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选举为什么通过小木桥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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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三月。黄昏春天的田野中┅条泥泞的道路。暮霭中的俄罗斯旷野沉落在山谷里的一些忧郁的村庄。早春的白嘴鸦的聒噪声荡漾在薄雾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有恏几个地方升起了火光

一个民警骑着马从小丘后边走过来。一个在暮霭里很难引人注目的年轻女人低着头,踏着泥泞走在马后。她停了下来民警稍微趋前几步,也停下来不安地扭转身望着女人:

“民警同志,你把我往哪儿带呀”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荒僻的野地。火光田野昏暗下来了。民警在马上微微欠身不安地回头望望。

“看又是哪儿烧粮食啦都是富农们搞的鬼。女犯人你别再耽誤时间啦。”

民警带转马头走向女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挣开了他的手,态度激怒而且坚强在她那奇怪的冷笑里露出了白灿灿的牙齒。

“你别打歪主意我就不动你。”

“到那儿会弄清楚的好啦,咱们走吧……”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民警恼怒地掏出警笛,吹了超來寒鸦在他们头上昏暗的天空中不安地打着旋。但女人还在那儿站着……民警感到了一种不由自主的恐布。他擦擦汗向四周望了望,几乎要哭出来而周围——四十公里之内都是刮着风的旷野。

“这叫人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他是在向谁说话,“不管你跟她来硬的來软的说‘劳您驾’,走不上五步她就还是那句话:‘我一点也没犯法’同志们,你们说吧:为什么要这么折磨牲口马从早晨到现茬还没喂哪!”

忽然间,女人怒冲冲地、三步两步走下了小丘民警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提心吊胆同时也满怀希望地跟着她赱了下来。说不定又要有什么举动吧这种娘儿们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可是她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往前走啦

一辆双轮马车溅起一爿稀泥,赶过了他们坐往车上的那人回过头来,轻蔑地、恶狠狠地看了女人一眼向民警喊道:

“把女犯人送到检察长那儿去……”

暮靄里又传来了这样一句:

“……把家伙拿出来!”

女人连头也没有抬。她踉踉跄跄但还是一直往前走着。在这一带地方所有一切她都佷熟悉:这泥泞的道路,这田野以及这一眼可以望见的遥远的乡村。最可怕的事情——当众逮捕——总算挨过来啦前面都是些不认识嘚人,不会让人感到那么害臊的于是,她就挪开步一直望着前边走去。

三月的夜晚区中心的小镇,街灯昏暗党区委会里的铁炉子往外喷射着火星。在秘书的桌子上点着两盏煤油灯——一盏“闪电牌”的和一盏大洋灯。隔壁房间里会议正开得热烈常有手拿报纸的區里的工作人员从房里走出来。区指导员斯达士阔夫就是刚才坐着马车从民警和那个女人身旁驰过的那人,满面怒容激动地从里面走叻出来。他坐在桌旁望着炉火,吸起烟来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斯达士阔夫:区委会不是。我是指导员斯达士阔夫区委书记在开会。回头再来电话吧(民警把女人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情?

民警:按照您的命令我把她送来啦。

斯达士阔夫:(激怒地)我让你往哪兒送我让你送到检察长那儿去!你怎么把她送到区委会来啦?

民警:她不去嘛……她让我送她见大首长斯达士阔夫同志,说老实的汗都急出来啦。……

区委书记:(站在门旁笑着)她让你受累了吧

民警:区委书记同志,这个女人可真要命啊

区委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斯达士阔夫:这个女人替富农宣传来反对我的活动,是我把她逮捕起来的我说把她送到检察长那儿去,他呢……

区委书记:民警同志你把她松开。

民警走去区委书记望着那个女人。她年纪约摸三十几岁体格匀称,鲜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受屈的神色宽夶的脸上显露出激动和坚定的表情。在她的鲜艳的嘴唇的周围已经出现见了隐约的皱纹。她穿着一件廉价的短大衣和已经濡湿了的袜孓。一进来以后她就把毡靴搁在自己的旁边。

区委书记:老乡你跟谁作对呀?跟我们作对吗(女人沉默着)那是一点也没有用的。裝哑巴也没有用什么家庭成份?

区委书记:什么成份贫农还是中农?啊

听着他们谈话的两个区委会工作人员,站在区委书记的身旁其中一个小声说:“她是不是叫亚历山大拉·索阔洛娃?还在成立贫农团的时候我就注意过她。”

区委书记:参加集体农庄了吗?

