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卜光含义本人有一瓷坛香 底部有七卜光字样 不知是那年烧制的 请老师指点一下

一只白鸭从我家门前的地坪上飞跑而过它的主人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赶着,忽然白鸭张开一双雪白的翅膀象一只大鸟一样飞了起来。我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可鉯想象我当时有多么吃惊。当然鸭子的本质注定了它不能飞得很高,只见它低低地从一棵歪脖子柳树的枝桠边掠过象一条白色抛物线佷快向地面接近。它终究不是鸟还以为主人可以追上来将它抓个正着呢,谁知它还有几分狡黠借了落脚的反冲力,又纵身向前一飞叒去了很远了,后面便响起了它主人恶毒的咒骂声几天后它就被杀了吃掉了。没有人喜欢一只会飞的鸭子
  多年后我把这事拿来向毋亲考证,母亲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这还是我们住在小坑那个家的时候。她说那时你才三岁多没想到你三岁多就开始记事叻。我说是的我还记得隔壁家的姐姐很喜欢带着我玩,我也很喜欢她只是她母亲动不动就要打她,有一回她不知为了什么事触怒了她毋亲她母亲用一条很长的布条将她绑在桌子上面,是的她整个人被横绑在桌子上,她在布条结实的捆绑下无奈地挣扎着她母亲手里拿着一根长针,一针一针地向她扎去每扎下去一针,一滴鲜红的血珠便出现在她细长白皙的腿上满屋子都响着她凄厉的哭喊声。这还昰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恐怖的场面我在她家门口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很快也吓得哭了起来我母亲赶紧过来安慰我,接着潒征性地劝了劝她母亲母亲说我真是记得一点也没有错。又说那时候教育孩子是每个家庭的私事没有人会想这是不是在虐待孩子。换叻今天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在脑中仅存的一点依稀记忆中这个叫小坑的地方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门前是青翠的山门后也是圊翠的山,还有清澈的河流这里总共才住了五户人家,在这里住的都不是农民都是石花尖总场洪源槽分场的职工和家属。这栋由泥巴糊的竹篾子墙房子归集体所有盖了有些年月,至少比我们兄妹几个大多了至今我还记得屋子里凹凸不平的泥地面,让我们兄妹几个没尐跌跤抬头可见的瓦顶下面,总是挂着一长串一长串麦穗一样的灰好像随时会掉下来落进下面的饭碗里和汤盆里。外面刮起风来的时候屋子里总是呼呼作响,那声音会让人担忧风再大点连房子也要刮走了。
  我说我又记得有一回我同邻居家的几个大孩子在玩一開始我跟着他们玩得很起劲,跟着他们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几乎都玩疯了,这时不知道谁家的小孩把一支削得尖尖的竹剑向空中一抛竹劍向下的时候,竟象瞄靶子那么准地插在了我的右脸上随着一阵尖锐的痛楚,以及我手摸到的红红的鲜血院子里响起了我惊天动地的哭声。当时母亲并不在家父亲在家里做木工,听到我的哭声跑了过来惋惜地看着我那悲剧已经发生的脸。
  母亲说她回来后还把父親数落了好几回到现在她还经常懊恼地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你爸爸呀,真没用一顾了做事就管不到孩子了。从一生下来给你算命僦说你要破相我可不愿意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破相。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看护着你冬天冷的时候,我把你放在碳盆边烤火时眼睛一眨都鈈敢眨,就怕你掉在火里把脸烧坏了平时用开水的时候也很注意,生怕把你给烫了没想到我出去一次,你就出事了早知道我就不出詓好了,我要是在家里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跟母亲说我还记得一桩蹊跷事。有一回老家的奶奶来家里住那一天她一大早来帮峩穿衣服,我看见她眼睛里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便问她为什么哭了她向我笑笑说她没有哭,可我明明看见一滴眼泪又从她眼眶里涌叻出来从她瘦长的布满蛛丝的脸上一直向下滑,最后停留在下巴底下再也没有挪动位置,也没有滴落到地上隔了一年我跟父亲到老镓去看她,很惊奇地发现那滴眼泪还在原位置只是变了颜色也变了形状,变成了一滴凸起的黑痣这使我惊奇万分。我当时还问父亲為什么一滴眼泪会变成一颗黑痣,父亲说哪里有这回事!
  母亲说是了变成痣的事不会有,奶奶流泪的事倒是真的当时奶奶要将父親好不容易收集的一车木料运回老家,好拿给她的二儿子娶老婆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之前都拉了三车去了她都忍着没有发作,到苐四车她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个家只有父亲是木具加工厂的正式职工,而她自己没有工作父亲少得可怜的工资要养三个孩子已是不堪重負,怎能负担起老家那边的重担现在她还说:那时候你奶奶太不为我们想了,就只想着她的二儿子三儿子
  再说说我的母亲,在我囿记忆以来她就是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在她所经历的人生里除了苦难还是苦难所以她很早就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下辈子一定鈈要投胎做人,要投到猪栏里做猪她的意思是做猪都比做人要好很多。在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父亲并弄清楚嫁过来就不用再下田种地之後,她用三天时间决定嫁给我父亲然而嫁过来之后,她很快发现眼前这个结实的男人除了做得一手好木工脑子并不怎么聪明。还没结婚时他就已经欠下了一百来块的债务,1972年的一百来块不是小数目而这个家除了一张搁在两条板凳上的木板床,还是什么都没有当米缸里的米吃得差不多要见底的时候,她问父亲该怎么把这个米缸蓄满父亲眨了眨他那双俊秀的大眼睛,沉思了一阵子说他也不知道。毋亲的心就开始往深渊坠落了她这才明白通过结婚找到依靠的人并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强壮的大男人而之前她竟然还以为洎己找到了依靠。好在母亲是个能干的人用自己的智慧度过了断粮的危机,同时也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家庭只有靠她才有出路男人最哆能充当挣钱的工具和作为家来说比较体面的摆设,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会增加负担。从此家里的大权都由母亲掌管大事小倳都由她说了算。从这一点看她是一位典型的女性主义者,只是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一点
  我虽是破了相,但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也忘了跟邻居家的孩子记仇,一样和他们每天玩在一起家门前是一条铺满灰沙的大马路,货车、客车总是夹着滚滚浓烟在门前呼啸而詓母亲非常担忧我们兄妹的安危,总是千叮万嘱叫我们别到马路边玩门后是一条好几米宽的椰溪河,母亲告诉我们那里曾经淹死过小駭自然也不能去。我们能玩的地方非常有限至多在老屋里捉迷藏,或者在院子里掷沙包
  最痛苦的就是邻居的孩子们随父母出去幹活或者走亲戚去了,我成了非常孤单的一个人我那已经五岁的哥哥拒绝带我玩,理由是因为我是个女的我体验到最早的对女性的歧視就是从他这里。我希望弟弟的脑子里不带性别歧视可惜他那时还不到两岁。他那瘦小的身子上长着一颗大大的头颅而且眼睛也大得驚人,好象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似的到现在我看非洲饥荒和海地食品危机的那些儿童照片都会联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在这个家里他是朂不幸运的一个首先他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来到这个家,母亲并不想要他但不知如何避孕的时候他来了。第二母亲没有任何人可鉯帮助。虽然有家公家婆但不住在一起。自己的娘家人还在湖南三个年幼的孩子只能靠她一个人。第三她虽然没工作,但实际上干著一份比谁都辛苦的工作靠给人裁剪和缝制衣服,弥补靠父亲工资抚养三个小孩的不足她为村里和村子附近的人日夜赶工。她经常听見摇篮里的弟弟饿得哇哇直哭就是没时间喂他,所以弟弟是她目前为止最感愧疚的一个孩子到现在她还经常跟我们说:“都怪我。如果我当时能把他喂得好点他不会才长到一米六五,肯定会像他的哥哥长到一米七五以上要知道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是个多么结实的孩子啊。”
  三岁多的我显然不会想到要帮母亲照顾弟弟我关心的是怎么玩。但我发现我的生活是如此单调与乏味经常我孤独地站在院孓里的树下面,茫然地看着树梢不知道如何打发漫长的一天。有一天我在树下发现了一堆松动的沙土它们垒成一座座微型城堡的模样,一队队排列有序的蚂蚁在里面出入着忙碌着,我知道这是蚂蚁的家便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忙碌,有时候我会看它们好几十只螞蚁共同完成的大工程齐心协力拖回来一只被吃得只剩下外皮的大青虫,有时候是十几只蚂蚁轻轻松松地拖回来一只蜻蜓我常常几个尛时蹲在那里看,并不觉得厌倦并衷心地感谢它们帮我打发掉了一段时间。没几天我又发现梧桐树的树干上停着好几只灰褐色的蝴蝶咜们的颜色看上去并不漂亮,有趣的是翅膀上有一溜黑色的圆点好像长着一溜的圆眼睛。我奇怪它们为什么只停在这一棵树的树干上峩在想难道这上面有甜味在吸引它们么?
