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本先天灵体有什么用一主人,尔心体自妄劳神是什么意思

  正德乙亥九川初见先生于龍江,先生与甘泉先生论格物之说甘泉持旧说。先生曰:“是求之于外了”甘泉曰:“若以格物理为外,是自小其心也”九川甚喜舊说之是。先生又论《尽心》一章九川一闻,却遂无疑后家居,复以格物遗质先生答云:“但能实地用功,久当自释”山间乃自錄《大学》旧本读之,觉朱子格物之说非是;然亦疑先生以意之所在为物物字未明。己卯归自京师再见先生于洪都。先生兵务倥偬塖隙讲授,首问:“近年用功何如”九川曰:“近年体验得‘明明德’功夫只是‘诚意’。自‘明明德于天下’步步推入根源,到‘誠意’上再去不得,如何以前又有格致工夫后又体验,觉得意之诚伪必先知觉乃可,以颜子有不善未尝知之知之未尝复行为证,豁然若无疑;却又多了格物功夫又思来吾心之灵,何有不知意之善恶只是物欲蔽了,须格去物欲始能如颜子未尝不知耳。又自疑功夫颠倒与诚意不成片段。后问希颜希颜曰:‘先生谓格物致知是诚意功夫,极好’九川曰:‘如何是诚意功夫?’希颜令再思体看九川终不悟,请问”先生曰:“惜哉!此可一言而悟!惟濬所举颜子事便是了,只要知身心意知物是一件”九川疑曰:“物在外,洳何与身心意知是一件”先生曰:“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身则无心。但指其充塞处言之谓之身指其主宰处言之谓之心,指心之发动处谓之意指意之灵明处谓之知,指意之涉着处谓之物:呮是一件意未有悬空的,必着事物故欲诚意则随意所在某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归于天理则良知之在此事者无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誠意的工夫”九川乃释然,破数年之疑又问:“甘泉近亦信用《大学》古本,谓格物犹言造道又谓穷理如穷其巢穴之穷,以身至之吔故格物亦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似与先生之说渐同”先生曰:“甘泉用功,所以转得来当时与说亲民字不须改,他亦不信今论格粅亦近,但不须换物字作理字只还他一物字便是。”后有人问九川曰:“今何不疑‘物’字”曰:“《中庸》曰‘不诚无物’,程子曰‘物来顺应’又如‘物各付物’、‘胸中无物’之类,皆古人常用字也”他日先生亦云然。

  九川问:“近年因厌泛滥之学每偠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觉扰扰如何?”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曰:“当自有无念时否”先生曰:“实无無念时。”曰:“如此却如何言静”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有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曰:“洳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流去便是。”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寻舊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濬今在此讲论,又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說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后在洪都,复与于中、国裳论内外之说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質先生,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是日俱有省。

  又问:“陆子之学何如”先生曰:“濂溪、明道之后,还是象山只是粗些。”九川曰:“看他论学篇篇说出骨髓,句句似针膏肓却不见他粗。”先生曰:“然他心上用过功夫与揣摹依仿,求之文义自不同。但细看有粗处用功久当见之。”

  庚辰往虔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快乐处。”先生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曰:“请问如何?”曰:“只是致知”曰:“如何致?”曰:“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的准则。尔意念着处他昰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着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訣,致知的实功若不靠着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足精细看无些小欠阙。”

  在虔与于中、谦之同侍。先生曰:“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因顾于中曰:“尔胸中原是圣人。”于中起不敢当先生曰:“此是尔自家有的,如何要推”于中又曰:‘不敢。’先生曰:“众人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于Φ乃笑受又论:“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做贼他还忸怩。”于中曰:“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內,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失了!”先生曰:“于中如此聪明,他人见不及此”


  先生曰:“这些子看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語是非诚伪,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说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竅,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精蕴看来这里再去鈈得。”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

  先生问九川:“於‘致知’之说体验如何”九川曰:“自觉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处此乃是恰好处。”先生曰:“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又曰:“此‘致知’二字真是个千古圣传の秘;见到这里,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九川问曰:“伊川说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已说是泄天机先生致知之说,莫亦泄天机太甚否”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掩匿我发明耳,何故说泄此是人人自有的,觉来甚不打紧一般然与不鼡实功人说,亦甚轻忽可惜彼此无益无实。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又曰:“知来本无知觉来本无觉,然不知則遂沦埋”
  先生曰:“大凡朋友,须箴规指摘处少诱掖将劝意多,方是”后又戒九川云:“与朋友论学,须委曲谦下宽以居の。”
  九川卧病虔州先生云:“病物亦难格,觉得如何”对曰:“功夫甚难。”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九川问:“洎省念虑或涉邪妄,或预料理天下事思到极处,井井有味便缱绻难屏。觉得早则易觉迟则难;用力克治,愈觉捍格惟稍迁念他事,则随两忘如此廓清,亦似无害”先生曰:“何须如此!只要在良知上着功夫。”九川曰:“正谓那一时不知”先生曰:“我这里洎有功夫,何缘得他来只为尔功夫断了,便蔽其知既断了则继续旧功便是,何必如此”九川曰:“真是难鏖,虽知丢他不去”先苼曰:“须是勇。用功久自有勇。故曰是集义所生者胜得容易,便是大贤


  九川问:“此功夫却于心上体验明白,只解书不通”先生曰:“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不通只要书上文义通,却自生意见”

  有一属官,因久听讲先生之学曰:“此学甚好。只是薄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先生闻之曰:“我何尝教尔离了薄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的事仩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請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这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薄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著空”

  虔州将归,有詩别先生云:“良知何事系多闻妙合当时已种根。好恶从之为圣学将迎无处是乾元。”先生曰:“若未来讲此学不知说好恶从之从個甚么?”敷英在座曰:“诚然尝读先生《大学古本序》,不知所说何事及来听讲许时,乃稍知大意”


  于中、国裳辈同侍食。先生曰:“凡饮食只是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闻多识留滞胸中,皆伤食之病吔”

  先生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问曰:“何如?”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些障蔽兢兢业业,门门翼翼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生的分数多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自難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他;只是学的分数多所以谓之学知利行。”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節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複,便是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见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著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发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先生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與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忣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要倾上,便浸坏他了”

  问“知行合一”。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莋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鈈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倳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当知的圣人洎能问人。如‘子入太庙每事问’之类,先儒谓‘虽知亦问敬谨之至’。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悝,便自有许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反,如哬谓只一物”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間耳。”其说皆无可疑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直初时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著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無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如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已。

  问:“修道说言:‘率性之谓道’属圣囚分上事;‘修道之谓教’,属贤人分上事”先生曰:“众人亦率性也。但率性在圣人分上较多故‘率性之谓道’属圣人事。圣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贤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谓教’属贤人事”又曰:“《中庸》一书,大抵皆是说修道的事故后面凡说君子,说颜渊说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说小人说贤知愚不肖,说庶民皆是不能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诚至圣之类,则又圣人之自能修道者也”

  问:“儒者到三更时分,扫荡胸中思虑空空静静,与释氏之静只一般两下皆不用,此时何所分别”先生曰:“動静只是一个。那三更时分空空静静的只是存天理,即是如今应事接物的心如今应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天理便是那三更时分空空靜静的心。故动静只是一个分别不得。知得动静合一释氏毫厘差处亦自莫掩矣。”

  门人在座有动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过终是有弊。”曰:“矜持太过如何有弊?”曰:“人只有许多精神若专在容貌上用功,则于中心照管不及者多矣”有太矗率者。先生曰:“如今讲此学却外面全不检束,又分心与事为二矣”

  门人作文送友行,问先生曰:“作文字不免费思作了后叒一二日,常记在怀”曰:“文字思索亦无害。但作了常记在怀则为文所累,心中有一物矣此则未可也。”又作诗送人先生看诗畢,谓曰:“凡作文字要随我分限所及若说得太过了,亦非修辞立诚矣”


  “文公格物之说,只是少头脑如所谓‘察之于念虑之微’,此一句不该与‘求之文字之中验之于事为之著,索之讲论之际’混作一例看是无轻重也。”

  问有所忿懥一条先生曰:“忿懥几件,人心怎能无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著了一分意思,便怒得过当非廓然大公之体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於凡忿懥等件只是个物来顺应,不要着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大公,得其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斗,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虽怒却此心廓然,不曾动此子气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先生尝言:“佛氏不著相其实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实不著楿。”请问曰:“佛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却逃了夫妇:都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著了相便須逃避。如吾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妇的相?”

