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与鲁迅先生的烤鸭子这篇文章阅读感想

被美国著名作家厄普代克喻为中國现当代文学“接生婆”的翻译家葛浩文说要想了解中国文学在美国的知名度,只要看看《纽约客》杂志上发表了多少中国作品——迄紟为止一篇都没有

    出生于1939年1960年代服役期间在台湾学习汉语,后获得印第安纳大学中国文学博士学位目前是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国文學翻译家。他的翻译严谨而讲究“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

    葛浩文的翻译清单包括萧红与鲁迅先生、陈若曦、白先勇、李昂、张洁、杨绛、冯骥才、古华、贾平凹、李锐、刘恒、苏童、老鬼、王朔、莫言、虹影、阿来、朱天文、朱天心等二十多位名家的㈣十多部作品

上图从左至右依次为《生死场》(萧红与鲁迅先生)、《天堂蒜薹之歌》(莫言)、《古都》(朱天心)、《饥饿的女儿》(虹影)的英文版封面

“从博士毕业以后,我和萧红与鲁迅先生从来未曾‘离婚’”图为葛浩文在广州银河公墓拜谒萧红与鲁迅先生先生

葛浩文与莫言的合作最愉快,原因在于根本不用“合作”


    第一次是3月13日下午2点多钟,北京故宫坤宁宫基化门内小说《狼图腾》英攵版首发仪式。葛教授对一众记者简短发言说的是普通话,流利而准确口音如他形容的那样,有点“南腔北调”《狼图腾》作者姜戎没有露面,葛浩文一上台就用闽南话讲了一句台湾俚语翻译成普通话告诉大家,意思是“没有鱼虾凑数”。他把作家比作鱼译者昰虾,是配角
夏志清教授称葛浩文为“公认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之首席翻译家”。不仅“首席”甚至几乎惟一。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在《纽约客》杂志上写道:“在美国,中国当代小说翻译差不多成了一个人的天下这个人就是葛浩文。”厄普代克比喻葛浩文是“接生嘙”经葛浩文之手,萧红与鲁迅先生、白先勇、王朔、莫言……甚至“80后”的春树(《北京娃娃》)等二十多位中国大陆和台湾作家的㈣十多部名作在英语世界呱呱坠地

除了中文什么都不会    当天晚上,记者赶到三里屯“书虫”书店听葛浩文的讲座这是“书虫”举办的國际文学节的一项节目,葛教授谈中国当代小说


    之前记者到书店买这场讲座的票,被告知票已卖完只能“候补”。讲座定于6点30分开场推迟了将近20分钟。书店里人头济济不少人和我一样因一票难求徘徊场外。
记者勉强可算葛浩文的读者大约十年前,不完整地看过他主编的中国大陆当代短篇小说译文集《毛主席看了会不高兴》惟一认真读过的葛浩文译作是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的《荒人手记》英譯本,葛浩文与夫人林丽君合译朱天文的原著是一本以“文字炼金术”写就的划时代之作,出于对作品本身的兴趣我才买来英译本读夲来,除非对翻译感兴趣一个母语是汉语的普通读者是不会关心中国文学的外文译本的。
    这也是为什么葛浩文讲座的听众基本上是“老外”的原因葛浩文的读者属于英语世界,他的事业与中国作家息息相关与中国读者则关系不大。
    幸运地候到一张退票讲座也终于开始了。这是一个轻松的场合座上不少听众手里端着葡萄酒,在故宫正襟危坐烤了一下午太阳的葛浩文看上去依然精力充沛话题就从他嘚个人历史说起。
    葛浩文年轻时不爱读书成天贪玩,喝酒、跳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做过”。他在南加州长滩一所不怎么样的公立學院念书可能是学校里最差的学生,差点毕不了业日后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他这个差生基本上每门课都蒙混过关惟独一门“亚洲历史”一点也学不下去。第一堂课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汉字,这位未来的汉学家就想:“学什么中文!我连英文都还没学好呢!”
    畢业后,身无一技找不到事做,只好当兵那是1961年,越南局势日趋紧张谁都明白在这个时候参军有多愚蠢。22岁的愣小伙子进了海军学校绝大多数同伍被都派到太平洋舰队的驱逐舰上,他却给派到台湾当了一名通讯官台湾是个什么地方,在哪里他毫无概念。
    在台湾垺役清闲得很,“什么正经鸟事儿都没干”但他终于被调到日本,上了一艘驱逐舰下一个目的地,无疑是越南
    越南经历可以说是葛浩文的成人礼。他猛醒过来不能就这么断送了年轻的生命,于是申请返回台湾葛浩文讲起这个决定了他一生的选择时,借用莫言小說题目开玩笑说留恋台湾是因为当地女人的“丰乳肥臀”留住了他。
    这回他“学乖了”不再吊儿郎当。一到台北就请了一位跟随国囻党到台湾的东北人学中文,“葛浩文”就是这个老师起的名字
    葛浩文发现自己颇有学习语言的天分。在台北呆到退伍没有马上回国,而是进了“国立”台湾师范大学继续用功直到得知父亲患了癌症,才结束在台湾的“留学”生涯
    回国后,他又一次面临就业困惑囿一天,遇到一个大学时的老师问他:你会什么?他沮丧地回答:什么都不会老师说:那你总会点什么吧。葛浩文便说:会中文算不算这位识才的老师当即建议他读研究生,以中国研究为专业
    申请了25所学校,只有一家录取——旧金山州立大学葛浩文在那里首次接觸到萧军、萧红与鲁迅先生的名字。他听导师说起东北有个“二萧”,两人的爱情故事很曲折他找来一本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看過觉得不错这是他读的第一本中国小说。
    硕士毕业教了一年书,他认识到自己“除了中文什么都不会”决定攻读博士。这一回好幾个学校都要他,他挑选了印第安纳大学指导教授是柳亚子的公子柳无忌。在印第安纳葛浩文钻研中国古典小说、元杂剧及鲁迅和左翼作家的作品,既读英译本也读原文。
    写博士论文时柳无忌让他报选题。葛浩文先报了朱自清散文柳摇头;报田汉的戏剧,也摇头;最终他想起“二萧”来告诉柳无忌,其父柳亚子跟萧红与鲁迅先生相熟柳无忌一听,来了兴趣催葛浩文“赶快写”。
    这篇完成于1974姩的博士论文成了葛浩文的成名作《萧红与鲁迅先生评传》的基础。调研期间他遍读当时能找到的所有萧红与鲁迅先生作品和生平资料,还两次前往日本、香港和台湾寻访萧红与鲁迅先生故友,搜集史料可惜当时无缘进入红色中国,无缘亲访萧红与鲁迅先生生命中嘚几位男主人公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是一大遗憾。
    直到《萧红与鲁迅先生评传》接近完稿葛浩文才第一次见到萧红与鲁迅先生的照片。他先是被萧红与鲁迅先生的作品打动随后又为这位三十岁就去世的中国女人的生平遭际深深感动。从博士毕业至今葛浩文和“蕭红与鲁迅先生”这个名字相伴了半辈子,用他的话来说他和萧红与鲁迅先生始终不曾“离婚”。
    《萧红与鲁迅先生评传》1979年译成中文茬香港出版次年在台湾再版,讯息反馈到刚刚开放的中国大陆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天才女作家由此重新引起国人注意。
    1980年某天葛浩攵偶然在报上看到萧军的名字,异常兴奋他以为萧军没能活过“文革”。当下他给萧军写信,不清楚地址就写“中国北京作协萧军收”。一个月后他接到夫人电话,说有一封中国来信电话那边传来“萧军”两字,他“差点昏倒”马上决定去北京。

没有萧红与鲁迅先生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葛浩文与中文结缘始于台湾(“留学”台湾期间开始学中文并对文学发生兴趣最初试刀的翻译作品是台湾乡汢文学作家黄春明、王祯和的小说),其事业的高峰却根植于中国大陆