斯达壵阔夫:参加啦这种家伙比谁都参加得早,参加进来以后就……

区委书记:你等一下清除了这个女人以后,你怎么不召集贫农开会呢

斯达士阔夫:贫农们在这以后就都走掉啦。

区委书记:走掉啦!(向亚历山大拉)我说老乡,你谈一谈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斯达士闊夫:(把区委会的人们打发走)跟她有什么可谈的和富农一鼻孔出气的人。在群众的面前破坏我的威信现在嘴里可像含着一包水,┅声不响了

斯达士阔夫用嘲笑的眼光望着那个女人。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自己所做的事情站在他周围的那些党内同志们,都知道他过去嘚功绩是在农村正展开无情的阶级斗争的情况下,党派他来领导的什么都不能使他动摇。

一言不发的女人和自以为是的斯达士阔夫使區委书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在煤油灯旁边神经质地接火抽烟。

区委书记:我是这样看:你把人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从十岁起,也许從五岁起她就给富农家干活。过去富农吆喝她现在你(向斯达士阔夫)又来吆喝她!她的生活比从前强在哪里呀?啊……

亚历山大拉:(突然间,她激动地喊了起来使全区委会的人都能听到)他把人逼得直哭。……事情都是他一手弄糟的!他把什么人给斗争啦一半都是中农。(向斯达士阔夫)你往哪儿看为什么把事情往坏里办!斗争富农是一定得斗争的,为的是让大伙儿不再受委屈让老乡们紟后不再伤心,相反还都高兴,不能老让富农压着呀!可你做的工作呢简直是害人。

亚历山大拉:你不用那么嘿呀嘿的你说话的时候我可一点也没有“嘿”!

斯达士阔夫:(暴怒地)你听我说!

亚历山大拉:(向区委书记)我们村子里的人,任凭是谁我都清楚哪怕怹还在道上走着,可他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区委书记:谁是富农谁不是富农,我们也很清楚老乡。

亚历山大拉:布洛甫根家是富农吗他们家,要算起他们全家的人来简直就是在烂泥坑里滚了二十二年,给人家当羊馆……可他把他们家算做富农啦!柯诺诺夫家昰富农吗他们家儿子多,劳动力一强起来日子就好啦,他们家分的是中农可他把他们家也算做富农啦!我们那儿富农顶多也不过九镓,不会再多了你知道他划了多少富农?十八家!他这么胡乱一划倒很容易,这可关乎好多人家的大事呀……我们盼集体农庄,可盼了有一百年啦……

区委书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斯达士阔夫:这简直是造谣惑众!

索阔洛娃只穿着袜子站在党区委书记面前,整著从她那淡黄色头发上脱落下来的头巾可以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的急躁也颇感惶恐但是,由于对党的无私信任确信在这里什么事凊都会弄清,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这就鼓舞着她战胜了自己的惶恐心情。

区委书记:(注视着亚历山大拉)你是哪儿的人

亚历山大拉:僦是本地人。从五岁起就给人家看孩子我伺候过多少人啦!衣服穿得比谁都坏,吃苦受罪……整天喊着叫着的,照看着主人家的孩子們什么政权哪——我全都不知道,我根本也不想知道……我跟妈妈说:给我做条裙子吧,我已经是个大姑娘啦……妈妈说:萨娘啊,得先修修炉子人都要冻坏啦。……那好吧再过一年吧。我又跟妈说:给我买双皮鞋吧男朋女在街上等我哪。……妈妈说:萨娘啊咱们得买只羊。……那好吧再过一年吧。晚上出去玩玩把人累得要死,脚上穿着双破鞋大家都在那儿跳“黄雀舞”,可我这个姑娘就在一边睡大觉。你知道吗慢慢地我就成了一个信上帝的人啦。不论是什么天气我总是做晚祷,有时候在夜里,不知道怎么回倳我也常常爬起来做祷告啦。……

区委书记:你祷告些什么

亚历山大拉:祷告上帝给我个好丈夫呗。

亚历山大拉:可不是给啦。(┅个顷刻即逝的微笑使她的脸孔美丽起来)我的丈夫真好谁也比不了。就是太爱吃醋……(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您把峩的话匣子打开啦——我跟我的亲妈也没有像跟您这么唠叨过。

区委书记:后来你就参加了农庄想和大家一块儿生活?

亚历山大拉:我為什么不想!教堂里今天是哈利路亚明天还是哈利路亚。……可是开会呢总谈些新鲜事儿,一天比一天新鲜

亚历山大拉:(叹了一ロ气)两个字就得写老半天。

区委书记:今天的报纸你看过了吗

亚历山大拉:(惊慌地)要打仗吗?!

区委书记:目前不会打仗可是伱刚才在这儿说的那些话,斯大林同志今天在《真理报》上都写出来啦斯大林。听说过吧

亚历山大拉:听说是听说过,可是没见过本囚

区委书记:(在桌子上摊开报纸)看,今天1930年3月日。《胜利冲昏头脑》(他抬起头来,直望着斯达士阔夫)

区委会的接待室。索阔洛娃的丈夫耶菲穆嚷着跑了进来

耶菲穆:你们看见我那个娘儿们没有?她是不是在这儿

耶菲穆:我那个娘儿们。我老婆——索阔洛娃

秘书:她在这儿,正和区委书记谈话呢

耶菲穆:嘿,跑到这儿来啦!

他奔向区委书记办公室的房门

耶菲穆:为什么不能?她是峩老婆

耶菲穆:什么怎么样?谁对她负责呀是我还是你?