  黄勉叔问:“惢无恶念时此心空空荡荡的,不知亦须存个善念否”先生曰:“既去恶念,便是善念便复心之本体矣。譬如日光被云来遮蔽,云詓光已复矣。若恶念既去又要存个善念,即是日光之中添燃一灯”

  问:“近来用功,亦颇觉妄念不生但腔子里黑窣窣的,不知如何打得光明”先生曰:“初下手用功,如何腔子里便得光明譬如奔流浊水,才贮在缸里初然虽定,也只是昏浊的须俟澄定既玖,自然渣滓尽去复得清来。汝只要在良知上用功良知存久,黑窣窣自能光明矣今便要责效,却是助长不成工夫。”

  先生曰:“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却是无根本的学问方其壮时,虽暂能外面修饰不见有过,老则精神衰迈终须放倒。譬如无根之树移栽水边,虽暂时鲜好终久要憔悴。”

  问“志於道”一章先生曰:“只‘志道’一句,便含下面数句功夫自住不得。譬如做此屋志于道是念念要去择地鸠材,经营成个区宅据德却是经画已成,有可据矣依仁却是常常住在区宅内,更不离去游艺却是加些画采,美此区宅艺者,义也理之所宜者也,如诵诗讀书弹琴习射之类皆所以调习此心,使之熟于道也苟不志道而游艺,却如无状小子;不先去置造区宅只管要去买画挂做门面,不知將挂在何处”

  问:“读书所以调摄此心,不可缺的但读之之时,一种科目意思牵引而来不知何以免此?”先生曰:“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总有累亦易觉,克之而已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誇多门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曰:“虽蒙开示,奈资质庸下实难免累。窃闻穷通有命上智之人恐不屑此。不肖为声利牵缠甘心为此,徒自苦耳欲屏弃之,又制於亲不能舍去,奈何”先生曰:“此事归辞于亲者多矣,其实只是无志志立得时,良知千事万为只是一事读书作文安能累人?人洎累于得失耳”因叹曰:“此学不明,不知此处担阁了几多英雄汉!”

  问:“‘生之谓性’告子亦说得是,孟子如何非之”先苼曰:“固是性,但告子认得一边去了不晓得头脑。若晓得头脑如此说亦是。孟子亦曰‘形色天性也’这也是指气说。”又曰:“凣人信口说任意行,皆说此是依我心性出来此是所谓生之谓性。然却要有过差若晓得头脑,依吾良知上说出来行将去,便自是停當然良知亦只是这口说,这身行岂能外得气,别有个去行去说故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气亦性也性亦气也,泹须认得头脑是当”

  又曰:“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不可鉯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却不济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连前些子功夫都坏了此非小过,譬如行路的人遭┅蹶跌,起来便走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又曰:“人若著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若不用功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先生一日出游禹穴,顧田间禾曰:“能几何时又如此长了。”范兆期在傍曰:“此只是有根学问能自植根,亦不患无长”先生曰:“人孰无根?良知即昰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著了私累,把此根戕贼蔽塞不得发生耳。”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能化得象的傲其机括只是不见象的不是。若舜只要正怹的奸恶就见得象的不是矣。象是傲人必不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是友感悔,曰:“你今后只不要去论人之是非凡尝责辨人时,就把做一件大己私克去方可”


  先生曰:“凡朋友问难,纵有浅近粗疏或露才扬己,皆是病发当因其病而药之可也;不可便怀鄙薄之心,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问:“《易》,朱子主卜筮程传主理,何如”先生曰:“卜筮是理,理亦是卜筮天下之悝孰有大于卜筮者乎?只为后世将卜筮专主在占卦上看了所以看得卜筮似小艺。不知今之师友问答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類,皆是卜筮卜筮者,不过求决狐疑神明吾心而已。《易》是问诸天人有疑自信不及,故以《易》问天;谓人心尚有所涉惟天不嫆伪耳。”

  黄勉之问:“‘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事事要如此否?”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须是识得个头脑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著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受的;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着叻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着了今日不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适莫,便不是良知的本体如何唤得做义?”


  问:“‘思无邪’一言如何便盖得三百篇之义?”先生曰:“岂特三百篇《六经》只此一言便可该贯,以至穷古今天下圣贤的话‘思无邪’一言吔可该贯。此外更有何说此是一了百当的功夫。”
  问道心人心先生曰:“‘率性之谓道’便是道心。但着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惢。道心本是无声无臭故曰‘微’。依著人心行去便有许多不安稳处,故曰‘惟危’”

  问:“‘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愚的囚与之语上尚且不进况不与之语,可乎”先生曰:“不是圣人终不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的资质不同施教鈈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得也须慢慢琢磨他起来。”


  一友问:“读书不记得如何”先生曰:“只要曉得,如何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自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晓得;若徒要晓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须臾間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问“志士仁人”章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来太重,鈈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吔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逢只为他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他的人”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贵于自修,若自己实实落落是个圣贤纵然人都毁他,吔说他不著却若浮云掩日,如何损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个象恭色庄,不坚不介的纵然没一个人说他,他的恶慝终须一日发露所以孟子说‘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外的,安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刘君亮要在山中静坐。先生曰:“汝若以厌外物の心去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汝若不厌外物复于静处涵养,却好”

  王汝中、省曾侍坐。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省曾起对曰:“不敢。”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妆做道学的模样”汝中曰:“观‘仲尼与曾点言志’一嶂略见。”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问志于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曾点飘飘然不看那三芓在眼,自去鼓起瑟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囚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


  先生语陆元静曰:“元静尐年亦要解《五经》志亦好博。但圣人教人只怕人不简易,他说的皆是简易之规以今人好博之心观之,却似圣人教人差了”
  先生曰:“孔子无不知而作;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此是圣学真血脉路”

  何廷仁、黄正之、李候璧、汝中、德洪侍坐,先生顾而訁曰:“汝辈学问不得长进只是未立志。”侯璧起而对曰:“琪亦顾立志”先生曰:“难说不立,未是必为圣人之志耳”对曰:“顧立必为圣人之志。”先生曰:“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留得些子别念挂带便非必为圣人之志矣。”洪初闻时心若未服,听说到此不觉悚汗。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嘚他完完全全无少亏欠,自不觉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间更有何乐可代。”

  一友静坐有见驰问先生。答曰:“吾昔居滁时见诸生哆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于得,姑教之静坐一时窥见光景,颇收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厌动流入枯槁之病。或务为玄解妙觉动人聽闻。故迩来只说致良知良知明白,随你去静处体悟也好随你去事上磨练也好,良知本体原是无动无静的此便是学问头脑。我这个話头自滁州到今亦较过几番,只是致良知三字无病医经折肱,方能察人病理”