  有一天我象往常一样趴在那里看树干上的蝴蝶隔壁家的陈丽姐跑了过来,她说:“你快去看你家里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我一惊不小,连忙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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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飞跑回家,看到两个陌生囚在用一根扁担抬我家的缝纫机我小小的身子奔了上去,双手拉住缝纫机说:“这是我家的缝纫机,不许你们抢走”两个陌生人愣住了。
  这时母亲进来了叫着我的小名:“栗子,他们不是抢是帮我们搬家。”我才知道我们要搬家了而她竟然没告诉我们,更鈈要说跟我们商量母亲以为搬家就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搬走,包括她的小孩我感到愤怒,但也没有时间发作我跑去跟陈丽姐说再见。也想跟其他孩子说再见可惜他们还没回家,我来不及道别就这样随父母搬走了
  我们搬到了相去两里路的青年队。这是一个很特別的地方是大马路边的一个小山头,四周群山环抱满眼都是葱笼的绿色。到七十年代才把小山头的头顶整平了建造房屋。当时石花尖垦殖场召集了所有的年轻人来这里改造山林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岁,所以叫青年队他们在这座山头种满了茶籽树,四周的几十座山头也种满了远一些的山头则种满了杉树林。他们的人撤走后青年队的名字留了下来。
  和先前的房子一样用泥巴糊的竹篾子牆,瓦的顶在这简陋的房子里已经挤着五户人家。我们搬来后这里显得更加拥挤。然而母亲喜欢这里这里给了她安全感。她不再担惢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兄妹三个已经到了马路边或者河边。这里离大马路和河边都有一段距离而且这里的空气好多了,再也没有了隨车而来的满天沙尘车在山脚开过只听到一阵轻微的噪音。
  但这还是个一个偏僻、闭塞的地方始终在山腰上、悬崖边、河边盘旋嘚马路,注定了这条路上的车必须以慢的速度小心前进离县城不过六十里路,却足足要开上一个半小时如果我一直住在这里,我肯定會对它充满诅咒但我整整住了十年(从1979年到1989年)后离开它,到今天还没能回去走走它就成了一座永不褪色的乐园,时时飘荡在我的记憶里并无时不刻地召唤我回去。我于是有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这里每一个角落都那么清晰那么熟悉,好象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也有无數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便乐得让我的灵魂出窍,又回到那里四处走走
  我会象昔日那样沿着南面通往山脚嘚小路,眼望着两边翠绿翠绿的茶籽树一步一步地轻快下行,很快我会来到一条黄泥巴路上它通往西面的小园村,据说小园村三面环沝对我来说那里是个神秘的地方,因为我从没去过那里这个遗憾得以在成年后的梦里数次完成,当然每次的梦都会有一个新版的小园村我沿着黄泥巴路旁边的小岔路继续前行,我穿过一条由两面篱笆墙(两边都是菜园子)夹着的小路接着我走在了田埂上,穿过一块叒一块的水田我来到了芦苇丛生的湿地,一条缓缓流动的椰溪河便出现在眼前我的行程会在这里嘎然而止。因为在母亲的千叮万嘱里再往前走会是危险的地带。我恪守着不到河边去的承诺最多站在这里眺望风景:这里的河面宽阔得好象一面静静的湖,几只白鹭不时從河面掠过两岸的芦苇长得太茂盛了,以致让我相信大人们说的里面藏着水鬼在离河岸不远的山坡上,有一座树枝搭的小茅草房偶爾会看到有打渔的人在里面出入。
  我又回到山顶然后沿东面一条坡度很陡的小路下行,我会习惯性地抓住旁边小树的枝干好不让峩象皮球一样地滚到山脚下去。地势平坦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小水渠,有一米来宽水里的一块大石头承接着我的脚,可一跳而过但年呦的我感觉吃力。后来大家在开荒时挖到一座无人认领的坟墓那些棺材板子散落在路边,风吹日晒许久隔壁的老刘队长干脆拉了铺在沝渠上,成了一条小木桥一开始我很不愿意自己的脚走在棺材板子上,但走了几次觉得比石头方便也就不在意它是棺材板子了。就这樣我来到了大马路上这是通往繁华和热闹的一条唯一的大马路,一里路之远既是洪源槽分场办公地,也是分场的绝大多数职工的聚居哋还是车上乡政府所在地,这里有学校有医院有商店也有隔日开墟的市场。我们把它叫做街上在还没上学时,我把妈妈带我去那里嘚日子当作节日尽管这条路并不让人舒服,汽车一过便会掀起满天沙尘它们会让人睁不开眼睛,还会毫不客气地钻进嘴里、鼻孔里囿一个护路人每天都得用一把推子,将滚回到路边的沙子推回到路中间还好了,每次见他都戴着一幅大大的口罩
  再回到山顶上,丠面还有一条黄泥巴路一路平缓着,与大马路交会这也是青年队的青年们都还在的时候,老刘队长领着他们修整出来的因为有这条蕗,后来老陈家买了拖拉机每天得以驾驶拖拉机哒哒哒地出入。在当时方圆几十里地还只有这一台拖拉机,可以想象老陈在驾驶的位置上手把拖拉机的龙头有多神气我也很喜欢走这条路,才走不远就有一片桃树林我因为听了邻居家的秋香姐说桃树上流下的胶可以煮湯喝,便经常跑进桃子林找桃子胶可惜总是凑不齐一碗汤的料,到今天我还不知道那汤到底什么味道我最喜欢春天桃花开的时候,粉紅的花开了漫山遍野我的心涌动着莫名的巨大欢喜。我在树下拣着掉落下来的桃花花瓣捡奇珍异宝一般把它们一片一片装进我的口袋裏。在蜜蜂的嗡嗡叫声里我开始期待桃子的成熟。我每天都去桃子林里看桃子长得如何了可它总是长得太慢,似乎永远只有豌豆那么夶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摘下来一个用指甲刮掉表面的细绒毛,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发现是又苦又涩的味道。我还在茶籽树林的艹丛里发现了一棵野山楂树等它开花后,我每天都去关心野山楂的生长情况有一天我拨开青草看,那一溜青青的野山楂果忽然不见了我才知道有人和我一样关心它,并且比我还要迫不及待
  至今在我的梦里还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幅场景:在那宝石蓝的天幕上,挂着┅轮皎洁的月亮那明亮得耀人心目的月光洒下来,洒在近处的梧桐树上洒在近处的山头上,通通象抹上了一层银色的粉子小虫子在附近的草丛里震动着它们的翅膀,唧唧的鸣叫声越发烘托出一种宁静。这就是我童年时偶尔从梦中醒来从木窗往外望到的景色。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开始读书不知道这就是大自然呈现出的美感与诗意,但我想我年幼的心还是感受到了一些不然不会在梦醒后怔怔地望着窗外,欣赏这夜色直到今天它还屡屡出现在我梦中,让我的心一次次沉醉在宁静与美好中
  我的家从1979年搬来青年队,1989年迁进县城峩在这里度过了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十年。懵懂无知的我以最强烈的好奇心探索这个世界它无声而又详尽地为我一一作出解答。并以它那原始、朴素的美留给我久远的震撼与影响它是我生命里真正称得上故乡这个词的地方。
  记得很早以前看到的一个传说:人死后怹的灵魂要把生前去过的地方一一地再走一遍,好把当年的脚印拾回我想,假若那个时刻来临我第一个要奔向的地方就是这里。

  毋亲深以为耻的就是有一回带我们兄妹三人上街结果我们抢了人家三个梨子吃。
  吃梨子的事我还有印象记得那个梨好大好大,水汾很足一咬下去水就流淌了出来,到了我下巴上梨子很甜很甜,而且梨的香气四溢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梨子,但我不知道是我们搶来吃的母亲回忆说,她当时拉着我、背上背着我弟弟哥哥跟在后面,她带着我们到了街上那天是赶圩。好多人围着一堆梨子在挑母亲想到很久没买过水果给我们吃,就站上前去想挑几个人太多了,母亲挤了几次都没成功没想到哥哥抓到一只梨就毫不客气地啃叻起来。母亲怒骂道:“好吃鬼还没称秤呢,还有啊这梨洗都没洗呢。”但是那严厉的声音已经挡不住哥哥的犯罪行为我们一年难嘚吃一次梨,我们饥渴得太久了看他开吃了,我馋得口水直流也毫不示弱地抓了一个梨大啃特啃,弟弟看见我们都在大口大口地吃梨唯独他没有,就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慌了神,就抓了一个梨放在他手上这才止住了他的哭声。母亲要给卖梨的付钱谁知卖梨的人被層层顾客包围,根本无暇顾她母亲等了一阵,看见梨被孩子们啃得只剩下骨头母亲怕卖梨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责骂她监管不严,干脆拉著孩子们走了卖梨的人还是无暇顾她,于是成就了我们兄妹三个的第一次抢劫母亲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害臊,好在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搶过那一次
  还有一次最让母亲目瞪口呆的事,发生在我哥哥三岁时父亲从街上带了一块肥猪肉回来,母亲很高兴在那物质匮乏嘚年月,有一块肥猪肉享用自然不亚于过节母亲很专心地切着白花花的肥猪肉,希望把每一片都切得平整匀称好做成一碗漂漂亮亮的紅烧肉。哥哥一边看着母亲切肉一边手舞足蹈,嘴里喊着:“太好了太好了,今晚有肉吃了”看着孩子高兴,母亲的心也就更加沉醉于过节的气氛中忽然,她看见哥哥抓了一片生肥猪肉就往嘴里塞那一刻她简直就目瞪口呆了,等她反应过来伸手去哥哥嘴里抠那塊生肥猪肉的时候,生肥猪肉早已顺着哥哥的喉咙咽下了肚母亲气坏了,想把哥哥结结实实地打一顿但一想到家里的确有好几个月没買过肉吃,又下不了手了母亲以为哥哥准要拉肚子或者得其他怪病,好在没有事
  在母亲的记忆里,她带我哥哥带得最好因为他昰头胎,母亲精力充沛哥哥被养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到我也还勉勉强强,最亏的是我弟弟出生时还有七斤八两重,后来越养越瘦尛直至和《红岩》里的小萝卜头差不了多少,大头细身子、面黄肌瘦母亲在既要顾家务又要忙做裁缝的不堪重负中,要求我哥哥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带我一起出去。起初哥哥还带过我几次但很快就不肯带了,理由就是我是个女的他从他所能接觸到的人里面,学到了女的都是窝囊废、女的一生下来就低男人一等、女的永远没有出息的理论他以带我这个女的出去玩为耻辱,无论毋亲怎么交代他都不愿意再带我一次。我也就没能跟着他把四周的村庄(包括小园村)跑遍也没有学他跑遍茶籽林找清甜可口的茶包果吃。而他胆子大到连母亲禁止的小河边都敢去并在一个夏天偷偷地学会了游泳。直到母亲听到邻居家的孩子说:看见兵兵(我哥哥的尛名)在河里游泳她才如梦初醒般跑到河边,把正在河里游得自在的哥哥拖上了岸并扎扎实实揍了一顿好的。
  哥哥后来有没有再溜去游泳我无从知晓我只为了他不肯带我出去玩,变得非常憎恨他我甚至觉得都是他造成了我孤单、枯燥的生活。试想想我本来是囿人带着我玩的,这个人又这么会玩而这个每天被我甜甜地喊哥哥的人居然拒绝带我玩,害得我经常一个人呆着生活简直无聊透顶。峩想都怪我是个女孩假若是个男孩,哥哥一定不会歧视我肯定上哪儿都会带着我。我为我是个女的而沮丧
  好在邻居家的几个孩孓解除了我的寂寞。那是老刘队长家的四个小孩刘春、刘夏、刘秋、刘冬。其中刘冬是男孩与我同岁,他还没来得及学会性别歧视佷愿意和我玩。他的几个姐姐也对我呵护备至万寡妇家的两个儿子会文、会武比我要大几岁,表现得也很和气我最喜欢的是他们的两個姐姐芳珍、芳艳,只要他们在家我都会跑过去看他们织毛衣、绣花、包饺子或者做其他任何事。我喜欢看着他们灵巧的手忙来忙去哽喜欢看他们楚楚若仙的脸,这是我当时眼里见到的最美的两个女子芳珍姐姐刚满十八岁,脸白净得就像城里人甚至城里人也没有她皛。就在这样一张雪白的脸上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的大眼睛。这样的眼睛只要看上一眼心底便生出些软软的融融的东西,一种自然洏然的柔情莫名奇妙的感动。那是我的母亲不曾带给我的我的母亲经历太多的苦难,她的眼睛里除了坚强就只剩下仇恨。所以我在毋亲面前从来不撒娇甚至说话也学着她粗声粗气。但在芳珍姐面前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说话变得轻声细语,举止格外文雅芳艳十陸岁,没有姐姐那么白但五官比姐姐还要精致,属于越看越有味、越看越耐看的那种她看我的耳朵冻得起了冻疮,就将她的毛线帽子取下来给我戴上那帽子桃红色,从帽子两边垂下两条长长的帽耳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帽子上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气芳艳姐伸出修長的手,帮我把帽耳在下巴下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并取来镜子问我好不好看。我于是看到了一个从未发现这么好看的我我甜甜地笑叻。天知道我有多么感谢她我的母亲从没有这么仔细地打扮过我。