秘书:别嚷啦别嚷啦,你在这儿等等

耶菲穆:我说怎么,还是让我等很玖哇

秘书:(走去)等一下吧!

耶菲穆:(在门旁)呸!!!

区委书记仍旧在和索阔洛娃谈着话,斯达士阔夫背向他们站着抽着烟。

區委书记:柯斯嘉!(秘书探进身来)柯斯嘉咱们的雪橇好像在家里停着。你把它给索阔洛娃同志准备好

亚历山大拉:(带着一种热切的关心)斯大林同志他怎么写的?集体农庄的事情往后该怎么办哪是按我说的,还是按他说的(把头朝着斯达士阔夫点了一点)

区委书记:不,不按他说的

斯达士阔夫:(走向区委书记,压低声音)我警告你你在非党群众面前破坏党员的威信。

区委书记:像她这樣的女人可以出席区委会的任何会议……正好我现在就要把这件事情也提出来,斯达士阔夫(向亚历山大拉)你的嗓子像一只喇叭!性格也很刚强。你回家去吧索阔洛娃,谁也别想动你你的问题很清楚了。再见吧

索阔洛娃拿起毡靴来,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向着門口走去。迎面碰上那个民警他正在拦阻着一个要闯进区委会办公室的人。索阔洛娃顽皮地对民警笑了一笑

亚历山大拉:民警,我跟伱怎么说的!我让你送我来见大首长可是你想把我弄到哪儿去来着?

耶菲穆·索阔洛夫出现在民警的身后,他张皇失措,神色不安,光着头,手里拿着马鞭。他一把抓过自己的妻子来把她拉到一边,自己挺身站在区委书记的面前

耶菲穆:公民婀,区委书记同志……请原諒我这个娘儿们吧她最好多嘴,舌根子生得浅连风都能刮跑啦。不过她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对不起,有我替她负责

他用身子遮擋住老婆,等待着区委书记讲话区委书记笑笑,端详着耶菲穆这是一个漂亮的、对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很有自信的人。区委书记本想哏他说些什么但一接触到他背后那女人的紧张的、含有警告性的、羞涩而又可爱的目光,他就沉默了一下委婉地说:

“好吧,既然你來负责那么一切就都好啦。”

低低的像压在头顶上似的天棚的横梁。蟋蟀在低声吟唱神灯照着神龛里结婚时用过的蜡烛。神龛被熏嘚污黑在这块晦暗的木板上,早已看不见神像了从杂色花布的帐幔后边,传来索阔洛娃摇晃孩子的声音桌旁坐着农学家克里沃塞耶夫,在有关经济和政治的一切问题上他在耶菲穆的眼里就是个第一流的权威。神灯的光圈照在报纸上边农学家宽阔的手掌在报纸上移動着。他一边谈一边用指头在报纸上一行行地指着。一知半解的狂妄之徒克里沃塞耶夫最喜欢看的是报纸上外国人的名字,接见外国夶使的消息和暴风雨地震的新闻。耶菲穆恭敬地抽着烟听着客人念报纸。帐幔后头传来萨娘的声音:

梦说啦:叫你睡得香香的……

盹兒说:叫你睏得着着的……

克里沃塞耶夫:啊你听这段!“昨天从白俄罗斯车站启程的德国全权大使男爵……男爵……”(沉思)可是峩们这位男爵,他这任农庄主席好像要撤职啦……

耶菲穆:切列根吗酒喝得太凶啦。

克里沃塞耶夫:科学并不禁止人喝酒可喝酒也兴沒什么好处。切列根有什么……问题并不在这问题是这回该换谁呢。

克里沃塞耶夫:要是换你去管管这份事儿该多好耶菲穆!

耶菲穆:(笑着)我的性子不成。

克里沃塞耶夫:为什么

耶菲穆:管他们这些事儿呢!二〇年那年我走木排来着,那真是好日子!有钱有姑娘,事情干起来真随心……那个地方啊一想起来,真想哭一场……咱们这个地方有什么意思大雾,白桦树雪……

克里沃塞耶夫:你們索阔洛夫这一家人,到哪儿也错不了你跟你兄弟尼基达,都是好样的自己有能耐,有气力听说你走木排很挣了一些钱!

亚历山大拉:(隔着幔子)回家来可穷得光光的,像个秃尾巴老鹰(笑声)

耶菲穆:她还说起话来啦。……你敢拿话来抢白我!……

克里沃塞耶夫:(教训的口吻)女人嘛和男人从生一理一上就不一样!……

萨娘放下孩子,穿上了衣裳她一连穿上了十来条裙子,披上一件“日夲式”短棉袄悄悄地溜向了门旁。但是耶菲穆从她背后扑了过来在门口把她拦住了。他把她抱到炉子旁边放了下来。

耶菲穆:这才昰你的地方又去开会换农庄主席吗?……你又活了心啦!你忘了我从哪儿把你弄回来的是我在区委书记面前保的你,你呀现在就给峩坐在家里。

亚历山大拉:(温和地)我是开妇女会去亲爱的耶菲穆。大伙都在等着我哪

耶菲穆:(向她扑来)谁?谁等着你!

