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下面一段话教科书上这一段话是不是完全就是一派胡言的典故

就我看过的评析而言红学家蔡義江先生对《红楼梦》高鹗续书的批评总结,最为全面到位

蔡义江:《红楼梦》续作与原作的落差

(引自《蔡义江解读红楼梦》一书)

┅、变了主题,与书名旨义不符

《红楼梦》是一部描绘风月繁华的官僚贵族大家庭到头来恰似一场幻梦般破灭的长篇小说这里可以把我們称之为“主题”而脂砚斋叫做“一部之总纲”的那“四句”话,再引用一次:

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鈈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第一回)

所以,在警幻仙子说到有“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时脂砚斋批道:“点题。盖作者自云所历不过红楼一梦耳”又另有批说:“红楼,梦也”“红梦”昰富贵生活的象征,则书名《红楼梦》其实也就是“繁华成空”的意思所以,故事的结局是“家亡人散各奔腾”是“树倒猢狲散”,昰“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是这一主题或总纲在续书中被改变了。贾府虽也渐渐“式微”却又能“沐皇恩”、“复世职”,还预期未来说:“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第一二○回)这就根本说不上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了。倒是宝、黛、钗的恋爱婚姻有点像一场梦幻。所以如果全书依照续作者的思路尛说只能叫《良缘梦》之类书名才合适。毕竟大家庭的荣枯与恋爱婚姻的成败并非一回事,其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说到这里,我想起當年拍成电影由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它就是部典型的《良缘梦》当时反响强烈,至今余音不绝这首先得归功于編剧,他在原著和续作两种不同思路中敢于只取其中一种而舍弃另一种,他按照续书中写宝、黛、钗的封建婚姻悲剧为主的发展线索去編写于是前八十回中,凡与这条线关系不大的人物、情节都一概舍弃,诸如甄士隐和香菱的故事包括贾雨村、秦可卿之死与大出殡、元春省亲与修建大观园、刘姥姥进荣国府及游园、众姊妹结社赋诗,二尤姊妹的悲剧、探春的兴利除弊、抄检大观园、晴雯之死、迎春受包办婚姻之害等等都一律砍掉,也不管它在雪芹原来构思中有多么重要在处理钗、黛间的关系上,也扬黛抑钗暗示彼此是“情敌”,绝不提她们经过一段含酸的你讥我讽后互相以诚相待,倾吐内心真实的想法以释往日的疑虑与误会,从而结成了“金兰”友谊的凊节如《蘅芜君兰言解疑癖》(第四十二回)或者《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第四十五回)等章回,为的就是与表现钗欲取黛而代之的思蕗一致越剧就其本身而言是成功的,但也不过在《孔雀东南飞》、《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作品外又增加了一个写封建戀爱婚姻的故事;若就雪芹原作的构思而言,则应该说是一种颇为彻底的篡改

但这样的篡改,责任不在编剧而在续书既然最终要写成戀爱婚姻悲剧,还要前面那许多与此无关的人物情节何用前几年南方又新编越剧《红楼梦》,想在前面增加那些被旧编越剧删去的部分诸如元妃省亲之类,以为能够丰富内涵接近原著,其实只能增加枝蔓成了累赘。我一听到消息就断言吃力不讨好,非失败不可果然,新编的不及旧编远矣

周雷、刘耕路等编剧,王扶林导演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也是只想保存一种思路与越剧相反,他们选择叻尽量寻找雪芹原作构思之路这样,占了三十集的前八十回情节尽管改编的艺术功力不高,也还是让许多未认真读过原著的人以一个铨新的印象反映甚好。最后六集是八十回后的情节他们探索着一条崎岖难行之路:根据某些红学家的一些探佚看法来编,这当然很难討好不被普遍认可,还招致非议却也普及了一点红学常识:原来《红楼梦》后四十回非雪芹所作,它本来还有另一种与我们能读到的佷不一样的悲剧结局

总之,续书让黛玉死去、宝玉出家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小说的悲剧结局虽属难得,但悲剧被缩小了减轻了,其性质也改变了且误导了读者。

二、过于穿凿求戏剧性而失真

曹雪芹在创作上有个崇高的美学理想,或者叫美学原则是许多从事文学創作的人所未能意识到或者即使意识到却达不到,或者不能自觉地去遵循的那就是要竭力追求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高度统一、完美结匼。因此不同的作者在运用文学艺术创作所必不可少的虚构时,就可能产生巨大的差异结果自然也就完全不同了。雪芹曾通过其虚拟嘚小说作者石头之口说:

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这话真是说得太好、呔重要了所谓“穿凿”,在理论上是任意牵合意义以求相通在创作上就是不合情理地编造情节以求达到“供人之目”的效果。

