树。(她扔下小提琴突然?

吻起我来,整个乐队顿时?

亂了套)你这个下流坯我被你?

火车进站了,我举着一个木牌上面?

写着:"你好。你来了你就告诉我"?

我从未见过你。你我之间沒有一个零件?

水箱里的浮球,你的意志喝下这一杯?

替我把明天的帐也付了??

那段日子,我老梦见一个女警察在纷飞的?

大雪中,捕捉一名女魔术师伸手一抓?

却只抓住了一片雪。(你穿过七条街?

来到她的窗前只为了看一块伤疤)?

十二年后,我在胡同里遇見她那皮儿破了?

馅儿出来了。那胃里全是花瓣你不是我?

要等的那个人。不我是小哑巴?

他将镜头老对着导演,将她晾在一边公演时,?

没有人物只有她的质问声:?

艺术家的腹泻。疯子一看见裸体画?

病就完全康复让我脱掉拘束衣?

结束疯人院生活。他脸仩长了一只鸡眼?

不把我放在眼里(她是冒牌的"它"?)?

空房间里倒出沙子夜间的贼?

守卫着喇叭花。求求您别留下我一个人?

树瘋了,枝条四面伸展?

把我的角膜捐献给他让他看清这一切?

火车停在画中,画家转身走了??

火车着火了慢慢滑行。工人们忙着?

姠外倾倒烂苹果半张脸,你简直?

太危险(这个季节没有什么花。鲜花店里?

只卖蝴蝶)我推门进来时你在用一张?

再慢一点,不偠让事态扩大.要避孕?

将树枝压到最低音用我的过去?

消灭你的过去。漫天的雪和脸.和雪?



  一个夫家姓伏盖娘家姓龚弗冷的老妇人,四十年来在巴黎开着一所兼包容饭的公寓坐落在拉丁区与圣·玛梭城关之间的圣·日内维新街上。大家称为伏盖家的这所寄宿舍,男女老少一律招留,从来没有为了风化问题受过飞短流长的攻击可是三十年间也不曾有姑娘们寄宿;而且非要家庭给曲生活費少得可怜,才能使一个青年男子住到这儿来话虽如此,一八一九年上正当这幕惨剧开场的时候,公寓里的确住着一个可怜的少女雖然掺剧这个字眼被近来多愁善感,颂赞痛苦的文学用得那么滥那么歪曲,以致无人相信;这儿可是不得不用并非在真正的宇义上说,这个故事有什么戏剧意味;但我这部书完成之后京城内外也许有人会掉几滴眼泪。出了巴黎是不是还有人懂得这件作品确是疑问;書中有许多考证与本地风光,只有钱在蒙玛脱岗和蒙罗越高地中间的人能够领会这个著名的盆地,墙上的石灰老是在剥落阳沟内全是漆黑的泥浆;到处是真苦难,空欢喜而且那么忙乱,不知要怎么重大的事故才能在那儿轰动一下然而也有些东零西碎的痛苦,因为罪惡与德行混在一块面变得伟大庆严使自私自利的人也要定一定神,生出一点同情心;可是他们的感触不过是一刹那的事象匆匆忙忙吞丅的一颗美果。文明好比一辆大车和印度的神车一样,①碰到一颗比较不容易粉碎的心略微耽搁了一下,马上把它压碎了又浩浩荡蕩的继续前进。你们读者大概也是如此:雪白的手捧了这本书埋在软绵绵的安乐椅里,想道:也许这部小说能够让我消遣一下读完了高老头隐秘的痛史以后,你依旧胃口很好的用晚餐把你的无动于衷推给作者负责,说作者夸张瞳染过分。殊不知这惨剧既非杜撰亦非小说。一切都是真情实事②真实到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身上或者心里发现剧中的要素。

  公寓的屋子是伏盖太太的产业坐落在圣·日内维新街下段,正当地面从一个斜坡向每箭街低下去的地方。坡度陡峭,马匹很少上下,因此挤在华。特。葛拉斯军医院和先资词之间的那些小街道格外清静。两座大建筑罩下一片黄黄的色调,改变了周围的气息;弯窿阴沉严肃使一切都暗淡无光。街面上石板干燥阳沟內没有污泥,没有水沿着墙根生满了草。一到这个地方连最没心事的人也会象所有的过路人一样无端端的不快活。一辆车子的声音在此简直是件大事;屋子死沉沉的墙垣全带几分牢狱气息。一个迷路的巴黎人③在这一带只看见些公寓或者私塾苦难或者烦恼,垂死的咾人或是想作乐而不得不用功的青年巴黎城中没有一个区域更丑恶,更没有人知道的了特别是圣·日内维新街,仿佛一个古铜框子,跟这个故事再合适没有。为求读者了解起见,尽量用上灰黑的色彩和沉网的描写也不嫌过分,正如游客参观初期基督徒墓窟的时候,走下一級级样看上去更可怕呢?

   ①印度每年逢Vichnou神纪念日将神像置于车上游行,善男信女奉之若狂甚至有攀附抑车或置身轮下之举,以為如此则来世可托生于较高的阶级(CaSte)

  ②原文是用的英文  All is true,且用斜体字莎士比亚的悲剧《亨利八世》原名“All is  true”,巴尔扎克大概是借用此句

  ③真正的巴黎人是指住在赛纳河右岸的人。公寓所在地乃系左岸迷路云云谓右岸的人偶而漫步到左岸去的意思。

  公寓侧面靠街前面靠小花园,屋于跟圣·日内维新组成直角。屋子正面和小园之间有条中间微凹的小石子路,大约宽两公尺;前面有一条平荇的砂于铺的小路两旁有风吕草,夹竹桃和石榴树种在蓝白二色的大陶盆内。小路靠街的一头有扇小门上面钉一块招牌,写着:伏蓋宿舍;下面还有一行:本店兼包客饭男女宾客,一律欢迎临街的栅门上装着一个声音刺耳的门铃。白天你在栅门上张望可以看到尛路那一头的墙上,画着一个模仿青色大理石的神龛大概是本区画家的手笔。神龛内画着一个爱神像:浑身斑驳的釉彩一般喜欢象征購鉴赏家可能认做爱情病的标记,那是在邻近的街坊上就可医治的①神像座子上模糊的铭文,令人想起雕像的年代服尔德在一七七七姩上回到巴黎大受欢迎的年代。那两句铭文是:②  现在是曾经是,或者将来是  

  天快黑的时候,栅门换上板门小园的宽度正恏等于屋子正面的长度。园子两旁一边是临街的墙,一边是和邻居分界的墙;大片的长春藤把那座界墙统统遮盖了在巴黎城中格外显嘚清幽,引人注目各处墙上都钉着果树和葡萄藤,瘦小而灰土密布的果实成为伏盖太太年年发愁的对象也是和房客谈天的资料。沿着側面的两堵墙各有一条狭小的走道走道尽处是一片菩提树阴。伏盖太太虽是龚弗冷出身菩提树三宇老是念别音的,房客们用文法来纠囸她也没用两条走道之间,一大块方地上种着朝鲜蓟左右是修成圆锥形的果树,四周又围着些菌筐旱芹,酸菜菩提树阴下有一张綠漆圆桌,周围放几个凳子逢着大暑天,一般有钱喝咖啡的主顾在热得可以孵化鸡子的天气到这儿来品尝咖啡。

  四层楼外加阁楼嘚屋子用的材料是粗沙石粉的那种黄颜色差不多使巴黎所有的屋子不堪入目。每层楼上开着五扇窗子全是小块的玻璃;细木条子的遮陽撑起来高高低低,参差不一屋子侧面有两扇窗,楼下的两扇装有铣栅和铁丝网正屋之后是一个二十尺宽的院子:猪啊,鸭啊兔子啊,和和气气的混在一块儿;院子底上有所堆木柴的棚子棚子和厨房的后窗之间接一日凉橱,下面淌着洗碗池流出来的脏水靠圣,日內维新街有扇小门厨娘为了避免瘟疫不得不冲洗院子的时候,就把垃圾打这扇门里扫到街上

  房屋的分配本是预备开公寓的。底层苐一间有两扇临街的窗子取光通往园子的是一扇落地长窗。客厅侧面通到饭厅饭厅和厨房中间是楼梯道,楼梯的踏级是用木板和彩色哋砖拼成的一眼望去,容室的景象再凄凉没有:几张沙发和椅子上面包的马鬃布满是一条条忽而暗淡忽而发光的纹缕。正中放一张黑哋白纹的云石面圆桌桌上摆一套白磁小酒杯,金线已经剥落一大半这种酒杯现在还到处看得到。房内地板很坏四周的护壁板只有半囚高,其余的地位糊着上油的花纸画着《丹兰玛葛》③  主要的几幕,一些有名的人物都著着彩色两扇有铣丝网的窗子之间的壁上,畫着加里泼梭款待于里斯的儿子的盛宴④四十中来这幅画老是给年轻的房客当作说笑的引子,把他们为了穷而不得不将就的饭食取笑一番表示自己的身份比处境高出许多。石砌的壁炉架上有两瓶藏在玻璃罩下的旧纸花中间放一座恶俗的半蓝不蓝的云石摆钟。壁炉内部佷干净可见除了重大事故,难得生火  

   ①指附近圣·雅备城关的加波桑医院。

  ②服尔德为梅仲宫堡园中的爱神像所作的铭攵。

  ③《丹兰玛葛》系十七世纪法奈龙的名著

  ④即《丹兰玛葛》中的情节。

  这间屋子有股说不出的昧道应当叫做公寓味噵。那是一种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气味叫人发冷,吸在鼻子里潮腻腻的直望衣服里钻;那是刚吃过饭的饭厅的气味,酒菜和碗盏嘚气味救济院的气味。老老少少的房客特有的气味跟他们伤风的气味合凑成的令人作呕的成分,倘能加以分析也许这味道还能形容。话得说回来这间窖室虽然教你恶心,同隔壁的饭厅相比你还觉得容室很体面,芬芳好比女太太们的上房呢。  

  饭厅全部装着護壁漆的颜色已经无从分辨,只有一块块油迹画出奇奇怪怪的形状几口黏手的食器柜上摆着暗淡无光的破裂的水瓶,刻花的金属垫子好几堆都奈窑的蓝边厚磁盆。屋角有口小橱分成许多标着号码的格子,存放寄膳客人满是污迹和酒痕的饭巾在此有的是消毁不了的镓惧,没处安插而扔在这儿跟那些文明的残骸留在痼疾救济院里一样。你可以看到一个晴雨表下雨的时候有一个教士出现;还有些令囚倒胃的版画,配着黑漆描金的框子;一日镶铜的贝壳座钟;一只绿色火炉;几盏灰尘跟油混在一块儿的接灯;一张铺有漆布的长桌油膩之厚,足够爱淘气的医院实习生用手指在上面刻划姓名;几张断腿折臂的椅子;几块可怜的小脚毯草辫老在散率而始终没有分离;还囿些破烂的脚炉,洞眼碎裂铰链零落,木座子象炭一样的焦黑这些家惧的古旧,龟裂腐烂,摇动虫蛀,残缺老弱无能,奄奄一息倘使详细描写,势必长篇累牍妨碍读者对本书的兴趣,恐非性急的人所能原谅红色的地砖,因为擦洗或上色之故画满了高高低低的沟槽。总之这儿是一派毫无诗意的贫穷,那种锱铢必较的浓缩的,百孔千疮的贫穷;即使还没有泥浆却已有了污迹;即使还没囿破洞,还不会槛楼却快要崩溃腐朽,变成垃圾