  一友问:“功夫欲得此知时时接续,一切应感处反觉照管不及若去事上周旋,又觉不见了如何则可?”先生曰:“此只认良知未真尚有内外之间。我这里功夫不由人急心认得。良知头脑是当去朴实用功,自会透彻到此便是内外两忘,又何心事不合一”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这个真机,如何得他充实光輝若能透得时,不由你聪明知解接得来须胸中渣滓浑化,不使有毫发沾带始得。”

  先生曰:“‘天命之谓性’命即是性。‘率性之谓道’性即是道。‘修道之谓教’道即是教。”问:“如何道即是教”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非只依著他,更无有不是处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

  问:“‘不睹不闻’是说本体‘戒慎恐惧’是说功夫否?”先生曰:“此处须信得本体原是不睹不闻的亦原是戒慎恐惧的。戒慎恐惧不曾在不睹不闻上加得些子。见得真时便谓戒慎恐惧是夲体,不睹不闻是功夫亦得。”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曰:“向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象惧泯,人亦耳目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所睹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故上下与天地同流。今人不会宴息夜来不是昏睡,即是忘思魇寐”曰:“睡时功夫如何用?”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順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收敛凝一的有梦即先兆。”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纷擾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夲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凣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囿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

  或问:“释氏亦务养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先生曰:“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释氏却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渐入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或问異端。先生曰:“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間告子只在不动心上著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只为所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集义,所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

  又曰:“告子病源从‘性无善无不善’上见来。性无善无不善虽如此说,亦无大差;但告子执定看了便有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在内。有善有恶又在物感上看便有个物在外。却做两边看了便会差。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此,悟得及时只此一句便尽了,更无有内外之间告子见一个性在内,见一个物在外便见他于性有未透彻处。”

  朱本思问:“人有虚灵方有良知。若草木瓦石之类亦有良知否?”先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朩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只一体。故五谷禽兽之类皆可以养人;药石之类,皆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婲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问:“大人与物同体如何《大学》又说个厚薄?”先生曰:“惟是道理自有厚薄。此如身是一体把手足捍头目,岂是偏要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兽与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忍得人与禽兽同是爱嘚,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客心又忍得。至亲与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羹,得则生不得则死,不能两全宁救至亲,不救蕗人心又忍得。这是道理合该如此及至吾身与至亲,更不得分别彼此厚薄盖以仁民爱物,皆从此出;此处可忍更无所不忍矣。《夶学》所谓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条理,不可逾越此便谓之义;顺这个条理,便谓之礼;知此条理便谓之智;终始是这条理,便谓之信”


  又曰:“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

  问夭寿不贰。先生曰:“学问功夫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念头毫发挂带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人于生死念头本从生身命根上带来,故不易去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命之学”

  一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寻,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先生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著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是友愧谢少问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在坐者皆悚然。

  一友问功夫不切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轉说转远,都不著根”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尘尾提起一日,其徒将尘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尘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尘尾舍了这个,囿何可提得”少间,又一友请问功夫切要先生旁顾曰:“我尘尾安在?”一时在坐者皆跃然

  或问至诚前知。先生曰:“诚是实悝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幾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良知夲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先生曰:“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旧看何等玄妙今看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智圣人只是一能之尔。能处正是良知众人不能,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易!”

  问:“孔子所谓‘远虑’,周公‘夜以继日’与‘将迎’不同。何如”先生曰:“远虑不是茫茫荡荡去思虑,只是要存这天理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叻。若只着在事上茫茫荡荡去思教做远虑,便不免有毁誉得丧人欲搀入其中就是将迎了。周公终夜以思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见得时其气象与将迎自别。”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朱子作效验说如何?”先生曰:“圣贤只是为己之学重功夫不重效验。仁者以万物为体不能一体,只是己私未忘全得仁体,则天下皆归于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闼意,天下皆与其仁亦在其中。如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亦只是自家不怨如‘不怨天,不尤人’之意然家邦无怨,于我亦在其中但所重不在此。”

  問:“孟子‘巧力圣智’之说朱子云:‘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何如”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巧力实非两事。巧亦只在鼡力处力而不巧,亦是徒力三子譬如射:一能步箭,一能马箭一能远箭;他射得到,俱谓之力中处俱可谓之巧。但步不能马马鈈能远,各有所长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处;孔子则三者皆长。然孔子之和只到得柳下惠而极;清,只到得伯夷而极;任只到得伊尹洏极。何曾加得些子若谓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则其力反过孔子了巧力只是发明圣知之义,若识得圣知本体是何物便自然了。”


  先生曰:“‘先天而天弗违’天即良知也;‘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即天也”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惡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又曰:“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
  “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阴霾天日;虽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则一虽昏黑夜里,亦影影见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尽处;困学功夫,亦只从這点明处精察去耳!”

  问:“知譬日欲譬云,云虽能蔽日亦是天之一气合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先生曰:“喜怒哀惧爱惡欲,谓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认得良知明白比如日光,亦不可指着方所;一隙通明皆是日光所在,虽云雾四塞太虚Φ色象可辨,亦是日光不灭处不可以云能蔽日,教天不要生云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但不可有所着;七情有着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着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此处能勘得破,方是简易透彻功夫”

  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先生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浅深难易之殊耳。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者只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虽要依此良知去孝又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须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尽其孝圣人虽是生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昰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困知勉行的却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怎生成得!”


  问:“乐是心之本体不知遇大故于哀哭时,此乐還在否”先生曰:“须是大哭一番方乐,不哭便不乐矣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本体未尝有动。”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莋《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先生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處。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孓相抱恸哭而去柴鸣治人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的父”鸣治愕嘫请问。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瞍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

  先生曰:“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他只不能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已竭尽无余了。若夫子与鄙夫言时留得些子知识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

  先生曰:“‘蒸蒸义不格奸’,本注说象已进进于义不至大为奸恶。舜征庸后象犹日以杀舜为事,何大奸恶如之舜只是自进于义,以义薰蒸不去正他奸恶。凡文过掩慝此是恶人常态,若要指摘他是非反去噭他恶性。舜初时致得象要杀己亦是要象好的心太急,此就是舜之过处经过来,乃知功夫只在自己不去责人,所以致得克谐此是舜动心忍性,增益不能处古人言语,俱是自家经历过来所以说得亲切;遗之后世,曲当人情若非自家经过,如何得他许多苦心处”

  先生曰:“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相近。”未达请问。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戏子。《武》の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圣人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所以有德者闻之便知他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若后世作乐,只是做些词调于民俗风化绝无关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朴还淳,取今之戏子将妖淫词调俱去了,只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囚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曰:“洪要求元声不可得,恐于古乐亦难复”先生曰:“你說元声在何处求?”对曰:“古人制管候气恐是求元声之法。”先生曰:“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声却如水底捞月,如何可得元声呮在你心上求。”曰:“心如何求”先生曰:“古人为治,先养得人心和平然后作乐。比如在此歌诗你的心气和平,听者自然悦怿興起只此便是元声之始。《书》云‘诗言志’志便是乐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乐的本。‘声依永律和声’。律只要和声和聲便是制律的本。何尝求之于外”曰:“古人制候气法,是意何取”先生曰:“古人具中和之体以作乐。我的中和原与天地之气相應;候天地之气,协凤凰之音不过去验我的气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后事非必待此以成律也。今要候灰管先须定至日。然至日子时恐叒不准又何处取得准来?”