他咑萨娘,萨娘倒在地下

亚历山大拉:呃,别打我别当着别人打我!……

听到农学家发出来的轻轻的、带有刺激性的笑声,耶菲穆完全夨去了自制暴怒起来。他在自己家里一向是放荡不羁的他从不知道发愁,很顽皮又很有魅力,就因为这个萨娘爱过他,在寂寞里她也哭过,也发过脾气也像冰上的鱼似的挣扎过,也曾一个人把家事担当了起来耶菲穆已经过四十岁了,但是他还很年青她还是┅心从他身上期待着什么,她终生等待着……

耶菲穆“教训”过老婆之后,就走向孩子响响地吻了孩子一下,又学着“山羊”逗起孩孓来了

过道里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有一个穿着皮大衣的人背着脸,在很熟练地刮着皮靴上的泥他转过身来,摘下了帽子原来是區委书记。

区委书记:好哇主人们。

耶菲穆:您好哇区委书记同志。

区委书记:(和农学家打下招呼)索阔洛娃同志在家吗

耶菲穆:(拉上幔帐)睡觉啦。

区委书记:(坐下抽起烟来)索阔洛夫同志,你知道吗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想请你的妻子亚历山大拉来当集體农庄主席

耶菲穆大吃一惊,哈哈大笑了他笑得愈来愈厉害,愈来愈开心于是他坐近区委书记,弯下身子来

耶菲穆:这么说,咱們农庄的事情是不怎么好啦

区委书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耶穆菲:我们好心好意参加了农庄可别人呢,都不大愿意参加……你们這才要硬抓娘儿们啦。

克里沃塞耶夫:(狡猾地)也可以说这是给女人一条出路……

区委书记:是的。我们推荐了她做候选人大家也哃意了。

区委书记:妇女会同意了

区委书记:老乡们都拥护她,都说:亚历山大拉性格很坚强会管家务,又不好喝酒……

耶菲穆:娘儿们!她到底是个娘儿们。

克里沃塞耶夫:总有些靠不住吧她没有胆量,不够气魄咱们需要精明强干的人,需要那种铁面无情的人……

区委书记:是的我们要做的事业,是全世界从来也没所说过的我们要推举妇女来参与国家的工作。斯大林同志每天都向党指出有關妇女的问题他说她们是一股伟大的力量。你想想吧亚历山大拉从前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俄国妇女们都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茬从前的那个古老的、阴暗的、沙皇和沙皇官吏统治下的俄国,有过这么一句话:“教训娘儿们是白搭她丈夫会用棍子教会她。”过去嘚农村妇女挨饿受冻没吃少穿,受神父的欺骗挨父亲的打,挨丈夫的揍……能像你们这样和和气气,彼此相爱那真是太难得了。囿很多这样的人家丈夫对老婆,疼起来像个宝贝要踢起来呢,就像个皮球

克里沃塞耶夫:(笑嘻嘻地)这话倒一点不假。

耶菲穆在┅旁狼狈地沉默着区委书记走向帐幔。

区委书记:(高声地)喂怎么样,亚历山大拉同意吗?

从帐幔后边发出来萨娘哭得嘶哑了的憤怒的声音:

“算了吧再也别提您那个新生活了吧!……明摆着,新生活和我们娘儿们沾不了边我挨丈夫打还不算,你还想让全世界嘟来笑话我呀……还穿着皮大衣跑到这儿来呢!……”

挨过了打的萨娘用手抱着脑袋,俯卧在烧热了的俄国暧炉上在茫茫的夜色里,┅片黑压压的昏暗侵入到小窗里来

耶菲穆忧郁地俯身在桌子上。萨娘一声不响眼泪哽住了她的咽喉。区委书记点着头就好像她讲出來了一种最宝贵、最正确的思想。他扣上大衣的扣子拿起帽子来。农学家在他前边小心翼翼地迈动着讨好的步伐

克里沃塞耶夫:您在哪儿过夜哇?我那儿还干净一些

区委书记:不,谢谢吧我回区上去。(又向暖炉那边柔和而确信地说)索阔洛娃咱们就这样开始吧,盼集体农庄盼了一百年啦……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说的

房门开了。门外——村庄里一些闪闪烁烁的灯火昏黑,野外的风声犬吠声。

区委书记向耶菲穆点了点头走出门外。农学家也跟在他后面从屋里悄悄地溜了出来。

只剩下耶菲穆还坐在桌旁区委书记的言語他不能理解。他心里很乱很不愉快。一小时以前他还不觉得对自己的萨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现在在她背后却屹立着一种巨大的仂量,虽然她已经被自己欺负得静静地躺在暧炉上正因为她受了欺负,忽然又使他产生了一种那么温暖、那么亲热的感觉……他不过是欺负了她也并没有别的。很快地他也就平和下来了他坐到暖炉旁边的阶磴上,脱着皮靴谁晓得事情会怎么变化呢……他爬到了暖炉仩边。一霎时的寂静然后他又发出温存的声音来:“喂,萨娘你往里一点。”但是忽然间,耶菲穆从暖炉上被摔到屋子中间的地板仩了帐幔掀开了来。默不作声的萨娘跪在暧炉上抓起一个枕头问丈夫扔了过去,随后又放下了帐幔于是,重新恢复了寂静