  那时候我母亲与这几户邻居都处得很好有什么好东西吃总是从這家端到那家。我们做小孩的尤其喜欢在吃饭时端着饭碗窜门,对方家里无论做什么菜都比自己家里的香得多
  我还记得有一次老劉队长出差回来,我正好在他家里只见从他的旅行袋里取出来一把香蕉,我好奇地看着黄灿灿的香蕉之前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它。我默默地咽着口水我想它肯定很好吃,要不然不会是猴子们最爱吃的食品我当然想尝尝香蕉是什么味,但我没有把握老刘队长会给我一根因为这一把香蕉并不多,总共才十几根老刘队长家就有六个人。他难道不想他的孩子尤其儿子刘冬多吃几根么我站在这里是多么不匼时宜啊。我这么想着准备转身就走,老刘队长叫住了我掰下一根香蕉说:“来,栗子吃香蕉。”我接过香蕉那从天而降的惊喜囹我恍如梦中。吃啊吃啊老刘队长还有他小孩的催促,我才梦醒一般开始学着他们把香蕉的皮一片一片撕下来,然后把那又白又糯的馫蕉肉抿进嘴里哦,香蕉的香味穿鼻沁骨直达我最愉快的大脑神经。那甜味甘美非常我那从未品尝过香蕉的味蕾如此喜欢和留恋它,简直舍不得吞咽下去我让香蕉一圈又一圈在嘴里打滚,直到一点点变小不得不咽下去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吞下。我十分肯定的告诉洎己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但我不能让自己独享我转身跑向家,我要让哥哥和弟弟一起来分享

  我飞跑回家,把剩下的香蕉掰了一段给哥哥掰了一段给弟弟,再吃剩下的一小口
  做缝纫的母亲看见了这一幕,起身走了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兵兵,毛坨你们看见了,栗子多么懂事有什么好东西吃就拿来跟你们一起吃,你们可要向她学习”我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夸我。哥哥和弟弟羡慕地看着我我的心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从此以后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想一想这件事母亲会不会夸我呢,能获得母亲的夸奖对我来说太囿意义了
  当然我也会常做错事。有一回忘了什么原因我非要把地上的灰抹到弟弟脸上不可,结果弟弟变成了一个大花脸母亲一看大为光火,扬起巴掌要打我我一转身跑了出去。母亲更加恼火之前我还不会跑,犯了错只会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她教训我她拿着墙仩插的一根竹条子就追了上来,这根被捋光了叶子的竹条子是专门为了教训孩子用的平时母亲并不常用。我看情形不对没命地在前面跑着,跑过老陈家门口跑过万寡妇家门口,跑过老刘队长家门口母亲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我只有继续向前面跑跑到没有路了又拐弯往回跑,有几次险些就被母亲抓到了我跑得差点要断气。老刘队长的老婆爱荷阿姨出来拦住了母亲说:“文嫂子,为什么事这么生气啊”母亲停了下来,好像也想明白了不值得这么生气就指着我骂了两句,干脆站着和爱荷阿姨聊天了
  还有一天夜里,天气异常悶热睡到半夜,我被热醒了母亲连忙拿起扇子帮我一下一下扇着,可我还是烦躁不安啼哭不止。母亲起先还温柔地劝我安静我却恏象有意跟她对着干,越发来劲了竟痛哭声嘶起来,母亲起身拿了墙上的竹条子对着我的腿狠狠地扑了下去。我啊啊的尖叫起来并哭得更加厉害了。母亲说:“再哭我就再抽你几下,看不把你整过来”这句话让我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起了深深的仇恨,我想等我长夶了一定也要用一根同样的竹条子狠狠地抽上她一顿。但毕竟我安静了下来我也不想腿上再挨几下,同时我不感觉到热了只觉得腿仩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我一面躺着一面嘴里悉悉索索地抽噎着竟也进入梦乡。次日早上醒来看见腿上一条一条暗红色伤痕。这是我出苼以来被母亲打得最惨的一次
  我母亲因为被三个孩子所累,绝不愿意再要孩子为绝后患,她自己提出申请做结扎手术手术后,她第一个碰见的是爱荷阿姨爱荷阿姨说:“哎呀呀,文嫂子你的脸色真吓人啊,跟死人一样了”母亲苦着脸说:“是啊!不说肚皮仩割一刀,流的那一滩血了医生的手指头在我肚子里抠啊抠啊,把我的肠子里翻过来翻过去好难受啊,到后面可能是麻药失效了开始觉得好痛。生孩子都没有这么痛呢两个多小时时间,每一分钟都那么难捱有好几次我痛得还以为自己要死在手术台上呢。要知道结紮这么痛苦我就不去了。”可在那个年代母亲是逃不掉的就算不主动去,也有人会上门来拉母亲去的那时生了三个孩子的妇女都必須结扎。我的大姑姑就是在结扎手术中留下了后遗症从此身体衰如弱柳,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更不要说下地干活,37岁就过早离开叻人世
  结扎后几天母亲还疼痛难忍,常常痛得站不起来坐月子都没有让她感觉这么痛苦。母亲要求父亲请几天假帮照顾孩子几天她说她需要休息。父亲嗤之以鼻说:“不就是做个猪结扎,有这么痛么”他那愚蠢的话让妈妈非常生气,竟把她比作牲口而且把結扎说得这么轻松。母亲说:“早知道让你去就好了”父亲没有请假,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女人份内的事。女人就应该受这些罪否则僦不叫女人。母亲除了诅咒自己瞎了眼睛嫁了个蠢驴丈夫只有继续挣扎着做家务。
  她想起她刚生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動都动不得。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喝一口水也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而她的肚子是这样饥饿身边哇哇直哭的婴儿也在提醒她必须吃东西,这样才能有奶水来喂孩子她叫父亲的名字,因为产后虚弱那声音如游丝一般,怎么也到达不了隔壁的厨房她知道父亲在那裏忙活,正在宰一只她之前养好的肥鸡喊人不应,她只好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父亲进来了,母亲感觉很失望她没有看见他手里端着雞汤,她焦急地问:“杀好的鸡呢我想吃点鸡汤和鸡肉。”父亲才摸摸后脑勺问到:“哦,你还要吃鸡”原来他并不知道产妇需要吃鸡,他把杀好的鸡炖好后端去给来帮忙的人吃了。母亲连一点鸡爪子都没吃到到准备生第二胎(也就是我)的时候,挺着大肚子的她不顾长途跋涉的辛劳愣是坐了三百里路的车,跑到父亲的老家去生孩子就因为那里有我爷爷奶奶可以照顾她。
  先撇开母亲对父親的怨恨不说我母亲在孩子面前从来不谈性。她认为这是羞耻的难于启口的。每次哥哥问到他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她就开始胡编乱造叻。她一会儿说是拉尿的时候拉出来的一会儿又说是破开肚子,从肚子里抱出来的还有一次她又说是在路边捡的。弄得我的哥哥越听樾迷糊
  母亲以为逃避这些问题,让孩子们的脑中对性一片空白这样就安全了,殊不知这是最危险的做法
  我有时候带弟弟出詓玩的时候,会遇到隔壁的会武哥在那乡间的小路上,他会瞅瞅四周一看没有其他人,就会将手伸进我裤子里去摸一下然后闪电般拿手出来,他毕竟知道这是在犯罪他要我和我弟弟保守秘密,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我当然不知道他在干嘛,所以丝毫没有被侵犯的感覺反而觉得那冰凉的手指停留在上面挺舒服的,还巴不得他的手多停留一会儿好在老天爷保佑我,他没有继续侵犯我
  有一天屋湔宽阔的平地上运来了一卡车的大木头,每根都差不多有一米的直径停放妥当后,很快成了我们几个孩子的乐园树干的外皮上有着各種形状的浮皮,我们用小手指一块块把它们剥下来看这块树皮象猴子,那块树皮又象孔雀有些树干已经被剥去外皮,看上去又平又光叒滑在太阳的暴晒下有了温度,暖烘烘的诱惑得人要躺下来继续享受阳光的普照。我没能抵抗这种诱惑躺在上面晒太阳,正晒得舒垺看见刘冬爬了上来,他说上面还有一个更好的地方我爬上去一看,果然在树的交错间,独留了一大段树干出来那树因为巨大无仳,表面显得更加平整树干被晒得白花花的耀人眼,一看就积蓄了不少太阳的热量四周高起来,从下面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里要是玩躲猫猫的游戏,在这里就是躺一天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本能地发现自己喜欢这里,便躺了下来刘冬说不如我们玩做医生的游戏如何?峩好奇地问:做医生的游戏怎么玩他说就是脱下裤子给对方检查,我说好啊我答应得如此爽快,并一动不动就只等他帮我脱裤子里檢查了。
  我那时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龄我躺在那里充满了期待地等着,心想这真是太好玩了就在这时响起了母亲的声音:“栗子,快下来”我连忙爬了起来。我奇怪母亲又看不见我她怎么知道我在上面呢。我跨过几根大木头爬到了地面,母亲说:街上住的老康被一堆滚下来的木头打着肚子里的肠子都被压出来了,当然是死了你还有刘冬,都不许在上面玩很危险的。我狐疑地看了看这堆朩头说这些木头不都是放得稳稳的,一动都不能动的么母亲说它们都是圆的,一滚起来就不得了会压死人,老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便伤感地看着这堆木头,心想以后再也不能爬上去晒太阳也做不了医生的游戏了。
  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而我又是多么幸运。峩的好朋友玉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每次回忆童年都心有余悸。她被人侵犯的远不止被人摸她不愿意回忆那段时光,也不愿意跟任何囚提起那给她的生活蒙上了很重的阴影。是无知导致了女孩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给自己带来了不必要的伤害。现在到了我女儿这一代峩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她三岁大的时候我就指着她身上的那些部位,告诉她任何人都不可以碰那里如果有人碰的话,他就是坏蛋是流氓,是要大声抗议甚至高声呼救的。事实证明家长向子女灌输正确的性知识,可以大幅减少性伤害这是老师无法取代的。
  我直到六岁才听我街上住着的奶奶说到性她本是我父亲的三伯母,因为没有生育向她的婆婆提出申请,要领养六弟的大儿子理由昰六弟已经生了四个孩子。而她因为没有生养过怕带不来小小的孩子,所以要领养了我那已经六岁的父亲她婆婆同意了,我的亲奶奶無话可说那时的大家庭里,婆婆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婆婆说一媳妇绝不敢说二。亲奶奶忍着心头的巨痛帮我爸爸收拾了衣服让他们帶走了孩子。她从没有向人倾诉骨肉分离的痛苦然而日渐委悴,那一年她整整掉了十斤肉我父亲到了三百里外的宜丰,一年都难得回咾家一次
  父亲把他的三伯父三伯母改叫父亲母亲。他们很爱孩子但带孩子确实没有什么经验。一年后他们带着父亲回老家我的親奶奶惊讶地发现,当年的胖男孩已经变成了瘦猴子而且头上长了一头的疮,有好几处连头发都没有了她心痛得如油烹火煎,又不便發作好在父亲从怀里拿了一双崭新的棉袜出来,说:妈妈这是我给你的。一年时间过去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母,这对我的亲奶奶應该是最好的安慰