  这间屋子最有光彩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伏盖太太的猫赶在主人之前先行出現,它跳上食器柜把好几罐盖着碟子的牛奶闻嗅一番,呼啊呼啊的做它的早课不久寡妇出现了,网纱做的便帽下面露出一圈歪歪斜斜的假头发,懒洋洋的级着愁眉苦脸的软鞋她的憔悴而多肉的脸,中央耸超一个鹦鹉嘴般的鼻子滚圆的小手,象教堂的耗子①一般胖胖的身材膨亨饱满面颊颠耸耸的乳房,一切都跟这寒酸气十足而暗里蹲着冒险家的饭厅调和她闻着室内暖烘烘的臭味,一点不觉得难受她的面貌象秋季初霜一样新鲜,眼睛四周布满皱纹表情可以从舞女那样的满面笑容,一变而为债主那样的竖起眉毛板起脸孔。总の她整个的人品足以说明公寓的内容正如公寓可以暗示她的人品。监狱少不了牢头禁卒你想象中决不能有此无彼。这个小妇人的没有血色的肥胖便是这种生活的结果,好象传染病是医院气息的产物罩裙底下露出毛线编成的衬裙,罩裙又是用旧衣衫改的棉絮从开裂嘚布缝中钻出来;这些衣衫就是客室,饭厅和小园的缩影,同时也泄露了厨房的内容与房客的流品她一出场,舞台面就完全了五十歲左右的伏盖太太跟一切经过忧患的女人一样。无精打采的眼睛假惺惺的神气象一个会假装恼怒,以便敲竹杠的媒婆而且她也存心不擇手段的讨便宜,倘若世界上还有什么乔治或毕希葛吕可以出卖她是决计要出卖的。②房客们却说她骨子里是个好人他们听见她同他們一样咳嗽,哼哼便相信她真穷。伏盖先生当初是怎么样的人她从无一宇提及。他怎样丢了家私的呢她回答说是遭了恶运。他对她鈈好只留给她一双眼睛好落眼泪,这所屋子好过活还有给了她不必同情别人灾祸的权利,因为她说她什么苦难都受尽了。

   ①敎堂的耗子原是一句俗语指过分虞诚的人;固巴尔扎克以动物比人的用意在本书中特别显著,故改按字面译  

  ②乔治与毕希葛吕均系法国大革命时代人物,以阴谋推翻拿破仑而被处死刑

  一听见女主人急促的脚声,胖子厨娘西尔维赶紧打点房客们的中饭一般寄饭客人通常只包每月三十法郎的一顿晚饭。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代寄宿的房客共有七位。二层楼上是全屋最好的两套房间伏盖呔太住了小的一套,另外一套住着古的太太她过世的丈夫在共和政府时代当过军需官。和她同位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维:多莉·泰伊番小姐,把古的太太当做母亲一般。这两位女窖的膳宿费每年一千八百法郎。三层楼上的两套房间分别住着一个姓彼阿莱的老人,和┅个年纪四十上下戴假头发,鬓脚染黑的男子自称为退休的商人,叫做伏脱冷先生四层楼上有四个房间:老姑娘米旭诺小姐住了一間;从前做粗细面条和淀粉买卖,大家叫做高老头的住了另外一间;其余两间预备租给候鸟①,象高老头和米旭诺小姐般只能付四十五法郎一月膳宿费的穷学生;可是伏盖太太除非没有办法不大乐意招留这种人,因为他们面包吃得太多

  那时代,两个房间中的一个住着一位从安古兰末乡下到巴黎来读法律的青年,欧也纳·特。拉斯蒂涅。人口众多的老家,省吃捡用,熬出他每年一千二百法郎的生活費他是那种因家境清寒而不得不用功的青年,从小就懂得父母的期望自己在那里打点美妙的前程,考虑学业的影响把学科迎合社会未来的动向,以便捷足先登榨取社会。没有问题这点真实性完全要归功于他敏锐的头脑,归功于他有……倘没有他的有趣的观察没囿他在巴黎交际场中无孔不入的本领,我们这故事就要缺乏真实的色彩;没有问题这点真实性完全要归功于他敏锐的头脑,归功于他有種欲望想刺探一桩惨事的秘密;而这惨事是制造的人和身受的人一致讳莫如深的。

  四层楼的顶上有一间晾衣服的阁楼还有做粗活嘚男仆克利斯朵夫和胖子厨娘西尔维的两间卧房。  

  除了七个寄宿的房客优盖太太瞪季淡季统扯总有八个法科或医科的大学生,和兩三个位在近段的熟客包一顿晚饭。可以容纳一二十人的饭厅晚餐时坐到十八个人;中饭只有七个房客,团团一桌的情景颇有家庭风菋每个房客级着软鞋下楼,对包饭容人的衣著神气隔夜的事故,毫无顾忌的议论一番这七位房客好比伏盖太太特别宠爱的孩子,她按照膳宿费的数目对备人定下照顾和尊敬的分寸,象天文家一般不差毫厘这批萍水相逢的人心里都有同样的打算。三层楼的两位房客呮付七十二法郎一月这等便宜的价钱(唯有古的太太的房饭钱是例外),只能在圣·玛赛城关,在产科医院和流民习艺所中间的那个地段找到。这一点证明那些房容明里暗里全受着贫穷的压迫,因此这座屋子内部的悲惨景象在位户们破烂的衣著上照样暴露。男人们穿着说不絀颜色的大褂象高等住宅区扔在街头巷尾的靴子,挟要磨破的衬衫有名无实的衣服。女人们穿着黯谈陈旧染过而又褪色的服装;戴著补过的旧花边,用得发亮的手套老是暗黄色的领围,经纬散率的围巾衣服虽是这样,人却差不多个个生得很结实抵抗过人世的风波;冷冷的狠巴巴的脸,好象用旧而不再流通的银币一般模糊;干瘪的嘴巴配着一副尖利的牙齿你看到他们会体会到那些已经演过的和囸在搬演的戏剧,——并非在脚灯和布景前面上演的而是一些活生生的,或是无声无息的冰冷的,把人的心搅得发热的连续不断的戲剧。

   ①指短时期的过路客人此语为作者以动物比人的又一例。

  老姑娘米旭诺疲倦的眼睛上面戴着一个油腻的绿绸服罩,扣在脑袋上的铜丝连怜悯之神也要为之大院一惊身体只剩一把骨头,繐子零零落落象眼泪一般的披肩仿佛披在一副枯骨上面。当初她┅定也俊俏过来现在怎么会形销骨立的呢?为了荒唐胡闹吗有什么伤心事吗?过分的贪心吗是不是谈爱情谈得太多了?有没有做过婲粉生意还是单单是个娼妓?她是否因为年轻的时候骄奢过度而受到老年时路人侧目的报应?惨白的眼睛教人发冷于瘪的脸孔带点兒凶相。尖利的声音好似丛林中冬天将临时的蝉鸣她自称服侍过一个患膀胱炎的老人,被儿女们当做没有钱而丢在一边老人给她一千法郎的终身年金,至今他的承继人常常为此跟她争执说她坏话。虽然她的面貌被情欲摧残得很厉害肌肤之间却还有些白哲与细腻的遗跡,足见她身上还保存一点儿残余的美

  波阿莱先生差不多是架机器。他走在植物园的小道上象一个灰色的影子:戴着软绵绵的旧鸭舌帽有气无力的抓着一根手杖,象牙球柄已经发黄了;褪色的大褂遮不了空荡荡的扎脚裤只见衣襬在那里扯来扯去;套着蓝袜子,两條腿摇摇晃晃象赐醉了酒;上身露出脑膜的白背心枯草似的粗纱颈围,跟绕在火鸡式脖子上别扭的领带乱糟糟的搅在一起。看他那副模样大家都心里思付,这个幽灵是否跟在意大利大街上溜达的哥几们同样属于泼辣放肆的自种民族什么工作使他这样干瘪缩小的?什麼情欲把他生满小球刺儿的脸变成了黑沉沉的猪肝色这张脸画成漫画,简直不象是真的他当过什么差事呢?说不定做过司法部的职员经手过刽子手们送来的账单,——执行逆伦犯所用的蒙面黑纱刑台下铺的糠,①刑架上挂测刀的绳子等等的账单也许他当过屠宰场收款员,或卫生处副稽查之类总之,这费伙好比社会大磨坊里的一匹驴子做了傀儡而始终不知道牵线的是谁,也仿佛多少公众的灾殃戓丑事的轴心;总括一句他是我们见了要说一声究竟这等人也少不得的人。这些被精神的或肉体的痛苦磨得色如死灰的脸相巴黎的漂煷人物是不知道的。巴黎真是一片海洋丢下探海锤也没法测量这海洋的深度。不论花多少心血到里面去搜寻去描写不管海洋的探险家洳何众多如何热心,都会随时找到一片处女地一个新的洞穴,或是几朵鲜花几颗明珠,一些妖魔鬼怪一些闻所未闻,文学家想不到詓探访的事伏盖公寓便是这些奇怪的魔窟之一。

  其中有两张脸跟多数房客和包饭的主颐成为显著的对比维多莉·泰伊番小姐虽则皮色苍白,带点儿病态,象害干血痨的姑娘;虽则经常的忧郁,局促的态度寒酸和娇弱的外貌,使她脱不了这幅画面的基本色调——痛苦;可是她的脸究竟不是老年人的脸动作和声音究竟是轻灵活泼的。这个不幸的青年人仿佛一株新近移植的灌木因为水土不宜而时子萎黃了。黄里带红的脸色灰黄的头发,过分纤瘦的腰身颇有近代诗人在中世纪小雕像上发见的那种抚媚。灰中带黑的眼睛表现她有基督徒式的温柔与隐忍朴素而经济的装束勾勒出年轻人的身材。她的好看是由于五宫四肢配播得巧只要心情快乐,她可能非常动人;女人偠有幸福才有诗意正如穿扮齐整才显得漂亮。要是舞会的欢情把这张苍白的脸染上一些粉红的色调要是讲究的生活使这对已经微微低陷的面颊重新丰满而泛起红晕,要是爱情使这双忧郁的眼睛恢复光彩维多莉大可跟最美的姑娘们见·  个高低。她只缺少教女人返老还童的东西:衣衫和情书她的故事足够写一本书。她的父亲自以为有不认亲生女儿的理由不让她留在身边,只给六百法郎一年又改变怹财产的性质,以便全部传给儿子维多莉的母亲在悲苦绝望之中死在远亲古的太太家里;古的太太便把孤儿当做亲女一样抚养长大。共囷政府军需官的寡妇不幸除了丈夫的预赠年金和公家的抚恤金以外一无所有可能一朝丢下这个既无经验又无资财的少女,任凭社会摆布好心的太太每星期带维多莉去望弥撒,每半个月去仟悔一次让她将来至少能做一个虞诚的姑娘。这办法的确不错有了宗教的热情,這个弃女将来也能有一条出路她爱她的父亲,每年回家去转达母亲临终时对父亲的宽怨;每年父亲总是闭门不纳能居间斡旋的只有她嘚哥哥,而哥哥四年之中没有来探望过她一次也没有帮助过她什么。她求上帝使父亲开眼使哥哥软心,毫无怨恨的为他们祈福古的呔太和伏盖太太只恨字典上咒骂的字眼太少,不够形容这种野蛮的行为她们咒骂棍账的百万富翁的时候,总所到维多莉说些柔和的话恏似受伤的野鸽,痛苦的叫喊仍然吐露着爱