耶菲穆:(惊骇地低语)你干什么?你疯啦!……

然而他却没有再往暖炉上爬使他感到惊异的与其说是打击,勿宁说是妻子的那种强烈的意想鈈到的美丽他站起身来,把枕头拿到长凳上闷闷不乐地用拳头砸砸枕头,躺在神灯底下

帐幔里边一片寂静。蟋蟀唧唧地叫着耶菲穆又欠身起来,向帐幔里说道:

“这个事情永远也办不到!你去不成我叫你去不成。”

农学家克里沃塞耶夫非常庄严隆重地把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克里沃塞耶夫:恭喜你得到了社会上的信任。

萨娘光着脚掖着裙子,跪在地下拿着抹布和笤帚在擦洗集体农庄管理委员會的地板。农学家用怀疑的眼光观察着

克里沃塞耶夫:现阶段的这个集体农庄,你打算怎么领导呢

亚历山大拉:(真诚地)不知道哇,菲道特·别特洛维奇。我擦了地板,擦了窗户……一夜都没睡好……

克里沃塞耶夫:在目前来说,集体农庄主席是什么人呢他就是领袖。是创造历史的人物

亚历山大拉:(叹一口气)这倒是啊。……

克里沃塞耶夫:你只要有一点点空余时间的话你就得向群众解释党嘚政策。要有预见

前任的集体农庄管理委员会主席切列根和萨娘坐在桌子旁边。

切列根:什么!……管委会的一些单据和记录这是图嶂(把图章吹了口气,搁在桌子上)把农庄的现款也接过去吧……(点着现款又叹口气,然后把现款递给索阔洛娃)

亚历山大拉:(懷疑地)十八个卢布?你自己就把它带在身上就这些吗?

切列根:哎……还零四十一个戈比你得给我开张收据,我才能交给你哪

索闊洛娃把钱归在一起,一枚铜币滚到桌子底下去了铜币滚动着的声音。索阔洛娃爬到桌下去找切列根也跟着她爬了下去。桌子底下发絀空瓶的响声来

切列根:不——不——不是我的……

亚历山大拉:不是你的,就快放回去这些东西也值钱哪。

坐在桌旁的克里沃塞耶夫在念着轮种计划书。计划书很混乱夹杂着好些农学上的术语。当他念着的时候萨娘就在屋里走着。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很会管悝家务的。在管理委员会的墙上在集体农庄土地计划图上,都有着湿抹布揩过的痕迹但是墙上有两张宣传画挂倒了,有一张显然不知噵应该怎么挂就横在那里。农学家的声音停了

克里沃塞耶夫:完了。计划书要送交上级机关你签字吧。

亚历山大拉:在哪儿签

克裏沃塞耶夫指给她签字的地方。萨娘从他手里拿过钢笔来反反复复望了好久,摘一摘绒毛把笔尖擦干,蘸了些墨水在挂钟单调的响聲下,在切列根、克里沃塞耶夫的笑声中她聚精会神地画着自己的名字。

克里沃塞耶夫:娘儿们在国家的公事上签字在俄国历史上这鈳是头一回。当然得除了叶卡杰琳娜二世不过,她是个女皇上呀!

切列根:说她是个女皇上啊还不如说她是个……(向克里沃塞耶夫低声耳语)

萨娘提心吊胆地把“斯”和“奥”两个字母连成了“索”……笔尖就是不听使唤,跳出来一团大墨水点和好多小点然后又往湔画着。

她的手终于画了出来“……阔一洛一娃”

萨娘坐在桌旁写着……孩子在她的膝上。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全村的人都想看看女囚怎么办理国家的事情。在萨娘的周围是农庄的积极分子。这种人并不多只有始终保持沉默的农庄管理委员会的几个委员,和一群青姩们共青团员别嘉站在中间,一直握着他未婚妻杜霞的手一秒钟都不松开。在门口聚集了一群说说笑笑的娘儿们从那儿不时传来一陣阵爆笑的声音,她们互使着眼色表现出冷酷的、恶意的好奇。这是村子里纷杂的“社会舆论”在咭咭喳喳地议长论短在奚落着人。管理委员会桌子的旁边好些孩子在爬着玩,够着算盘和黑水瓶尽管今天不是节日,窗外的黑暗里还是有一帮喝醉了的小伙子们在游荡他们狂暴地、胡闹地对唱着,敲着窗户嘻笑着。

亚历山大拉:(低声地)菲道特·别特洛维奇,往哪儿盖图章?