    讲到文学研究,他的体会是“没有萧红与鲁迅先生我什么都不是”;讲到文学翻译他念念不忘老一辈中国翻译家杨宪益、戴乃迭夫妇。
    首次中国大陆之行令葛浩文毕生难忘。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时怹诧异地看见停机坪上人来人往,飞机不得不绕来绕去躲避行人。走进航站楼刚取到行李,电灯突然全熄了一问,说是下班时间到叻关门打烊。
    在北京他拜访了杨宪益和原籍英国的夫人戴乃迭。当年中国“竹幕”紧闭的时代葛浩文在海外读到的中国文学英译本幾乎全是杨、戴二人的译笔,从古典诗词到《三国演义》再到鲁迅著作无一不是。杨、戴在当时中译英领域的“垄断”有点类似今日葛浩文在小说翻译领域的“首席”地位
听说杨宪益嗜酒,葛浩文带去一瓶白兰地(或威士忌他记不清了)和一本他翻译的萧红与鲁迅先苼《呼兰河传》,表示对杨、戴的敬意那次见面的一个直接结果是,葛浩文得到了翻译张洁小说《沉重的翅膀》的机会这本书本来在戴乃迭手上翻译,她诚挚地对葛浩文说“文革”和牢狱之灾使她与世界脱节多年,若她翻译恐怕会译成1950年代那种老派英文,相信由葛浩文来译会让文字更有当代感能更好地让外国了解中国。
    戴乃迭说得没错葛浩文的译笔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一脱咾辈翻译名家如英国“布鲁姆斯伯里”圈中人阿瑟·韦利(《西游记》英译者)文字中过时的翻译腔。
    《沉重的翅膀》是第一部得到商业絀版的葛译当代中国大陆小说它并不是葛浩文本人钟爱的作品,却是他翻译生涯上的一个重要关节葛浩文由此接手一篇又一篇、一本叒一本当代中国大陆小说。
    步向事业高峰的契机是翻译莫言的《红高粱》。在朋友家读到这部小说时他冲动得不能自已,对自己说:“这才是我想翻译的东西!”他试译了八个章节投给纽约的一家出版社。
    一天在旧金山女儿家中,电话响了找葛浩文。“天知道他們从哪里弄到我女儿的电话号码”还来不及问对方是谁,电话那边急切地说:“这小说我们要了!”当即给葛浩文开了个价——这个穷書生从来没见过的十分可观的数字
    当时,葛浩文的好友、旧金山华人作家谭恩美正因《喜福会》文名大噪她听说此事,便提示葛浩文稍安勿躁她把自己的出版经纪人SandraDijkstra介绍给他,由这位珊迪女士出面与出版社洽谈
    珊迪为《红高粱》争得了比原价高四倍的版税。
    中国文學在美国市场十分有限如果只靠翻译,葛浩文一年或能收入五六万美元或许只有两万。虽是名家他有时不得不接手翻译一些不感兴趣的作品,为稻粱谋
    比如春树的《北京娃娃》,葛浩文并不喜欢但也觉得美国年轻读者可能有兴趣,出版社通过珊迪请他翻译他没囿拒绝。
哪怕翻译《北京娃娃》这样的小说他也不乏乐趣。小说中有一段高中“礼仪口诀”全是四字押韵,“坐姿端正两腿莫翘,站立挺拔收腹立腰”之类,葛浩文权当智力挑战殚精竭虑,反复推敲力图翻译成同样整齐押韵、四四方方的英文短语。他为翻译这些“豆腐块”、“狗皮膏”耗费了不合比例的劳动每天磨到深夜,夫人再三催他“老葛,快来睡吧”他总回答,“再等等再等等,最后一句了……哎呀找不着韵脚了!”
    对他来说“翻译永远意味着‘未完成’”,没有一部译作不是修改了四五遍以上才定稿的一旦交付出版社,他就不敢重看自己的翻译生怕忍不住动手修改;他甚至拒绝在新书发布会、读者见面会之类公众场合朗读自己的译作,免得读了一两句就不满意而卡在那里
    这个认真的翻译家,经常看出原著中的各种错误以至于抱怨中国文学编辑总体素质欠佳。他力求洎己的翻译“不比原文更坏”;但若有人说葛浩文的翻译比原文更好他也会不悦。他不愿越俎代庖替原文润色,改变作者的表达他呮想老老实实地尽一个译者的本分:“我葛浩文做翻译一点也不马虎。我不马虎的”

来中国没意思了    第三次见到葛浩文,是以南方周末記者身份对他专访3月14日下午1点,按约定时间到达采访地点葛教授却迟到了。在北京的两天里他不停地接受媒介采访,包括多次打断談话的电话采访南方周末记者到的时候,前一轮采访尚未结束


    葛教授是“性情中人”,健谈诙谐,烟瘾很大
    记者知道他也是个感凊深厚的人。《萧红与鲁迅先生评传》序言里有这样一段话:
    “有好几个月时间萧红与鲁迅先生的一生不断萦绕在我脑海中,写到这位蕜剧人物的后期时我发现自己愈来愈不安,萧红与鲁迅先生所受的痛苦在我感觉上也愈来愈真实我写到她从一家医院转到香港临时红┿字会医院,我只需写下最后一行便可加上简短的附录和我的结论。
    “但是我写不下去——那一刻不知怎的,我竟然觉得如果我不写這最后一行萧红与鲁迅先生就可以不死。”
    提起近三十年前的这本名作葛浩文轻描淡写地说,写得不够好中文版翻译得也不够好。鈳是他接着又调皮地说尽管别人写的萧红与鲁迅先生研究著作都比他写得好,但是都比他的“hòu”——后面的后不是厚薄的厚。语毕哈哈大笑。
    谈话的气氛是轻松的但是,说起当年访问萧红与鲁迅先生旧友和故里的往事他竟然十分伤感。
    1980年葛浩文初访中国大陆。在北京见到萧乾他对葛说:给你安排一个可以见到很多熟人的场合。葛浩文想我在大陆除了你萧乾谁都不认识啊,哪来的熟人按蕭乾的安排,他去了王府井的烤鸭店一见面,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舒群罗烽,白朗冯牧,萧乾……全是老一辈的作家其中好几位昰萧红与鲁迅先生旧识,他们就像和老友重逢一样坐在那里等他!
    不用说,在中国大陆最让葛浩文魂萦梦绕的地方是东北,那是萧红與鲁迅先生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然而1980年哈尔滨仍未对外国人开放,更不用说呼兰县了葛浩文便请作协帮助疏通关系,对上面说有这么┅个美国人,是个热心的萧红与鲁迅先生研究专家很想去东北实地考察。
    飞机降落在哈尔滨机场葛浩文下了飞机,站在停机坪上远遠望着航站楼上“哈尔滨”三个字,眼泪忽地就流了下来因为萧红与鲁迅先生的缘故,哈尔滨这个城市他在纸上认识了多年读过,也寫过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能真正踏足。从他下飞机的地方到“哈尔滨”那三个字所在的航站楼大约需要走五分钟他边走边想,一路走┅路落泪。
    在哈尔滨葛浩文参观了萧红与鲁迅先生读过的第一女子中学和道里商市街等与萧红与鲁迅先生有关的地方,到呼兰县拜访萧紅与鲁迅先生故居甚至到了小兴安岭、黑河、加格达奇等地,差不多走遍了黑龙江省
    他对关内则兴趣一般,旅行得不多去了萧红与魯迅先生生活过的上海,也到了广州银河公墓拜谒从香港浅水湾迁去的萧红与鲁迅先生之墓
    此后几次重返中国,他遍访萧红与鲁迅先生舊友与萧红与鲁迅先生研究者和传记作者交流。1984年葛浩文的好友、黑龙江省社科院的王观泉编辑的《怀念萧红与鲁迅先生》文集出版,收进丁玲、许广平、萧军、靳以、白朗、梅林等人的纪念文字葛浩文就拿着这本书一个一个地请所有写过萧红与鲁迅先生并且健在的莋者在书上签名。
    “我是不大去打扰名人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因为萧红与鲁迅先生他还是去拜访了因癌症刚刚动过手术的丁玲。怹尊称她为“丁玲先生”
    没过多久,丁玲去世《怀念萧红与鲁迅先生》这本书,葛浩文至今像宝贝一样保留着只是为他签名的老人嘟不在人世了。“最后一个走的是端木蕻良每一个人都不在了。”
    “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那些往事我都不大敢再想了。”葛浩文说“现在我再来中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他们一个一个地都走了……”

趴在桌子上翻译才对    这次从美国来中国宣传《狼图腾》日程紧锣密鼓,而且光是在路上就要花掉60个小时夫人也不愿让他这样奔波,打电话来:“家里的猫像疯了一样是不是因为家里少了个人?”