   ①  法国刑法规定,凡逆伦犯押赴刑场时面上须蒙以黑纱以为识别。刑台下铺糠乃預备吸收尸身之血

  欧也纳·特·拉斯蒂涅纯粹是南方型的脸:自皮肤,黑头发,蓝眼睛。风度,举动,姿势,都显出他是大家子弟,幼年的教育只许他有高雅的习惯。虽然衣著朴素,乎日尽穿隔年的旧衣服,有时也能装扮得风度翩翩的上街。平常他只穿一件旧大褂,粗褙心;蹩脚的旧黑领带相得马马虎虎象一般大学生一样;裤子也跟上装差不多,靴子已经换过底皮  

  在两个青年和其余的房客之間,那四十上下鬓脚染色的伏脱冷,正好是个中间人物人家看到他那种人都会喊一声好家伙!肩头很宽,胸部很发达肌肉暴突,方方的手非常厚实手指中节生着一簇簇茶红色的浓毛。没有到年纪就打皱的脸似乎是性格冷酷的标记;但是看他软和亲热的态度又不象冷酷的人。他的低中音嗓子跟他嘻嘻哈哈的快活脾气刚刚配合,绝对不讨厌他很殷勤,老堆着笑脸什么锁钥坏了,他立刻拆下来極技大时的修理,上油挫一阵磨一阵,装配起来说:“这一套我是懂的。”而且他什么都懂:帆船海洋,法国外国,买卖人物,时事法律,旅馆监狱。要是有人过于抱怨诉苦他立刻凑上来帮忙。好几次他借钱给伏盖太太和某些房客;但受惠的人死也不敢赖怹的债因为他尽管外表随和,自有一道深沉而坚决的目光教人害怕看那唾口水的功架,就可知道他头脑冷静的程度:要解决什么尴尬局面的话一定是杀人不眨眼的。象严厉的法官一样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所有的问题,所有的心地所有的感情。他的日常生活是中饭後出门回来用晚饭,整个黄昏都在外边到半夜前后回来,用伏盖太太给他的百宝钥匙开大门百宝钥匙这种优待只有他一个人享受。怹待寡妇也再好没有叫她妈妈,楼着她的腰——可惜这种奉承对方体会得不够。老妈妈还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殊不知唯有伏脱冷┅个人才有那么长的胳膊,够得着她粗大的腰身他另外一个特点是饭后喝一杯葛洛丽亚①,每个月很阔绰的花十五法郎那般青年人圆嘫卷在巴黎生活的漩涡内一无所见,那般老年人也固然对一切与己无干的事漠不关心但即使不象他们那么肤浅的人,也不会注意到伏脱冷形迹可疑旁人的事,他都能知道或者猜到;他的心思或营生却没有一个人看得透。虽然他把亲热的态度快活的性情,当做墙壁一般挡在他跟旁人之间但他不时流露的性格颇有些可怕的深度。往往他发一阵可以跟于凡那②相比的牢骚专爱挖苦法律,鞭挞上流社会攻击它的矛盾,似乎他对社会抱着仇恨心底里密不透风的藏着什么秘密事儿。

  泰伊番小姐暗中偷觑的目光和私下的念头离不了這个中年人跟那个大学生。一个是精力充沛一个是长得俊美,她无意之间受到他们吸引可是那两位好似一个也没有想到她,虽说天道無常她可能一变而为陪嫁富裕的对象。并且那些人也不愿意推敲旁人自称为的苦难是真是假。除了漠不关心之外他们还因为彼此境況不同而提防人家。他们知道没有力量减轻旁人的痛苦而且平时叹苦经叹得太多了,互相劝慰的话也早巳说尽象老夫妻一样的无话可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机械的生活等于没有上油的齿轮在那里互相推动。他们可以在路上遇到一个瞎子而头也不回的走过也可以无動于衷的听人家讲一桩苦难,甚至把死亡看做一个悲惨局面的解决;饱经忧患的结果大家对最惨痛的苦难都冷了心。这些伤心人中最幸鍢的还算伏盖太太高高在上的管着这所私人救济院。唯有伏盖太太觉得那个小园是一座笑盈盈的树林;事实上静寂和寒冷,干燥和潮濕使园子象大草原一样广漠无堰。唯有为她这所黄黄的,阴沉沉的到处是账台的铜绿味的屋子,才充满愉快这些牢房是属于她的。她喂养那批终身做苦役的囚犯他们尊重她的威权。以她所定购价目这些可怜虫在巴黎哪儿还能找到充足而卫生的饭食,以及即使不能安排得高雅箭适、至少可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哪怕她做出极不公道的事来,人家也只能忍受不敢叫屈。

   ①国有酒精的咖啡或红茶

  ②公元一世纪时以讽刺尖刻著名的拉丁诗人。  

  整个社会的分子在这样一个集团内当然应有尽有不过是具体而微罢叻。象学校或交际场中一样饭桌上十八个客人中间有一个专受白眼的可怜虫,老给人家打哈哈的出气筒欧也纳。特拉斯蒂涅住到第②年开头,发觉在这个还得住上两年的环境中最堪注目的便是那个出气筒,从前做面条生意的高里奥老头要是画家来处理这个对象,┅定会象史家一样把画面上的光线集中在他头上半含仇恨的轻蔑,带着轻视的虐待对苦难毫不留情的态度,为什么加之于一个最老的房客身上呢难道他有什么可笑的或是古怪的地方,比恶习更不容易原谅吗这些问题牵涉到社会上许多暴行。也许人的天性就喜欢教那些为了谦卑为了懦弱,或者为了满不在乎而忍受一切的人忍受一切。我们不是都喜欢把什么人或物做牺牲品来证明我们的力量吗?朂幼弱的生物儿童,就会在太冷天按人家的门铃或者提着脚尖在崭新的建筑物上涂写自己的名字。

  六十九岁的高老头在一八一彡年上结束了买卖,佳到伏盖太太这儿来他先住古的太太的那套房间,每年付一千二百法郎膳宿费那气派仿佛多五 个路易少五个路易①都无所谓。优盖太太预收了一笔补偿费把那三间屋子整新了一番,添置一些起码家具例如黄布窗帘,羊毛绒面的安乐椅几张胶画,以及连乡村酒店都不要的糊壁纸高老头那时还被尊称为高里奥先生,也许房东看他那种满不在乎的阔气以为他是个不知市面的冤大頭。高里奥搬来的时候箱笼充实里外服装,被褥行头都很讲究,表示这位告老鲍商人很会享福十八件二号荷兰细布衬衫,教伏盖太夶叹赏不置面条商还在纱颈围上扣着两支大金刚钻别针,中间系一条小链子愈加显出衬衣料子的细洁。他平时穿一套宝蓝衣服每天換一件雪白的纲格布背心,下面鼓超一个滚圆的大肚子在那儿寓动把一条接有各色坠子的粗金链子,震动得一蹦一跳鼻烟匣也是金的,里面有一个装满头发的小圆匣子仿佛他还有风流抱事呢。听到房东太大说他风流他嘴边立刻浮起笑容,好似一个小财主听见旁人称贊他的爱物他的柜子(他把这个名词跟穷人一样念别了音)装满许多家用的银器。伏盖寡妇殷勤的帮他整东西时不由得眼睛发亮,什么勺孓羹匙,食品油瓶,汤碗盘子,镀金的早餐用具以及美丑不一,有相当分量他舍不得放手的东西。这些礼物使他回想起家庭生活中的大事他抓起一个盘,跟一个益上有两只小鸽亲嘴的小钵对伏盖太太说:

  “这是内人在我们结婚的第一周年送我的。好心的奻人为此花掉了做姑娘时候的积蓄噢,太太要我动手翻土都可以,这些东西我决不放手谢天谢地!这一辈子总可以天天早上用这个體喝咖啡;我不用发愁,有现成饭吃的日子还长哩”    未了,伏盖太太那双喜鹊眼还瞥见一叠公债票约略加起来,高里奥这个好囚每年有八千到一万法郎的进款从那天起,龚弗冷家的始奶奶年纪四十八而只承认三十九的伏盖太太,打起主意来了虽然高里奥的裏眼角向外翻转,又是虚肿又是往下掉他常常耍用手去抹,她觉得这副相貌还体面讨人喜欢。他的多肉而突出的腿肚子跟他的方鼻孓一样暗示他具备伏盖寡妇所重视的若干优点;而那张满月似的,又天真又痴呆的脸也从旁证实。伏盖寡妇理想中的汉子应当精壮结实能把全副精神花在感情方面。每天早晨多艺学校②的理发匠来替高里奥把头发扑粉,梳成鸽翅式在他的低额角上留出五个尖角,十汾好看虽然有点儿士气,他穿扮得十分整齐倒起烟来老是一大堆,吸进鼻孔的神气表示他从来不愁烟壶里会缺少玛古巴③所以高里奧搬进伏盖太太家的那一天,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便盘算怎样离开伏盖的坟墓到高里奥身上去再生;她把这个念头放在欲火上烧烤,仿佛烤一只涂满油脂的竹鸡再蘸,把公寓出盘跟这位布尔乔亚的精华结合,成为本区中一个显要的太太替穷人募捐,星期日逛旭阿西梭阿西,香蒂伊④;随心所欲的上戏院坐包厢,毋须再等房客在七月中弄几张作家的赠券送她;总而言之她做着一般巴黎小市民的黄金梦。她有一个钢子一个铜子积起来的四万法郎对谁也没有提过。当然她觉得以财产而论,自己还是一个出色的对象  “至于其怹,我还怕比不上这家伙!”想到这儿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仿佛有心表现一下美妙的身段,所以胖子西尔维每天早上看见褥子上有个陷下詓的窝

   ①路易为法国旧时金币,合二十至二十四法郎随时代而异。  

  ②法国有名的最高学府之一校址在先贤词附近,离伏益公离甚近

  ③当时最著名的一种鼻烟。  

  ④旭阿西梭阿西,香蒂伊均巴黎近郊名胜。

  从这天起约摸有三个月,伏蓋寡妇利用高里奥先生的理发匠在装扮上化了点心血,推说公寓里来往的容人都很体面自己不能不修饰得和他们相称。她想出种种玩藝儿要调整房客声言从今以后只招待在各方面看来都是最体面的人。遇到生客上门她便宣传说高里奥先生,巴黎最有名望最有地位的商界矩头特别选中她的公寓。她分发传单上面大书特书:伏盖宿舍,后面写着:“拉丁区最悠久最知名的包饭公寓风景优美,可以遠眺高勃冷盆地(那是要在四层楼上远眺的)园亭幽雅,菩提树夹道成荫”另外还提到环境清静,空气新鲜的话

  这份传单替她招来叻特·朗倍梅尼伯爵夫人,三十六岁,丈夫是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将军;她以殉职军人的寡妇身份,等公家结算抚恤金伏盖太太把饭菜弄得狠精美,客厅里生火有六个月之久传单上的诺言都严格履行,甚至花了她的血本伯爵夫人称伏盖太太为亲爱的朋友,说预备把特·伏曼朗男爵夫人和上校毕各阿棱伯爵的寡妇,她的两个朋友,介绍到这儿来;她们住在玛莱区①一家比伏盖公寓贵得多的宿舍里,租期快要满了。一朝陆军部各司署把手续办完之后这些太太都是很有钱的。

  “可是”她说,“衙门里的公事老不结束”  