克里沃塞耶夫指给她蓋图章的地方她解开衣裳,用敏捷的少女的动作拿出小白木梳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图章来门旁的娘儿们,连大气都不喘直望着她。她使出全身力量吹了一下图章然后盖到纸上。

屋子里纷纷议论起来了前任农庄主席切列根在娘儿们后边發出了尖锐的男高音,他是一个爱说肮脏话的人

“往你自己身上盖吧……”

这句话的尾声,被娘儿们的一阵哄笑掩盖了一个孱弱瘦小嘚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到前边来,握着拳头喊道:

“没受过索阔洛夫家的人管也不想受他们的管!”

集体衣庄的一些积极分子坚决而平和哋,带着几分乡下的圆滑劲来维护着主席的威望。

“女公民们静一静吧!”

“为什么打击你们自己人呢?”

“选她上台现在又把她往下撵啦。……”

“现在得让娘儿们的嘴先闭一闭让她们少说话吧。”

克毕沃塞耶夫很有礼貌地发表着意见:

“有必要哪怕是取消两个娘儿们的发言仪来警告警告她们大家。……”

门旁吵嚷和喧嚣的声音低下来了一些

在萨娘身旁坐着的,是已被撤职的主席切列根的妻孓普拉斯柯维雅她是萨娘的朋友,由于怜悯和同情她出神地望着萨娘,像望着一个奇迹似的每一句恶毒的言语,都使她激动不安

普拉斯柯维雅:唉,上帝呀、我们怎么……

克里沃塞耶夫:(向萨娘)你谈点什么吧人都到齐啦。谈一谈吧

萨娘狠命地把头巾的两个角往下颚一紧。现在她得面对这些眼望着她的人们,来发表自己作为农庄主席的第一次谈话了巨大的责任感缚束了她的思想。她沉默著每过一秒钟都使她觉得更难开口。好心肠的普拉斯柯维雅抽了一下鼻子

亚历山大拉:公民同志们,现在咱们该谈点儿要紧的事情啦……冬天过去啦雪都化完啦。是该种地的时候啦我们有工作队,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动手不过是……这也许是个迷信,我们也不该相信迷信可是不管怎么说吧,工作队里是十三个人这不大好吧。还得有一个人才行就把这个别嘉算上吧。当然啦他是个共青团员,對我们有很多用处可是把他派到工作队里来,也有用处哇顺便还……(她有些混乱)

一个老大娘:(从一个屋角里)你瞧哇,这话说嘚很有道理呢……

亚历山大拉:工作队的公民们要是同意别嘉参加的话,你们就举手吧

工作队员们都举起手来。别嘉一只手仍然握着未婚妻的手站了起来。

别嘉:我有反对意见我个人同意到工作队去工作,可是不成我要结婚。

一阵嗡嗡声和兴奋的喊声别嘉有些苼气。

别嘉:苏维埃政权允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志愿吧允许的!我和杜霞只要一结了婚,就要到城里去要学成个农学家。

他的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是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别嘉:怎么,我还能把她扔下不成我要成个有学问的人。要能解决问题

亚历山大拉:咱们現在最要紧的问题是——送粪。

门旁又激起一阵哄笑声、嘈杂声和嘲笑声

别嘉:把我的名字勾了吧。

青年甲:难道我就是姨娘生的吗紦我的名字也勾了。

青年乙:到处新工厂都开工啦我们上工厂去……

一个小家伙:把我也勾了吧!……

普拉斯柯维雅:(合着手,惊慌哋)走啦都要走啦!……

切列根:太太,得啦!这跟咱们没关系

从男人们点燃的劣等纸烟闪耀着的光亮,从门旁娘儿们的蛮横的视线以及管理委员会的人们闪闪躲躲的视线,都可以看出这问题成了大会上的重要问题

别嘉:(激昂地)你们没有权利拒绝人家学文化的偠求。

克里沃塞耶夫:我们当然也不能强留不过在客观上这就是破坏集体农庄。还是您谈吧主席同志。……

索阔洛娃怀着希望和敬意望着克里沃塞耶夫。她想从他的眼睛里了解到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但是他却让她自己来作主。索阔洛娃转向了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们

“管理委员会觉得怎么样?”

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们很谨慎地推却着:

“不还是你决定吧。一切都得由领导上拿主意这么办也行,那麼办也行……大家不是选了你嘛!”

“村苏维埃主席,你说吧!”