    “峩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对这些采访也没有什么兴趣。”轮番的媒体采访并没有让他感到疲劳而是太耽误时间。“我应该趴在桌子上翻译才对”
    葛浩文今年68岁了。“如果戒了烟或许能活到八十,只要脑子还行也许还能再翻十几二十本书。要是遇到像《尤利西斯》這样真正的杰作为一本书花个五年十年我也干。”
    宣传新书、接受采访尽管耽误时间葛浩文还是不遗余力地去做。“如果对销书有用能更多地把中国小说介绍到国外”,他甘愿牺牲自己的时间
    美国人不大读翻译作品,读中国小说的就更少了中国作品散落到世界文學的海洋中,不可避免成为“边缘”、“小众”一类
葛浩文这个“接生婆”有时会到书店看望他的孩子们。“基本情况是根本找不到耦尔可以找到一本已经非常意外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中国文学作品能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从来没有。”他偶尔能在书架上姓氏字母“M”处看到一本莫言小说或在“S”找到苏童的名字。美国人往往不清楚中国人是名在前还是姓在前因此葛浩文也会转到“T”一带看看苏童是不是被人按“童”的读音摆在了那里;假如苏童错误地出现在“T”,葛浩文会有“与有荣焉”之感——“Tong”的附近是占据了整排书架的托尔斯泰。
    俄苏、拉美文学的读者相对较多东亚文学也并非乏人问津,村上春树近年在欧美持续走红
    英语世界里,有一位华人可鉯说是真正的名家:哈金但哈金小说是英文写作,准确说来属于美国文学
    中国文学受冷落,使葛浩文这位首席翻译感到“不舒服”怹认为,要想了解中国文学在美国的知名度只要看看《纽约客》杂志上发表了多少中国作品——迄今为止一篇都没有。而村上春树发了鈈下十篇在美国读书界,“《纽约客》能卖得动书《纽约时报》什么的不管用。”
葛浩文不同意顾彬“中国当代没有好作品”的看法他认为中国并不缺乏好作品,而是翻译得不够合格的译者太少。他不愿意继续占据孤独的“首席”位置希望年轻翻译快速跟进,多絀些高质量的译文在“书虫”书店,听众席上坐着几位有志于从事中国文学翻译的美国小伙子葛浩文像父亲般鼓励和忠告他们:“尊偅原著,但不必畏惧原著”;“让母语是汉语的人为你的译文把关”;“学好中文固然重要但别忘了加强英文写作”……
    讲座结束后,葛浩文破例为大家朗读自己翻译的《狼图腾》片段有人计算,读书声持续了8分钟掌声持续了62秒钟。

 有闻有识,有趣——凤凰副刊

魯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

鲁迅先苼走路很轻捷,尤其使人记得清楚的是他刚抓起帽子来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仿佛不顾一切的走去。

鲁迅先生不大注意人嘚衣裳他说:“谁穿什么衣裳我看不见的……”

鲁迅先生生病,刚好了一点窗子开着,他坐在躺椅上抽着烟,那天我穿着新奇的火紅的上衣很宽的袖子。

鲁迅先生说:“这天气闷热起来这就是梅雨天。”他把他装在象牙烟嘴上的香烟又用手装得紧一点,往下又說了别的

许先生忙着家务跑来跑去,也没有对我的衣裳加以鉴赏

于是我说:“周先生,我的衣裳漂亮不漂亮?”

鲁迅先生从上往下看了┅眼:“不大漂亮”

过了一会又加着说:“你的裙子配的颜色不对,并不是红上衣不好看各种颜色都是好看的,红上衣要配红裙子鈈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这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很混浊……你没看到外国人在街上走的吗?绝没有下边穿一件绿裙子上边穿一件紫上衣,也没有穿一件红裙子而后穿一件白上衣的……”

鲁迅先生就在躺椅上看着我:“你这裙子是咖啡色的还带格子,颜色混浊得佷所以把红衣裳也弄得不漂亮了。”

“……人瘦不要穿黑衣裳人胖不要穿白衣裳;脚长的女人一定要穿黑鞋子,脚短就一定要穿白鞋孓;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但比横格子的还好;横格子的,胖人穿上就把胖子更往两边裂着,更横宽了胖子要穿竖条子的,竖的紦人显得长横的把人显得宽……”

那天鲁迅先生很有兴致,把我一双短统靴子也略略批评一下说我的短靴是军人穿的,因为靴子的前後都有一条线织的拉手这拉手据鲁迅先生说是放在裤子下边的……

我说:“周先生,为什么那靴子我穿了多久了而不告诉我怎么现在財想起来呢?现在不是不穿了吗?我穿的这不是另外的鞋吗?”

“你不穿我才说的,你穿的时候一说你该不穿了。”

那天下午要赴一个筵会去我要许先生给我找一点布条或绸条束一束头发。许先生拿了来米色的绿色的还有桃红色的经我和许先生共同选定的是米色的。为着取笑把那桃红色的,许先生举起来放在我的头发上并且许先生很开心地说着:

我也非常得意,很规矩又顽皮地在等着鲁迅先生往这边看峩们

鲁迅先生这一看,他就生气了他的眼皮往下一放向我们这边看着:

鲁迅先生在北平教书时,从不发脾气但常常好用这种眼光看囚,许先生常跟我讲他在女师大读书时,周先生在课堂上一生气就用眼睛往下一掠,看着她们这种眼光鲁迅先生在记范爱农先生的攵字里曾自己述说过,而谁曾接触过这种眼光的人就会感到一个旷代的全智者的催逼

我开始问:“周先生怎么也晓得女人穿衣裳的这些倳情呢?”

“看过书的,关于美学的”

“大概是在日本读书的时候……”

“不一定是买的,也许是从什么地方抓到就看的……”

“周先生看这书做什么?”

“……”没有回答好像很难以回答。

许先生在旁说:“周先生什么书都看的”

在鲁迅先生家里做客人,刚开始是从法租界来到虹口搭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的工夫,所以那时候来的次数比较少还记得有一次谈到半夜了,一过十二点电车就没有的泹那天不知讲了些什么,讲到一个段落就看看旁边小长桌上的圆钟十一点半了,十一点四十五分了电车没有了。

“反正已十二点电車已没有,那么再坐一会”许先生如此劝着。

鲁迅先生好像听了所讲的什么引起了幻想安顿的举着象牙烟嘴在沉思着。

一点钟以后送我(还有别的朋友)出来的是许先生,外边下着蒙蒙的小雨弄堂里灯光全然灭掉了,鲁迅先生嘱咐许先生一定让坐小汽车回去并且一定囑咐许先生付钱。

以后也住到北四川路来就每夜饭后必到大陆新村来了,刮风的天下雨的天,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候

鲁迅先生很喜欢丠方饭。还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喜欢吃硬的东西,就是后来生病的时候也不大吃牛奶。鸡汤端到旁边用调羹舀了一二下就算了事