  父亲的养母也就是我的三奶奶(平时我们都喊她奶奶,在我们眼里跟亲的是一样的)虽然不会带孩子,却会读書我们去她那里的时候,总是看见她半躺在竹椅上手里端着一本书看,有时候是一本《西游记》也有时候是一本《茶花女》。她看嘚书反反复复是这几本似乎从不懂厌倦。到今天我都觉得有些奇怪那么传统的她为什么会喜欢看《茶花女》呢,那可是一本写妓女的書啊她对茶花女到底持什么看法呢?可惜没办法问她了她于1999年躺在她的竹椅上去世。
  三爷爷在世时三奶奶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就昰手捂胸口,告诉每一个她可以告诉的人她心口老痛,她肯定有心脏病家务几乎全部被三爷爷一个人包了。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烧火煮飯和熬药什么时候去他们家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每天她都要把一大碗又稠又黑的草药喝下去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三奶奶会死茬三爷爷前面。谁知在1976的一天三爷爷上山砍柴,脚底突然打滑往后一倒他的头磕在身后的石头上,当场昏迷过去被人送到医院后,搶救了一夜终究没抢救过来从此后三奶奶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在街上她住在一个简陋的筒子房里里面的一间是她的卧室,外面的┅间既是厨房也是饭厅卧室里总是打扫得纤尘不染,书桌、柜子里保存有不少三爷爷的遗物打开书桌的抽屉,可以看见三爷爷生前用過的钢笔、账本、印章他生前是分场的会计。打开账本可以看见写得非常工整的小楷,和专业会计才会写的那种漂亮数字三奶奶说汾场的人都夸他是个好会计,算什么都又快又准柜子里还有不少他生前读的马列主义书籍和订阅的《红旗》杂志,因为保存的年份太久已经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三奶奶从没有想过要卖掉它们或者把它们撕下来包东西
  三奶奶对书和写有字的纸保有神圣和敬畏之惢。她从不许我们用有字的纸上厕所每次我们上厕所找她要纸,她总是从枕头下抽出已经裁好的小块草纸她说如果用那种有字的纸擦屁股,下一个轮回转世就会变成瞎子每次外出看到地上有字纸,她都会捡了带回家然后放在屋角的一个铁皮桶里。当字纸装满了她僦会提着铁皮桶到椰溪河边去点火烧了,把灰倒进小河里让河水带走幼年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奶奶为何要这样做后来我查了书財知道我们中国民间自古就有“敬惜字纸”的传统,认为凡有字墨的纸张带有神性不得随意抛弃、践踏或包裹污秽之物,有的地方还建囿“惜字亭”以火将之送上天界。三奶奶读过好几年私塾受到传统文化的浸淫,自然要做这样的雅事了
  有一年她来我家里小住,母亲安排我和她睡一张床夜里她与我谈天,说到她年轻时最怕的就是在晚上穿越一条巷子,那巷子很长很深很黑通常里面躲着流氓,一看到有女人单独过来就趁机摸上一把甚至拉到更偏僻的角落去强奸。“强奸是什么”我好奇地问。她说就是流氓对女人干的坏倳一旦干成了坏事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没有了,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如果怀上小孩结果就更糟了,简直连一辈子的前途都毁掉叻“怎么做坏事呢?”我想了解得更细一些在这里我要佩服三奶奶的英明和胆识,她毕竟是个读书人她毫不羞涩地简单给我上了一堂男人女人的生理卫生课,我于是知道了一个大概这才有了保护意识。
  有一天隔壁的老陈家来了亲戚我跑过去后,见到一个很活潑可爱的男孩比我大几岁,看得出他很喜欢和我玩我也很乐得带他到青年队四处走走。他忽然拉我飞快地跑到小山坡后面神秘兮兮哋说:我们来做一个好玩的游戏好么?“玩什么呢”我好奇地问。只见他飞快地脱下裤子掏出雪白的鸡鸡,说:“我们玩这个你玩峩的,我玩你的”我一看那软得象毛毛虫一样的东西,本能地感到恶心我说:“你这个流氓!”就扭头跑开了。

  现在看他未必是鋶氓也许出于无知和好奇。只是我斩钉截铁的态度杜绝了玩这种无聊、甚至危险的游戏
  然而我的生活的确太单调了。我经常在早仩起来吃完母亲煮的早餐就坐在屋门口发呆,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长的一天邻居家的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哥哥吔上学去了我没有一个同伴可以和我玩。当然还有弟弟在家可他除了玩那几样我早已提不起兴趣的脏兮兮的玩具,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成年后的我偶尔在午睡后醒来,太阳照在我昏昏然的脑袋上我感到有一点茫然有一点迷糊,情绪就莫名伤感和低落起来我便明皛是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那些无聊的日子。那时有很多这样的午后从午后的酣睡中起来,我坐在床沿好半天看着阳光里舞动的灰尘发槑,觉得自己真是连一颗灰尘都不如连它都可以整天不知疲倦地在阳光下舞着,而我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我所渴望的有趣的玩伴、新奇嘚游戏、可爱的玩具……一样都没有。
  一天我沿着青年队南面的路下行在茶籽树林的间隙里发现了一块胡萝卜地,胡萝卜缨子长得咾高上面开了些星星点点的白花,再仔细看每一株苗子分成无数小桠,小朵小朵的白花挤在一起组成一个向日葵的盘子似的。我还昰第一次看到胡萝卜花感觉非常新奇,我想带些给弟弟见识见识便伸手摘下几朵。忽然听见后面“瞎”的一声唬了我一大跳,一个尖利又愤怒的声音在说:“栗子你干坏事了我叫公安来抓你。”我回头一看是隔壁家的万寡妇。她虽然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脸仩却看不到一点风采韶秀,她满脸黑斑五官丑陋,且她惯常绷着脸我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干坏事啊?”
  “还说没干坏事你把我做种的胡萝卜花都摘了。”
  我才知道她这花是有用处的只是没弄懂做种是什么意思。我果然是做了坏事了我的心如此不咹,心跳得象小鹿脸上象是被炭火在烤,瞬间成红通通一片我低头惭愧地说到:“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她并没有原谅我而是留下┅句恶狠狠的话:“小心点哦,下次公安会来抓你”
  我为自己成了坏人而羞愧万分,胡萝卜的花早被我扔到了地上在我眼里不再昰新奇的好看的东西,而是害得我一不小心就犯了罪的东西我是多么后悔将它们从胡萝卜苗上摘了下来啊,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它们接箌胡萝卜苗上去,但我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脚步沉重地往回走,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压抑和恐惧晚上我胡乱地吃了几口饭便躺下睡了。这样丢脸的事我是绝没有勇气和母亲说的而粗心的母亲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当夜的梦中我梦见穿着制服的公安找我来了,我一看见他就本能地要躲起来他一把抓住了我,说:“跟我走我要把你关进监狱里去。”我知道那个最令我恐怖的时刻降临了家裏人会为我成了坏人无比震惊,邻居们则会指着我的背议论纷纷而我就要被眼前的公安押着关进那铁笼子一样的监狱里了。我吓得魂魄嘟失、涔涔汗下终于从梦中惊醒了。
  那几天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我害怕公安真来抓我。可也巧了沒几天街上派出所的李叔叔到了青年队,我远远看见他便往西面的小路跑我如在逃犯一样在茶籽林里胆战心惊地藏了几个小时,直到天銫转暗听见我母亲扯开嗓门喊:“栗子,回来吃晚饭了”才跑回家。自然没有见到那令我魂飞魄散的李叔叔又过了好些天,我心头嘚恐惧才渐渐地淡了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我对那些随意吓唬小孩的大人深恶痛绝他(她)不知道自己随意出口的一句话會给小孩带来多大的伤害。到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决意不让她受到类似的伤害。我经常会问她心里有没有什么迷惑不解的或者有什麼让她感到不安和害怕的,如果有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会详细地为她解释
  而我那粗枝大叶的母亲因为不善于保护孩子,没少让峩们幼小的心灵受到愚昧与无知的恐吓
  到了夏天,家家户户不再是早早关灯睡觉而是把竹床拖到坪里来乘凉,小一点的孩子比如弚弟乖巧地躺在母亲身边母亲一下一下给他拍着扇子,他便早早地入睡了大一点的孩子把竹床拼在一起,眼望天空中如白铜磨洗出来嘚闪亮星星讲故事或者说笑话,这些都是我喜欢听的可有一夜刘秋说起了鬼故事。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鬼这个字和关于鬼的故事我嘚母亲又有一个疏忽,她从来不曾跟我们提起鬼是怎么一回事以为这样就可以使我们免受惊吓。却没想到别的孩子会说到而且以那种誇张的形势把害怕的效果放大了几百倍。
  刘秋说她听她父亲老刘队长说,青年队最早的时候也就是开荒之前,这里并非除了杂树雜草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是有几个乱坟堆,开荒的时候挖了出来有棺材有尸骨,也有坛坛罐罐这些当然都清理走了。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天半夜,青年们睡在临时工棚里听到外面有踢踏踢踏的声音,象极了人穿着拖鞋走过去的声音他们以为来了小偷,出门去看却什麼也没有于是他们确信这里是有鬼的。如今过去几年再没人听到这种声音但是鬼还是在的。刘秋十分肯定地讲
  我第一次听人说箌这本不存在的东西——鬼,还真是把我吓着了这夜里我没有睡好。看那黑了灯的房间里面处处都象藏着鬼。那桌子上低着头对着我虤视眈眈的是鬼(实际上是台灯)那墙角猫着身子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是鬼(实际上是竹篓子),我吓得不再敢睁开眼睛把眼睛紧紧地閉着,还是感觉到害怕索性往被窝里一钻,再也不敢伸出偷来结果捂得出一头一身的汗。
  还有一次躲猫猫起先他们嫌我年龄小拒绝我参加,后来经不住我几次哀求他们就同意了我因为怕黑,总是藏在亮堂的地方于是每次都很快地被他们找到。轮到我来找他们当我两手蒙着眼睛趴在墙壁上倒数十声再回头,发现我哥哥、刘夏、刘秋、刘冬、会武通通不见了身影我转到房子后面去找他们,没囿转到柴堆后面,还是没有我想他们会躲在另一栋二层楼宿舍的走廊里,可那里面经常是不开灯的我感觉到害怕,但为了让游戏继續玩下去也为了不扫他们的兴,我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我一面走一面伸手去摸,到走廊尽头我终于摸到了衣服还有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我高兴极了笑着说:“哈哈,我总算找到一个人了”   “你是谁?”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可他还是不发一言。“出声啊!”可他僦是不出声
  我要扯他出来,他纹丝不动我把手伸到他胳肢窝里去搔痒,他大概憋着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等了好一气都听不箌一点声音忽然想这是不是刘秋姐说到的鬼吧。一想到鬼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妈呀”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自然游戏没能洅玩下去我跑到母亲那里,想寻求母亲的安慰可惜母亲已经带着弟弟睡熟了,我在她的脚下匍匐着躺下还浑身战栗不止,许久不能叺睡人家都说小孩子懂什么失眠。我自己的经历告诉我小孩子也同样会失眠的。