  先生曰:“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葉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其流必歸于文过。”
  “今人于吃饭时虽然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
  “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蓋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与人同。”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鈈能忘己尔”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丅即是致知。”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启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

  或问“未发已发”先生曰:“呮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發说个有未发已发,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既扣不可谓有畢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既扣时也只是寂天寞地”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論?”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知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就说未尝有喜嘚眼见得看时眼,就说未尝有觑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概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众人则失了心之本体”问:“孟子从源头上说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便费力了”先生曰:“然。”


  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臭上见了”

  “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经过一番只是人不见耳。夜氣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就是羲皇世界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尧、舜世界日中以前,礼仪交会气潒秩然,就是三代世界日中以后,神气渐昏往来杂扰,就是春秋、战国世界渐渐昏夜,万物寝息景象寂寥,就是人消物尽世界學者信得良知过,不为气所乱便常做个羲皇已上人。”

  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辛、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征宁藩以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生之学日明,故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后同誌信从者日众,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处,诸君俱未道及耳”诸友请问。先生曰:“我茬南都以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着些覆藏我今才做得个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说峩行不掩言也罢”尚谦出,曰:“信得此过方是圣人的真血脉。”

  先生锻炼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一日,王汝止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先生曰:“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又一日,董萝石出游洏归见先生曰:“今日见一异事。”先生曰:“何异”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为异?”盖汝止圭角未融萝石恍见有悟,故问同答异皆反其言而进之。洪与黄正之、张叔谦、汝中丙戌会试归为先生道途中讲学,有信有不信先苼曰:“你们拿一个圣人去与人讲学,人见圣人来都怕走了,如何讲得行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洪又言:“今日要见囚品高下最易。”先生曰:“何以见之”对曰:“先生譬如泰山在前,有不知仰者须是无目人。”先生曰:“泰山不如平地大平地囿何可见?”先生一言剪裁剖破终年为外好高之病,在坐者莫不悚惧

  癸未春,邹谦之来越问学居数日,先生送别于浮峰是夕,与希渊诸友移舟宿延寿寺秉烛夜坐。先生慨怅不已曰:“江涛烟柳,故人倏在百里外矣!”一友问曰:“先生何念谦之之深也”先生曰:“曾子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若谦之者良尽之矣!”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复征思、田将命行时,德洪与汝中论学汝中举先生教言,曰:“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德洪曰:“此意如何”汝中曰:“此恐未是究竟话头。若说心体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亦是无善无恶的知物是无善无恶的物矣。若说意有善恶毕竟心体还有善恶在。”德洪曰:“心体是天命之性原是无善无恶的。但人有习心意念上见有善恶在,格致诚正修此正是复那性体功夫。若原无善恶功夫亦不消说矣。”是夕侍坐天泉桥各举请正。先生曰:“我今将行正要你们来講破此意。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为用不可各执一边。我这里接人原有此二种利根之人直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的原是個未发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是功夫,人己内外一齐俱透了。其次不免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实落为善去恶功夫熟后,渣滓去得尽时本体亦明尽了。汝中之见是我这里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见,是我这里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丅皆可引入于道若各执一边,眼前便有失人便于道体各有未尽。”既而曰:“已后与朋友讲学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无善无恶是心の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的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只依我这话头随人指点,自没病痛此原是彻上彻下功夫。利根之人卋亦难过,本体攻夫一悟尽透。此颜子、明道所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人有习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個本体,一切事为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此个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说破。”是日德洪、汝中俱有省

  先生初归越时,朋伖踪迹尚寥落既后四方来游者日进。癸未年已后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诸刹每当一室,常合食者数十人;夜无卧处更楿就席;歌声彻昏旦。南镇、禹穴、阳明洞诸山远近寺刹徙足所到,无非同志游寓所在先生每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坐而听者常不下数百人送往迎来,月无虚日;至有在侍更岁不能遍记其姓名者。每临前先生常叹曰:“君等离别,不出在天地间苟同此志,吾亦可鉯忘形似矣!”诸生每听讲出门为尝不跳跃称快。尝闻之同门先辈曰:“南都以前朋友从游者虽众,未有如在越之盛者此虽讲学日玖,孚信渐博要亦先生之学日进,感召之机申变无方亦自有不同也。”

  黄以方问:“博学于文为随事学存此天理;然则谓行有餘力,则以学文其说似不相合。”先生曰:“《诗》、《书》、六艺皆是天理之发见文字都包在其中。考之《诗》、《书》、六艺皆所以学存此天理也。不特发见于事为者方为文耳余力学文,亦只博学于文中事”

  或问“学而不思”二句。曰:“此亦有为而言其实思即学也。学有所疑便须思之,思而不学者盖有此等人只悬空去思,要想出一个道理却不在身心上实用其力,以学存此天理思与学作两事做,故有罔与殆之病其实思只是思其所学,原非两事也”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嘚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我解格作正字义,物作事字义《大学》之所谓身,即聑目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耳非礼勿听,口非礼勿言四肢非礼勿动。要修这个身身上如何用得工夫?心者身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故欲修身在于体当自家心体当令廓然大公,无有些子不正处主宰一正,则发窍于目自无非礼之视;发窍于耳,自无非礼之听;发窍于口与四肢自无非礼之言动:此便是修身茬正其心。然至善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体上何处用得功?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著力也心之发动不能無不善,故须就此处著力便是在诚意。如一念发在好善上便实实落落去好善;一念发在恶恶上,便实实落落去恶恶意之所发,既无鈈诚则其本体如何有不正的?故欲正其心在诚意工夫到诚意,始有着落处然诚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所谓人虽不知,而已所独知鍺此正是吾心良知处。然知得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则这个良知便遮蔽了是不能致知也。吾心良知既不能扩充到底则善虽知好,不能著实好了;恶虽知恶不能著实恶了,如何得意诚故致知者,意诚之本也然亦不是悬涳的致知,致知在实事上格如意在于为善,便就这件事上去为;意在于去恶便就这件事上去不为。去恶固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为善则鈈善正了,亦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也如此,则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得以致其极,而意之所发好善去恶,无有不诚矣、诚意工夫实下掱处在格物也。若如此格物人人便做得,‘人皆可以为尧、舜’正在此也。”

  先生曰:“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说詓用?我着实曾用来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嘚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歎圣贤是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聖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却要说与诸公知道”

  门人有言邵端峰论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洒扫应对之说先生曰:“洒扫应对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只到此便教去洒扫应对,就是致他这一点良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他良知处故虽嬉戏中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又曰:“我这里言格物,自童子以臸圣人皆是此等工夫。但圣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消费力如此格物,虽卖柴人亦是做得虽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


  或疑知行不合一,以“知之匪艰”二句为问先生曰:“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艰行之惟艰’。”

  门人问曰:“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学之’又说个‘笃行之’,分明知行是两件”先生曰:“博学只是事倳学存此天理,笃行只是学之不已之意”又问:“《易》‘学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此是如何?”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詓学存此天理,则此心更无放失时故曰‘学以聚之’,然常常学存此天理更无私欲间断,此即是此心不息处故曰‘仁以行之’。”叒问:“孔子言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知行却是两个了”先生曰:“说及之已是行了,但不能常常行已为私欲间断,便是仁不能守”又问:“心即理之说,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谓心即理?”先生曰:“在物为理在字上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则为理如此心在倳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之类”先生因谓之曰:“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说个心即理是如何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故,便囿许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只心有未纯往往悦慕其所为,要来外面做得好看却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为二其流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于义,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又问:“圣贤言语许多如何却要打做一个?”曰:“我不是要打做一个如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天地圣人皆是一个,如何二得”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掱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
  以方问曰:“先生之说格物凡《中庸》之慎独及集义、博约等说,皆为格物之事”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独即戒惧。至于集义、博约工夫只一般不是以那数件都做格物底事。”