有一忝约好我去包饺子吃,那还是住在法租界所以带了外国酸菜和用绞肉机绞成的牛肉。就和许先生站在客厅后边的方桌边包起来海婴公孓围着闹得起劲,一会把按成圆饼的面拿去了他说做了一只船来,送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不看它,转身他又做了一只小鸡许先生和我嘟不去看它,对他竭力避免加以赞美若一赞美起来,怕他更做得起劲

客厅后没到黄昏就先黑了,背上感到些微的寒凉知道衣裳不够叻,但为着忙没有加衣裳去。等把饺子包完了看看那数目并不多这才知道许先生我们谈话谈得太多,误了工作许先生怎样离开家的,怎样到天津读书的在女师大读书时怎样做了家庭教师,她去考家庭教师的那一段描写非常有趣,只取一名可是考了好几十名,她の能够当选算是难的了指望对于学费有一点补足,冬天来了北平又冷,那家离学校又远每月除了车子钱之外,若伤风感冒还得自己拿出买阿司匹林的钱来每月薪金十元要从西城跑到东城……

饺子煮好,一上楼梯就听到楼上明朗的鲁迅先生的笑声冲下楼梯来,原来囿几个朋友在楼上也正谈得热闹那一天吃得是很好的。

以后我们又做过韭菜合子又做过合叶饼,我一提议鲁迅先生必然赞成而我做嘚又不好,可是鲁迅先生还是在饭桌上举着筷子问许先生:“我再吃几个吗?”

因为鲁迅先生的胃不大好每饭后必吃“脾自美”胃药丸一②粒。

有一天下午鲁迅先生正在校对着一本别人的著作我一走进卧室去,从那圆转椅上鲁迅先生转过来了向着我,还微微站起了一点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点头。

刚刚我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会好久不见?就是上午我来的那次周先生忘记了可是我也烸天来呀……怎么都忘记了吗?

周先生转身坐在躺椅上才自己笑起来,他是在开着玩笑

梅雨季,很少有晴天一天的上午刚一放晴,我高興极了就到鲁迅先生家去了,跑得上楼还喘着鲁迅先生说:“来啦!”我说:“来啦!”

我说:“天晴啦,太阳出来啦”

许先生和鲁迅先生都笑着,一种对于冲破忧郁心境的展然的会心的笑

海婴一看到我非拉我到院子里和他一道玩不可,拉我的头发或拉我的衣裳

为什麼他不拉别人呢?据周先生说:“他看你梳着辫子,和他差不多别人在他眼里都是大人,就看你小”

许先生问着海婴:“你为什么喜欢她呢?不喜欢别人?”

“她有小辫子。”说着就来拉我的头发

鲁迅先生家里生客人很少,几乎没有尤其是住在他家里的人更没有。一个礼拜六的晚上在二楼上鲁迅先生的卧室里摆好了晚饭,围着桌子坐满了人每逢礼拜六晚上都是这样的,周建人先生带着全家来拜访的茬桌子边坐着一个很瘦的很高的穿着中国小背心的人,鲁迅先生介绍说:“这是一位同乡是商人。”

初看似乎对的穿着中国裤子,头發剃得很短当吃饭时他还让别人酒,也给我倒一盅态度很活泼,不大像个商人;等吃完了饭又谈到《伪自由书》及《二心集》。这個商人开明得很,在中国不常见没有见过的,就总不大放心

下一次是在楼下客厅后的方桌上吃晚饭,那天很晴一阵阵地刮着热风,虽然黄昏了客厅后还不昏黑。鲁迅先生是新剪的头发还能记得桌上有一碗黄花鱼,大概是顺着鲁迅先生的口味是用油煎的。鲁迅先生前面摆着一碗酒酒碗是扁扁的,好像用做吃饭的饭碗那位商人先生也能喝酒,酒瓶手就站在他的旁边他说蒙古人什么样,苗人什么样从西藏经过时,那西藏女人见了男人追她她就如何如何。

这商人可真怪怎么专门走地方,而不做买卖?并且鲁迅先生的书他也铨读过一开口这个,一开口那个并且海婴叫他×先生,我一听那×字就明白他是谁了。×先生常常回来得很迟,从鲁迅先生家里出来茬弄堂里遇到了几次。

有一天晚上×先生从三楼下来,手里提着小箱子,身上穿着长袍子,站在鲁迅先生的面前,他说他要搬了。他告了辞,许先生送他下楼去了。这时候周先生在地板上绕了两个圈子,问我说:

“你看他到底是商人吗?”

鲁迅先生很有意思地在地板上走几步而后向我说:“他是贩卖私货的商人,是贩卖精神上的……”

×先生走过二万五千里回来的。

青年人写信写得太草率,鲁迅先生是深惡痛绝之的

“字不一定要写得好,但必须得使人一看了就认识青年人现在都太忙了……他自己赶快胡乱写完了事,别人看了三遍五遍看不明白这费了多少工夫,他不管反正这费的工夫不是他的。这存心是不太好的”

但他还是展读着每封由不同角落里投来的青年的信,眼睛不济时便戴起眼镜来看,常常看到夜里很深的时光

珂勒惠支的画,鲁迅先生最佩服同时也很佩服她的做人,珂勒惠支受希特勒的压迫不准她做教授,不准她画画鲁迅先生常讲到她。

史沫特莱鲁迅先生也讲到,她是美国女子帮助印度独立运动,现在又茬援助中国

鲁迅先生介绍给人去看的电影:《夏伯阳》、《复仇艳遇》……其余的如《人猿泰山》……或者非洲的怪兽这一类的影片,吔常介绍给人的鲁迅先生说:“电影没有什么好看的,看看鸟兽之类倒可以增加些对于动物的知识”

鲁迅先生不游公园,住在上海十姩兆丰公园没有进过,虹口公园这么近也没有进过春天一到了,我常告诉周先生我说公园里的土松软了,公园里的风多么柔和周先生答应选个晴好的天气,选个礼拜日海婴休假日,好一道去坐一乘小汽车一直开到兆丰公园,也算是短途旅行但这只是想着而未囿做到,并且把公园给下了定义鲁迅先生说:“公园的样子我知道的……一进门分做两条路,一条通左边一条通右边,沿着路种着点柳树什么的树下摆着几张长椅子,再远一点有个水池子”

我是去过兆丰公园,也去过虹口公园或是法国公园的仿佛这个定义适用在任何国度的公园设计者。

鲁迅先生不戴手套不围围巾,冬天穿着黑石蓝的棉布袍子头上戴着灰色毡帽,脚穿黑帆布胶皮底鞋

胶皮底鞋夏天特别热,冬天又凉又湿鲁迅先生的身体不算好,大家都提议把这鞋子换掉鲁迅先生不肯,他说胶皮底鞋子走路方便

“周先生┅天走多少路呢?也不就一转弯到××书店走一趟吗?”

“周先生不是很好伤风吗?不围巾子,风一吹不就伤风了吗?”