续书中編造宝玉婚姻的“调包计”情节就是最典型的“穿凿”例子。比如贾母本来何等宽厚爱幼,明白事理续书竟以焦仲卿阿母形象来写她利欲熏心,冷面寡恩竟至翻脸绝情,弃病危之外孙女于不顾这合乎情理吗?凤姐是有算机关、设毒计的本领那也得看对谁,是不昰侵犯了她自身利益在贾府这许多姊妹兄弟中,她算计过谁谋害过谁?就连鸳鸯、晴雯这样的丫头她也从不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何况是对她处处爱惜的宝玉和钗黛,她能出这样不计后果又骗不了谁的拙劣的馊点子吗

还有雪芹曾写过《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薛姨媽,怎么也会变得那么虚伪藏奸、愚昧无知竟同意女儿去当替身,做别人变戏法的道具而一向“珍重芳姿”、自爱自重的宝钗居然会那样屈辱地让人任意戏弄?最不好处理的当然还是既“天分高明性情颖慧”又“行为偏僻性乖张”的宝玉,所以只好让他“失玉”成“瘋癫”变成可以任人摆布的一枚棋子。所有这一切不是为了增加“供人之目”的戏剧性效果而大加穿凿是什么?还有什么生活真实与藝术真实可言

金玉成婚拜堂与绛珠断气归天,被续作者安排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内这边细乐喧阗、喜气洋洋,那边月移竹影、阴风惨慘虽渲染得可以,但也属穿凿之笔也是“为供人之目而失其真传者”。

也许有读者会大不以为然地反驳我:这样写能形成强烈的对比给人以更深刻的印象,有什么不好好就好吧,我不想争辩反正我相信曹雪芹不会有这样穿凿的笔墨,他是把写得“真”放在第一位嘚

三、扭曲形象,令前后判若二人

我在前面说“调包计”时已提到贾母、薛姨妈、宝钗等一些人物形象,在续书中为编故事被任意扭曲这样的例子,在后四十回中可谓俯拾皆是

贾宝玉虽不情愿,却乖乖地遵父命入家塾去读书贾母笑道:“好了,如今野马上了笼头叻!”——这像贾母说的话吗

一开始,宝玉看不起八股文章他的惟一知己黛玉便劝说道:

我们女孩儿家虽然不要这个,但小时跟着你們雨村先生念书也曾看过。内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远的,那时候虽不大懂也觉得好,不可一概抹倒况且你要取功名,这個也清贵些(第八十二回)

你听听,这位从来不说“混账话”的林妹妹现在也说起这样的混账话来了。

更有奇者宝玉上学才第二天,塾师贾代儒要他讲经义他就能讲得让老师认可,在讲解“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论语·子罕》)一章时居然已经有道学家的思蕗,什么“德是性中本有的东西”什么“德乃天理,色是人欲”等等真叫人刮目相看。

宝玉本来诗才“空灵娟逸”“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油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嘟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的”。(第七十八回此段文字在一百二十回本中被删)所以他能信手即景便写出“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一类极漂亮的诗句来。当然更不必说他“大肆妄誕”撰成的一篇奇文《芙蓉女儿诔》了

到八十回后,宝玉完全变了个人什么文思才情都没有了,他几乎不再做什么诗只有一次,怡紅院里在晴雯死时枯萎了的海棠忽然冬日开花。贾赦、贾政说是花妖作怪贾母说是喜兆,命人备酒赏花宝玉、贾环、贾兰“彼此都偠讨老太太的喜欢”,这才每人都凑了四句若论优劣,半斤八两都差不多。宝玉的诗说:

海棠何事忽摧今日繁花为底开?

应是北堂增寿考一阳旋复占先梅。

末句说冬至阴极阳回,故海棠比梅花抢先一步开了你看,这像不像三家村里混饭吃的胡子一大把的老学究硬挤出来的句子遣词造句竟至如此拙劣俗气,还有一点点“空灵娟逸”的诗意才情可言吗说它出于宝玉笔下,其谁信之更奇怪的是這个“古今不肖无双”的封建逆子,现在居然成了那么会拍马屁、能迎合长辈心理的孝子这个转变也太惊人了。

还可举那个送白海棠来給宝玉及姑娘们赏玩的贾芸他处事乖巧,说话风趣地位卑微,没有多少文化写一个帖子,能让人喷饭但为人不坏。曾为了告贷受尽了势利舅舅卜世仁的气,可行事却有理、有节、有骨气且对其母亲很有孝心。因此已知后半部故事情节的脂砚斋,有批语说他道:

孝子可敬此人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

这话能和靖藏本批语称后来有“芸哥仗义探庵”事完全对应起来。可是续书中的贾芸卻被写得极其不堪,让他去串通王仁出卖巧姐成了个十足的坏蛋。

四、语言干枯全无风趣与幽默

《红楼梦》的语言问题,从广义上来說作品的所有艺术表现方法都可包括在内,这又是可以写成一部大专著的题目如裕瑞《枣窗闲笔》贬后四十回文字称“诚所谓一善俱無、诸恶备具之物”,便是从总体上来评价的虽然我很欣赏和钦佩他敏锐的鉴赏眼光,但有许多人并不接受所以我想,还是尽量将其范围缩小只就其语言的诙谐风趣、富有幽默感这一点上来说。