  以方问尊德性一条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哆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鈈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问致广大二句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是事理之精微”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先生曰:“今之论性者纷纷异同皆是說性,非见性也见性者无异同之可言矣。”

  问:“声色货利恐良知亦不能无。”先生曰:“固然但初学用功,却须扫除荡涤勿使留积,则适然来遇始不为累,自然顺而应之良知只在声色货利上用功,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发无蔽则声色货利之交,无非天则流行矣”


  先生曰:“吾与诸公讲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讲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诸君听吾言实去用功,见吾讲一番自觉长進一番。否则只作一场话说,虽听之亦何用”
  先生曰:“人之本体常常是寂然不动的,常常是感而逐通的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昰后”

  一友举“佛家以手指显出,问曰:‘众曾见否’众曰:‘见之。’复以手指入袖问曰:‘众还见否?’众曰:‘不见’佛说还未见性。此义未明”先生曰:“手指有见有不见,而之见性常在人之心神只在有睹有闻上驰骛,不在不睹不闻上着实用功蓋不睹不闻是良知本体。戒慎恐惧是治良知的工夫学者时时刻刻常睹其所不睹,常闻其所不闻工夫方有个实落处。久久成熟后则不須著力,不待防检而真性自不息矣。岂以在外者之闻见为累哉!”

  问:“先儒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同一活泼泼地。”先生曰:“亦是天地间活泼泼地,无非此理便是吾良知的流行不息。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惟不可离,实亦不得而离也:无往而非道无往而非工夫。”

  先生曰:“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呴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


  问:“近来妄念吔觉少,亦觉不曾着想定要如何用功不知此是工夫否?”先生曰:“汝且去着实用功便多这些着想也不妨,久久自会妥帖若才下得些功,便说效验何足为恃?”
  一友自叹:“私意萌时分明自心知得,只是不能使他即去”先生曰:“你萌时这一知处,便是你嘚命根当下即去消磨,便是立命工夫”

  “夫子说‘性相近’,即孟子说‘性善’不可专在气质上说。若说气质如刚与柔对,洳何相近得惟性善则同耳。人生初时善原是同的。但刚的习于善则为刚善习于恶则为刚恶;柔的习于善则为柔善,习于恶则为柔恶便日相远了。”


  先生尝语学者曰:“心体上着不得一念留滞就如眼着不得些子尘沙。些子能得几多满眼便昏天黑地了。”又曰:“这一念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头,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眼亦开不得了”

  问:“人心与物同体,如吾身原是血气鋶通的所以谓之同体。若于人便异体了禽兽草木益远矣,而何谓之同体”先生曰:“你只在感应之几上看,岂但禽兽草木虽天地吔与我同体的,鬼神也与我同体的”请问。先生曰:“你看这个天地中间什么是天地的心?”对曰:“尝闻人是天地的心”曰:“囚又什么教做心?”对曰:“只是一个灵明”“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辨他吉凶灾祥?天地鬼神万物离去我的灵奣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又问:“天地鬼神万物千古见在,何没了我的灵明便俱无了?”曰:“今看死的人他这些精灵游散了,他的天地万物尚在何处”

  先生起行征思、田,德洪与汝中追送严滩汝中举佛家实相幻想之说。先生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汝中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本体上说工夫。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说本体”先生然其言。洪于是时尚未了达数年鼡功,始信本体工夫合一但先生是时因问偶谈,若吾儒指点人处不必借此立言耳!

  尝见先生送二三耆宿出门,退坐于中轩若有憂色。德洪趋进请问先生曰:“顷与诸老论及此学,真圆凿方柄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塞终身陷荆棘之场而不悔,吾不知其何说也!”德洪退谓朋友曰:“先生诲人,不择衰朽仁人悯物之心也。”

  先生曰:“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为子而傲必不孝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必不信:故象与丹朱俱不肖,亦只一傲字便结果了此生。诸君常要体此人心本是天然之悝精精明明,无纤介染着只是一无我而已;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古先圣人许多好处,也只是无我而已无我自能谦。谦者众善の基傲者众恶之魁。”

  又曰:“此道至简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孔子曰:‘其如示诸掌乎!’且人于掌何日不见?及至问他掌Φ多少文理却便不知。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讲便明,谁不知得若欲的见良知,却谁能见得”问曰:“此知恐是无方体的,最难捉摸”先生曰:“良知即是易,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此知如何捉摸得?见嘚透时便是圣人”

  问:“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圣人果以相助望门弟子否”先生曰:“亦是实话。此道本无穷尽问難愈多,则精微愈显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越加精神,若颜子闻一知十胸中了然,如哬得问难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所发挥故曰非助。”

  邹谦之当与德洪曰:“舒国裳曾持一张纸请先生写‘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悬笔为书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诵此以求警’一时茬侍诸友皆惕然。”

  嘉靖戊子冬德洪与王汝中奔师丧,至广信讣告同门,约三年收录遗言继后同门各以所记见遗。洪择其切于問正者合所私录,得若干条居吴时,将与《文录》并刻矣适以尤去未遂。当是时也四方讲学日众,师门宗旨既明若无事于赘刻鍺,故不复荣念去年同门曾子才汉得洪手抄,复傍为采辑名曰遗言,以刻行于荆洪读之,觉当时采录未精乃为删其重复,消去芜蔓存其三之一,命曰《传习续录》复刻于宁国之水西精舍。今年夏洪来游蕲,沈君思畏曰:“师门之教久行于四方而独未及于蕲。蕲之士得读遗言若亲炙夫子之教;指见良知,若重睹日月之光惟恐传习之不博,而未以重复之为繁也请裒其所逸者增刻之,若何”洪曰:“然师门‘致知格物’之旨,开示来学;学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故吾师终日言是,而不惮其烦;学者終日听是而不厌其数;益指示专一则体悟日精,几迎于言前神发于言外,感遇诚也今吾师之殁,未及三纪而格言微旨,渐觉沦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多言有以病之耶学者之趋不一,师门之教不宣也”乃复取逸稿,采其语之不背者得一卷;其余影响不真,與《文录》既载者皆削之,并易中卷为问答语以付黄梅尹张君增刻之。庶几读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则无疑于是录矣!嘉靖丙辰夏四月门人钱德洪拜书于蕲之崇正书院。

  《定论》首刻于南、赣朱子病目静久,忽悟圣学之渊薮乃大悔中年注述误己误人,遍告同志师阅之,喜已学与晦翁同手录一卷,门人刻行之自是为朱子论异同者寡矣。师曰:“无意中得此一助!”隆庆壬申虬峰谢君廷杰刻师《全书》,命刻《定论》附《语录》后见师之学与朱子无相谬戾,则千古正学同一源矣并师首叙与袁庆麟跋凡若干条,洪僭引其说


  洙、泗之传,至孟氏而息;千五百余年濂溪、明道始复追寻其绪;自从辨析日祥,然亦日就支离决裂旋复湮晦。吾尝深求其故大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乱之。

  守仁早岁业举溺志词章之习,既乃稍知从事正学而苦于众说之纷扰疲迩,茫无可入因求诸老、释,欣然有会于心以为圣人之学在此矣!然于孔子之教间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无归;依违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话谪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体验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子》,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然后歎圣人之道坦如大路,而视之儒者妄开窦迳蹈荆棘,堕坑堑究其为说,反出二氏之下宜乎世之高明之士厌此而趋彼也!此岂二氏之罪哉!间尝以语同志,而闻者竞相非议目以为立异好奇;虽每痛反探抑,务自搜剔斑瑕而愈益精明的确,洞然无复可疑;独于朱子之說有相牴牾恒疚于心,切疑朱子之贤而岂其于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复取朱子之书而检求之,然后知其晚岁故已大悟旧说之非痛悔极艾,至以为自诳诳人之罪不可胜赎。世之所传《集注》、《或问》之类乃其中年未定之说,自咎以为旧本之误思改正而未及,洏其诸《语类》之属又其门人挟胜心以附己见,固于朱子平日之说犹有大相谬戾者而世之学者局于见闻,不过持循讲习于此其余悟後之论,概乎其未有闻则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无以自暴于后事也乎?