村苏维埃主席:(推托地)这问题可复杂哪是你的农庄嘛,你看着辦吧

一片寂静。大家全望着索阀洛娃

这是第一次不是在管自己的家务,不是为了自己的家庭而是作为集体农庄的主席,为了整个集休农庄为了大家,她要作出一个负责的决定来人家要求的又是去学习。……

普拉斯柯维雅再也忍耐不住这种紧张恳求地说道:

“你們干什么光逼她一个人哪?你们想叫一个娘儿们怎么样在这种事情上,多少男人都拿不准主意……”

萨娘使个眼色拦住了她萨娘往耳朵后边拢了拢她那淡黄的头发,刚要张嘴……忽然普拉斯树维雅大喊一声,抱住了萨娘的脑袋把她搂向了自己的膝头。一大块圆石飞進窗户里来了一直飞向桌子,落到了文件上……传来了胡闹的小调声和恶意的手风琴声

大家都避向了墙边,油灯熄灭了隔着窗户,傳来流氓们的嬉笑声和吵嚷声:

“开会哪农庄庄员们……共产党员们……”

“闷死他们这一窝子!……”

“让他们全都完蛋!……”

村蘇维埃主席一边想点燃那盏熄灭了的油灯,一边喊道:

“喂小伙子们!会跟你们的父亲一样倒楣的……”

克里沃塞耶夫在黑暗里温柔地說道:

“公民们,尽可能保持安静吧”

从窗户那儿还有声音威吓着:

“没受过索阀洛夫家的人管,一辈子也不要他们来管!”

杜霞拦着別嘉高声喊道:

“别往那边去!小心有人用刀子扎你!”

唿哨声,喊声恶意的手风琴声和逐渐去远的小调声:

或者是他们扎死我们两個,

或者是叫他们把三条命丧

灯点着了。萨娘拿着那块圆石继续站在桌旁。几个不知所措的积极分子围聚在她的身旁打坏的那扇窗戶,就用一件上衣挡上剩下的一些人,都坐得更近一些好多人都不见了,门旁的那群娘儿们也不见了

亚历山大拉:(拿着石头)不荇,别嘉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原谅我不能让你到城里去。

有人表示同意说:“对”

切列根:这回娘儿们算当家啦!

亚历山大拉:(坚决地)我不能让你去。要是让你去别人也要走啦。咱们现在每一只手都是一条命根子咱们把地种上,把庄稼收下来那时也许(洎己幻想地微笑着)也许不用你说,我们就派你去啦!……我估计咱们能挺过去(转身向窗户)富农们和二流子们,留神吧!诚实的农莊庄员们全跟着我!我保险秋后人人能分到五普特粮食。五普特!(鼓掌坐下)有问题吗?

鼓掌声虽然只是随便地鼓着掌,但已经鈳以看出有些人的面孔是很严肃的。大半数出席者虽然还保持着固执的中立态度然而已经听不见嘲笑的声音了。这个突然的决定形成叻一个转折点积极分子们活跃起来了。克里沃塞耶夫微笑着望着满脸发红的萨娘。

克里沃塞耶夫:你这个保证肯定能做到吗主席同誌!

亚历山大拉:(笑着)不!我心里想的是七个半普特哩。

耶菲穆站在管理委员会的门旁

耶菲穆:我们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叶卡杰琳娜二世和她的那个宠臣……你们听谁的呀?!难道她是要办集体农庄吗她是现交一些新的男人!

索阔洛娃脸都气白了,眼睛瞪着丈夫的脸她想用视线使他停下来,但是他却回避着她的目光继续喊着。

耶菲穆:喂你能不能赶快回家去?你有家没有家你有没有孩孓?把孩子给我吧!给我!小告良往哪儿呢给我!(钻进桌子底下)小告良,你在哪儿呢

一片哄笑声和嘈杂声。耶菲穆从桌子底下往外拖着正拿纸玩着的小孩。

耶菲穆:走吧告良!回家睡觉去。妈妈把咱们忘啦咱们成了孤儿啦。

他吻着孩子给孩子唱着催眠歌,從管理委员会走了出来

梦说啦:叫你睡得香香的……

索阔洛娃控制着自己。她望了望座钟

亚历山大拉:实在也很晚啦。我丈夫叫我回詓休息公民们,我们散会吧

天亮的时候,在和平常不同的时刻夫妇两个人坐在桌旁。——亚历山大拉望着丈夫毫不掩饰地流着眼淚。从她的脸上耶菲穆从来还没看见过这样的悲伤和这样柔顺的女性的温存。耶菲穆一声不响他很惭愧。可是话已经说出去啦现在偠能把它收回来,就是花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

亚历山大拉:好,你就让我没脸让你老婆在大家面前丢人吧。可是你问过吗我是多么困难哪?大家推举了我把我抬得挺高……亲爱的丈夫,你为什么欺负我

一种他自己也知道难以实现的希望激起了他的力量来。他隔着桌子倒向妻子的手和肩膀。

耶菲穆:因为爱你对不起……好萨娘,扔掉那个事儿吧!去它妈的!难道我还养不了这个家吗我有本事,有气力咱们的日子不能比别人过得坏。回到家里来吧做一个好妻子,好好和我过日子吧

亚历山大拉:我不想围着炉子转。

耶菲穆:你会毁了你自己的……跟外人办事,人家对你可不客气呀这么大一片国家的事情,你能料理得了吗!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伱会对谁有用处对谁?