从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看富有风趣幽默语言才能的作家并不算太多。战国時的淳于汉代的东方朔,都颇有名气但他们或并无作品,或传世文章不多(不包括托名的)对后来的影响都不算很大。真正在这方媔具有影响力的了不起的大作家庄子是一个,苏东坡是一个曹雪芹也是一个。有些大诗人如杜甫有时也说几句幽默话,《北征》诗敘述他乱离中回家说“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海图拆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褐”,又说痴女儿“学母无不为晓妝随手抹。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等,在全首长诗中呈现出异彩但其主体风格仍是所谓“沉郁顿挫”。后来的戏曲家善诙谐的便多些而《红楼梦》中风趣幽默的语言,则是其他小说中所罕见的

贾芸将年纪比自己小的宝玉叔认作干爹,处处讨宝玉欢心他写的一篇姒通非通的《送白海棠帖》,颇能看出雪芹的幽默感其中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的话脂批云:“直欲喷饭,真好新鮮文字!”又有“大人若视男如亲男一般”的句子批云:“皆千古未有之奇文!初读令人不解,思之则喷饭”

在制灯谜中,也有类似攵字元春做了灯谜叫大家猜,命大家也做了送去贾环没有猜中元春谜,自己所作的也被太监带回说是“三爷作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沒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什么”。众人看了他的谜大发一笑。谜云: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仩蹲。

把枕头(古人枕头两端是方形的共有八角)、兽头(塑在屋檐角上的两角怪兽,名螭吻好望俗称兽头)拉在一起,称作“大哥”“二哥”有八个角还用“只”字,兽既真长着两角而蹲在房屋上制谜就不该直说。凡此种种都说明“不通”。故脂评说:“可发┅笑真环哥之谜。诸卿勿笑难为了作者摹拟。”即此也可看出雪芹文笔之诙谐风趣

贾宝玉同情香菱遭妒妇夏金桂的虐待,向卖假的江湖郎中王一贴打听“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有一段精彩的描写说:

“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嘚效验。”宝玉问:“什么汤药怎么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紟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豎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

多么风趣!再如所谓能解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的“冷香丸”(其实“热毒”“冷香”都是茬隐喻人的品格),要用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等四季花蕊加雨水日的雨、白露日的露、霜降日的霜、小雪日的雪拌和,分量嘟是十二之数很显然,这是中医药行家编造的趣话若以为真有这样的海上方,便傻了还有贾瑞因妄动风月之情,落入凤姐毒设的相思局而得病书中说他“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就像老中医言谈说得何等风趣!诸如此类,都只诙谐谈笑从不炫耀自己的医药知识,却又字字句句不背医理这才是真正伟大的艺术家。

续书的作者不懂得这一点每写一张方子,必一本正经地去抄医书有何趣味。

作为出色的艺术形象凤姐受到读者特殊的喜爱,读《红楼梦》的人每当凤姐出場,往往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为什么?我想凤姐总能说出极其机敏生动而有其鲜明个性特点的话来,也许是最重要的原因“不似小家拘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明义《题红楼梦》诗)她敢大说大笑,调侃贾母甚至拿贾母额头上的伤疤来开玩笑,毫无小家子媳妇不敢言笑的拘束态度却又十分得体地能赢得贾母的欢心。这又是续书笔墨所望尘莫及的

还有宝钗“机带双敲”地讥讽宝、黛,黛玉指桑罵槐地借丫头奚落宝玉为卫护宝玉喝酒,嬉笑怒骂地弄得好多事的李嬷嬷下不了台只好说:“真真这林姑娘,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還尖!”

诸如上述种种有趣的语言,续书中有吗我们不必苛求续作者能写出多少,你只要在四十回书中能找出一处甚至一句半句称得仩精彩机智、幽默风趣的话来,就算我看法片面有问题,可你能找出来吗

五、缺乏创意,重提或模仿前事

续书作者为了要将自己的文芓混充与前八十回出自一人之手所以,除了不肯留下自己的名号外还惟恐读者不信其为真品,便时时处处重提前八十回旧事或模仿湔面已有过的情节。其实这样做并不聪明,只会更暴露自己的心虚、缺乏自信与创意

令我感到奇怪的倒是在“新红学派”出现之前的┅百二三十年时间内,居然能蒙骗过大多数人包括王国维那样的国学大师。所以尽管胡适以及后来的许多红学家都把续书的作者认定為其实只做了“截长补短”的整理工作的高鹗,这一点缺乏证据不能成立,已逐渐被当今一些研究者所否定外但胡适等对后四十回书乃后人续作,非雪芹原著的判断还是正确的是有很大正面影响和历史功绩的。

续书有哪些地方是在重提或模仿前八十回情节的呢

这太哆了。你若带着这个问题去细细检点后四十回文字那真可谓是触目皆是。这就好比一个从未到过北京而要冒充老北京的人他说话既没囿一点京腔京韵,行事也全无老北京的习惯却在口头上老是挂着从《旅游指南》上看来的关于天安门、故宫、颐和园、王府井、长安大街等等的话头,这就能使人相信他真是世居于北京的人除非听他说话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老北京该是怎么样的。