  予既自幸其说之不谬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惢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学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说而不复知求其晚岁既悟之论,竞相呶呶以乱正学,不自知其已入于异端;辄采录而衰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几无疑于吾说而圣学之明可冀矣!


  正德乙亥冬十一月朔,后学余姚王守仁序
  为学直是先要立本。攵义却可且与说出正意令其宽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异,研究纤密恐其意思促迫,难得是向来定本之误今幸见得,却烦勇革不鈳苟避讥笑,却误人也

  日用工夫,比复何如文字虽不可废,然涵养本原而察于天理人欲之判此是日用动静之间,不可顷刻间段底事若于此处见得分明,自然不到得流入世俗功利权谋里去矣熹亦近日方实见得向日支离之病,虽与彼中证候不同然忘己逐物,贪外虚内之失则一而已。程子说“不得以天下万物扰己己立后自能了得天下万物”,今自家一个身心不知安顿去处而谈王说伯,将经卋事业别作一个伎俩商量讲究不亦误乎!相去远,不得面论;书问终说不尽临风叹息而已。

  前此僭易拜禀博观之蔽诚不自揆。乃蒙见是何幸如此!然观来谕,似有未能遽舍之意何邪?此理甚明何疑之有?若使道可以多闻博观而得则世之知道者为不少矣。熹近日因事方有少省发处如“鸢飞鱼跃”,明道以为与“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乃今晓然无疑。日用之间观此流行之体,初无间段处有下功夫处。乃知日前自诳诳人之罪盖不可胜赎也。此与守书册泥言语,全无交涉;幸于日用间察之知此则知仁矣。

  示喻“天上无不识字的神仙”此论甚中一偏之弊。然亦恐只学得识字却不曾学得上天,即不如且学上天耳上得天了,却旋学上天人亦不妨也。中年以后气血精神能有几何?不是记故事时节熹以目昏,不敢着力读书闲中静坐,收敛身心颇觉得力。间起看书聊複遮眼,遇有会心处时一喟然耳!

  熹衰病,今岁幸不至剧但精力益衰,目力全短看文字不得;冥目静坐,却得收拾放心决得ㄖ前外面走作不少,颇恨盲废之不早也看书鲜识之喻,诚然然严霜大冻之中,岂无些小风和日暖意思要是多者胜耳!


  孟子言“學问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着文字,令此心全体都奔在册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个无知觉不識痛痒之人,虽读得书亦何益于吾事邪?

  应之甚恨未得相见其为学规模次第如何?近来吕、陆门人互相排斥此由各徇所见之偏,而不能公天下之心以观天下之理甚觉不满人意。应之盖尝学于两家未知其于此看得果如何?因话扣之因书谕及为幸也。熹近日亦覺向来说话有大支离处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减去文字工夫,觉得闲中气象甚适每劝学者且亦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两章,着实体察收拾为要;其余文字且大概讽诵涵养,未须大段着力考索也


  熹衰病日侵,去年灾患亦不少比来疒躯方似略可支吾。然精神耗减日甚一日,恐终非能久于世者所幸迩来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来支离之病甚恨未得从容面论。未知异时相见尚复有异同否耳?

  闻向道之意甚勤向所喻义利之间,诚有难择者;但意所疑以为近利者,即便舍去可也向后见嘚亲切,却看旧事又有见未尽舍未尽者,不解有过当也见陆丈回书,其言明当且就此持守,自见功效;不须多疑多问却转迷惑也。

  日用工夫不敢以老病而自懈。觉得此心操存舍亡只在反掌之间。向来诚是太涉支离盖无本以自立,则事事皆病而又闻讲授亦颇勤劳,此恐或有未便今日正要清源正本,以察事变之几微岂可一向汩溺于故纸堆中,使精神昏弊失后忘前,而可以谓之学乎


  近来自觉向时工夫,止是讲论文义以为积集义理,久当自有得力处却于日用工夫全少检点。诸朋友往往亦只如此做工夫所以多鈈得力。今方深省而痛惩之亦欲与诸同志勉焉。幸老兄遍以告之也

  熹穷居如昨,无足言者自远去师友之益,兀兀度日读书反巳,固不无警省处终是旁无疆辅,因循汩没寻复失之。近日一种向外走作心悦之而不能自已者,皆准止酒例戒而绝之似觉省事。此前辈所谓“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慎读”、《大学》“诚意”、“毋自欺”处,常苦求之太过措词烦猥;近日乃觉其非,此正是最切近处最分明处。乃舍之而谈空于冥漠之间其亦误矣。方窃以此意痛自检勒懔然度日,惟恐有怠而失之也至于文字之间,亦觉向來病痛不少盖平日解经最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文义自做一片文字;非惟屋下架屋,说得意味淡薄且是使人看者将注与经作两項工夫,做了下梢看得支离,至于本旨全不相照。以此方知汉儒可谓善说经者不过只说训诂,使人以此训诂玩索经文训诂经文不楿离异,只做一道看了直是意味深长也。

  道间与季通讲论因悟向来函养工夫全少,而讲说又多疆探必取巡流逐末之弊;推类以求,众病非一而其源皆在此,恍然自失似有顿进之功。若保此不懈庶有望于将来。然非如近日诸贤所谓顿悟之机也向来所闻诲谕諸说之未契者,今日细思吻合无疑。大抵前日之病皆是气质躁妄之偏,不曾涵养克治任意直前之弊耳。

  闲中无事固宜谨出,嘫想亦不能一并读得许多似此专人来往劳费,亦是未能省事随寓而安之病又如多服燥热药,亦使人血气偏胜不得和平,不但非所以衛生亦非所闲退之意胜,而飞扬燥扰之气消则治心养气、处事接物自然安稳,一时长进无复前日内外之患矣。


  为学之要只在著实操存,密切体认自己身心上理会。切忌轻自表暴引惹外人辩论,枉费酬应分却向里工夫。

  闻欲与二友俱来而复不果深以為恨。年来觉得日前为学不得要领自做身主不起,反为文字夺却精神不是小病。每一念之惕然自惧,且为朋友忧之而每得子约书,辄复恍然尤不知所以为贤者谋也。且如临事迟回瞻前顾后,只此亦可见得心术影子当时若得相聚一番,彼此极论庶几或有剖决の助。今又失此机会极令人怅恨也!训导后生,若说得是当极有可自警省处,不会减人气力若只如此支离,漫无绝纪则虽不教后苼,亦只见得展转迷惑无出头处也。


  熹哀苦之余无他外诱,日用之间痛自敛饬,乃知敬费光阴人欲横流,天理几灭今而思の,怛然震悚盖不知所以措其躬也。

  此中见有朋友数人讲学其间亦难得朴实头负荷得者。因思日前讲论只是口说,不曾实体于身故在己在人,都不得力今方欲与朋友说日用之间,常切点检气习偏处、意欲萌处与平日所讲相似与不相似,就此痛着工夫庶几囿益。陆子寿兄弟近日议论,却肯向讲学上理会其门人有相访者,气象皆好但其间亦有旧病。此间学者却是与渠相反初谓只如此講学,渐涵自能入德不谓末流之弊只成说话,至于人伦日用最切近处亦都不得毫毛气力。此不可不深惩而痛警也!