  两个寡妇晚飯之后一齐上楼,到伏盖太太房里谈天喝着果子酒,嚼着房东留备自用的糖果特·朗倍梅尼夫人大为赞成房东太太对高里奥的看法,认为确是高见,据说她一进门就猜到房东太太的心思;觉得高里奥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  

  “啊!亲爱的太太”伏盖寡妇对她说,“怹一点毛病都没有保养得挺好,还能给一个女人许多快乐哩”  

  伯爵夫人对伏盖太太的装束很热心的贡献意见,认为还不能跟她嘚抱负配合“你得武装起来,”她说仔细计算一番之后,两个寡妇一同上王富市场的木廊②买了一顶饰有羽毛的帽子和一顶便帽。伯爵夫人又带她的朋友上小耶纳德铺子挑了一件衣衫和一条披肩武装买齐,扎柬定当之后寡妇真象煨牛肉饭店的招牌③。她却觉得自巳大为改观添加了不少风韵,便很感激伯爵夫人虽是生性吝啬,也硬要伯爵夫人接受一顶二十法郎的帽子;实际是打算托她去探探高裏奥替自己吹嘘一番。朗倍梅尼夫人很乐意当这个差事跟老面条商作了一次密谈,想笼络他把他勾引过来源自己的用场;可是种种嘚诱惑,对方即使不曾明白拒绝至少是怕羞得厉害;他的伦俗把她气走了。

  “我的宝贝”她对她的朋友说,“你在这个家伙身上甚么都挤不出来的!他那疑神疑鬼的态度简直可笑;这是个吝啬鬼笨蛋,蠢货只能讨人厌。”  

  高里奥先生和朗倍梅尼太太会面嘚经过甚至使伯爵夫人从此不愿再同他住在一幢屋里。第二天她走了把六个月的膳宿费都忘了,留下的破衣服只值五法郎伏盖太太拼命寻访,总没法在巴黎打听到一些关于特.朗倍梅尼伯爵夫人的消息她常常提起这件倒媚事儿,埋怨自己过于相信人家其实她的疑惢病比猫还要重;但她象许多人一样,老是提防亲近的人而遇到第一个陌生人就上当这种古怪的,也是实在的现象很容易在一个人的惢里找到根源。也许有些人在共同生活的人身上再也得不到什么;把自己心灵的空虚暴露之后,暗中觉得受着旁人严厉的批判;而那些嘚不到的恭维他们又偏偏极感需要,或者自己素来没有的优点竭力想显得具备;因此他们希望争取陌生人的敬重或感情,顾不得将来昰否会落空更有一等人,天生势利对朋友或亲近的人绝对不行方便,因为那是他们的义务没有报酬的;不比替陌生人效劳,可以让洎尊心满足一下;所以在感情圈内同他们离得越近的人他们越不爱;离得越远,他们越殷勤伏盖太太显然兼有上面两种性格,骨子里嘟是鄙陋的I虚伪的恶劣的。

  “我要是在这儿”伏脱冷说,“包你不会吃这个亏!我会褐破那个女骗子的面皮教她当场出彩。那種嘴脸我是一望而知的”  

   ①从十七世纪起,玛莱区即为巴黎高等住宅区  

  ②一八二八年以前王富市场内有一条走廊,都昰板屋开着小铺予,廊子的名字叫做木廊  

  ③饭店当时开在中学街,招牌上画一条牛戴着帽子和被肩;旁边有一袜树,树旁坐著一个女人

  象所有心路不宽的人一样,伏盖太太从来不能站在事情之外推究它的原因她喜欢把自己的错处推在别人头上。受了那佽损失她认为老实的面条商是罪魁祸首;并且据她自己说,从此死了心当她承认一切的挑引和搔首弄姿都归无用之后,她马上猜到了原因以为这个房客象她所说的另有所欢。事实证明她那个美丽动人的希望只是一场空梦在这家伙身上是甚么都挤不出来的,正如伯爵夫人那句一针见血的话——她倒象是个内行呢。伏盖太太此后敌视的程度当然远过于先前友谊的程度。仇恨的原因并非为了她的爱情而是为了希望的破灭。一个人向感情的高峰攀登可能中途休息;从怨恨的险坡望下走,就难得留步了然而高里奥先生是她的房客,寡妇不能不镰着受伤的自尊心不让爆发把失望以后的长吁短叹藏起来,把报复的念头闷在肚里好似修士受了院长的气。逢到小人要发泄感情不问是好感是恶感,总是不断的玩小手段的那寡妇凭着女人的狡猪,想出许多暗中捉弄的方法折磨她的仇人。她先取消公寓裏添加出来的几项小节目

  “用不着什么小黄瓜跟鰽鱼了。都是上当的东西!”她恢复旧章的那天早晨这样吩咐西尔维。  

  可昰高里奥先生自奉菲薄正如一般白手成家的人,早年不得已的俭省已经成为习惯素羹,或是肉汤加上一盘蔬菜,一向是而且永远僦该是,他最称心的晚餐因此伏盖太大要折磨她的房客极不容易,他简直无所谓嗜好也就设法跟他为难。遇到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她觉得无可奈何,只能瞧不起他把她对高里奥的敌意感染别的房客;而他们为了好玩,竟然帮着她出气  

  第一年将尽,寡妇对怹十分猜疑甚至在心里恩情:这个富有七八千法郎进款的商人,银器和饰物的精美不下于富翁的外室为什么位到这儿来,只付一笔在怹财产比例上极小的膳宿费这第一年的大半时期,高里奥先生每星期总有一二次在外面吃晚饭;随后不知不觉改为一个月两次。高里奧大爷那 些甜蜜的约会对伏盖太太的利益配合得太好了;所以他在家用餐的习惯越来越正常,伏盖太太不能不生气这种改变被认为一方面由于他的财产慢慢减少,同时也由于他故意跟房东为难小人许多最可鄙的习惯中间,有一桩是以为别人跟他们一样小气不幸,第②年年终高里奥先生竟证实了关于他的谰言,要求搬上三楼膳宿费减为九百法郎。他需要极度播节甚至整整一冬屋里没有生火。伏蓋寡妇要他先付后住高里奥答应了,从此她便管他叫高老头

  关于他降级的原因,大家议论纷纷可是始终猜不透!象那假伯爵夫囚所说的,高老头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家伙一般头脑空空如也,并且因为只会胡扯而随便乱说的人自有一套逻辑,认为不提自己私事的囚决没有什么好事在他们眼中,那么体面的富商一变而为骗子风流人物一变而为老混蛋了。一忽儿照那个时代搬入公寓的伏脱冷的說法,高老头是做交易所的送完了自己的钱,还在那里靠公债做些小投机这句话,在伏脱冷嘴里用的是有声有色的金融上的术语一忽儿,他是个起码赌鬼天天晚上去碰运气,赢他十来个法郎一忽儿,他又是特务警察雇用的密探;但伏脱冷认为他还不够狡猾当这个差事又有一说,高老头是个放印子钱的守财奴再不然是一个追同号奖券的人①。总之大家把他当做恶劣的嗜好,无耻低能,所能產生的最神秘的人物不过无论他的行为或恶劣的嗜好如何耍不得,人家对他的敌意还不至于把他撵出门外:他从没欠过房饭钱况且他吔有他的用处,每个人快乐的或恶劣的心绪都可用打趣或咕噜的方式借他来发泄。最近似而被众人一致认可的意见是伏盖太太的那种說法。这个保养得那么好一点毛病都没有,还能给一个女人许多快乐曲人据她说,实在是个古怪的好色鬼伐盖寡妇的这种坏话有下媔的事实做根据。

  那个晦气星伯爵夫人白吃白住了半年榴掉以后几个月,伏盖太太一天早上起身之前听见楼梯上有绸衣悉索的声喑,一个年轻的女人轻轻巧巧的溜进高里奥房里打开房门的方式又象有暗号似的。胖子西尔维立即上来报告女主人说有个漂亮得不象良家妇女的姑娘,装扮得神仙似的穿着一双毫无灰土的薄底呢靴,象鳗鱼一样从街上一直榴进厨房问高里奥先生的房间在哪儿。伏盖呔太带着厨娘去凑在门上偷听耳朵里掠到几旬温柔的话;两人会面的时间也有好一会。高里奥送女客出门胖子西尔维马上抓起菜篮,裝做上菜市的模样去跟踪这对情人

  她回来对女主人说:“太太,高里奥先生—定钱多得作怪才撑得起那样的场面。你真想不到吊刑街转角有一辆漂亮马车等在那里,我看她上去的”  

   ①买奖券时每次买同样的号码而增加本钱,叫做遍同号奖券”

  吃晚飯的时候伏盖太大去拉了一下窗帘,把射着高里奥眼暗的那道阳光遮掉①  

  “高里奥先生,你阳光高照艳福不浅呢,”她说话の间暗指他早晨的来容“吓!你眼力真好,她漂亮得很啊”  

  “那是我的女儿呐;”他回答时那种骄傲的神气,房容都以为是老囚故意选面子  

  一个月以后,又有一个女客来拜访高里奥先生他女儿第一次来是穿的晨装,这次是晚餐以后穿得象要出去应酬嘚模样。房客在窖厅里聊天瞥见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子,瘦瘦的身腰极有丰韵,那种高雅大方的气度决不可能是高老头的女儿  

  “哎啊!竞有两个!”胖子西尔维说;她完全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过了几天另外一个女儿,高大结实,深色皮肤黑头发,配著炯炯有神的眼睛跑来见高里奥先生。

  “哎啊!竞有三个!”西尔维说  

  这第二个女儿初次也是早上来的,隔了几天又在黄昏时穿了跳舞衣衫坐了车来。  

  “哎啊!竞有四个!”伏盖太太和西尔维一齐嚷着她们在这位阔太太身上一点没有看出她上次早晨穿扮朴素的影子。  

  那时高里奥还付着一千二百法郎的膳宿费伏盖太太觉得一个富翁养四五个情妇是挺平常的,把情妇充作女儿吔很巧妙他把她们叫到公寓里来,她也并不生气可是那些女容既然说明了高里奥对她冷淡的原因,她在第二年年初使唤他做老雄猫等到他降级到九百法郎之后,有一次她看见这些女容之中的一个下楼就恶狠狠的问他打算把她的公寓当做什么地方。高老头回答说这位呔太是他的大女儿  

  “你女儿有两三打吗?”伏盖太太尖刻的说  

  “我只有两个,”高老头答话的口气非常柔和正如一个落难的人,什么贫穷的委屈都受得了  

  快满第三年的时候,高老头还要节省开支搬上四层楼,每个月的房饭钱只有四十五法郎了他戒掉了鼻烟,打发了理发匠头上也不再扑粉。高老头第一次不扑粉下楼房东太太大吃一惊,直叫起来;他的头发原是灰中带绿的醃臜颜色他的面貌被暗中的忧患磨得一天比一天难看,似乎成了饭桌上最忧郁的一张脸如今是毫无疑问了:高老头是一个老色鬼。要鈈是医生本领高强他的眼睛早就保不佳,因为治他那种病的药品是有副作用的他的头发所以颜色那么丑恶,也是由于他纵欲无度和垺用那些使他继续纵欲的药物之故。可怜虫的精神与身体的情形使那些无稽之谈显得凿凿有据。漂亮的被褥衣物用旧了他买十四铜子┅码的棉布来代替。金刚钻金烟匣,金链条饰物,一样一样的不见了他脱下宝蓝大擞跟那些华丽的服装,不分冬夏只穿一件栗色粗呢大褂,羊毛背心灰色毛料长裤。他越来越瘦腿肚子掉了下去;从前因心满意足而肥胖的脸,不知打了多少皱搁;脑门上有了沟槽牙床骨突了出来。他住到圣·日内维新街的第四年上,完全变了样。六十二岁时的面条商,看上去不满四十,又胖又肥的小财主,仿佛不久才荒唐过来,雄赳赳气昂昂,教路人看了也痛快,笑容也颇有青春气息;如今忽然象七十老翁,龙龙钟钟,播摇晃晃,面如死灰。当初那么生气勃勃的蓝眼睛,变了黯淡的铁灰色,转成苍白,眼泪水也不倘了,殷红的眼眶好似在流血有些人觉得他可憎,有些人觉得他可憐一般年轻的医学生注意到他万唇低垂,量了量他面角的顶尖再三戏弄他而什么话都探不出来之后,说他害着甲状腺肿大②

  有┅天黄昏,吃过饭伏盖太太挖苦他说:“啊,喂!她们不来看你了吗你那些女儿?”口气之间显然怀疑他做父亲的身份高老头一听の下,浑身发抖仿佛给房东太太刺了一针。  

  “有时候来的”他声音抖动的回答。

  “哎啊!有时你还看到她们!”那般大学苼齐声嚷着“真了不起,高老头!”  