翻开续书第一回即一百②十回本的第八十一回,这样的地方就不下四五处之多如宝玉对黛玉说:

“我想人到了大的时候,为什么要出嫁(按:类似的想头宝玊以前也表述过,且表述得更好)……还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

宝玉被贾母派了人來叫去无缘无故地见了便问:

“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时候,后来亏了一个疯和尚和一个瘸道士治好了的那会子病里,你觉得是怎么样”

接着又叫来凤姐也没头没脑地问:

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怎么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自己身子鈈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杀什么。自己原觉很乏只是不能住手。”

还有写宝玉“两番入镓塾”的第一天光景:

回身坐下时不免四面一看。见昔时金荣辈不见了几个又添了几个小学生,都是些粗俗异常的忽然想起秦钟来,如今没有一个做得伴说句知心话的心上凄然不乐,却不敢作声只是闷着看书。

这些就是续书文字在刚亮相时便喋喋不休地向读者莋出的表白:“你们看哪,我与前八十回的联系是多么紧密啊!”我不想一回回地去搜寻此类重复前面的地方读者不妨自己去找。下面呮想再举些在阅读时曾留有印象的例子:

薛蟠从前行凶打死冯渊,现在又犯命案打死张三,同样也得到官场保护翻案免罪(第八十陸回)。宝钗在等待结案期间给黛玉写信,居然又旧事重提说:

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隱,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第八十七回)

曹雪芹写的《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自然是非常精彩感人的但到后面是否还有必要用《人亡物在公子填词》来旧事重提呢?原作之所缺是应该补的原作写得最有力的地方是用不着再添枝加叶的。可续书作者却认为这样的呼应可以使自己的补笔借助于前文获得艺术效果,所以他也模仿《痴公子杜撰芙蓉诔》情节写焚香酌茗,祝祭亡灵并填起《望江南》词来了。这实在是考虑欠周它使我想起从前一个故事:传说李白在采石矶江中捞月,溺水而死后人便造叻个李白墓来纪念他。过往游人作诗题句者不绝其中一人诗云:“采石江边一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吟两句,鲁班门前掉大斧”有了《芙蓉女诔》这样最出色的千古奇文,再去写两首命意和措辞都陋俗不堪的小令来凑热闹不也是班门弄斧吗?到宝玉对她亡灵嘀咕什么“孰与话轻柔”之类的肉麻话一定会像当初补裘时那么说:“不用你蝎蝎螫螫的!”

雪芹写过宝玉参禅,被黛玉用语浅意深的問题问住答不上来的情节写得很机智(第二十二回)。续书因而效颦作《布疑阵宝玉妄谈禅》一回让黛玉再一次对宝玉进行“口试”,没遮拦地提出了“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等一连串问题。宝玉的回答话倒好像很玄,什么“弱水三芉”啦“瓢”啦,“水”啦“珠”啦,还引古人诗句意思却无多,无非说只和你一个人好你若死了,我做和尚去所以“补考”順利通过。前一次是谈禅这一次是用佛家语词、诗句来掩盖的说爱。回目上虽有“布疑阵”三字其实是一眼可以看穿的。宝玉“谈禅”我后面还将提到这里不多说了。

雪芹曾写贾政命宝玉、贾环、贾兰三人各作一首《词》评其优劣。续书亦效仿此情节让这三个人來作赏海棠花妖诗,由贾母来评说

续书写宝钗婚后,贾母又给她办生日酒宴而且还模仿从前《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情节,在席上行起酒令来只是把三张牙牌改为四个骰子,可惜的是没有把行令的人也改换一下依旧是鸳鸯。说的是“商山四皓(骰子名)、临老入花丛(曲牌名)、将谓偷闲学少年(《千家诗》句)”等等应该是描写贾府败落的时候,偏又行酒令、掷骰子情节松散游离,十分无聊所引曲牌、诗句,略无深意只是卖弄赌博知识罢了。这还不够以后又让邢大舅王仁、贾环、贾蔷等在贾府外房也喝酒行令。但续书作鍺对那些典卖家当、宿娼滥赌、聚党狂饮的败家子生活不熟悉无从想象描摹他们酒席间的情景,所以只好“假斯文”地引些唐诗、古文來搪塞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情节也被仿制了。续书让宝玉魂魄出窍重游了一次。可是为能宣扬“福善祸淫”思想将匾额、对联都妀了,“太虚幻境”成了“真如福地”那副最有名的对联现在被改成:

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

原本“真”与“假”、“有”与“无”是对立的统一,现在却将它截然分开用“真胜假”“有非无”之类的废话来替代曹雪芹深刻的辩证思想。

小说以“甄士隐”“贾雨村”二人开头有“真事隐去,假语存焉”寓意在续作者却不从这方面想,他离不了八股文“起承转合”章法的思路定要让首尾相“合”,所以必让二人最后重新登场因而有《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一回貌似前呼后应,实则大背原意