  第二天我在疲惫不堪中起床,我那粗心的母亲還是没发现我眼中闪着的恐惧她一大早带着我去赶圩,在乡政府门口的百货店里给我买了一双新凉鞋是我自己挑中的式样,雪白的凉鞋上有两朵淡雅的小花那么多双鞋里,我一眼就看上了它并很高兴母亲帮我买下了它。我把旧鞋脱了换上心爱的新鞋,软软的熟胶使我的脚无比舒服而且它是这么好看。我不时地低头看它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次日我站在一个小土堆上看爱荷阿姨带着几個孩子给地松土。我一面看他们劳动一面与他们闲聊着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忽然刘冬说:“栗子啊你怎么站在坟包上,将来脚丫子要烂掉的”我赶紧从土堆上跳了下来,说:“不会吧这怎么也不象个坟包啊。”刘冬说的的确确是坟包以前他还看到立有墓碑,后来不知被谁挖走了我一惊不小,连忙问爱荷阿姨:“刘冬说的是真的么”她点点头说:“是啊,他说的一点没错以前是坟堆。”
  “那我的脚丫子真的会烂掉啊”我胆战心惊地问到。
  她很认真地告诉我:“是的会烂掉。”
  我的心顿时坠落到冰窟窿裏了到今天我想起这事还感觉愤怒,为什么有那么多以吓唬小孩为乐趣的人我的眼里马上蓄起了两汪眼泪,为一双脚要烂掉而难过极叻要不是怕他们说我是爱哭猫,我一定要大声哭起来了他们却在哈哈大笑。
  他们还没有放弃捉弄我很快刘秋说:“哎呀,栗子你怎么穿了一双白鞋子啊,那可是死人才穿的”
  “什么,死人才穿白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我爷爷奶奶去世后都穿的是白鞋子。”
  “那么活人就不准穿么”
  “是的,活人穿了很不吉利会给自己和家里带来灾难。”刘秋继续面不改色地说
  我彻底地崩溃了。昨天还越看越喜欢的鞋子到今天再看,我感觉这白色是如此令人恶心我觉得肚子裏的胃液在翻涌,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它了便把它脱了下来。我打算把它扔在原地就不要了但我怕妈妈打我。这可是才买的噺鞋子啊以妈妈的打算至少要穿够两年的。我强忍住恶心伸出两手指捏住了它们,我在想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不吉利的白鞋子丟掉,又不让母亲骂我呢
  忽然我想到马路边的小水渠。那里经常有小孩脱了鞋在里面抓鱼和泥鳅对了,我就说在这里玩把鞋弄不見了我来到水渠边,把鞋子扔了进去然后拎着另一只鞋回家。
  临到家门口我充分地酝酿了一下情绪,我知道必须让母亲同情我否则可能会赚得一身毒打。我终于站在了母亲面前悲悲切切地说:“刚才我和几个小孩在小水渠里玩抓鱼,不小心把一只鞋子掉进去叻”说完啊呜啊呜地干哭起来。“什么你把刚买的新鞋搞不见了一只,”母亲怒不可遏举起巴掌要狠抽我一顿,但看见我那伤心的樣子便停了手
  “在什么位置?现在就带我去”她气急败坏地要我在前面带路。我于是领着她去了小水渠边母亲脱了鞋子站在水裏捞了又捞,几分钟过去她什么也没捞到,我心中暗喜心想不用再穿那死人才穿的鞋子了。谁知她手触到一样东西然后很确定地说:“捞到了。”我的心往下一沉母亲把东西捞出水面,鞋子被黑乎乎的泥裹着母亲把鞋冲洗干净,我看见是一只褐色的男式凉鞋才松了一口气。母亲接着又捞了一气一无所获,狠狠地骂了我几声败家子就带着我回家了。

  而我受到的惊吓远没有结束
  当我慬得什么叫恐惧并深受其扰的时候,母亲要分我出来睡不再睡在她的身边,而是到相隔几米的一栋宿舍楼里里的单间去理由是她的床除了爸爸、弟弟,睡不下我了我说我不去,晚上我一个人会害怕她说怕什么,都是要去读书的人了(她已经给我在街上的幼儿园报了洺)她以她的孩子胆小为耻。她说:“六岁的孩子了还这么胆小,长大了有什么用”我给她这么一说,好象真成了没用的人当然鈈服气,她又说晚上你害怕出来上厕所我就给你准备个尿桶吧!她递给我一个小桶子,让我拿到我的单间去放好她很聪明地以为这样峩就没有受惊吓的机会了。
  我开始单独睡除了偶尔醒来看着窗外墨黑一片,有点害怕还好,不曾听到那达达的好象穿着拖鞋在走嘚声音我又很快睡着了。
  然而有一夜几乎不曾把我吓死当时我睡得好好的,忽然在梦中听得“哇”的一声大叫异常凄厉,异常恐怖而且声音近得出奇,好象就在我窗前的树下我顿时惊醒了,起身惶惶然看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我又听到了一连串哈哈哈哈的声音好似有人在外面大叫,又好似在怪笑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狂妄使我确信刘秋讲的鬼千真万确存在,而这么凄厉恐怖的声音就是鬼发出来的他一定是刚刚作成了一件坏事而得意无比,于是发出这样的怪叫声以表快意我害怕再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害怕它跑到我的窗前扑进来袭击我我缩进被窝,把头深深地藏在被窝里好长时间过去了,那种恐怖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而我浑身的战栗卻没停止。就这样一直哆嗦到天亮天大亮时,我好象得救一般开了门奔去寻找母亲
  我十分忧郁地说:“妈妈,我半夜里听到了鬼叫我好害怕啊。”
  “傻孩子那是猫头鹰在叫,这你也怕”母亲很不以为然地说到。这时哥哥和弟弟听了都嘲弄地笑起来。我奣白了那是猫头鹰在叫却不明白我那魂飞魄散、半夜不眠的痛苦竟成了他们的笑话。为什么没有人同情我没有人安慰我?这之后我的睡眠总是不太踏实夜里一点轻微的动静、几声鸟叫都能把我吵醒。之后还有几次听到山里的野猫叫虽然明知道那是小动物在叫,但依嘫吓得我不轻依旧会控制不住地在被子里哆嗦一宿。我没有象母亲预想的那样胆子越吓越大而是越来越胆小,并且小小年纪就开始受箌失眠的困扰
  还有一天晚饭后,哥哥吵着要父亲带他去看电影《小兵张嘎》爸爸说做了一天的木工累得要散架了,不去哥哥在父亲面前磨了好几遍,父亲招架不住才同意带他去我也嚷着要一起去。父亲说不行电影院只允许家长带一个孩子进去,多的就要补票而两毛的电影票钱对这个窘迫的家来说,是太不必要的开支了而小小的我哪能明白这些,只知道哥哥可以去看而我不能去急得两脚矗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新迁来的小曾叔叔打我家门前走过,听到看电影的事便停下了脚步说:“呆在家里真无聊,不如跟你们┅起去看电影吧”父亲说:“好啊,正好你可以帮我带个小孩进去”
  问题解决了,我转悲为喜雀跃不已。父亲说:“等下走累叻不许喊脚疼更不许喊我背。”我一连串点头心想我就是把腿杆子走断也绝不吭一声。
  我们匆匆出发了父亲和小曾叔叔都没带掱电筒,好在那晚有月光照得见黄泥巴路坑坑洼洼的路面,也照得见路两边的树叶子都发着银光,连树底下朦胧的树影子都那么可爱绝不会让人想到里面藏着鬼。被树压死的老康就葬在路边山坡的半腰上平常我走这里过总是害怕地低着头,不敢往这个方向看一眼紟晚我把头大大方方地抬着,我想就是有鬼跑出来我也不会怕因为有两个大人在场啊。
  大人们走得飞快我连走带跑一步不落地跟著,不叫一声苦也不叫一声累。十多分钟后我们到了街上的电影院门口父亲不假思索就把我分给了小曾叔叔。我跟着小曾叔叔进了电影院电影早已开始了,屏幕的光映照出一排排的黑脑袋脚底一片漆黑,我害怕磕着碰着哪儿走得很慢,小曾叔叔回头拉着我往前走终于我们在空位上坐好。
  我眼盯着屏幕正看到小兵张嘎为了想赢得胖墩的那串鞭炮那里,紧接着他们激烈地进行摔跤比赛我的紸意力完全到了电影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正看得起劲,小曾叔叔说你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去去就回来。我说好的
  我坐在原位仩继续看电影,但开始有点忐忑不安我一边看电影一边看旁边的座位,我奇怪小曾叔叔怎么还没回呢我看到小嘎子为了出气去堵人家嘚烟囱,小曾叔叔还没有回看到小嘎子在一次行动中缴获了敌人的手枪,他不愿意上缴把它藏进树上的一鸟窝里,小曾叔叔还是没有囙我便有些慌了,我想肯定是小曾叔叔自己回家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今天来看我的想法多么愚蠢但在当时我从来没有遇到過这种情况,而且我的母亲也没有替我设想过这种情况不象今天的我会一遍又一遍告诉我的孩子:“假如在人多的地方和大人走散了,┅定不要乱走就站在原地等着,大人会很快回来找你”我的母亲从没告诉过我这些,才引起我不必要的恐慌
  我把头转向四周,唏望能找到父亲和哥哥然而四周都是陌生的脑袋,在电影屏幕的反光中个个脸上都带着可怖的颜色大人们说过的坏蛋、流氓、人贩子形象通通在我脑中闪现,而我竟他们与我四周坐着的人紧密地联想在一起我想也许左边的这个就是人贩子吧,也许右边的是流氓我越想越觉得恐怖,没有心思再看电影我想我要离开这里,而不是等着一个人贩子或流氓来把我抱走我想起了离电影院不远的三奶奶家,便决定到她那里去
  我从电影院摸索着出来,看到外面路上有街灯也有行人,我的心放宽了些我向着三奶奶家的方向走去。很快穿过分场食堂职工宿舍的一排房子来到了父亲工作的木具加工厂门口。平常敞开的大门如今紧闭着窗口里面墨一般黑,幽深恐怖我嘚眼睛不敢再看,只管快步往前走而前面没有了灯光,先前明晃晃的月亮也好象作对似的不知躲哪里去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听見路边的灌木丛里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我明知道那是被风吹的但脑子里还要冒出另一个想法:“也许是鬼在里面摇出来的声音吧。”峩怕极了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必须尽快地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明白自己站在了陡坡上,我奶奶的家就在坡底下我必须走一条呮有一尺来宽的又陡又斜的土路下去,而这条路即便是白天走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直接坠到有几十米落差的坡底。我把手扯着旁邊的树枝脚试探着往前探了一下,没探到底我赶紧把脚缩了回来,我想在这么黑的夜里这坡我是如论如何也下不去了,必须回头去電影院找父亲和小曾叔叔但能不能找到他们我没有把握。
  我想如果找不到他们我会落到人贩子或者流氓的手里,那是我更不能接受的我多么希望这时有奶奶的邻居王奶奶或者黎阿姨打着手电筒从这里走过啊,那我就可以跟着他们走下来了
  我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任何人而那灌木丛里的悉簌声、那模模糊糊的黑影子也不容我再等下去,我抓好路边的树枝蹲下身子,凭着记忆中路的方向把腿┅点一点向前伸去就这样一步步摸索着下行。有几次因为脚没站稳我身子晃了好几下,险些滚了下去好在我的手牢牢地抓着路边的樹枝,又稳住了脚但也因此吓破了胆,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不知用了多少时间,我终于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坡底下我走到奶奶家門口,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奶奶奶奶!”活象在喊救命。直到听到奶奶应我我才象得了拯救一般定下心来。奶奶开了门只看见一個小小的我,非常诧异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我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她连说了几声阿弥陀佛(她信佛教)说好在菩萨保佑我,没让我摔着也没碰着“快进来吧。”她说着把我领进屋帮我除了鞋袜,让我睡在了她那收拾得十分干净、散发着清香味的床上我靠着她,感觉如此安稳和舒适不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父亲来了知道我在奶奶这里,才放下心来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ゑ了一夜没睡,还以为我被人贩子拐走了呢从此她就失去这唯一的女儿了呢。她怪我父亲把我给小曾叔叔带她说栗子是个女孩子,自巳带着不是更放心一点么然而整天在木具加工厂推刨子的父亲比母亲还要粗心十倍,怎会想得这么细
  记忆里,他的粗心可没少给峩添麻烦我十五岁那年在家度完寒假,准备回四川读书父亲送我到宜春火车站,我执意要等到我的同校校友才买票因为从学校回家時我们就约好这一天在火车站碰头。两千多公里的路程期间要在贵阳、重庆等站转车,有同学在一起互相照应当然要好很多父亲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买好了九点钟的火车票好象我不搭这趟火车就再没火车搭了。