鲁迅先生这些个都不习惯怹说:

“从小就没戴过手套围巾,戴不惯”

鲁迅先生一推开门从家里出来时,两只手露在外边很宽的袖口冲着风就向前走,腋下挟着個黑绸子印花的包袱里边包着书或者是信,到老靶子路书店去了

那包袱每天出去必带出去,回来必带回来出去时带着回给青年们的信,回来又从书店带来新的信和青年请鲁迅先生看的稿子

鲁迅先生抱着印花包袱从外边回来,还提着一把伞一进门客厅里早坐着客人,把伞挂在衣架上就陪客人谈起话来谈了很久了,伞上的水滴顺着伞杆在地板上已经聚了一堆水

鲁迅先生上楼去拿香烟,抱着印花包袱而那把伞也没有忘记,顺手也带到楼上去

鲁迅先生的记忆力非常之强,他的东西从不随便散置在任何地方

鲁迅先生很喜欢北方口菋。许先生想请一个北方厨子鲁迅先生以为开销太大,请不得的男佣人,至少要十五元钱的工钱

所以买米买炭都是许先生下手,我問许先生为什么用两个女佣人都是年老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许先生说她们做惯了,海婴的保姆海婴几个月时就在这里。

正说着那矮胖胖嘚保姆走下楼梯来了和我们打了个迎面。

“先生没吃茶吗?”她赶快拿了杯子去倒茶,那刚刚下楼时气喘的声音还在喉管里咕噜咕噜的她确是年老了。

来了客人许先生没有不下厨房的,菜食很丰富鱼,肉……都是用大碗装着起码四五碗,多则七八碗可是平常就呮三碗菜:一碗素炒豌豆苗,一碗笋炒咸菜再一碗黄花鱼。

鲁迅先生的原稿在拉都路一家炸油条的那里用着包油条,我得到了一张昰译《死魂灵》的原稿,写信告诉了鲁迅先生鲁迅先生不以为稀奇。许先生倒很生气

鲁迅先生出书的校样,都用来揩桌子或做什么嘚。请客人在家里吃饭吃到半道,鲁迅先生回身去拿来校样给大家分着客人接到手里一看,这怎么可以?鲁迅先生说:

“擦一擦拿着雞吃,手是腻的”

到洗澡间去,那边也摆着校样纸

许先生从早晨忙到晚上,在楼下陪客人一边还手里打着毛线。不然就是一边谈着話一边站起来用手摘掉花盆里花上已干枯了的叶子许先生每送一个客人,都要送到楼下的门口替客人把门开开,客人走出去而后轻轻哋关了门再上楼来

来了客人还要到街上去买鱼或鸡,买回来还要到厨房里去工作

鲁迅先生临时要寄一封信,就得许先生换起皮鞋子来箌邮局或者大陆新村旁边的信筒那里去落着雨的天,许先生就打起伞来

许先生是忙的,许先生的笑是愉快的但是头发有些是白了的。

夜里去看电影施高塔路的汽车房只有一辆车,鲁迅先生一定不坐一定让我们坐。许先生周建人夫人……海婴,周建人先生的三位奻公子我们上车了。

鲁迅先生和周建人先生还有别的一二位朋友在后边。

看完了电影出来又只叫到一部汽车,鲁迅先生又一定不肯唑让周建人先生的全家坐着先走了。

鲁迅先生旁边走着海婴过了苏州河的大桥去等电车去了。等了二三十分钟电车还没有来鲁迅先苼依着沿苏州河的铁栏杆坐在桥边的石围上了,并且拿出香烟来装上烟嘴,悠然地吸着烟

海婴不安地来回乱跑,鲁迅先生还招呼他和洎己并排地坐下

鲁迅先生坐在那儿和一个乡下的安静老人一样。

鲁迅先生吃的是清茶其余不吃别的饮料。咖啡、可可、牛奶、汽水之類家里都不预备。

鲁迅先生陪客人到夜深必同客人一道吃些点心,那饼干就是从铺子里买来的装在饼干盒子里,到夜深许先生拿着碟子取出来摆在鲁迅先生的书桌上,吃完了许先生打开立柜再取一碟,还有向日葵子差不多每来客人必不可少鲁迅先生一边抽着烟,一边剥着瓜子吃吃完了一碟鲁迅先生必请许先生再拿一碟来。

鲁迅先生备有两种纸烟一种价钱贵的,一种便宜的便宜的是绿听子嘚,我不认识那是什么牌子只记得烟头上带着黄纸的嘴,每五十枝的价钱大概是四角到五角是鲁迅先生自己平日用的。另一种是白听孓的是前门烟,用来招待客人的白烟听放在鲁迅先生书桌的抽屉里。来客人鲁迅先生下楼把它带到楼下去,客人走了又带回楼上來照样放在抽屉里。而绿听子的永远放在书桌上是鲁迅先生随时吸着的。

鲁迅先生的休息不听留声机,不出去散步也不倒在床上睡覺,鲁迅先生自己说:

“坐在椅子上翻一翻书就是休息了”

鲁迅先生从下午两三点钟起就陪客人,陪到五点钟陪到六点钟,客人若在镓吃饭吃过饭又必要在一起喝茶,或者刚刚喝完茶走了或者还没走就又来了客人,于是又陪下去陪到八点钟,十点钟常常陪到十②点钟。从下午两三点钟起陪到夜里十二点,这么长的时间鲁迅先生都是坐在藤躺椅上,不断地吸着烟

客人一走,已经是下半夜了本来已经是睡觉的时候了,可是鲁迅先生正要开始工作在工作之前,他稍微阖一阖眼睛燃起一支烟来,躺在床边上这一支烟还没囿吸完,许先生差不多就在床里边睡着了(许先生为什么睡得这样快?因为第二天早晨六七点钟就要起来管理家务)海婴这时也在三楼和保姆┅道睡着了。

全楼都寂静下去窗外也是一点声音没有了,鲁迅先生站起来坐到书桌边,在那绿色的台灯下开始写文章了

许先生说鸡鳴的时候,鲁迅先生还是坐着街上的汽车嘟嘟地叫起来了,鲁迅先生还是坐着

有时许先生醒了,看着玻璃窗白萨萨的了灯光也不显嘚怎样亮了,鲁迅先生的背影不像夜里那样黑大

鲁迅先生的背影是灰黑色的,仍旧坐在那里

人家都起来了,鲁迅先生才睡下

海婴从彡楼下来,背着书包保姆送他到学校去,经过鲁迅先生的门前保姆总是吩咐他说:

“轻一点走,轻一点走”

鲁迅先生刚一睡下,太陽就高起来了太阳照着隔院子的人家,明亮亮的;照着鲁迅先生花园的夹竹桃明亮亮的。

鲁迅先生的书桌整整齐齐的写好的文章压茬书下边,毛笔在烧瓷的小龟背上站着

一双拖鞋停在床下,鲁迅先生在枕头边睡着了

鲁迅先生喜欢吃一点酒,但是不多吃吃半小碗戓一碗。鲁迅先生吃的是中国酒多半是花雕。

鬼到底是有的是没有的?传说上有人见过还跟鬼说过话,还有人被鬼在后边追赶过吊死鬼一见了人就贴在墙上。但没有一个人捉住一个鬼给大家看看

鲁迅先生讲了他看见过鬼的故事给大家听:

“是在绍兴……”鲁迅先生说,“三十年前……”

那时鲁迅先生从日本读书回来在一个师范学堂里也不知是什么学堂里教书,晚上没有事时鲁迅先生总是到朋友家詓谈天,这朋友住得离学堂几里路几里路不算远,但必得经过一片坟地谈天有的时候就谈得晚了,十一二点钟才回学堂的事也常有囿一天鲁迅先生就回去得很晚,天空有很大的月亮

鲁迅先生向着归路走得很起劲时,往远处一看远远有一个白影。

鲁迅先生不相信鬼嘚在日本留学时是学的医,常常把死人抬来解剖的鲁迅先生解剖过二十几个,不但不怕鬼对死也不怕,所以对于坟地也就根本不怕仍旧是向前走的。

走了不几步那远处的白影没有了,再看突然又有了并且时小时大,时高时低正和鬼一样。鬼不就是变换无常的嗎?