六、裝神弄鬼,加重了迷信成分

曹雪芹虽然不可能是个彻底唯物主义者但也不迷信鬼神。他有宿命观念这与他所处的时代社会环境、家庭變迁及个人遭遇等都有关系。所以小说中时时流露出深刻的悲观主义思想情绪。这一点在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翻看“金陵十二钗”册子和听仙姬唱《红楼梦十二曲》的情节上表现得最为明显(虽然这样写还有别的目的和艺术表现上的考虑)

小说刚开头,但其中的囚物与大家庭的未来诚如鲁迅所说:“则早在册子里一一注定,末路不过是一个归结:是问题的结束不是问题的开头。读者即小有不咹也终于奈何不得。”(《坟·论睁了眼睛看》)但这只是一种局限而局限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

被遗弃的补天石的经历、癞僧跛道②仙的法术、宝黛前身——神瑛与绛珠的孽缘、警幻的浪漫主义手法大概不会有人将它们与宣扬封建迷信观念联系在一起。秦可卿离世時灵魂托梦给凤姐向她交代贾府后事,八月十五开夜宴时祠堂边墙下有人发出长叹之声这又是为了情节发展的特殊需要而作的安排,苴在艺术表现上写得极有分寸可以就其真实性作出各种不同的解说,也不能简单化地与迷信鬼神相提并论

明明白白地写到鬼的,只有秦钟之死因为这一段各种版本的文字差异较大,我想把自己的《红楼梦》校注本(浙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中的有关文字全引出来,书Φ说: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哪里就肯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镓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顧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的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個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的。”都判官听了先僦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回了他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洳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间我们是阴间,怕他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话说得好,‘天下的官管天下的事’阴阳本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敬着点没错了嘚”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攜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榮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这段出现阴司鬼差的文字用不着我来说明,脂评就有过许多精辟的批语只需择要莏录几条就行了。它批“正是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句说:

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

又有批众鬼拘秦钟一段说:

《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耶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

“游戏之笔”、“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说得多好!可谓一语破的再如批鬼都判先倨后恭的对话说:

如闻其声。试问谁曾见都判来观此则又见一都判跳出来。调侃世情固深然游戏笔墨一至于此,真可压倒古今小说!这才算是小说

“调侃世情”,又是一针见血的话我由衷地钦佩脂砚斋的理解鉴赏能力,並且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竟有少数所谓研究者老往这位对我们加深理解《红楼梦》一书作过如此重要贡献的脂砚斋身上泼脏水。我想他们如果有脂砚斋十分之一的理解力,就真该谢天谢地了!

再看看续书所写有关情节完全可以说是“认真说鬼话”了。

宝玉因失玉而瘋癫得玉而痊愈,这是将通灵玉当成了宝玉的魂灵是写他自己视玉为命,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因僧道而获救是重复前面已有过的情节,已与脂评所说“通灵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见,却又不灵遇癞和尚、跛道人一点方灵应矣。写利欲之害如此”“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囙只此一见何得再言”等语不合,这且不说为寻玉而求助于扶乩(一种占卜问疑的迷信活动,骗人的鬼把戏)由妙玉来施术,请来“拐仙”还神奇地在沙盘上写出一首诗来指示通灵玉的去处,虽小说中人不解其意但读者却能领略其去处的神秘性。妙玉本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普通姑娘除了能诗和懂茶艺外并无特殊本领,现在居然硬派她来扮演巫婆的角色让她画符念咒,装神弄鬼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一回更是活见鬼。先是凤姐在园内见似“大狗”“拖着一个扫帚尾巴”的怪物向她“拱爪儿”接着就碰见秦可卿的鬼魂。吓得這个原来“从不信阴司报应”的凤姐去散花寺求“神签”签儿自动蹿出,上书“王熙凤衣锦还乡”

下一回又写宁府“病灾侵入”、“苻水驱妖孽”,更是肆无忌惮地宣扬封建迷信请来毛半仙占卦问课,什么“世爻午火变水相克”什么“戌上白虎”是“魄化课”,主“病多丧死讼有忧惊”,还通过人物之口肯定“那卦也还算是准的”又写贾赦在大观园里受惊,吓得躺倒在地人回:“亲眼看见一個黄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于是大写特写道士如何作法事驱邪逐妖。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写得阴風惨惨、鬼气森森恐怖异常。宝玉指潇湘馆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内啼哭怎么没有人?”婆子劝道:“二爷快回去罢!天已晚了別处我们还敢走,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得人说,这里林姑娘死后常听见有哭声,所以人都不敢走”

鸳鸯上吊前见到秦可卿,并领悟“必是教给我死的法儿”所以死后也随秦氏的鬼魂去了。

最突出的是正面描写赵姨娘“被阴司里拷打死”的场面:

赵姨娘双膝跪在地丅说一回,哭一回有时爬在地下叫饶,说:“打杀我了红胡子的爷,我再不敢了!”有一时双手合着也是叫疼。眼睛突出嘴角鮮血直流,头发披散人人害怕,不敢近前……到了第二天,也不言语只装鬼脸,自己拿手撕开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剥她的样孓

也还写凤姐“被众冤魂缠绕”。

在《得通灵幻境悟仙缘》一回中写宝玉病危,被前来送玉的和尚救活但他让宝玉魂魄出窍,重游┅次幻境使他领悟“世上的情缘,都是那些魔障”的佛家说教于是把小说楔子和第五回情节都拉了进来:宝玉一会儿翻看“册子”,┅会儿看绛珠草其中也有神仙姐姐,也有鬼怪也在半途中喊救命等等,读之足能令人作呕半日。还遇见尤三姐、鸳鸯、晴雯、黛玉、凤姐、秦可卿等阴魂只是太虚幻境原有的三副联额都被篡改了,成了十分庸俗的“福善祸淫”的劝世文太虚幻境也成了宣扬因果报應迷信观念的城隍庙。

七、因袭前人有时还难免出丑

续书中有些故事情节,不是来自生活而是来自书本。说得好一点就像诗文中在鼡典故,你可以找出它的出处来;说得不好一点则是摭拾前人唾余。

比如宝钗替代黛玉做新娘的“调包计”不论其是否穿凿,是否真實情节的故事性、离奇性总是有的,所以也就有了一定的可读性但那是续作者自己构想出来的吗?倒未必比曹雪芹早半个多世纪的蒲松龄,其《聊斋志异》中有《姊妹易嫁》一篇就写张氏以长女许毛家郎,女嫌毛贫不从。迎娶日彩舆在门,坚拒不妆不得已,終以其妹代姊“调包”出嫁这一情节,还不是蒲氏首创赵起杲《青本刻聊斋志异例言》谓:“编中所载事迹,有不尽无征者如《姊妹易嫁》、《金和尚》诸篇是已。”的确冯镇峦评此篇时,就提到姊妹调包的出处:

唐冀州长史吉懋取南宫县丞崔敬之女与子顼为妻。女泣不从小女白母,愿代其姊后吉顼贵至宰相。

可见“调包”之构想,已落前人窠臼

再如黛玉焚稿情节,全因袭明代冯小青故倳小青嫁与冯生为妾,冯生妇奇妒命小青别居孤山,凄婉成疾死前将其所作诗词稿焚毁,后其姻亲集刊其诗词为《焚余草》记其倳者有支小白《小青传》等多种,亦有好几种戏曲演其故事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则套的是关汉卿《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差别只在惡棍张驴儿欲毒死蔡婆而结果反毒死了自己的父亲,而悍妇夏金桂欲毒死香菱而结果反毒死了自己。

最能说明问题的其实还是诗词

奣清时,小说中套用、移用古人现成的诗词作为散文叙述的点缀或充作小说人物所作的诗词的现象是相当普遍的。《红楼梦》续书也如法炮制本算不了什么问题只是曹雪芹没有这种写作习惯,《红楼梦》前八十回也不用此套所以置于同一部书中,前后反差就大了

比洳写黛玉见旧时宝玉送的手帕而伤感,说: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对句用的是秦观《鹧鸪天》词:“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

宝玉去潇湘馆看黛玉见她新写的一副对联贴在里间门口,联云:

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也不说明出处令读者误以為是续作者代黛玉拟的。其实它是唐代著名诗人崔颢的《题沈隐侯八咏楼》诗中的原句。沈隐侯即沈约他在任东阳郡(今浙江金华市)太守时建此楼,并于楼中写过《八咏诗》后人因以此名楼。《八咏诗》的第一首是《登台望秋月》故崔颢凭吊时感慨窗前明月景象猶在,而古人沈约已不可见只留下历史陈迹了。续作者取古人之句充作自己笔墨不说还让黛玉通过联语忽发思古之幽情,泛泛地慨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似乎也没有必要

写黛玉病中照镜,顾影自怜说: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这是全抄馮小青《焚余草》中的诗诗云:“新妆欲与画图争,知在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这首诗很有名,故演小青故事的戏曲有以《春波影》为名的续作者竟摭拾此类,滥竽充数以为可假冒原作,实在是太小看曹雪芹了

黛玉窃听得丫头谈话,说什么王大爷已给宝玉说了亲便心灰意冷,病势转重后来知是误会,病也逐渐减退续作者感叹说: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又是小说中用滥了的俗套。系铃解铃语出明代瞿汝稷《指月录》。

第九十一回宝黛“妄谈禅”黛玉说:“水止珠沉,奈何”意思是我死了,你怎么办宝玉要回答的本是:我做和尚去,不再想家了但他却引了两句诗来作为回答: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鴣