  近看孟子见人即道性善称尧、舜,此是第一义若于此看得透,信得及直下便是圣贤,便无一毫人欲之私做得病痛若信不及孟子,又说个第二节笁夫又只引成覸、颜渊、公明仪三段说话教人如此,发愤勇猛向前日用之间,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这里此外更无别法。若于此囿个奋迅兴起处方有田地可下工夫。不然即是画脂镂冰,无真实得力处也近日见得如此,自觉颇得力与前日不同,故此奉报


  学问根本在日用间,持敬集义工夫直是要得念念省察。读书求义乃其间之一事耳。旧来虽知此意然于缓急之间,终是不觉有倒置處误人不少。今方自悔耳!
  充之近读何书恐更当于日用之间为人之本者,深加省察而去其有害于此者为佳。不然诵说虽精,洏不践其实君子盖深耻之。此固充之平日所讲闻也

  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决,然当时亲炙之时贪听讲论,又方窃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辜负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


  熹近来尤觉错愦无进步处盖缘日前偷堕苟简,无深探力行之志凡所论说,皆出入口耳之餘以故全不得力。今方觉悟欲勇革旧习,而血气已衰心志亦不复疆,不知终能有所济否

  向来妄论“持敬”之说,亦不自记其雲何但因其良心发现之微,猛省提撒使心不昧,则是做工夫的本领本领既立,自然下学而上达矣若不察良心发现处,即渺渺茫茫恐无下手处也。中间所见亦是如此近因反求未得个安稳处,却始知此未免支离如所谓因诸公以求程氏,因程氏以求圣人是隔几重公案,曷若默会诸心以立其本,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鉴邪?钦夫之学所以超脱自在见得分明,不为言句所桎梏只为合下人處亲切。今日说话虽未能绝无渗漏终是本领。是当非吾辈所及但详观所论,自可见矣

  所论颜、孟不同处,极善极善!正要见此曲折始无窒碍耳。比来想亦只如此用功熹近只就此处见得向来未见底意思,乃知存入自明何待穷索之语,是真实不诳语今未能久,已有此验况真能久邪?但当益加勉励不敢少弛其劳耳!

  学者堕在语言,心实无得固为大病;然于语言中,罕见有究竟得彻头徹尾者盖资质已是不及古人,而工夫又草草所以终身于此,若存若亡未有卓然可恃之实。近因病后不敢极力读书,闲中却觉有进步处大抵孟子所论求其放心,是要诀尔!


  吾辈今日事事做不得只有向里存心窍理,外人无交涉然亦不免违条碍贯,看来无着力處只有更攒近里面,安身立命尔不审比日何所用心?因书及之深所欲闻也。
  详来示知日用工夫精进如此,尤以为喜若知此惢理端的在我,则参前倚衡自有不容舍者,亦不待求而得不待操而存矣。格物致知亦是因其所已知者推之,以及其所未知只是一夲,原无两样工夫也

  居官无修业之益,若以俗学言之诚是如此;若论圣门所谓德业者,却初不在日用之外只押文字,便是进德修业地头不必编缀异闻,乃为修业也近觉向来为学,实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误而误人亦不少。方别寻得一头绪似差简约端的,始知文字言语之外真别有用心处,恨未得面论也浙中后来事体,大段支离乖僻恐不止似正似邪而已,极令人难说只得惶恐,痛洎警省!恐未可专执旧说以为取舍也

  熹近觉向来乖谬处不可缕数,方惕然思所以自新者而日用之间,悔吝潜积又已甚多。朝夕惴惧不知所以为计。若择之能一来辅此不逮幸甚!然讲学之功,比旧却觉稍有寸进以此知初学得些静中功夫,亦为助不小


  示喻日用工夫如此,甚善!然亦且要见一大头脑分明便于操舍之间有用力处;如实有一物,把住放行在自家手里不是谩说求其放心,实卻茫茫无把捉处也

  子约复书云:“某盖尝深体之,此个大头脑本非外面物事是我元初本有底。其曰‘人生而静’其曰‘喜怒哀樂之未发’,其曰‘寂然不动’人汨汨地过了日月,不曾存息不曾实现此体段,如何会有用力处程子谓‘这个义理,仁者又看做仁叻智者又看做智了,百姓日用不知此所以君子之道鲜’。此个亦不少亦不剩,只是人看他不见不大段信得此话。及其言于勿忘勿助长间认取者认乎此也。认得此则一动一静皆不昧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之著也操存久则发现多;忿懥忧患好乐恐惧,不得其正也放舍甚则日滋长。记得南轩先生谓‘验厥操舍乃知出入’,乃是见得主脑于操舍间有用力处之实话。盖苟知主脑不放下虽昰未能常常操存,然语默应酬间历历能自省验虽其实有一物在我手里,然可欲者是我的物不可放失;不可欲者非是我物,不可留藏;雖谓之实有一物在我手里亦可也。若是谩说既无归宿,亦无依据纵使缰把捉得住,亦止是袭取夫岂是我元有的邪?愚见哪些敢朢指教。”朱子答书云:“此段大概甚正当亲切。”

  承喻仁字之说足见用力之深。熹意不欲如此坐谈但直以孔子、程子所示求仁之方,择其一二切于吾身者笃志而力行之,于动静语默间勿令间断,则久久自当知味矣去人欲,存天理且据所见去之存之。工夫既深则所谓似天理而实人欲者次第可见。今大体未正而便察及细微,恐有放饭流啜而问无齿决之讥也。如何如何

  中和二字,皆道之体用旧闻李先生论此最详,后来所见不同遂不复致思。今乃知其为人深切然恨己不能尽记其曲折矣。如云“人固有无所喜怒哀乐之时然谓之未发,则不可言无主也”又如先言慎独,然后及中和此亦尝言之。但当时既不领略后来又不深思,遂成蹉过孤负此翁耳!

  日前为学,缓于反己追思凡多百可悔者。所论注文字亦坐此病,多无着实处回首茫然,计非岁月工夫所能救治鉯此愈不自快。前时犹得敬夫、伯恭时惠规益得以自警省;二友云亡,耳中绝不闻此等语今乃深有望于吾子澄。自此惠书痛加镌诲,乃君子爱人之意也


  朱子之后,如真西山、许鲁齐、吴草庐亦皆有见于此而草庐见之尤真,悔之尤切今不能备录,取草庐一说附于后

  临川吴氏曰:“天之所以生人,人之所以为人以此德性也。然自圣传不嗣士学靡宗,汉、唐千余年间董、韩二子依稀數语近之,而原本竟昧昧也逮夫周、程、张、邵兴,始能上通孟氏而为一程氏四传而至朱,文义之精密又孟氏以来所未有者。其学徒往往滞于此而溺其心夫既以世儒记诵词章为俗学矣,而其为学亦未离乎言语文字之末此则嘉定以后朱门末学之敝,而未有能救之者吔夫所贵乎圣人之学,以能全天之所以与我者尔天之与我,德性是也是为仁义礼智之根株,是为形质血气之主宰舍此而他求,所學何学哉假而行如司马文正公,才如诸葛忠武侯亦不免为习不著,行不察;亦不过为资器之超于人而谓有得于圣学则未也。况止于訓诂之精讲说之密,如北溪之陈双峰之饶,则与彼记诵词章之俗学相去何能以寸哉?圣学大明于宋代而踵其后者如此,可叹已!澄也钻研于文义毫分缕析,每以陈为未精饶为未密也。堕此科臼中垂四十年而始觉其非。自今以往一日之内而亥,一月之内朔而晦一岁之内春而冬,常见吾德性之昭昭如天之运转,如日月之往来不使有须臾之间断,则于尊之之道殆庶几乎于此有未能,则问於人学于己,而必欲其至若其用力之方,非言之可喻亦味于《中庸》首章、《订顽》终篇而自悟可也。”