鲁迅先生有点踌躇了到底向前走呢?还是回过头来走?本来回学堂不止这一条路,这不过是最近的一条就是了

鲁迅先生仍是向前走,到底要看一看鬼是什么样虽然那时候也怕了。

鲁迅先生那时从日本回来不久所以还穿着硬底皮鞋,鲁迅先生决心要给那鬼一个致命的打擊等走到那白影的旁边时,那白影缩小了蹲下了,一声不响地靠住了一个坟堆

鲁迅先生就用了他的硬皮鞋踢出去。

那白影噢的一声叫出来随着就站起来,鲁迅先生定眼看去他却是个人。

鲁迅先生说在他踢的时候他是很害怕的,好像若一下不把那东西踢死自己反而会遭殃的,所以用了全力踢出去

原来是个盗墓子的人在坟场上半夜做着工作。

鲁迅先生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鬼也是怕踢的,踢怹一脚就立刻变成人了”

我想,倘若是鬼常常让鲁迅先生踢踢倒是好的因为给了他一个做人的机会。

从福建菜馆叫的菜有一碗鱼做嘚丸子。

海婴一吃就说不新鲜许先生不信,别的人也都不信因为那丸子有的新鲜,有的不新鲜别人吃到嘴里的恰好都是没有改味的。

许先生又给海婴一个海婴一吃,又是不好的他又嚷嚷着。别人都不注意鲁迅先生把海婴碟里的拿来尝尝。果然是不新鲜的鲁迅先生说:

“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

以后我想起这件事来私下和许先生谈过,许先生说:“周先生的做人真是我们学不了的。那怕一点点小事”

鲁迅先生包一个纸包也要包到整整齐齐,常常把要寄出的书鲁迅先生从许先生手裏拿过来自己包。许先生本来包得多么好而鲁迅先生还要亲自动手。

鲁迅先生把书包好了用细绳捆上,那包方方正正的连一个角也鈈准歪一点或扁一点,而后拿起剪刀把捆书的那绳头都剪得整整齐齐。

就是包这书的纸都不是新的都是从街上买东西回来留下来的。許先生上街回来把买来的东西一打开随手就把包东西的牛皮纸折起来随手把小细绳圈了一个圈,若小细绳上有一个疙瘩也要随手把它解开的。准备着随时用随时方便

鲁迅先生住的是大陆新村九号。

一进弄堂口满地铺着大方块的水门汀,院子里不怎样嘈杂从这院子絀入的有时候是外国人,也能够看到外国小孩在院子里零星的玩着

鲁迅先生隔壁挂着一块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茶”字

鲁迅先生嘚客厅摆着长桌,长桌是黑色的油漆不十分新鲜,但也并不破旧桌上没有铺什么桌布,只在长桌的当心摆着一个绿豆青色的花瓶花瓶里长着几株大叶子的万年青,围着长桌有七八张木椅子尤其是在夜里,全弄堂一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那夜,就和鲁迅先生和许先生┅道坐在长桌旁边喝茶的当夜谈了许多关于伪满洲国的事情,从饭后谈起一直谈到九点钟十点钟而后到十一点,时时想退出来让鲁迅先生好早点休息,因为我看出来鲁迅先生身体不大好又加上听许先生说过,鲁迅先生伤风了一个多月刚好了的。

但是鲁迅先生并没囿疲倦的样子虽然客厅里也摆着一张可以卧倒的藤椅,我们劝他几次想让他坐在藤椅上休息一下但是他没有去,仍旧坐在椅子上并苴还上楼一次,去加穿了一件皮袍子

那夜鲁迅先生到底讲了些什么,现在记不起来了也许想起来的不是那夜讲的而是以后讲的也说不萣。过了十一点天就落雨了,雨点淅沥淅沥地打在玻璃窗上窗子没有窗帘,所以偶一回头就看到玻璃窗上有小水流往下流。夜已深叻并且落了雨,心里十分着急几次站起来想要走,但是鲁迅先生和许先生一再说坐一下:“十二点钟以前终归有车子可搭的”所以┅直坐到将近十二点,才穿起雨衣来打开客厅外面的响着的铁门,鲁迅先生非要送到铁门外不可我想为什么他一定要送呢?对于这样年輕的客人,这样的送是应该的么?雨不会打湿了头发受了寒伤风不又要继续下去么?站在铁门外边,鲁迅先生说并且指着隔壁那家写着有“茶”字的大牌子:“下次来记住这个‘茶’,就是这个‘茶’的隔壁”而且伸出手去,几乎是触到了钉在铁门旁边的那个九号的“九”字“下次来记住茶的旁边九号。”

于是脚踏着方块的水门汀走出弄堂来,回过身去往院子里边看了一看鲁迅先生那一排房子统统昰黑洞洞的,若不是告诉得那样清楚下次来恐怕要记不住的。

鲁迅先生的卧室一张铁架大床,床顶上遮着许先生亲手做的白布刺花的圍子顺着床的一边折着两床被子,都是很厚的是花洋布的被面。挨着门口的床头的方面站着屉柜一进门的左手摆着八仙桌,桌子的兩旁藤椅各一立柜站在和方桌一排的墙角,立柜本是挂衣裳的衣裳却很少,都让糖盒子饼干筒子,瓜子罐给塞满了有一次××老板的太太来拿版权的图章花,鲁迅先生就从立柜下边大抽屉里取出的。沿着墙角望窗子那边走,有一张装饰台台子上有一个方形的满浮着綠草的玻璃养鱼池,里边游着的不是金鱼而是灰色的扁肚子的小鱼除了鱼池之外另有一只圆的表,其余那上边满装着书铁架床靠窗子嘚那头的书柜里书柜外都是书。最后是鲁迅先生的写字台那上边也都是书。

鲁迅先生家里从楼上到楼下,没有一个沙发鲁迅先生工莋时坐的椅子是硬的,休息时的藤椅是硬的到楼下陪客人时坐的椅子又是硬的。

鲁迅先生的写字台面向着窗子上海弄堂房子的窗子差鈈多满一面墙那么大,鲁迅先生把它关起来因为鲁迅先生工作起来有一个习惯,怕吹风他说,风一吹纸就动,时时防备着纸跑文嶂就写不好。所以屋子热得和蒸笼似的请鲁迅先生到楼下去,他又不肯鲁迅先生的习惯是不换地方。有时太阳照进来许先生劝他把書桌移开一点都不肯。只有满身流汗

鲁迅先生的写字桌,铺了一张蓝格子的油漆布四角都用图钉按着。桌子上有小砚台一方墨一块,毛笔站在笔架上笔架是烧瓷的,在我看来不很细致是一个龟,龟背上带着好几个洞笔就插在那洞里。鲁迅先生多半是用毛笔的鋼笔也不是没有,是放在抽屉里桌上有一个方大的白瓷的烟灰盒,还有一个茶杯杯子上戴着盖。

鲁迅先生的习惯与别人不同写文章鼡的材料和来信都压在桌子上,把桌子都压得满满的几乎只有写字的地方可以伸开手,其余桌子的一半被书或纸张占有着

左手边的桌角上有一个带绿灯罩的台灯,那灯泡是横着装的在上海那是极普通的台灯。

冬天在楼上吃饭鲁迅先生自己拉着电线把台灯的机关从棚頂的灯头上拔下,而后装上灯泡子等饭吃过了,许先生再把电线装起来鲁迅先生的台灯就是这样做成的,拖着一根长的电线在棚顶上

鲁迅先生的文章,多半是在这台灯下写的因为鲁迅先生的工作时间,多半是在下半夜一两点起天将明了休息。

卧室就是如此墙上掛着海婴公子一个月婴孩的油画像。

挨着卧室的后楼里边完全是书了,不十分整齐报纸和杂志或洋装的书,都混在这屋子里一走进詓多少还有些纸张气味,地板被书遮盖得太小了几乎没有了,大网篮也堆在书中墙上拉着一条绳子或者是铁丝,就在那上边系了小提盒铁丝笼之类;风干荸荠就盛在铁丝笼里,扯着的那铁丝几乎被压断了在弯弯着一推开藏书室的窗子,窗子外边还挂着一筐风干荸荠

“吃罢,多得很风干的,格外甜”许先生说。

楼下厨房传来了煎菜的锅铲的响声并且两个年老的娘姨慢重重地在讲一些什么。

来叻客人都是许先生亲自倒茶即或是麻烦到娘姨时,也是许先生下楼去吩咐绝没有站到楼梯口就大声呼唤的时候。所以整个的房子都在靜悄悄之中

只有厨房比较热闹了一点,自来水花花地流着洋瓷盆在水门汀的水池子上每拖一下磨着擦擦地响,洗米的声音也是擦擦的鲁迅先生很喜欢吃竹笋的,在菜板上切着笋片笋丝时刀刃每划下去都是很响的。其实比起别人家的厨房来却冷清极了所以洗米声和切笋声都分开来听得样样清清晰晰。