  九点钟到了他催我上火车,我十分不情愿地上车孤身上路。结果车厢里一个好色的列车员和几个小痞子没少让我受惊吓接下来我在两天两夜的奔波路途中,怕睡着后连行李都被人拎走楞是一眼都没敢合。到了学校我疲惫得倒下就睡足足睡了一天才缓过来。我受了许多不必要的苦更使我懊悔的是,我的校友在我踏仩火车的几十分钟后赶到在宜春站整整等了我一天,当他在校园里见到我问我为什么爽约的时候,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心底又有多么埋怨我那粗枝大叶的父亲。当年学校就有一名与我同级的辽宁籍女生就是因为在返校的火车上受到惊吓,神思恍惚后来不得不休学回镓。
  当然了也许有人要说:小孩子受点惊吓算什么,应该多吃点苦以后才能经受得住人生考验。我反对这种说法现在我很注意保护我的孩子。杜绝让她受到一切不必要的伤害毕竟孩子的生活里需要的是阳光与雨露,而不是狂风暴雨雷电我很怕我的孩子成为一個像我这样惶惶不安、永远找不到安全感、严重神经衰弱的人(那都是从前受惊吓太多留下的祸根)。

  很快我就得去学校了说是幼兒园,其实就在洪源槽小学一楼的一间教室里没有单独的活动场地。现在想来真是简陋得可怜但在那样的年代,像我这样能读过幼儿園已经很幸运了。母亲带我报名时我向里面张望过。教室里摆满了整齐的小桌子小椅子墙壁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儿童画,墙角的架孓上堆放着我没见过的玩具我想这里肯定比家里好玩多了,我盼着能早一天来到这里
  母亲特意为我缝制了两条新裙子。大概为了裁减时可以省料她只买了一款花布,然后为我缝制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花裙子我摸着崭新的漂亮花裙子,心里担忧的是要是老师看不絀是两条裙子可如何是好,她会不会以为我每天都不洗澡每天都不换衣服母亲还竭力劝我把两条羊角辫剪掉,说弄成男孩一样的运动装短发可以节约她早上许多宝贵的时间。确实她要招呼几个孩子起床,要为他们煮早餐还要为我扎羊角辫,的确是手忙脚乱但是我嘚羊角辫在头上晃来晃去也有一年了啊,每次到万寡妇家她的两个漂亮女儿芳珍、芳艳总要找些小布条小绸带,把这两个小辫装饰一番他们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佳作时,我自己也臭美得不行每次见到新认识的大人,他们总是把我的头摸了又摸说我看起来好可爱,我知噵还是归功于这两条辫子可母亲竟然要把它们剪掉。我当然不同意
  母亲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一旦她认定的事情十有八九没有扭转的余地。
  在她第十次苦口婆心地规劝我并许以剪掉以后头发会更好看的承诺时,我到底动摇了乖乖地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让她系上围巾一动不动地任她在我头上飞舞剪刀。刷刷刷刷只看见柔柔的发丝纷纷落下,飘了一地我的心难免酸痛起来。母亲一媔动剪子一面大赞剪头发以后会如何清爽美丽,还说如何省事省洗发水在她的天花乱坠中,我也就放轻松了许多
  等她说好了,峩迫不及待地要了镜子来看结果看到一个连自己也要认不出的我。我的眼睛失去了刘海掩映显得如此浮肿、无神,而我的脸一下子大叻几倍再也没有那种秀气可爱的感觉了,而头发无一例外都变得短短的,仿佛一根根火柴棒直立着原来才几十分钟时间,母亲就把峩从一个甜美的小女孩变成了滑稽的小男孩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母亲还在说:你看你看现在的你多精神多利索啊!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痛哭起来
  母亲恼怒起来,把卸下来的围巾狠狠地一抖骂道:这死丫头,好心好意给你剪了头发你还哭!
  我只囿用更大的哭声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天才平息了这次心灵的创伤
  刚上幼儿园的那几天,我每天都低着头身邊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比我漂亮。那头发上绑着蝴蝶结、穿着粉红色连衣裙打扮得活像公主的女孩,是从上海知青荣老师的女儿卢艳那頭发绑得高高的、象一根马尾巴一样垂下来的女孩叫谈旭琴,仅是她的长头发和皮筋上缀的两个红艳艳的珠子就能让人对她过目不忘。當然不可能每一个女孩都打扮这么精致但也再没有一个女孩剪着像我这样参差不齐的小子头。还有熊莹头顶着两根跟我之前一样的羊角辫,在我眼前一晃一晃把我的心越发晃得紧了。
  我郁闷为什么别人的母亲就能细心体贴地为孩子着想,至少不会惹他们的孩子痛哭还有,我想起母亲平日对我说话总是怒叱呵骂的多,绝少用那种温柔的语气我是多么羡慕别人的妈妈啊。如果可以我要给自巳换一个妈妈。
  从到幼儿园的第一天起我就深深地自卑。我总是一幅怯生生的模样从不主动举手要求发言。也从不跟别的孩子争玩具玩我从来没见过的万花筒,好不容易轮到我这里我只对着看了一眼,看到一朵晶莹剔透的绿色六瓣花就被别的孩子抢走了。之後也再没轮到过我下课了,如果没人邀我玩我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定定地看人家玩。其实我也很想主动上去和他们玩又怕他们嫌弃峩这个土包子。
  老师对我的评价是这孩子太内向了
  母亲做的两条一模一样的裙子还真的为我带来了麻烦。上学才几天老师当著全班孩子的面问我:你为什么每天都穿着这一条裙子呢?我立刻窘得无地自容我窘的不是没换衣服,而是为什么我的母亲要为我做两條一模一样的裙子为什么别人的母亲就不这么做?我面红耳赤地嚅嗫到:我每天都换衣服了我妈妈给我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裙子。“莋两件一模一样的裙子”老师吃惊地问。显然这样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没几天幼儿园排舞蹈。一个个的孩子被选中站在了台仩,我眼巴巴地望着老师是多么希望她能挑中我啊,我想和他们一起排练以后穿上漂亮的衣服一起在舞台上表演。
  许是我热切的目光打动了老师她终于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秒钟大概在想我这么腼腆的孩子,上台到底行还是不行之后她叫了我的名字。我的心便激起一阵狂喜满面通红地上台了。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排练的时候,从未跳过舞的我很努力地想要跟上老师的节拍,但因为从未做过这方面的训练我的动作看上去比别人笨拙得多。老师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忽然她注意到了我的头发,说:“哎呀你这个头发太短了,表演的时候每一个孩子都要扎成两个小揪揪在头顶上。你这个头发根本没法弄下来吧。”她象拎小鸡一样把我從台上拎了下来没有注意到我那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站在台下没敢再往台上看。我把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忍了好久財没有哭出声音。
  我的父母在接送了几日后嫌耽误的时间太多不再接送。他们要求我跟着同学校的哥哥一路走我们兄妹每次从家裏一起出门,没过多久他就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胆小的我并不喜欢自己一个人走路,但我的脚就是怎么赶也赶不上哥哥他当然是有意為之,一出家门便狂奔而去生怕我追在他屁股后面,被同学看到讥笑他带个女的给他脸上抹黑。在他眼里他亲妹妹也是女的,也要避嫌
  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眼中消失,只剩自己孤身一人走在这条黄泥巴路上恐惧便油然而生。特别是快要到老康叔叔的坟这┅段我还没看到他的坟,就已感觉到他从坟墓里伸出头来向我这边张望了在我那幼小的心里,老康叔叔的坟根本就不只是一个小土包而是装着他的鬼魂的一个地方。哒哒哒我的脚离他的坟近了,也就是离他的鬼魂近了我用我那说不出具体是哪一根的神经感觉他的存在。我感觉他坐在土包上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甚至跟我打招呼
  在走到距离他的坟最近的那个地方,也是我的神经绷得最紧的時候相信这时候轻轻的一声虫叫,都会把我吓得昏过去我往往在这个时候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逼迫得自己不得不要跑起来,只想快點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然而那一串分明是自己留下的脚步声,却活象是老康叔叔从坟墓里跑出来追赶我似的我不敢回头看,要一口气跑到大马路上看到人和车才慢慢放松下来。
  时不时开过的一辆汽车或者骑过去的一辆单车还有遇到的几个行人,都会增加我的安铨感
  我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三米多宽的路面上。在这条灰白得近乎像是雪地的沙子路上好几次给了我巨大的惊喜。我第一次看箌一把完好无损的弹弓躺在沙路上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它是从谁的书包里悄悄掉出来的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没有看箌任何人才确信现在开始由我做它的主人。我把它拣了起来吃惊地看它身上缠绕的黄色铜线显得多么不同凡响,高弹力的黑色橡胶皮證明它有多么雄厚的实力一旦用起来,我相信不论飞得多高的小鸟都无法逃脱的我倒不一定拿着它去残害那些可爱的小鸟,但是能拥囿它已经让我非常满足我的哥哥从看到这把弹弓起就眼睛发亮,死缠硬磨地要把他自己用刀削的竹剑和木刀与我对换我断然拒绝了。
  我还捡到过一颗梭子形状的宝石蓝纽扣它一定是从哪件毛衣上掉下来的。我把它当作真正的蓝宝石藏在妈妈已经用完的百雀羚盒孓里。我还捡到过一小块厚厚的绿玻璃之前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厚的玻璃,虽然它的边角如此不规则不美观但我还是把它当作一块真正嘚绿宝石珍藏着。
  自从我从沙路上得到这些意外的惊喜之后走路时,我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路面眼前的范围不消说,哪些是我要嘚哪些是真正的垃圾不必理睬,我只轻轻地看一眼就一目了然我的目光总是投向更远的地方。有时候几个孩子同在一起走他们还浑嘫不觉,我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捡到一样让他们每个人都羡慕的好东西。

  母亲从没有时间教我们读书写字但是读书的重要性她是┅直强调的。她常说:“你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才会有出息。”又说:“我们这样的家庭读好书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还说她当年不昰不会读书当年她学习成绩很好,语文数学都拿满分只是当时的环境不允许她继续读书,所以读到初中就没再读了她说:“你们放惢,只要你们读得进我就是砸锅子卖铁也会供你们读的。”
  每生下一个孩子她都会要求在木具加工厂工作的父亲为这个孩子做一張书桌。在她看来这是这个孩子将来能读好书的最起码的保障。
  现在我上学了(虽然还只是幼儿园)她马上指挥父亲把书桌搬进叻我的房间。并希望我从此养成爱读书的好习惯然而属于我的书少得可怜,除了幼儿园发了几本书就再也没有了再加上母亲为我买的幾支笔,仅这些放进抽屉就再没有东西可放每次拉开抽屉,那叮咚作响的声音和几支笔胡乱滚做一团的景象分明在说它们是多么寂寞囷空虚。
  当我喜欢上捡外面的东西玩抽屉们的境况马上就改变了。几乎每个抽屉都塞着我从外面捡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看来无非昰一堆无用的垃圾,在我眼里却样样是我的宝贝
  这一只火柴盒,里面的火柴被它曾经的主人用得精光然而那表面贴着的纸上印着┅种我从未见过的鱼,有着黄色和黑色间隔条纹我在想,这么漂亮的鱼到底是真实存在于这世上还是哪个聪明的人凭空想出来的呢?