  老人并没听见他的答话所引起的嘲笑又恢复了迷迷糊溯的神气。光从表面上观察的人以为怹老态龙钟倘使对他彻底认识了,也许大家会觉得他的身心交瘁是个大大的疑案;可是认识他真是谈何容易要打听高里奥是否做过面條生意,有多少财产都不是难事;无奈那般注意他的老年人从来不走出本区的街坊,老躲在公寓里象牡蛎黏着岩石;至于旁人巴黎生活特有的诱惑,使他们一走出圣·日内维新街便忘记了他们所调侃的可怜老头。头脑狭窄的人和漠不关心的年轻人,一致认为以高老头那种寒伦那种蠢头蠢脑,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财产或本领至于他称为女儿的那些婆娘,大家都接受伏盖太大的意见象她那种每天晚上以嚼舌为事的老太婆,对什么事都爱乱猜结果自有一套严密的逻辑,她说:

  “要是高老头真有那么有钱的女儿象来看他的那些女容,怹决不会住在我四层楼上每月只付四十五法郎的房饭钱,也不会穿得象穷人…样的上街了”  

   ①本书中所说的晚餐,约在下午㈣点左右公寓每日只开两餐。  

  ②面角为生理学名词侧面从耳孔至齿槽(鼻孔与曰唇交接处)之水平线,正面从眼窝上部(即额角最突絀处)至齿槽之垂直线二线相遇所成之角,称为面角人类之面角大,近于直角;兽类之面角小近于锐角。面角的顶尖乃指眼窝上部甲状腺肿大之生理现象往往为眼睛暴突,精神现象为感觉迟钝智力衰退。  

  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推翻这个结论所以到一八一九年十┅月底,这幕惨剧爆发的时期公寓里每个人都对可怜的老头儿有了极其肯定的意见。他压根儿不曾有过什么妻儿子女;荒淫的结果使他變成了一条蜗牛一个人形的软体动物,据一个包饭客人博物院职员说,应当列入加斯葛底番类①跟高老头比较起来,波阿莱竟是老鷹一般大有绅士气派了。波阿莱会说话会理论,会对答;虽然他的说话理论,对答只是用不同的字眼重复旁人的话;但他究竟参加谈话,他是活的还象有知觉的;不比高老头,照那博物院职员的说法在寒暑表上永远指着零度。

  欧也纳·特·技斯蒂涅过了暑假囙来他的心情正和一般英俊有为的青年或是因家境艰难而暂时显得高卓的人一样。寄寓巴黎的第一年法科学生考初级文凭的作业并不哆,尽可享受巴黎的繁华要知道每个戏院的戏码,摸出巴黎迷宫的线索学会规矩,谈吐把京城里特有的娱乐搅上瘾,走遍好好坏坏嘚地方选听有趣的课程,背得出各个博物院的宝藏……一个大学生决不嫌时间太多。他会对无聊的小事情入迷觉得伟大得了不得。怹有他的大人物例如法兰西学院的什么教授,拿了薪水吸引群众的人他整着领带,对喜歌剧院楼厅里的妇女搔首弄姿一样一样的入門以后,他就脱了壳扩大眼界,终于体会到社会的备阶层是怎样交错起来的大太阳的日子,在天野大道上辐辏成行的车马他刚会欣賞,跟着就眼红了

  欧也纳得了文学士和法学士学位,回乡过暑假的时节已经不知不觉经过这些学习。童年的纫象内地人的观念,完全消灭了见识改换,雄心奋发之下他看清了老家的情形。父亲母亲,两个兄弟两个妹妹,和一个除了养老金外别无财产的姑毋统统住在拉斯蒂涅家小小的田地上。年收三千法郎 左右的团进款并没把握,因为葡萄的行情跟着酒市上落可是每年总得凑出一千②百法郎给他。家里一向为了疼他而瞒起的常年窘迫的景象;他把小时候觉得那么美丽的妹妹和他认为美的典型的巴黎妇女所作的比较;压在他肩上的这个大家庭的渺茫的前途;眼见任何微末的农作物都珍藏起来的俭省的习惯;用榨床上的残渣剩滓制造的家常饮料,总之在此无须一一列举的许多琐事,使他对于权位的欲望与出人头地的志愿加强了十倍。象一切有志气的人他发愿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本領去挣。但他的性格明明是南方人的性格:临到实行就狐疑不决主意动摇了,仿佛青年人在汪洋大海中间既不知向哪方面驶去,也不知把帆接成怎样的角度先是他想没头没脑的用功,后来又感到应酬交际的必要发觉女子对社会生活影响极大,突然想投身上流社会詓征服几个可以做他后台的妇女。一个有热情育才气的青年加上调倪风流的仪表,和很容易教女人着迷的那种阳性的美还愁找不到那樣的女子吗?他一边在田野里散步一边不断转着这些念头从前他同妹妹们出来闲逛完全无忧无虑,如今她们觉得他大大的变了他的始毋特·玛西阿太太,当年也曾入宫觐见,认识一批名门贵族的领袖。野心勃勃的青年忽然记起姑母时常讲给他听的回忆中,有不少机会好让他到社会上去显露头角,这一点至少跟他在法学院的成就同样重要;他便盘问姑母,那些还能拉到关系的人是怎么样的亲戚老姑太太把镓谱上的各支备脉想了一想,认为在所有自私的阔亲戚中间特·鲍赛昂子爵夫人大概最容易相与。她用老派的体裁写了封信交给欧也纳,说如果能接近这位子爵夫人,她自会帮他找到其余的亲戚。回到巴黎几天之后,拉斯蒂涅把姑母的信寄给特·鲍赛昂夫人,夫人寄来一张苐二天的跳舞会的请帖代替复信。

  以上是一八一九年十一月底公寓里的大概情形过了几天,欧也纳参加了特·鲍赛昂太太的舞会,清早两点左右回家。为了补偿损失的光阴,勇气十足的大学生一边跳舞一边发愿回去开夜车他预备第一次在这个万籁无声的区域中熬夜,自以为精力充沛其实只是见到豪华的场面的冲动。那晚他没有在伏盖太太家用餐同居的人可能以为他要天亮回来,好象他有几次赴柏拉杜舞会②或奥迪安舞会丝袜上溅满污泥,漆皮鞋走了样的回家克利牙斯朵夫拴上大门之前,开出门来向街上瞧了瞧拉斯蒂涅恰恏在这时赶回,悄悄的上楼跟在他后面上楼的克利斯朵夫却闹出许多响声。欧也纳进了卧房卸了装,换上软鞋报了一件破大褂,点起源炭急匆匆的准备用功。克利斯朵夫笨重的脚声还没有完把青年人轻微的响动盖过了。

  欧也纳没有开始读书先出神的想了一會。他看出特·鲍赛昂子爵夫人是当令的阔太太之一,她的府第被认为圣。日耳曼区③最愉快的地方以门第与财产而论,她也是贵族社会嘚一个领袖靠了特·玛西阿姑母的力量,这个穷学生居然受到鲍府的优待,可还不知道这优待的作用多大。能够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客厅中露面,就等于一纸阀阅世家的证书。一朝踏进了这个比任何社会都不容易进去的地方可以到处通行无阻。盛会中的鬃光钡影看得他眼睛嘟花了;他和子爵夫人仅仅寒瞳了几旬便在那般争先恐后赴此晚会的巴黎女神中,发见了一个教青年人一见倾心的女子阿娜斯大齐。特·雷期多伯爵夫人生得端正,高大,被称为巴黎身腰最好看的美人之一。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美丽的手,有样的脚举动之间流露出热情嘚火焰;这样一个女人,照特·龙格罗侯爵的说法,是一匹纯血种的马。泼辣的气息并没影响她的美;身腰丰满圆浑而并不肥胖。纯血种的馬贵种的美人,这些成语已经开始代替天上的安琪儿仙女般的脸庞,以及新派公子哥儿早已唾弃不用的关于爱情的老神话在拉斯蒂涅心目中,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夫人干脆就是一个迷人的女子他想法在她的扇子上登记了两次④,并且在第一次四组舞时就有机会对她说:

  “以后在哪儿跟你见面呢太太?”说话之间那股热情冲动的劲儿正是女人们最喜欢的。  

  “森林⑤啊喜剧院啊,我镓里啊到处都可以;”她回答。  

  于是这南方的冒险家在一场四组舞或华尔滋舞中间可能接触的范围内,竭力和这个动人心魄的伯爵夫人周旋一经说明他是特·鲍赛昂太太的表弟,他心目中的那位贵妇人立刻邀请他,说随时可以上她家去玩儿。她对他最后一次的微笑,使他觉得登门拜访之举是少不了的了宾客之中有的是当时出名放肆的男人,什么摩冷古龙格罗,玛克辛·特·脱拉伊,特·玛赛阿瞿达一宾多,王特奈斯都是自命不凡、煊赫一世之辈,尽跟最风雅的妇女们厮混例如勃朗同爵士夫人,特·朗日公爵夫人,特·甘尔迎罗哀伯爵夫人特·赛里齐夫人,特·加里里阿诺公爵夫人,法洛伯爵夫人,特·朗蒂夫人,特·哀格勒蒙侯爵夫人,菲尔米阿尼夫人,特·李斯多曼侯爵夫人,特·埃斯巴侯爵夫人特·摩弗里原士公爵夫人,葛朗第安夫人。在这等场合,年轻人阎出不通世面的笑话是最糟糕嘚。拉斯蒂涅遇到的幸而不是一个嘲笑他愚昧无知的人而是特·朗日公爵夫人的情人,特。蒙脱里伏侯爵,一位淳朴如儿童的将军,告诉怹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住在海尔特街。

   ①加斯葛底番为博物学上分类的名词  

  ②柏拉杜为舞厅名字,坐落最高法院对面一仈五五年时拆毁。

  ③当时第一流贵族的住宅区  

  ④当时舞会习惯,凡男子要求妇女同舞必先预约,由女子在扇子上登记依佽轮值。  

  ⑤森林为近郊蒲洛涅森林的简称巴黎上流社会游乐胜地。

  年纪轻轻渴想踏进上流社会,饥荒似的想弄一个女人眼见高门大户已有两处打通了路子:在圣.日耳曼区能够跨进特。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府第在唐打区①能够在特·雷斯多伯爵夫人家出入!一眼之间望到一连串的巴黎沙龙,自以为相当英俊,足够博取女人的欢心而得到她的帮助与庇护!也自认为雄心勃勃,尽可象江湖卖技的漢子似的,走在绳索上四平八稳飞起大腿作一番精彩表演,把一个迷人的女子当做一个最好的平衡棒支持他的重心!脑中转着这些念頭,那女人仿佛就巍巍然站在他的炭火旁边站在法典与贫穷之间;在这种情形之下,谁又能不象欧也纳一样沉思遐想探索自己的前途,谁又能不用成功的幻想点缀前途他正在胡思乱想,觉得将来的幸福十拿九稳甚至自以为已经在特·雷斯多太太身旁了;不料静悄悄的夜里忽然哼……的一声叹息,欧也纳听了几乎以为是病人的痰厥他轻轻开了门,走入甬道瞥见高老头房门底下有一线灯光;他怕邻居疒了,凑上锁孔张望不料老人干的事非常可疑,欧也纳觉得为了公众安全应当把自称为的面条商深更半夜干的勾当看个明白。原来高咾头把一张桌子仰倒着在桌子横挡上缚了一个镀金的盘和一件好似汤钵一类的东西,另外用根粗绳绞着那些镌刻精工的器物挤命拉紧,似乎要绞成金条老人不声不响,用筋脉隆起的胳膊靠绳索帮忙,扭着镀金的银器象捏面粉一般。

  “呦!好家伙!”拉斯蒂涅私下想着挺起身子站了一会。  “他是一个蹦还是一个窝赃的是不是为了遮人耳目,故意装疯作傻过着叫化子般的生活?”.  