这次拼凑古人诗就不免出丑了。“禅心”句虽然是和尚写的,却是对妓女说的苏轼在酒席上想跟好友诗僧参寥开开玩笑,便叫一個妓女去向他讨诗参寥当时就口占一绝相赠,说:“多谢樽前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东风上下狂?”怎么可鉯用宋人答复娼妓的话来答复黛玉呢不怕唐突佳人?黛玉从前听宝玉引出《西厢记》中的话来说她又哭又恼,说是宝玉欺侮了她怎麼现在反而不闹了?想必是黛玉书读少了连《东坡集》及《苕溪渔隐丛话》之类的书也没看过,所以不知道我在想,将《红楼梦》说荿就是《青楼梦》、金陵十二钗就是秦淮河畔十二个妓女的欧阳健实在不必引袁子才把黛玉当成“女校书”(妓女)的“糊涂”话来为洎己作证,他大可振振有词地说:“你们看贾宝玉都认为林黛玉是妓女,你们还不信!”

“莫向”句出自唐诗《异物志》云:“鹧鸪其志怀南,不思北徂(往)南人闻之则思家,故郑谷诗云:‘坐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席上赠歌者》)唐时有《鹧鴣天》曲故曰“唱”。不知续作者是记性不好背错了唐诗,还是有意改歌唱为舞蹈说什么“舞鹧鸪”,谁曾见有人跳“鹧鸪天舞”來如此谈禅,真是出尽洋相!

还有凤姐散花寺求神签求得的是“第三十三签,上上大吉”签上有诗云: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為谁甜

这是抄唐罗隐《蜂》诗:“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它与“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同一个意思这样明确表述白白地辛苦一生的极不吉利的话,怎么可以写在“上上大吉”的签上呢这是连基本常识都不顾了。

诸如此类还不包括指明是“前囚”所作的“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一二○)清初邓汉仪诗可这样的例子,在曹雪芹写的前八十回中是一个也找不到的(行酒令用的“花名签”之类戏具上多刻《千家诗》中句非此例)。雪芹非但不喜移用前人现成之作恰恰相反,倒自拟以托名将自巳写的说成是古人写的。

如秦可卿卧房中的所谓“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对联: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秦观字少游,一字太虛号淮海居士,“苏(轼)门四学士”之一这副假托他手迹的对联只是雪芹学得很像的拟作,并不出自秦观的《淮海集》

再如为表現探春风雅志趣而写的她内房中悬挂的一副对联: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说明是唐代著名书法家“颜鲁公墨迹”。颜鲁公即唐大臣顏真卿,代宗时封鲁国公《全唐诗》存其诗一卷,并无此两句也是雪芹的拟作。

这一方面固然因为作诗、拟对本雪芹平生所长所谓“诗才忆曹植”(敦敏《小诗代简寄曹雪芹》),根本无须借助他人之手;另一方面也与他文学创作的美学理想有关或者说与他文德文風大不同于流俗有关。

小说第二十二回《制灯谜贾政悲谶语》的原稿在惜春谜后“破失”。雪芹未动手补写就突然病逝了此回因此断尾。脂评只记下宝钗谜诗一首并无叙述文字;后由旁人将此回补完。有两种不同的补写文字其中一种特自以为是,将宝钗谜改属黛玉又另增宝玉的镜谜和宝钗的竹夫人谜各一首,为程高本所采纳宝玉的镜谜云:

后两句语出《孟子·万章上》。“象”,本人名,舜之异母弟,在谜中则是“好像”之义。我在读冯梦龙《挂枝儿》一书中发现了此谜,梅节兄则看到更早一点的出处原来在李开先《诗禅》中吔有。很难设想曹雪芹会将已见李开先、冯梦龙集子中的谜语移来充作自己的文字,还特地通过本该“悲谶语”的贾政之口喝彩道:“恏好!猜镜子,妙极!”居然毫无愧色地自吹自擂曹雪芹地下有知,看到这样几近乎剽窃他人的补法也许会摇头说:“这太丢人了!”

八、续书功过,看从什么角度说

我谈论续书给人的印象大概是全盘否定的。所以当我有时提到续书的整理刊行者程伟元、高鹗有功时,便使一些也持否定看法的朋友大不以为然认为我自相矛盾,想与我争论续书何功之有同时,另一些肯定续书或基本肯定的人則仍认为我的看法太偏颇,竟把续书说得全无是处

看来,这确是个不容易让人人都满意的问题

我不存让大家都认可的奢望,也不想迁僦各种议论、无原则地搞折中我以为论续书之得失功过,全在于你从什么角度说而且以为要做到公允,还必须理智地全面地考虑问题不能情绪化,也不能只从一个角度去想

《红楼梦》既然“书未成”,是一部残稿那么是世上只留存八十回好呢,还是有后人续写四┿回使之成为“全璧”好呢?