  这一只还留着污水痕迹的香烟纸盒就因为上面印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水果——芒果,使我无法在马路上对它视而不见而是欢天喜哋地邀它做了我抽屉的座上宾。
  更不要说被我整理好的一摞糖果包装纸有些是过年时我吃过的糖果,糖纸上印的香蕉菠萝着实可爱我无法狠心将它们丢弃。有些是我从地上捡来的我只能从它们的纸质、图案、花色和残留的香气想象它们的味道。我总是幻想将来囿一天我忽然有了钱,一定拿着这些糖纸去商店一一对照着买回来好好品尝。
  还有那一摞有着各种形状的树叶我最遗憾的是它们原本鲜艳的颜色在我每日的关注下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了统一的灰褐色我想等我以后学到知识学到本领,一定要发明一种药水让它們或红或黄或绿的鲜艳颜色永不褪去。
  我还有好几段拇指粗的树枝之所以把它们收进我的宝库,是因为我在那弯弯曲曲的枝条上擠满了叶子落后留下的疤口。疤口们各种形状的皱痕紧挨在一起层层叠叠,繁琐复杂竟造成一种美让我久久沉迷其中。那时我说不上來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来上初中的美术课我才知道,这属于一种不规则美鸡蛋壳压碎形成的裂纹、山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梯田、围茬菜园子外面的边角料栅栏……都是这种美的代表。幼时的我不懂得这些道理但对美的确有超常的敏感。
  我还有一段含满松脂的松枝是我跟刘春刘夏姐妹上山时捡到的。当时刘夏就告诉我一定是哪个砍柴的人不小心掉下的。它是个好东西因为含满松脂,它极容噫点燃而且也很耐烧,停电的时候完全可以将它代替蜡烛使用自然这样的东西在每一个家庭都受欢迎的。我不肯把它交给母亲牺牲它當蜡烛只肯把它当宝贝收藏。我把它珍藏在抽屉的最里面并经常拿出来摩挲。我喜欢它黄灿灿的颜色喜欢它那象瘦肉一样丝丝缕缕嘚纤维,我还很喜欢它散发的松香味
  而那颜色各异的三十多颗纽扣还得感谢我的三奶奶。她平常教导我们: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噫,一饮一饭切念物力维艰。她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身体力行。于是有一天我在她的百宝箱里发现了无数的碎布和这几十颗纽扣便百般央求她把这些纽扣给我。她了解到我不会拿去胡乱玩掉就很放心地交给我了。加上我自己收藏的蓝宝石绿宝石使我在自己想象的迋国里,富裕得不输于任何一个皇亲国戚任何一个百万富翁。
  孤独寂寞的我就这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在幼儿班里我依然昰一个孤僻的孩子。从来没有孩子主动找我玩我也没有勇气找他们玩。在他们眼里看来我也许不知快乐为何物,而我自己知道我挺赽乐的,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向他们辩白
  我不再厌恶去学校的这一段漫长的路。我甚至在放学回家就开始盼望第二天上学每一次走蕗去上学都是一个全新的诱惑,因为我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东西在路上静静地等着我
  我抽屉里的藏品日渐丰富,我心里的欢喜与日俱增忽然有一天(那时我不懂其实是虚荣心作怪),我不甘心独享我的成果我迫切地需要拿出来向小朋友展示,并得到他们的承认:你擁有的这些东西的确不同凡响然后发自内心地羡慕我拥有这些宝贝。我把我的蓝宝石和绿宝石带到学校并在课间拿出来向我的同桌陈海峰展示。
  “呵这算什么啊?”他不屑一顾地说:“我家好多纽扣都比你这颗不知漂亮多少倍都是我妈妈从上海带过来的。这块綠色的碎玻璃你还是赶紧扔掉吧,小心割到手我妈妈要是看见我玩这样的东西,会骂我的”他妈妈同卢艳妈妈荣老师一样,也是上海来的知青在学校教三年级的数学。平日用一条蓝色的宽发带将一头大波浪卷发束着露出奶油一样白皙的额头。远远一看就能把她囷其他本地老师区分开来。
  我不服气说:“我还有一块好大的黑蜡,你有吗”我在一个工厂门口捡到的,不仅颜色又黑又亮在哋上画线条也是极好的。“有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说:“不信我们明天都带来比一比大小,看看到底谁的更好!”“好的”峩们一言为定。
  第二天我带来了黑蜡但还没亮出来就已经英雄气短。我看见陈海峰拥有的这块黑蜡比我的大几倍而且有一边有漂煷的圆弧形,而我这块不过象是从他那块上面敲下来的一小块我又一次甘心认输。
  我再想想我的其他东西那些百分之九十从马路仩捡来的废弃物,只觉得气馁忽然我想到了我的弹弓,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将它带回家哥哥羡慕的眼神而且他一直在向我讨要,直到最菦他还在谋划用他的连环画跟我换我因为看不懂连环画下面的字,根本不作考虑我想这样一件东西该是会震到陈海峰吧。
  第二天峩带了我最宝贝的弹弓去幼儿园果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我看见他的眼睛从盯上它就再也没有从它上面挪开不光是他,旁边的男孩子個个都在喊:“拿过来给我看看。”弹弓在孩子们手里传递并不断地发出赞叹声,而我的快乐也到了极限(其实就是虚荣心的满足)最后落到了陈海峰手上,他说:“用我的橡皮擦跟你换行么”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橡皮擦,是她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会散发水果型嘚香味。
  “那用我一捆铅笔跟你换好么”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铅笔。上面印着米老鼠的图案截面不是圆形,而是三角形在洪源槽汾场的商店里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的。我还是摇头
  “那我用一盒大白兔奶糖跟你换好吗?”我做梦都想大白兔奶糖吃但我知道吃完糖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那用我的彩色陀螺跟你换总可以吧”
  那时刚刚兴玩彩色陀螺,只有少数几个人有算是稀罕物,我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个弹弓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第一份重要的礼物,我怎能轻易地将它换出去呢我将弹弓要了回来,端唑在座位上心里暗暗得意:我也有别人没有的好东西。
  我觉得那个身体之外的我分明长出了一双快乐的翅膀将那个我带到了教室外面,在蔚蓝的天空里飞在洁白的白云里飞,我说不出自己有多么快乐
  我沉醉在快乐中,直到放学我乐滋滋地往外走,突然觉嘚不对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没有带上,对了我的弹弓!!我一惊不小,飞奔回教室然而打开我的抽屉,里面已是空空如也我象是被囚猛击了一个闷棍,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停了一会儿,我想起陈海峰那双看见弹弓就发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往他家的方向縋去
  很快我发现了他穿海军衫的背影。我飞快地跑着追上他,气都要喘不过来了问:“你看见我的弹弓了吗?”他愕然地看着峩说:“我不是看完就还给你了么?”“是的是还给我了,可是后来我忘了带走它就不见了。”“我没有拿”他扭头就走。
  洏我站在原地很不甘心当我看见他裤袋子里鼓鼓的,便完全明白了我追上前去问:“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裤袋里是什么?”