  大学生又把眼睛凑上锁孔只见高老头解开绳索,拿超银块在桌上铺了一条毯子,把银块放在上面卷滚非常利落的搓成一根条子。條子快搓成的时候欧也纳心上想:“难道他力气跟波兰王奥古斯德一样大吗?”  

  高老头伤心的瞧了瞧他的作品掉下几滴眼泪,吹灭蜡烛躺上床去,叹了一口气

  欧也纳私付道:“他疯了。”  

  “可怜的孩子!”高老头忽然叫了一声  

  听到这一句,拉斯蒂涅认为这件事还是不声张为妙觉得不该冒冒失失断定邻居是坏人。他正要回房又听见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大概是几个穿布底鞋的人上楼梯欧也纳侧耳细听,果然有两个人不同的呼吸既没有开门声,也没有脚步声忽然三楼伏脱冷的屋内漏出一道微光。  

  “一所公寓里竞有这么些怪事!”他一边想一边走下几级听着居然还有洋钱的声音。一忽儿灯光灭了,没有开门的声音却又听箌两个人的呼吸。他们慢慢的下楼声音也就跟着低下去。  

  “谁啊”伏盖太太打开卧房的窗子问。

  “是我回来喔伏盖妈妈,”伏脱冷大声回答  

  “真怪!”欧也纳回到房内想。“克利斯朵夫明明把大门上了日在巴黎真要通宵不睡才弄得清周围的事。”  

  这些小事打断了他关于爱情的幻想他开始用功了。可是他先是猜疑高老头,心思乱了而打扰得更厉害的是特·雷期多大大的面貌不时出现,仿佛一个预告幸运的使者;结果他上床睡熟了。年轻人发狠要在夜里读书,十有九夜是睡觉完事的。要熬夜,一定要过二┿岁。  

  第二天早上巴黎浓雾蔽天,罩住全城连最准时的人也弄错了时间。生意上的约会全失误了中午十二点,大家还当是八點九点半,伏盖太太在床上还没动弹克利斯朵夫和胖子西尔维也起迟了,正在消消停停的喝他们的咖啡里面羼着从房客的牛奶上撩起来的一层乳脂。西尔维把牛乳放在火上尽煮教伏盖太太看不出他们揩油的痕迹。  

  克利斯朵夫把第一块烤面包浸在咖啡里说道:“喂,西尔维你知道,伏脱冷先生是个好人;昨晚又有两个客人来看他太太要有什么疑心,你一个字都别提”  

  “他有没有給你什么?”

  “五法郎算本月份的赏钱,意思叫我不要声张”  

  西尔维回答:“除了他跟古的太太舍得花钱以外,旁的都想紦新年里右手给的左手拿回去!”  

  “哼!他们给的也是天晓得!”克利斯朵夫接着说。“一块起码洋钱五法郎!高老头自己擦皮鞋擦了两年了。波阿莱那小气鬼根本不用鞋油大概他宁可吞在肚里,舍不得搽他的破靴子至于那瘦小的大学生,他只给两法郎两法郎还不够我买鞋刷,临了他还卖掉他的旧衣服真是没出息的地方!”  

  西尔维一小曰一小曰喝着咖啡,“话得说回来咱们这个還算这一区的好差事哩。哎克利斯朵夫,关于伏脱冷先生人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①当时新贵的住宅区海尔特街即在此区域内。次轮值  

  ②森林为近郊蒲洛涅森林的简称,巴黎上流社会游乐胜地

  “怎么没有!前几天街上有位先生和我说:你們那里位着一位鬓脚染黑的胖子是不是?——我回答说:不先生。他并没有染鬓脚他那样爱寻快活的人,才没有这个闹功夫呢我把這个告诉了伏脱冷先生,他说;伙计你对付得好!以后就这样说吧。顶讨厌是给人家知道我们的缺点娶起亲来不麻烦吗?”  

  “吔有人在菜市上哄我要知道我有没有看见他穿衬衫。你想好笑不好笑!”西尔维忽然转过话头:“哟!华·特·葛拉期已经敲九点三刻了,还没一个人动弹”  

  “啊,喂!他们都出去啦古的太太同她的小姑娘八点钟就上圣,丹蒂安拜老天爷去了高老头挟着一个小包上街了。大学生要十点钟上完课才回来我打扫楼梯的时候看他们出去的;我还给高老头的小包裹撞了一下,硬得象铁这老头儿究竟茬干什么呢?旁人耍弄他当做陀螺一样,人倒是挺好的比他们都强。他不给什么钱可是我替他送信去的地方,那般太太酒钱给的很闊气穿也穿得漂亮。”  

  “是他所说的那些女儿吗嗯?统共有一打吧”

  “我一向只去过两家,就是到这儿来过的两个”  

  “太太起来了;一忽儿就要叫叫嚷嚷的,我该上去了你当心着牛奶,克利斯朵夫仔细那猫儿。”

  西尔维走进女主人的屋子  

  “怎么?西尔维已经十点差一刻了,你让我睡得象死人一样!真是从来没有的事!”

  “那是浓雾作怪浓得用刀劈也劈不開。”  

  “中饭怎么了”①

  “呕!那些房客都见了鬼,一太早就滚出去了”

  “说话要清楚,西尔维应该说一太早。”  

  “哦!太大你要我怎么说都可以。包你十点钟有饭吃米旭诺跟波阿莱还没动弹。只有他们俩在家睡得象猪一样。”  

  “覀尔维你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讲,好象……”

  “好象什么”西尔维大声痈笑起来。“两个不是一双吗”  

  “真怪,西尔維昨夜克利斯朵夫把大门上了日,怎么伏脱冷先生还能进来”  

  “不是的,太太他听见伏脱冷先生回来,下去开门的你当做……”  “把短袄给我,快快去弄饭剩下的羊肉再加些番薯;饭后点心用煮熟梨子,挑两个小钱②一个的”  

  过了一会,伏盖太呔下楼了她的猫刚刚一脚掀开罩盆,急匆匆的舐着牛奶  

  “眯斯蒂格里!”她叫了一声,猫逃了又回来在她腿边厮磨。 “好恏,你拍马屁你这老畜生!”  

  她接着又叫:“西尔维!西尔维!”

  “吸,哎什么事呀,太太”

  “你瞧,猫喝掉了多尐!”  

  “都是混账的克利斯朵夫不好我早告诉他摆桌子,他到哪儿去了不用急,太太;那份牛奶倒在高老头的咖啡里吧让我沖些水,他不会发觉的他对什么都不在意,连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上哪儿去了,这怪物”伏盖太太摆着盘子,问

  “誰知道?大概在跟魔鬼打交道吧”  

  “我睡得太多了,”优盖太太说

  “可是太太,你新鲜得象一朵玫瑰……”  

   ①当時中饭比现在吃得早大概在十一点左右(见皮尔南著:《一八三零年代法国的日常生活》),但优盖公寓的习惯中饭比一般更早。  

  ②所谓小钱是法国的一种旧铜币价值等于一个铜于(Sou)的四分之一。

  这时门铃一响伏脱冷大声唱着,走进客厅:

  我久已走遍了世堺

  人家到处看见我呀……  

  “哦!哦!你早,伏盖妈妈”他招呼了房东,又亲热的拥抱她

  “喂,放手呀”  

  “幹么不说放肆呀!”他回答。“说啊说我放肆啊!哦,哦我来帮你摆桌子。你看我多好!……

  勾搭褐发和金发的姑娘  

  爱┅阵呀叹一声……

  “我才看见一桩怪事……,全是偶然……”

  寡妇道:“什么事”  

  “高老头八点半在太子街,拿了一套鍍金餐具走进一家收买旧食器旧肩章的银匠铺,卖了一笔好价钱亏他不吃这行饭的人,绞出来的条子倒很象样呢”  

  “当然真嘚。我有个伙计出远门送他上了邮车回来,我看到高老头就想瞧瞧是怎么回事。他回到本区格莱街上走进放印子钱的高勃萨克家;伱知道高勃萨克是个了不起的坏蛋,会把他老子的背脊梁雕成骰子的家伙!真是个犹太人阿披伯人,希腊人波希米人,哼你休想抢箌他的钱,他把洋钱都存在银行里”  

  “那么高老头去干什么?’

  “干什么?吃尽当光!”伏脱冷回答“这糊涂虫不借倾镓荡产去爱那些婊子……”  

  “他来了!”西尔维叫着。

  “克利斯朵夫你上来,”高老头招呼佣人

  克利斯朵夫跟着高老頭上楼,一忽儿下来了  

  “你上哪儿去?”伏盖太太问

  “替高里奥先生跑一趟。” ’  

  “什么东西呀”伏脱冷说着,從克利斯朵夫手中抢过r个信封念道:送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他把信还给克利斯朵夫,问:“送哪儿呢?”  

  “海尔特街。他吩咐一定要面交伯爵夫人”  

  “里面是什么东西?”伏脱冷把信照着亮处说“钞票?不是的”他把信封拆开一点:——“哦,是一张债务清讫的借票嘿!这老妖精倒有义气!”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克利斯朵夫的头发,把他的身体象骰子般骨碌碌的转了几下“去吧,坏东西你又好挣几个酒钱了。”  

  刀叉杯盘已经摆好西尔维正在煮牛奶。伏盖太太生着火炉伏脱冷在旁帮忙,嘴里哼着:

  我久已定遍了世界  

  人家到处看见我呀……

  一切准备停当,古的太太和泰伊番小姐回来了

  “这么早到哪儿去啦,漂亮的太太”伏盖太太问。  

  “我们在圣·丹蒂安教堂祈祷。今儿不是要去泰伊番先生家吗?可怜的孩子浑身哆嗦,象一张树叶”古的太太说着坐在火炉前面,鞍子搁在火门口冒起烟来  

  “来烤火吧,维多莉”伏盖太太说。  

  “小姐”伏脱冷端了┅把椅子给她,“求上帝使你父亲回心转意固然不错可是不够。还得有个朋友去教这个丑巴怪把头脑醒醒听说这蛮子手头有三百万,偏偏不肯给你一分陪嫁这年月,一个美人儿是少不得陪嫁的”  

  “可怜的孩子,”伏盖太太接口道“你那魔王老子不怕报应吗?”  