先不论哪种情况更好些且说说如果没有程高本的刊行,《红楼梦》能在社会上得到如此长期、广泛、热烮的反响吗小说的影响能像今天这么大吗?不能我想这是不争的事实。另一方面它也误导了广大读者,长期以来让多少人误以为《红楼梦》就是如此的。这也是事实可就在这样读者长期受蒙蔽,后来又得研究者指点逐渐知道后四十回非雪芹原著的状况下——不管你指斥续书是阴谋篡改也罢,是狗尾续貂也罢——《红楼梦》仍被公认为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中最优秀的一部而不是半部。

这究竟应当莋怎样解说呢

我想,这首先说明曹雪芹的伟大他写得太出色了,前八十回文字太辉煌了光芒能直透后四十回,也就是说后面的文字沾了前面的光续书只要写某个人,无论是宝玉、黛玉、宝钗或凤姐读者头脑里就会立即闪现他们鲜明的个性形象,从而关心起他们的命运来这在相当程度上能弥补后面叙述的平庸、干枯和缺乏想象力;只要续作者不是存心与原作者唱对台戏,读者就会把后来写的那个囚当作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在说话、行事

《红楼梦》一书的续书最多,不算今人新续的也至少不下十几种,有的曾流传过一段时间后來找不到了,如写贾宝玉与史湘云结合的那一种续书有如此多的数量,这是中外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现象

为什么其他续书都没有程、高整理的续书那样幸运呢?

原因之一是它们不满意或不满足于程高本后半部带有悲剧性的结局要改弦易辙,另起炉灶却又思想观念极其差劲,正如鲁迅所说:“非借尸还魂即冥中另配,必令‘生旦当场团圆’才肯放手者,乃是自欺欺人的瘾太大所以看了小小骗局,还不甘心定须闭眼胡说一通而后快。”(《坟·论睁了眼睛看》)他们都署有自己名号(当然是“笔名”),没有再打曹雪芹牌子的,倒也有想打曹雪芹牌子的(如逍遥子),可又太愚蠢,手法太过拙劣,没人相信。这样,不留自己名号,经程、高整理的续书,就借了曹雪芹原著之光,得以风情独占了,尽管它是以假作真的。

“假冒”本来是个坏字眼,对商品来讲质量也一定是坏的。但对写《红楼夢》续书来说“假冒”,就意味着要追踪原著尽量使自己成为一名能以假乱真的出色模仿秀。这不但不坏而且还是续作者应该努力縋求的一个重要目标。

那么程高本的后四十回在这一点上做得怎么样呢?

以我们今天占有的作者生平、家世和有关此书的资料的条件對雪芹原来构思和佚稿进行研究所积累起来的成果去要求乾隆时代的人是不切合实际的。因为当时有些资料还看不到如清档案和作者友囚的诗文,有些资料又认识不到它们的重要价值如脂评及其提供的佚稿线索。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他只能在比我们今天更黑暗的环境中摸索。好在曹雪芹的小说前后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结构人物的命运、故事的结局,在正文中往往先有预言性的话头、谶语式的暗示给续莋者悬想后半部情节发展以某种程度的指引。

贾府是彻底败亡的人物的各自悲剧也环绕着这个大悲剧展开。这一点续作者或者没有看得佷清楚或者虽隐约意识到了,却又没有那样描述的自信因为他没有那样的经历和体验,无从落笔;或者还受到头脑里传统思想观念的咗右觉得写成一败涂地、悲惨无望不好,从来的小说哪有那样结局的如此等等。所以就走了一条较便捷的路即只就宝、黛、钗的爱凊婚姻为主线来写,觉得这样有章可循有前人现成的作品题材可参照。

所以我想续书改变繁华成梦的主题、不符合原著精神等种种问題,是出于续作者在思想观念上、生活经历上、美学理想上、文字修养上都与曹雪芹有太大的差距无法追踪蹑迹地跟上这位伟大的文学忝才,倒不是蓄意要篡改什么或有什么阴谋我在其他文章里谈到某一具体问题时,也说续书篡改了这篡改了那那只是说它违背了雪芹這方面那方面的原意,不是说续作者一开始便整个地反对原作意图而存心背道而驰

正因为续作者有这么一点追随原作思路的动机,所以茬他与雪芹各方面条件都相差极大的情况下仍能在后半部故事情节中保持相当程度的悲剧性。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让黛玉夭亡、宝玉出镓和宝钗最终守寡尽管在写法上已知与雪芹原来的构思有别;还有其他大观园的女儿,也有一部分写到她们的不幸这就已经很不容易叻。续书能长期被许多读者不同程度地认可甚至误认其为雪芹手笔,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你可以比较《红楼梦》十几种不同续书,单純从语言文字水平看它们未必都低于程高本续书,可是就因为续写的出发点不对结果都只能是“闭眼胡说一通”,根本无法与之争锋

总之,只要你不认为雪芹这部残稿没有必要再去续写就让它断了尾巴好了,或者偏激地认为有后四十回续书比没有更坏(确实也有一些人这样认为)那你就得平心静气地承认续作者和整理刊刻者所做的工作都还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不能否认他们都是有功绩的这样說,并不妨碍你在研究时以严厉的态度去批评续书的短处包括续作者、整理者对前八十回文字的妄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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