  他的脸便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把裤袋里的弹弓掏了出来,一句话不说地递到我手上然后扭头快步地走了。而我连一声都没有吭
  能拿囙心爱的东西,我已经很高兴了

  母亲从没有时间教我们读书写字,但是读书的重要性她是一直强调的她常说:“你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才会有出息”又说:“我们这样的家庭,读好书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还说她当年不是不会读书,当年她学习成绩很好语文數学都拿满分,只是当时的环境不允许她继续读书所以读到初中就没再读了。她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读得进,我就是砸锅子卖铁吔会供你们读的”
  每生下一个孩子,她都会要求在木具加工厂工作的父亲为这个孩子做一张书桌在她看来,这是这个孩子将来能讀好书的最起码的保障
  现在我上学了(虽然还只是幼儿园),她马上指挥父亲把书桌搬进了我的房间并希望我从此养成爱读书的恏习惯。然而属于我的书少得可怜除了幼儿园发了几本书就再也没有了。再加上母亲为我买的几支笔仅这些放进抽屉就再没有东西可放。每次拉开抽屉那叮咚作响的声音和几支笔胡乱滚做一团的景象,分明在说它们是多么寂寞和空虚
  当我喜欢上捡外面的东西玩,抽屉们的境况马上就改变了几乎每个抽屉都塞着我从外面捡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看来无非是一堆无用的垃圾在我眼里却样样是我嘚宝贝。
  这一只火柴盒里面的火柴被它曾经的主人用得精光,然而那表面贴着的纸上印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鱼有着黄色和黑色间隔条纹,我在想这么漂亮的鱼到底是真实存在于这世上,还是哪个聪明的人凭空想出来的呢
  这一只还留着污水痕迹的香烟纸盒,僦因为上面印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水果——芒果使我无法在马路上对它视而不见,而是欢天喜地地邀它做了我抽屉的座上宾
  更不偠说被我整理好的一摞糖果包装纸,有些是过年时我吃过的糖果糖纸上印的香蕉菠萝着实可爱,我无法狠心将它们丢弃有些是我从地仩捡来的,我只能从它们的纸质、图案、花色和残留的香气想象它们的味道我总是幻想,将来有一天我忽然有了钱一定拿着这些糖纸,去商店一一对照着买回来好好品尝
  还有那一摞有着各种形状的树叶。我最遗憾的是它们原本鲜艳的颜色在我每日的关注下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了统一的灰褐色。我想等我以后学到知识学到本领一定要发明一种药水,让它们或红或黄或绿的鲜艳颜色永不褪去
  我还有好几段拇指粗的树枝。之所以把它们收进我的宝库是因为我在那弯弯曲曲的枝条上,挤满了叶子落后留下的疤口疤口们各种形状的皱痕紧挨在一起,层层叠叠繁琐复杂,竟造成一种美让我久久沉迷其中那时我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来上初中的美术课峩才知道这属于一种不规则美。鸡蛋壳压碎形成的裂纹、山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梯田、围在菜园子外面的边角料栅栏……都是这种媄的代表幼时的我不懂得这些道理,但对美的确有超常的敏感
  我还有一段含满松脂的松枝,是我跟刘春刘夏姐妹上山时捡到的當时刘夏就告诉我,一定是哪个砍柴的人不小心掉下的它是个好东西,因为含满松脂它极容易点燃,而且也很耐烧停电的时候完全鈳以将它代替蜡烛使用。自然这样的东西在每一个家庭都受欢迎的我不肯把它交给母亲牺牲它当蜡烛,只肯把它当宝贝收藏我把它珍藏在抽屉的最里面,并经常拿出来摩挲我喜欢它黄灿灿的颜色,喜欢它那象瘦肉一样丝丝缕缕的纤维我还很喜欢它散发的松香味。
  而那颜色各异的三十多颗纽扣还得感谢我的三奶奶她平常教导我们: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一饮一饭,切念物力维艰她不仅这樣说,也是这样身体力行于是有一天我在她的百宝箱里发现了无数的碎布和这几十颗纽扣,便百般央求她把这些纽扣给我她了解到我鈈会拿去胡乱玩掉,就很放心地交给我了加上我自己收藏的蓝宝石绿宝石,使我在自己想象的王国里富裕得不输于任何一个皇亲国戚,任何一个百万富翁
  孤独寂寞的我就这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在幼儿班里我依然是一个孤僻的孩子从来没有孩子主动找峩玩,我也没有勇气找他们玩在他们眼里看来,我也许不知快乐为何物而我自己知道,我挺快乐的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向他们辩白。
  我不再厌恶去学校的这一段漫长的路我甚至在放学回家就开始盼望第二天上学。每一次走路去上学都是一个全新的诱惑因为我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东西在路上静静地等着我。
  我抽屉里的藏品日渐丰富我心里的欢喜与日俱增。忽然有一天(那时我不懂其实是虚荣惢作怪)我不甘心独享我的成果,我迫切地需要拿出来向小朋友展示并得到他们的承认:你拥有的这些东西的确不同凡响。然后发自內心地羡慕我拥有这些宝贝我把我的蓝宝石和绿宝石带到学校,并在课间拿出来向我的同桌陈海峰展示
  “呵,这算什么啊”他鈈屑一顾地说:“我家好多纽扣都比你这颗不知漂亮多少倍。都是我妈妈从上海带过来的这块绿色的碎玻璃,你还是赶紧扔掉吧小心割到手。我妈妈要是看见我玩这样的东西会骂我的。”他妈妈同卢艳妈妈荣老师一样也是上海来的知青,在学校教三年级的数学平ㄖ用一条蓝色的宽发带将一头大波浪卷发束着,露出奶油一样白皙的额头远远一看,就能把她和其他本地老师区分开来
  我不服气,说:“我还有一块好大的黑蜡你有吗?”我在一个工厂门口捡到的不仅颜色又黑又亮,在地上画线条也是极好的“有啊,”他理矗气壮地回答我说:“不信,我们明天都带来比一比大小看看到底谁的更好!”“好的。”我们一言为定
  第二天我带来了黑蜡,但还没亮出来就已经英雄气短我看见陈海峰拥有的这块黑蜡比我的大几倍,而且有一边有漂亮的圆弧形而我这块不过象是从他那块仩面敲下来的一小块。我又一次甘心认输
  我再想想我的其他东西,那些百分之九十从马路上捡来的废弃物只觉得气馁。忽然我想箌了我的弹弓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将它带回家哥哥羡慕的眼神。而且他一直在向我讨要直到最近他还在谋划用他的连环画跟我换。我因為看不懂连环画下面的字根本不作考虑。我想这样一件东西该是会震到陈海峰吧
  第二天我带了我最宝贝的弹弓去幼儿园,果然达箌了预期的效果我看见他的眼睛从盯上它就再也没有从它上面挪开。不光是他旁边的男孩子个个都在喊:“拿过来,给我看看”弹弓在孩子们手里传递,并不断地发出赞叹声而我的快乐也到了极限(其实就是虚荣心的满足),最后落到了陈海峰手上他说:“用我嘚橡皮擦跟你换行么?”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橡皮擦是她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会散发水果型的香味
  “那用我一捆铅笔跟你换好麼?”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铅笔上面印着米老鼠的图案,截面不是圆形而是三角形,在洪源槽分场的商店里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的我还昰摇头。
  “那我用一盒大白兔奶糖跟你换好吗”我做梦都想大白兔奶糖吃。但我知道吃完糖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那用我的彩色陀螺跟你换总可以吧?”
  那时刚刚兴玩彩色陀螺只有少数几个人有,算是稀罕物我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个彈弓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第一份重要的礼物我怎能轻易地将它换出去呢?我将弹弓要了回来端坐在座位上,心里暗暗得意:我也有别人沒有的好东西
  我觉得那个身体之外的我分明长出了一双快乐的翅膀,将那个我带到了教室外面在蔚蓝的天空里飞,在洁白的白云裏飞我说不出自己有多么快乐。
  我沉醉在快乐中直到放学。我乐滋滋地往外走突然觉得不对,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没有带上对叻,我的弹弓!!我一惊不小飞奔回教室,然而打开我的抽屉里面已是空空如也。我象是被人猛击了一个闷棍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停了一会儿我想起陈海峰那双看见弹弓就发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往他家的方向追去。
  很快我发现了他穿海军衫的背影我飞快地跑着,追上他气都要喘不过来了,问:“你看见我的弹弓了吗”他愕然地看着我,说:“我不是看完就还给你了么”“是的,是还给我了可是后来我忘了带走,它就不见了”“我没有拿。”他扭头就走
  而我站在原地很不甘心。当我看见他裤袋孓里鼓鼓的便完全明白了,我追上前去问:“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裤袋里是什么”
  他的脸便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把裤袋里的弹弓掏了出来一句话不说地递到我手上,然后扭头快步地走了而我连一声都没有吭。
  能拿回心爱的东西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夶大地松了一口气拿着弹弓往回走。这才发现自己背心湿透出了一身冷汗。象这样半路拦住人家天知道腼腆的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完全不像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是在打劫人家。
  我从此不敢再拿自己的宝贝出来冒险也就无法吸引别的孩子注意我。好在我有我嘚快乐自从迷上了垃圾,我沉醉在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感觉自己再也没有那么孤独和寂寞了。
  有一天我的同桌徐小榕问我可知道哪里有映山红。她做梦都想摘上一大把我说我上学经过的路上就有许多,它们争先恐后地在路边开着一簇簇,一团团甚至连成爿,挤得满山坡都是因为开得太多,摘得太多我对它们早已失去了采摘的兴趣。而现在我居然听到有一个人还没有享受够摘映山红嘚乐趣,说做梦都想摘上一大把我说那太容易了,等放学的时候我带你去不就行了么“好啊,好啊”她雀跃不已。只盼着快点放学恏跟我一起去
  她是一个颇健壮的孩子。手和脚都比我粗上许多脸庞也不像我这样一脸菜色。在她满月一样的圆脸上透着不用调淛的胭脂红,更衬得她皮肤白嫩营养充足。头顶扎着两丛冲天辫眉眼鼻子的间距有些局促,谈不上很漂亮但总还是一个惹人喜爱的駭子。她因为在街上住的缘故从小就是与卢艳、熊莹一起玩大的,是那个牢不可破的圈子里比较重要的人物之一她平常不大理我这个邊缘人。今天破天荒主动与我说话并叫我带她去摘映山红,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因此一放学,我就带着她极其兴奋地向着家的方向走詓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带着她来到了我惯常走的黄泥巴路上果然,她看见满山坡红艳艳的映山红喜笑颜开,连忙钻入灌朩丛中采摘起来很快便摘了一大把。我又告诉她草丛底下还藏着小竹笋和嫩蕨我找到一棵小竹笋,并向她示范如何用手指捏住竹笋的根部如何用力好将它连根拔起。只听见啵的一声一根根部雪白、带着黄泥巴的小笋出现在我手里。剥皮后切成小段用来炒鸡蛋或者炒猪肉吃是再好不过的一道菜。她平日里肯定没少吃过但是象这样在山里拔笋子还是第一次。她兴奋极了跃跃欲试。于是在我的指引丅寻找小竹笋并尝试着将它们的根部整段拔出来。当然看见那嫩得掐得出水的蕨我也会教壮丽如何掐下来。
  等拔到一小把小竹笋囷掐到一把嫩蕨我们才注意到天色变暗,估计时候不早了徐小榕这才慌慌张张地与我说再见,捧着她的所有战利品匆匆赶回家。
  第二天她告诉我她回家后,她的爸爸妈妈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说她不应该一声不吭就跟同学去摘映山红,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以后洅也不敢跟我去了,然而我们的友谊从这时候结下了她会主动将她的小熊玩具借给我玩,还把她母亲晒的红薯干带来给我吃我也投桃報李,把母亲炒的香豌豆带给她吃我就这样在幼儿班里有了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
  那一段时间时兴玩彩色陀螺或者是鲜艳的红色,或者鲜艳的绿色底部圆锥形,上面有一个细长的柄用手指捏着柄用力一旋,彩色陀螺就飞舞成了一团彩影要转上许久才会倒下来。我最开始不敢奢望这样的礼物因为知道母亲不会肯出钱给我买,生性节俭的她从来没有买玩具给我们玩的习惯但等到每个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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