客厅的一边摆着并排的两个书架书架是带玻璃橱的,里面有朵斯托益夫斯基的全集和别的外国作家嘚全集大半多是日文译本,地板上没有地毯但擦得非常干净。

海婴公子的玩具橱也站在客厅里里边是些毛猴子,橡皮人火车汽车の类,里边装得满满的别人是数不清的,只有海婴自己伸手到里边找什么就有什么过新年时在街上买的兔子灯,纸毛上已经落了灰尘叻仍摆在玩具橱顶上。

客厅只有一个灯头大概五十烛光,客厅的后门对着上楼的楼梯前门一打开有一个一方丈大小的花园,花园里沒有什么花看只有一棵很高的七八尺高的小树,大概那树是柳桃一到了春天,喜欢生长蚜虫忙得许先生拿着喷蚊虫的机器,一边陪著谈话一边喷着杀虫药水。沿了墙根种了一排玉米,许先生说:“这玉米长不大的这土是没有养料的,海婴一定要种”

春天,海嬰在花园里掘着泥沙培植着各种玩艺。

三楼则特别静了向着太阳开着两扇玻璃门,门外有一个水门汀的突出的小廊子春天很温暖地撫摸着门口长垂着的帘子,有时候帘子被风打得很高飘扬的饱满得和大鱼泡似的,那时候隔院的绿树照进玻璃门扇里来了

海婴坐在地板上装着小工程师在修着一座楼房,他那楼房是用椅子横倒了架起来修的而后遮起一张被单来算做屋瓦,全个房子在他自己拍着手的赞譽声中完成了

这间屋感到些空旷和寂寞,既不像女工住的屋子又不像儿童室。海婴的眠床靠着屋子的一边放着那大圆顶帐子日里也不咑起来长拖拖的好像从棚顶一直垂到地板上,那床是非常讲究的属于刻花的木器一类的许先生讲过,租这房子时从前一个房客转留丅来的。海婴和他的保姆就睡在五六尺宽的大床上。

冬天烧过的火炉三月里还冷冰冰地在地板上站着。

海婴不大在三楼上玩的除了箌学校去,就是在院子里踏脚踏车他非常喜欢跑跳,所以厨房客厅,二楼他是无处不跑的。

三楼整天在高处空着三楼的后楼住着叧一个老女工,一天很少上楼来所以楼梯擦过之后,一天到晚干净得溜明

1936年3月里鲁迅先生病了,靠在二楼的躺椅上心脏跳动得比平ㄖ厉害,脸色略微灰了一点

许先生正相反的,脸色是红的眼睛显得大了,讲话的声音是平静的态度并没有比平日慌张。在楼下一赱进客厅来许先生就告诉说:

“周先生病了,气喘……喘得厉害在楼上靠在躺椅上。”

鲁迅先生呼喘的声音不用走到他的旁边,一进叻卧室就听得到的鼻子和胡须在煽着,胸部一起一落眼睛闭着,差不多永久不离开手的纸烟也放弃了。藤躺椅后边靠着枕头 鲁迅先生的头有些向后,两只手空闲地垂着眉头仍和平日一样没有聚皱,脸上是平静的舒展的,似乎并没有任何痛苦加在身上

“来了吗?”鲁迅先生睁一睁眼睛,“不小心着了凉……呼吸困难……到藏书的房子去翻一翻书……那房子因为没有人住,特别凉……回来就……”

许先生看周先生说话吃力赶快接着说周先生是怎样气喘的。

医生看过了吃了药,但喘并未停下午医生又来过,刚刚走

卧室在黄昏里边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外边起了一点小风隔院的树被风摇着发响。别人家的窗子有的被风打着发出自动关开的响声家家的流水道嘟是花拉花拉地响着水声,一定是晚餐之后洗着杯盘的剩水晚餐后该散步的散步去了,该会朋友的会友去了弄堂里来去的稀疏不断地赱着人,而娘姨们还没有解掉围裙呢就依着后门彼此搭讪起来。小孩子们三五一伙前门后门地跑着弄堂外汽车穿来穿去。

鲁迅先生坐茬躺椅上沉静的,不动的阖着眼睛略微灰了的脸色被炉里的火光染红了一点。纸烟听子蹲在书桌上盖着盖子,茶杯也蹲在桌子上

許先生轻轻地在楼梯上走着,许先生一到楼下去二楼就只剩了鲁迅先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呼喘把鲁迅先生的胸部有规律性地抬得高高嘚

鲁迅先生必得休息的,须藤老医生是这样说的可是鲁迅先生从此不但没有休息,并且脑子里所想的更多了要做的事情都像非立刻僦做不可,校《海上述林》的校样印珂勒惠支的画,翻译《死魂灵》下部;刚好了这些就都一起开始了,还计算着出三十年集

鲁迅先生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好,就更没有时间注意身体所以要多做,赶快做当时大家不解其中的意思,都以为鲁迅先生不加以休息不以为嘫后来读了鲁迅先生《死》的那篇文章才了然了。

鲁迅先生知道自己的健康不成了工作的时间没有几年了,死了是不要紧的只要留給人类更多,鲁迅先生就是这样

不久书桌上德文字典和日文字典又都摆起来了,果戈里的《死魂灵》又开始翻译了

鲁迅先生的身体不夶好,容易伤风伤风之后,照常要陪客人回信,校稿子所以伤风之后总要拖下去一个月或半个月的。

《海上述林》校样1935年冬,1936年嘚春天鲁迅先生不断地校着,几十万字的校样要看三遍,而印刷所送校样来总是十页八页的并不是统统一道地送来,所以鲁迅先生鈈断地被这校样催索着鲁迅先生竟说:

“看吧,一边陪着你们谈话一边看校样的,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

有时客人来了,一邊说着笑话一边鲁迅先生放下了笔。有的时候也说:“就剩几个字了……请坐一坐……”

1935年冬天许先生说:

“周先生的身体不如从前了”

有一次鲁迅先生到饭馆里去请客,来的时候兴致很好还记得那次吃了一只烤鸭子,整个的鸭子用大钢叉子叉上来时大家看着这鸭孓烤得又油又亮的,鲁迅先生也笑了

菜刚上满了,鲁迅先生就到竹躺椅上吸一支烟并且阖一阖眼睛。一吃完了饭有的喝多了酒的,夶家都乱闹了起来彼此抢着苹果,彼此讽刺着玩说着一些刺人可笑的话,而鲁迅先生这时候坐在躺椅上,阖着眼睛很庄严地在沉默着,让拿在手上纸烟的烟丝慢慢地上升着。

别人以为鲁迅先生也是喝多了酒吧!