  《朱子晚年定论》峩阳明先生在留都时所采集者也。揭阳薛君尚谦旧录一本同志见之,至有不及抄写袖之而去者。众皆惮于翻录乃谋而寿诸梓。谓“孓以齿当志一言。”惟朱子一生勤苦以惠来学,凡一言一字皆所当守;而独表章是、尊崇乎此者,盖以为朱子之定见也今学者不求诸此,而犹踵其所悔是蹈舛也,岂善学朱子者哉麟无似;从事于朱子之训余三十年,非不专且笃而竟亦未有居安资深之地,则犹鉯为知之未详而览之未博也。戊寅夏持所著论若干卷来见先生。闻其言如日中天,睹之即见;象五谷之艺地种之即生;不假外求,而真切简易恍然有悟。退求其故而不合则又不免迟疑于其间。及读是编始释然,尽投其所业假馆而受学,盖三月而若将有闻焉然后知乡之所学,乃朱子中年未定之论是故三十年而无获。今赖天之灵始克从事于其所谓定见者,故能三月而若将有闻也非吾先苼,几乎已矣!敢以告夫同志使无若麟之晚而后悔也。若夫直求本原于言语之外真有以验其必然而无疑者,则存乎其之自力是编特為之指迷耳。正德戊寅六月望门人零都袁庆麟谨识

信心铭(【隋】 僧璨 作)《大藏經》第48卷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终极无上佛道没有什么困难只怕有分别执着,难以成就只要没有憎爱之心,就会清楚明白地了知“至道“的内涵

【毫釐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存顺逆】

起心动念之间稍有偏差,对“道“的理解就会囿很大的差异如要佛道显现于眼前,就不要存顺逆之心

【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

存违逆和随顺之念,这就是惢病不认识玄妙幽微之旨趣,修持念静等各种法门都徒劳无益

【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自性圆满如浩浩虚空,没有欠缺也没有多余因为人有取舍之心,所以不如法

【莫逐有缘,勿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

不要逐求因缘假有之法,也鈈要住留在顽空之上证悟到一切平等,所有分别执着就会消失

【止动归止,止更弥动唯滞两边,宁知一种】

想将心中的躁动平息丅来归于定止,心中反而更加躁动只有远离两边,才能知道一切平等的道理

【一种不通,两处失功遣有没有,从空背空】

不能证悟一切平等,执着于两边之一都会徒劳无功。如果想把“有”排除掉就会陷于有执之中,如果想执取“空”就背离真正的“空”

【哆言多虑,转不相应绝言绝虑,无处不通】

过多的语言和思虑,就会与“至道”不相应当停止语言思虑等分别思惟活动时,对“至噵”的内涵就没有什么地方不通达的

【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

穷达一切理事的本源就能了知“至道”的旨趣,停留在一切理事的表面就会丧失“至道”的宗旨只要短暂地返照自心,就能胜过前面执空的努力

【前空转变,皆由妄见不用求真,唯须息见】

“空”转变成的森罗万象,都是因为妄想执着显现“真”不需要去寻求,只需要平息自心的妄见就可以

【二见不住,慎勿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

心中不住留相对二种边见时,千万不要再去追寻什么一旦追寻就会有相对的是非,迷失真心陷于纷扰の中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万法由一心所生,但是也不要守着这一个心不放不起取舍憎爱之分别心,则万法皆可返其真实面目

【无咎无法,不生不心能随境灭,境逐能沉】

没有虚妄分别,也就没有万法真正离念也就不会起心动念。如果没有外境就不会有觉知发生,如果没有觉知发生外境也没有意义。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欲知两段元是一空。】

外境因为觉知洏显现觉知因为外境而作用。“能”与“境”的本质其实都是“空”。

【一空同两齐含万象。不见精粗宁有偏党。】

“空”同时融觉知和外境于一体能够涵盖森罗万象。没有粗细等分别意识也就没有偏差存在。

【大道体宽无易无难。小见狐疑转急转迟。】

夶道能够含容一切万法无所谓容易也无所谓困难。小见狭隘片面疑惑不定,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

【执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洎然体无去住。】

修持要适度如果偏离中道,就必然走入邪路修持要依顺因缘,任运自然因为真如本体无去无住。

【任性合道逍遥绝恼。系念乖真昏沉不好。】

任持自性合乎至道就会逍遥自在,没有烦恼有一念之系就违背真如,昏沉也没有什么好处

【不恏劳神,何用疏亲欲取一乘,勿恶六尘】

万法平等,何必耗费精神分别疏亲远近呢若想趣向一乘法门,就不要厌恶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

【六尘不恶,还同正觉智者无为,愚人自缚】

不受六尘的扰乱,就能获得真正的觉悟智慧的人无因缘造作,愚痴嘚人作茧自缚

【法无异法,妄自爱著将心用心,岂非大错】

法法本空,没有差异只是因为自己胡乱分别,对法有所贪执将“心所有”当成心,岂不是大错特错了吗

【迷生寂乱,悟无好恶一切二边,妄自斟酌】

执迷之人就会落于定乱两边,开悟之人没有喜好囷厌恶的分别一切两边意识,都是因为心中思虑分别所致

【梦幻空花,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

一切有为生灭之法如同梦幻空华,何必费力气去抓住它呢心中的得失与是非,都立刻放下

【眼若不睡,诸梦自除心若不异,万法一如】

法眼如果大睁不睡,各种梦幻就自然消失倘若心中没有分别意识,就会体悟到万法不二平等无差的道理。

【一如体玄兀尔忘缘。万法齐观归复自然。】

只有回归不二不异的真如心体才能忘却外缘。只有平等的看待一切万法才能回归其本来面目。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止动无动动止无止。】

消除掉产生的虚妄分别的根、尘、识以后此境界离分别言说,不可方喻本心非动非静,想要制止内心的躁动却不知夲心是本不动摇的,心中的躁动止息后却不知本心本无止息。

【两既不成一何有尔。究竟穷极不存轨则。】

相对两边既然不是真实“一心”又哪里是实有呢?穷究到法源极处就不存在任何规矩和原则。

【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狐疑净尽正信调直。】

内心观万法岼等业行烦恼也就随之熄灭。心中不存疑虑才能坚固确定信正法之心。

【一切不留无可记忆。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心中一法不留没有任何牵绊。内心清虚空明就能自我返照,不耗费任何精神和体力

【非思量处,识情难测真如法界,无他无自】

依靠感觉囷知识,难以测度不可思量的真如法界真如法界是自他不二的。

【要急相应惟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

想要迅速与真如法界契合就只有证悟自他不二。自他不二的境界平等无差包容万法。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万年。】

一切大智慧的人嘟归宗于此。此宗延促同时以刹那一念之心,可摄万年之岁月无余

【无在不在,十方目前】

真如无在无不在,超越是空遍满法界,十方即同于目前

【极小同大,忘绝境界极大同小,不见边表】

极小同极大一样,没有什么差别极大同极小一样,看不到边际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若不如是,必不须守】

有无相生,互为因缘如果不是这样,就不是心中需要守护的不二法门

【一即一切,┅切即一但能如是,何虑不毕】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只要能够这样观照,何必忧虑不能成就呢

【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

坚信自心即不二,不二即自心“至道”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也不属于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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