  一听这几句维多莉眼睛湿了;优盖太太看见古的太太对她摆摆手,就不出声了  

  军需官的寡妇接着说:“只要我能见箌他的面,和他说话把他妻子的遗书交给他,也就罢了我从来不敢冒险从邮局寄去;他认得我的笔迹……”  

  “哦!那些无辜的奻人,遭着灾殃受着欺侮,”伏脱冷这么嚷着忽然停下,说:“你现在就是落到这个田地!过几天让我来管这笔账包你称心满意。”  

  “哦!先生”维多莉一边说,一边对伏脱冷又畏怯又热烈的望了一眼伏脱冷却毫不动心。“倘若你有方法见到家父请你告訴他,说我把父亲的慈爱和母亲的名誉看得比世界上所有的财宝都贵重。如果你能把他的铁石心肠劝转一些我要在上帝面前为你祈祷,我一定感激不尽……”  

  “我久已走遍了世界……”伏脱冷用讽刺的口吻唱着  

  这时高里奥,米旭诺小姐波阿莱,都下楼叻也许都闻到了肉汁的味道,那是西尔维做来浇在隔夜的羊肉上的七个同居的人正在互相问好,围着桌子坐下时钟敲了十点,大学苼的脚步也在门外响了

  “暖,行啦欧也纳先生,”西尔维说“今儿你可以跟大家一块儿吃饭了。”  

  大学生招呼了同居茬高老头身旁坐下。  

  “我今天有桩意想不到的奇遇”他说着夹了好些羊肉,割了一块面包——伏盖太太老在那里估计面包的大小

  “奇遇!”波阿莱叫道。  

  “哎!你大惊小怪干什么老糊涂?”伏脱冷对波阿莱说“难道他老人家不配吗?”

  泰伊番尛姐怯生生的对大学生瞧了一眼  

  伏盖太太说道:“把你的奇遇讲给我们听吧。”  

  “昨天我去赴特·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舞会,她是我的表婉,有一所华丽的住宅,每间屋子都铺满了续罗绸缎。她举行一个盛大的跳舞会把我乐得象一个皇帝……”  

  “象黄雀,”伏脱冷打断了他的话

  “先生,”欧也纳气恼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黄雀因为黄雀比皇帝快活得多。”

  应声虫波阿莱说:“不错我宁可做士只无忧无虑的黄雀,不要做皇帝因为……”  

  “总之,”大学生截住了波阿莱的话“我哃舞会里最漂亮的一位太太跳舞,一位千娇百媚的伯爵夫人真的,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美人儿她头上插着桃花,’胸部又是最好看的花浗都是喷香的鲜花;啊晴!真要你们亲眼看见才行。一个女人跳舞跳上了劲真是难画难描。唉!哪知今儿早上九点我看见这位神仙姒的伯爵夫人在格莱街上走。哦!我的心跳啦以为——”  

  “以为她上这儿来,嗯”伏脱冷对大学生深深的瞧了一眼。  “其实她是去找放印子钱的高勃萨克老头要是你在巴黎妇女的心窝里掏一下,包你先发见债主后看见情夫。你的伯爵夫人叫做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住在海尔特街。”  

  一听见这个名字大学生瞪着伏脱冷。高老头猛的始起头来把他们俩瞧了一眼,又明亮又焦急的目咣教大家看了奇怪  ”克利斯朵夫走晚了一步,她到过那儿了”高里奥不胜懊恼的自言自语。

  “我猜着了”伏脱冷咬着伏盖太呔的耳朵。  

  高老头胡里胡涂的吃着东西根本不知道吃的什么;楞头傻脑,心不在焉到这个程度他还从来不曾有过。  

  欧也納问:“伏脱冷先生她的名字谁告诉你的?”

  伏脱冷回答:“暖!暖!既然高老头会知道干么我不能知道?”  

  “什么!高裏奥先生”大学生叫起来。

  “真的昨天晚上她很漂亮吗?”可怜的老人问

  “特·雷斯多太太。”

  “你瞧这老东西眼睛哆亮,”伏盖太大对伏脱冷说  

  “他难道养着那个女人吗?”米旭诺小姐低声问大学生  

  “哦!是的,她漂亮得了不得”歐也纳回答高老头,高老头不胜艳羡的望着他“要没有特·鲍赛昂太太,那位神仙般的伯爵夫人竞可以算全场的王后了;年轻人的眼睛只盯住她一个,我在她的登记表上已经是第十二名,没有一次四组舞没有她,旁曲女人都气坏了。昨天她的确是最得意的人。常言道:天下の美莫过于满帆的巨舶,飞奔的骏马婆娑起舞的美女,真是一点不错”  

  “昨天在爵府的高堂上,今儿早晨在债主的脚底下這便是巴黎女人的本相,”伏脱冷说“丈夫要供给不起她们挥霍,她们就出卖自己要不就破开母亲的肚子,搜搜刮刮的拿去摆架子總而言之,她们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做得出唉,有的是有的是!”  

  高老头听了大学生的话,眉飞色舞象晴天的太阳,听到优脫冷刻毒的议论立刻沉下了脸。  

  伏盖太太道“你还没说出你的奇遇呢。你刚才有没有跟她说话她要不要跟你补习法律?”  

  欧也纳道:“她没有看见我;可是九点钟在格莱街上碰到一个巴黎顶美的美人儿清早两点才跳完舞回家的女子,不古怪吗只有巴黎才会碰到这等怪事。”  

  “吓!比这个更怪的事还多刚”伏脱冷嚷道。  

  泰伊番小姐并没留神他们的话只想着等会儿要去嘗试的事。古的太太向她递了个眼色教她去换衣服。她们俩一走高老头也跟着走了。  

  “喂瞧见没有?”伏盖太太对伏脱冷和其余的房客说“他明明是给那些婆娘弄穷的。”  

  大学生叫道:“我无论如何不相信美丽的伯爵夫人是高老头的情妇”  

  “峩们并没要你相信啊,”伏脱冷截住了他的话“你年纪太轻,还没熟悉巴黎慢慢你会知道自有一般所谓痴情汉……”  

  (米旭诺小姐听了这一句,会心的瞧了瞧伏脱冷仿供战马听见了号角。)  

  “哎!哎!”伏脱冷停了一下深深的瞪了她一眼,“咱们都不是有過一点儿小小的痴情吗……”  

  (老姑娘低下眼睛,好似女修士见到裸体雕像)  

  伏脱冷又道:“再说,那些人啊一朝有了一個念头就抓住不放。他们只认定一日井喝水往往还是臭水;为了要喝这臭水,他们肯出卖老婆孩子,或者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在某些人,这口井是赌场是交易所,是收古画收集昆虫,或者是音乐;在另外一些人也许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女人。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他们都不在乎,一心一意只要满足自己风魔的那个往往那女的根本不爱他们,凶悍泼辣教他们付很高的代价换一点儿小小的满足。唉!唉!那些傻蛋可没有厌倦的时候他们会把最后一床被窝送进长生库,换几个最后的钱去孝敬她高老头便是这等人。伯爵夫人剥削怹因为他不会声张;这就叫做上流社会!可怜的老头儿只想着她。一出痴情的范围你们亲眼看到,他简直是个蠢笨的畜生提到他那┅门,他眼睛就发亮象金刚钻。这个秘密是容易猜到的今儿早上他把镀金盘子送进银匠铺,我又看他上格莱街高勃萨克老头家再看怹的下文。回到这儿他教克利斯朵夫送信给特·雷斯多太太,咱们都看见信封上的地址,里面是一张债务清讫的借票。要是伯爵夫人也去过那放债的家里,显见情形是紧急得很了。高老头很慷慨的替她还债。用不到多少联想,咱们就看清楚了。告诉你,年轻的大学生,当你的伯爵夫人嘻笑跳舞,搔首弄姿,把她的桃花一播一摆,尖尖鲍手指拈着裙角的时候’她是象俗语所说的,大脚套在小鞋里正想着她嘚或是她情人的,到了期付不出的借票”

  欧也纳叫道:“你们这么一说,我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了明儿我就上特·雷斯多太太家。”  

  “对,”波阿莱接口道“明儿就得上特·雷斯多太太家。”

  “说不定你会碰到高老头放了情分在那边收账呢!”  

  欧吔纳不胜厌恶的说: “哪么你们的巴黎竟是一个垃圾坑了”  

  “而且是一个古怪的垃圾坑,”伏脱冷接着说“凡是浑身话泥而坐在車上的都是正人君子,浑身污泥而搬着两条腿走的都是小人流氓扒窃一件随便什么东西,你就给牵到法院广场上去展览大家拿你当把戲看。偷上一百万交际场中就说你大贤大德。你们花三千万养着宪兵队和司法人员来维持这种道德妙极了广!”  

  “怎么,”伏蓋太太插嘴道“高老头把他的镀金餐具熔掉了?”

  “盖上有两只小鸽的是不是”欧也纳问。

  “大概那是他心爱的东西”欧吔纳说,“他毁掉那只碗跟盘的时候他哭了。我无意中看到的”  

  “那是他看做性命一般的呢,”寡妇回答

  “你们瞧这家夥多痴情?”伏脱冷叫道“那女人有本领迷得他心限儿都痒了。”  

  大学生上楼了伏脱冷出门了。过了一会古的太太和维多莉唑上西尔维叫来的马车。波阿莱搀着米旭诺小姐上植物园去消磨一天之中最舒服的两个钟点。  

  “哎哟!他们这不象结了婚”胖孓西尔维说。“今儿他们第一次一块儿出去两口儿都是又干耳硬,碰起来一定会爆出火星象打火石一样呢。”  

  “米旭诺小姐真偠当心她的披肩才好”伏盖太太笑道,“要不就会象艾绒一样烧起来的”  

  四点钟,高里奥回来了在两盏冒烟的油灯下看见维哆莉红着眼隋。伏盖太大听她们讲着白天去看泰伊番先生一无结果的情形他因为给女儿和这个老太太纠缠不清,终于答应接见好跟她們说个明白。  

  “好太太”古的太太对伏盖太太说,“你想得到吗他对维多莉连坐也不教坐,让她从头至尾站在那里对我,他並没动火可是冷冷的对我说,以后不必再劳驾上他的门;说小姐(不说他的女儿)越跟他麻烦(一年一次就说麻烦,这魔王!)越惹他厌;又說维多莉的母亲当初并没有陪嫁所以她不能有甚么要求;反正是许多狠心的话,把可怜的姑娘哭得泪人儿似的她扑在父亲脚下,勇敢嘚说她的劳苦哀求只是为了母亲,她愿意服从父亲的意旨一点不敢抱怨,但求他把亡母的遗嘱读一遍于是她呈上信去,说着世界上朂温柔最诚心的话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一定是上帝的启示吧因为可怜的孩子说得那么至情至性,把我所的人都哭昏了哪想到老昏君铰着指甲,拿起可怜的泰伊番太太浸透眼泪的信望壁炉里一扔,说道:好!他想扶起跪在地下的女儿一看见她捧着他的手要亲吻,馬上缩了回去你看他多恶!他那脓包儿子跑进来,对他的亲妹妹理都不理”

  “难道他们是野兽吗?”高里奥插了一句  

  “後来,”古的太太并没留意高老头的慨叹“父子俩对我点点头走了,说有要事这便是我们今天拜访的经过。至少他见过了女儿。我鈈懂他怎么会不认她父女相象得跟两滴水一样。”  

  包饭的和寄宿的客人陆续来了彼此问好,说些无聊的废话在巴黎某些社会Φ,这种废话加上古怪的发音和手势,就算诙谑主要是荒唐胡闹。这一类的俗语常常在变化作为根据的笑料不到一个月就听不见了。什么政治事件刑事案子,街上的  小凋戏子的插科打诨,都可以做这种游戏的材料把思想,言语当做羽毛球一般抛来抛去。一種新发明的玩艺叫做狄奥喇嘛(diorama)比透景像宾画(panorama)把光学的幻景更推进一步;某些画室用这个宇打哈哈,无论说什么宇尾总添上一个喇嘛(rama)。囿一个年轻的画家在伏盖公寓包饭把这笑料带了来。  

  “啊喂!波阿莱先生,”博物院管事说“你的健康喇嘛怎么啦?”不等怹回答又对古的太太和维多莉说:“太太们,你们心里难受是不是?”  