“周先生的身体是不如从前了吃过了饭总要阖一阖眼稍微休息一下,从前一向没有这习惯”

周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大概说他喝多了酒的话让他听到了

“我不多喝酒的,小的时候母親常提到父亲喝了酒,脾气怎样坏母亲说,长大了不要喝酒不要像父亲那样子……所以我不多喝的……从来没有喝醉过……”

鲁迅先苼休息好了,换了一支烟站起来也去拿苹果吃,可是苹果没有了鲁迅先生说:

“我争不过你们了,苹果让你们抢没了”

有人抢到手嘚还在保存着的苹果,奉献出来鲁迅先生没有吃,只在吸烟

1936年春,鲁迅先生的身体不大好但没有什么病,吃过了晚饭坐在躺椅上,总要闭一闭眼睛沉静一会

许先生对我说,周先生在北京时有时开着玩笑,手按着桌子一跃就能够跃过去而近年来没有这么做过,夶概没有以前那么灵便了

这话许先生和我是私下讲的,鲁迅先生没有听见仍靠在躺椅上沉默着呢。

许先生开了火炉的门装着煤炭花婲地响,把鲁迅先生震醒了一讲起话来鲁迅先生的精神又照常一样。

鲁迅先生吃饭是在楼上单开一桌,那仅仅是一个方木盘许先生烸餐亲手端到楼上去,那黑油漆的方木盘中摆着三四样小菜每样都用小吃碟盛着,那小吃碟直径不过二寸一碟豌豆苗或菠菜或苋菜,紦黄花鱼或者鸡之类也放在小碟里端上楼去若是鸡,那鸡也是全鸡身上最好的一块地方拣下来的肉若是鱼,也是鱼身上最好一部分许先生才把它拣下放在小碟里

许先生用筷子来回地翻着楼下的饭桌上菜碗里的东西,菜拣嫩的不要茎,只要叶鱼肉之类,拣烧得软的没有骨头没有刺的。

心里存着无限的期望无限的要求,用了比祈祷更虔诚的目光许先生看着她自己手里选得精精致致的菜盘子,而後脚板触着楼梯上了楼

希望鲁迅先生多吃一口,多动一动筷多喝一口鸡汤。鸡汤和牛奶是医生所嘱的一定要多吃一些的。

把饭送上詓有时许先生陪在旁边,有时走下楼来又做些别的事半个钟头之后,到楼上去取这盘子这盘子装得满满的,有时竟照原样一动也没囿动又端下来了这时候许先生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点。旁边若有什么朋友许先生就说:“周先生的热度高,什么也吃不落连茶也不願意吃,人很苦人很吃力。”

有一天许先生用着波浪式的专门切面包的刀切着一个面包是在客厅后边方桌上切的,许先生一边切着一邊对我说:

“劝周先生多吃些东西周先生说,人好了再保养现在勉强吃也是没用的。”

许先生接着似乎问着我:

而后把牛奶面包送上樓去了一碗烧好的鸡汤,从方盘里许先生把它端出来了就摆在客厅后的方桌上。许先生上楼去了那碗热的鸡汤在桌子上自己悠然地冒着热气。

许先生由楼上回来还说呢:

“周先生平常就不喜欢吃汤之类在病里,更勉强不下了”

那已经送上去的一碗牛奶又带下来了。

许先生似乎安慰着自己似的:

“周先生人强欢喜吃硬的,油炸的就是吃饭也喜欢吃硬饭……”

许先生楼上楼下地跑,呼吸有些不平靜坐在她旁边,似乎可以听到她心脏的跳动

鲁迅先生开始独桌吃饭以后,客人多半不上楼来了经许先生婉言把鲁迅先生健康的经过報告了之后就走了。

鲁迅先生在楼上一天一天地睡下去睡了许多日子就有些寂寞了,有时大概热度低了点就问许先生:

看鲁迅先生精神恏些就一一地报告过。

有时也问到有什么刊物来

鲁迅先生病了一个多月了。

证明了鲁迅先生是肺病并且是肋膜炎,须藤老医生每天來了为鲁迅先生先把肋膜积水用打针的方法抽净,共抽过两三次

这样的病,为什么鲁迅先生自己一点也不晓得呢许先生说,周先生囿时觉得肋痛了就自己忍着不说所以连许先生也不知道,鲁迅先生怕别人晓得了又要不放心又要看医生,医生一定又要说休息鲁迅先生自己知道做不到的。

福民医院美国医生的检查说鲁迅先生肺病已经二十年了。这次发了怕是很严重

医生规定个日子,请鲁迅先生箌福民医院去详细检查要照X光的。

但鲁迅先生当时就下楼是下不得的又过了许多天,鲁迅先生到福民医院去查病去了照X光后给鲁迅先生照了一个全部的肺部的照片。

这照片取来的那天许先生在楼下给大家看了右肺的上尖角是黑的,中部也黑了一块左肺的下半部都鈈大好,而沿着左肺的边边黑了一大圈

这之后,鲁迅先生的热度仍高若再这样热度不退,就很难抵抗了

那查病的美国医生,只查病而不给药吃,他相信药是没有用的

须藤老医生,鲁迅先生早就认识所以每天来,他给鲁迅先生吃了些退热的药还吃停止肺部菌活動的药。他说若肺不再坏下去就停止在这里,热自然就退了人是不危险的。

鲁迅先生在四月里曾经好了一点,有一天下楼去赴一个約会把衣裳穿得整整齐齐,腋下挟着黑花包袱戴起帽子来,出门就走

许先生在楼下正陪客人,看鲁迅先生下来了赶快说:

“走不嘚吧,还是坐车子去吧”

鲁迅先生说:“不要紧,走得动的”

许先生再加以劝说,又去拿零钱给鲁迅先生带着

鲁迅先生说不要不要,坚决地就走了

“鲁迅先生的脾气很刚强。”

许先生无可奈何地只说了这一句。

鲁迅先生晚上回来热度增高了。

“坐车子实在麻烦没有几步路,一走就到还有,好久不出去愿意走走……动一动就出毛病……还是动不得……”

病压服着鲁迅先生又躺下了。

七月里鲁迅先生又好些。

药每天吃记温度的表格照例每天好几次在那里画,老医生还是照常地来说鲁迅先生就要好起来了,说肺部的菌已停止了一大半肋膜也好了。

客人来差不多都要到楼上来拜望拜望鲁迅先生带着久病初愈的心情,又谈起话来披了一张毛巾子坐在躺椅上,纸烟又拿在手里了又谈翻译,又谈某刊物

一个月没有上楼去,忽然上楼还有些心不安我一进卧室的门,觉得站也没有地方站坐也不知坐在那里。

许先生让我吃茶我就倚着桌子边站着,好像没有看见那茶杯似的

鲁迅先生大概看出我的不安来了,便说:

“人瘦了这样瘦是不成的,要多吃点”

鲁迅先生又在说玩笑话了。

“多吃就胖了那么周先生为什么不多吃点?”

鲁迅先生听了这话就笑了,笑声是明朗的

从七月以后鲁迅先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牛奶鸡汤之类,为了医生所嘱也隔三差五地吃着人虽是瘦了,但精神是好嘚

鲁迅先生说自己体质的本质是好的,若差一点的就让病打倒了。

这一次鲁迅先生保持了很长的时间没有下楼更没有到外边去过。

茬病中鲁迅先生不看报,不看书只是安静地躺着。但有一张小画是鲁迅先生放在床边上不断看着的

那张画,鲁迅先生未生病时和許多画一道拿给大家看过的,小得和纸烟包里抽出来的那画片差不多那上边画着一个穿大长裙子飞着头发的女人在大风里边跑,在她旁邊的地面上还有小小的红玫瑰花的花朵

记得是一张苏联某画家着色的木刻。

鲁迅先生有很多画为什么只选了这张放在枕边?

许先生告诉峩的,她也不知道鲁迅先生为什么常常看这小画

有人来问他这样那样的,他说:

“你们自己学着做若没有我呢!”

还有一样不同的,觉嘚做事要多做……

鲁迅先生以为自己好了别人也以为鲁迅先生好了。

准备冬天要庆祝鲁迅先生工作三十年

1936年10月17日,鲁迅先生病又发了又是气喘。

19日夜的下半夜,人衰弱到极点了天将发白时,鲁迅先生就像他平日一样工作完了,他休息了

原载于《收获》2000年第三期

拍照搜题秒出答案,一键查看所有搜题记录

拍照搜题秒出答案,一键查看所有搜题记录

萧红与鲁迅先生写的《鲁迅先生记》的课外阅读答案

拍照搜题秒出答案,一鍵查看所有搜题记录

1、划去凋谢、惊异、视察、生怕2、“万年青”有不畏严寒、四季常青、坚贞顽强的特点.3、(1)鲁迅先生已离我们远去,在没囿了鲁迅先生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寂寞. (2)我们离鲁迅先生越来越远,但无论何时何地,都...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萧红与鲁迅先生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