  “快开饭了吗”荷拉斯·皮安训问。他是医科学生,拉斯蒂涅的朋友。“我的宝贝胃儿快要掉到脚底下去了。”  

  “天冷得要冰喇嘛!”伏脱冷叫着。“让一让啊高老头。该死!你的脚紦火门全占了”  

  皮安训道:“大名鼎鼎的伏脱冷先生,干么你说冷得要冰喇嘛那是不对的。应该说冷得要命喇嘛”  

  “鈈,”博物院管事说“应当说冷得要冰喇嘛,意思是说我的脚冷”

  “啊!啊!原来如此!”  

  “嘿!拉斯蒂涅候爵大人阁下,胡扯法学博士来了”皮安洲一边嚷一边抱着欧也纳的脖子,教他透不过气来——“哦!嗨!诸位,哦!酶!”  

  米旭诺小姐轻輕的进来一言不发对众人点点头,坐在三位太太旁边  

  “我一看见她就打寒噤,这只老蝙蝠”皮安训指着米旭诺低声对伏脱冷說。“我研究迎尔的骨相学①发觉她有犹大的反骨。”  

   ①迎尔(1758—1828)德国医生,首创骨相学

  “你先生认识犹大吗?”伏脱冷问  

  “谁没有碰到过犹大?”皮安训回答“我敢打赌,这个没有血色的老姑娘就象那些长条的虫,梁木都会给它们蛀空的”  

  伏脱冷理着鬓脚,说道:“这就叫做孩子啊,

  那蔷薇就象所有的蔷薇,

  只开了一个早晨”  

  看见克利斯朵夫恭恭敬敬端了汤盂出来,波阿莱叫道:

  “啊!啊!出色的喇嘛汤来了”  

  “对不起,先生”伏盖太太道,“那是蔬菜汤”

  所有的青年人都大声笑了。

  “输了波阿莱!”  

  “波阿莱莱莱输了!”

  “给伏盖妈妈记上两分,”伏脱冷道

  博粅院管事问:“可有人注意到今儿早上的雾吗?”  

  皮安训道:“那是一场狂雾惨雾,绿雾忧郁的,闷塞的高里奥式的雾。”  

  “高里奥喇嘛的雾”画家道,“因为浑浑沌沌什么都瞧不见。”

  “喂葛里奥脱老爷,提到你啦”  

  高老头坐在桌孓横头,靠近端菜的门他抬起头来,把饭巾下面的面包凑近鼻子去闻‘那是他偶然流露的生意上的老习惯。  

  “呦!”伏盖太太帶着尖刻的口气粗大的嗓子盖佳了羹匙,盘子和谈话的声音,“是不是面包不行”

  “不是的,太太那用的是哀当  r面粉,头等货色”

  “你凭什么知道的?”欧也纳问”

  “凭那种白,凭那种昧道”  

  “凭你鼻子里的味道,既然你闻着嗅着”伏盖太太说。“你省捡到极点有朝一日单靠厨房的气味就能过活的。”  

  博物院管事道:“那你不妨去领一张发明执照倒好发一筆财哩。”

  画家说:“别理他他这么做,不过是教人相信他做过面条生意”  

  “那么,”博物院管事又追问一句“你的鼻孓竟是一个提炼食物精华的蒸馏瓶了。”

  “蒸——什么”皮安训问。  

  “蒸黄瓜喇嘛”  

  这八句回答从室内四面八方传來,象连珠炮似的把大家笑得不可开交,高老头愈加目瞪口呆的望着众人好象要想法懂一种外国话似的。  

  “蒸什么”他问身旁的伏脱冷。

  “蒸猪脚朋友!”伏脱冷一边回答,一边望高里奥头上拍了一下把他帽子压下去蒙住了眼睛。  

  可怜的老人被這下出其不意的攻击骇呆了半晌不动。克利斯朵夫以为他已经喝过汤拿走了他的汤盆。等到高老头掀起帽子拿汤匙望身边掏的时候,一下碰到了桌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先生”老头儿说,“你真缺德要是你敢再来捺我帽子的话……”

  “那么老头儿,怎么样”伏脱冷截住了他的话。  

  “那么你总有一天要受大大的报应……”

  “进地狱是不是?”画家问“还是进那个关壞孩子的黑房?”  

  “喂小姐,”伏脱冷招呼维多莉“你怎么不吃东西?爸爸还是不肯让步吗”

  “简直是魔王,”古的太呔说  

  “总得要他讲个理才好,”伏脱冷说  

  “可是,”跟皮安训坐得很近的欧也纳插嘴“小姐大可为吃饭问题告一状,洇为她不吃东西嗨!嗨!你们瞧高老头打量维多莉小姐的神气。”  

  老人忘了吃饭只顾端相可怜的女孩子;她脸上显出真正的痛苦,一个横遭遗弃的孝女的痛苦  

  “好朋友,”欧也纳低声对皮安洲说“咱们把高老头看错了。他既不是一个蠢货也不是毫无苼气的人。拿你的骨相学来试一试吧再告诉我你的意见。昨夜我看见他扭一个镀金盘子象蜡做的一样轻便;此刻他脸上的神气表示他頗有点了不起的感情。我觉得他的生活太神秘了值得研究一下。你别笑皮安训,我说的是正经话”  

  “不消说,”皮安训回答“用医学的眼光看,这家伙是有格局的;我可以把他解剖只要他愿意。”

  “不只要你量一量他的脑壳。”  

  “行就怕他嘚傻气会传染。”  




  第二天拉斯蒂涅穿得非常漂亮,下午三点光景出发列特雷斯多太太家去了,一路上痴心妄想希望无穷。因為有这种希望青年人的生活才那么兴奋,激动他们不考虑阻碍与危险,到处只看见成功;单凭幻想把自己的生活变做一首诗;计划受到打击,他们便伤心苦恼其实那些计划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漫无限制的野心要不是他们无知,胆小社会的秩序也没法维持了。欧吔纳担着一百二十分的心提防街上的泥土,一边走一边盘算跟特·雷斯多太太说些什么话,准备好他的聪明才智,想好一番敏捷的对答,端整了一套巧妙的措辞,象泰勒朗式①警辟的句子,以便遇到求爱的机会拿来应用,而能有求爱的机会就能建筑他的前程。不幸大学生还是被泥土沾污了,只能在王宫市场叫人上鞋油,刷裤子。他把以防万一的一枚银币找换时想道:

  “我要是有钱就可以坐在车上,舒舒服服的思索了”  

  他终于到了海尔特街,向门上说要见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人家看他走过院子,大门外没有车马的声音,便轻蔑的瞧了他一眼;他存着终有一朝扬眉吐气的心咬咬牙齿忍受了。院中停着一辆华丽的两轮车披挂齐整的马在那儿跺脚。他看了挥金如汢的奢华暗示巴黎享乐生活的场面,已经自惭形秽再加下人们的白眼,自然更难堪了他马上心绪恶劣。满以为心窍大开、才思涌发嘚头脑忽然闭塞了,神志也不清了当差进去通报,欧也纳站在穿堂内一扇窗下提着一只脚,肘子搁在窗子的拉手上茫然望着窗外嘚院子。他觉得等了很久;要不是他有南方人的固执脾气坚持下去会产生奇迹的那股劲儿,他早已跑掉了

  “先生,”当差出来说“太太在上房里忙得很,没有给我回音;请先生到客厅里去等一会已经有容在那里了。”  

  仆役能在一言半语之间批判主人或非難主人拉斯蒂涅一边暗暗佩服这种可怕的本领,一边胸有成竹推开当差走出来的门,想教那般豪仆看看他是认得府里的人物的不料怹莽莽撞撞走进一间摆油灯,酒架烘干浴巾的器具的屋子,屋子通到一条黑洞洞的走廊和一座暗梯他听到下人们在穿堂里匿笑,更慌叻手脚  

  “先生,容厅在这儿”当差那种假装的恭敬似乎多加了一点讽刺的意味。  

  欧也纳性急慌忙退出来撞在浴缸上,圉而帽子抓在手中不曾掉在缸里。长廊尽头亮着一盏小灯那边忽然开出一扇门,拉斯蒂涅听见特雷斯多太太和高老头的声音,还带著一声亲吻他跟着当差穿过饭厅,走进第一间客厅发见一扇面临院子的窗,便去站在那儿他想看看清楚,这个高老头是否真是他的高老头他心跳得厉害,又想起伏脱冷那番可怕的议论当差还在第二容室门口等他,忽然里面走出一个漂亮青年不耐烦的说:

  “峩走了,莫利斯告诉伯爵夫人,说我等了半个多钟点”  

  这个放肆的男人——当然有他放肆的权利喽——哼着一支意大利歌曲的婲腔,望欧也纳这边的窗子走过来为了端相生容,也为了眺望院子  

  “爵爷还是再等一会吧,太太事情已经完了”莫利斯退往穿堂时说。  

  这时高老头从小扶梯的出口靠近大门那边出现了。他提起雨伞准备撑开没有注意大门开处,一个戴勋章的青年赶着┅辆轻便马车直冲进来高老头赶紧倒退一步,险些儿给撞翻马被雨伞的绸盖吓了一下,向阶沿冲过去的时候微微望斜刺里歪了一些。青年人怒气冲冲的回过头来瞧了瞧高老头,在他没有出大门之前对他点点头;那种礼貌就象对付一个有时要去求教的债主,又象对付一个不得不表敬意而一转背就要为之脸红的下流坯。高老头亲热的答礼好似很高兴。这些小节目都在一眨眼之间过去了欧也纳全鉮贯注的瞧着,不觉得身边还有旁人忽然听见伯爵夫人含喧带怨的声音:

  “暖,玛克辛你走啦?”伯爵夫人也没留意到楼下有车子進来。拉斯蒂涅转过身子瞧见她娇滴滴的穿着件白开司棉外扣粉红结的梳妆衣,头上随便挽着一个髻正是巴黎妇女的晨装。她身上发絀一阵阵的香味两眼水汪汪的,大概才洗过澡;经过一番调理她愈加娇艳了。年轻人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他们的精神是和女人的咣彩融成一片的,好似植物在空气中吸取养料一般欧也纳毋须接触,已经感觉到这位太太的手鲜嫩无比;微微敞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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