亚历山大拉:不耶菲穆。我已经把事情接过来啦

耶菲穆:那你把我往哪儿摆呀?这么说我反倒要在你底下過日子呀?这个家的主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呀嘿,你不要这么看我!女皇上!……

耶菲穆:咬着牙从桌旁站了起来。

充满了明朗、幸福囷安静的早晨鸟儿自由地歌唱着。伏尔加河岸上张着鱼网集体农庄夜间牧放的马群正往回走来。栅门嘎吱作响

耶菲穆:你挑吧……偠不就做我的妻子,和我在家好好过日子要不就整天去开你的会,咱们就离婚好了

她站了起来,叫了一声:

“你怎么啦耶菲穆!……”

从街上传来一声妇女哭叫的声音:

“亚历山大拉!主席!”

有人在过道里跺了跺脚,急遽地推开了房门普拉斯柯维雅穿着一件亚麻嘚布衫,头上披着一件小棉袄走进屋里来,眼晴都哭肿啦她怕让耶菲穆看见,就掩了掩棉袄耶菲穆躲向一旁,心里嘀咕:“来的真鈈是时候!”

普拉斯柯维雅:(飞快地说着)我以为不多大会儿功夫就能完事的一开完会,我就向烤炉奔去把面包往炉外拿。是的咱们在会上辩论起来啦,所以面包就烤胡啦我刚一进屋,我们那个红头发的就成了煤黑子啦我去拿面包,他可揪住了我他拿起烤胡嘚面包皮来,就往我这块骨头上一砸(她用手指着)

亚历山大拉:(沉着地)你也砸他就是了。

普拉斯柯维雅:为什么砸他呢

亚历山夶拉:你不是在会场还在哪儿啊?不是跟你丈夫坐在一块的吗(从普拉斯柯维雅头上边望着耶菲穆)咱们开会是商量自己的事情,又不昰商量别人的什么咱们都参加了集体农庄。咱们都得生活你把这话告拆他吧。

普拉斯柯维雅:不行跟他说也没用。

亚历山大拉:你勸劝他

普拉斯柯维雅:他不相信。

亚历山大拉:他不相信那就不是一条心你们就离婚好了。

萨娘用她那双睁大了的、转瞬间变老了的眼睛望着她的朋友普拉斯柯维雅楞了一会儿,然后摆了摆手

普拉斯柯维雅:你怎么啦?亚历山大拉!

耶菲穆:上帝呀一夜之间这个娘儿们变成什么样子啦!

他也有些惊讶,但还想把这种感情隐藏起来普拉斯柯维雅现在有些后悔到这儿诉苦来了。她本来想着到农庄主席这里来,能够完全合法地闹一场把丈夫大骂一顿,然后再和自己的女伴喝上一盃茶痛快地哭诉一阵,说男人是怎样看不起我们姐妹们……不料这里却提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来……还是不管这些问题吧丈夫总是丈夫哇……她的心疼起来了,想要告辞回家她迟疑了┅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普拉斯柯维雅:亚历山大拉,面包怎么办呢

亚历山大拉:什么面包?

普拉斯柯维雅:烤胡的面包

亚历山大拉:为了面包还值不得挨骂呢。亏你还叫做女主人哪!开完会再烤就得了

普拉斯柯维雅:(开心了)谢谢你,实在谢谢你你给我拿了恏主意啦。真是好主意多亏我们这儿农庄主席是女的,要不真没处说理啦这回呀,亲爱的我不会再烤胡啦。(指面包)……这回呀亲爱的,我会对付你啦(指丈夫)……

她很高兴地从屋里跑出去。耶菲穆转向自己的妻子

耶菲穆:这么说,得离婚

亚历山大拉:(低声)对啦。

两个人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耶菲穆从自己身上把衬衫扒了下来他爬到长凳底下,拖出一个旅行用的箱子来找到叻一件干净衬衫,穿在身上又从搁板上拿下一些东西,都装进了箱子里去

耶菲穆:没什么。你缠不住我呀我这辈子还怕少了娘儿们。打光棍也死不了

亚历山大拉坐在桌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收拾东西孩子们醒了。男孩穿着一只小短靴靠墙坐着,眼晴一直望着爸爸和妈妈女孩比较大一点,站在一旁揉着眼睛耶菲穆的母亲从间壁的后边钻出来,她哭着说:

“还不抱住他的脚哇糊涂虫!要扔下伱啦!”

亚历山大拉沉默着,像一块化石一样耶菲穆感到完全绝望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他是否感到痛苦他的出走对她是个彻底的打击,这是他在斗争中的一张最厉害的王牌从她那双望着他收拾东西的睁大而干涸的眼睛里,耶菲穆感到了自己的优势他戴上无沿帽,拿起箱子来

耶菲穆的母亲:扔下我们怎么办哪?

耶菲穆:家里家外随她的便吧自己的梦自己来圆,就别指望别人

耶菲穆的母親:一块过着过着……为了这点子别扭就把家扔了!

耶菲穆走向房门。突然他一个箭步迈到了小房的那头,出现在他妻子的旁边;他一紦抓过来她的头发抓过来她那发热的后脑,把她的脑袋搂向了自己勇敢、心酸而坚决地吻着她的嘴唇:

“再见吧,亚历山大拉”

亚曆山大拉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在她的脸上显示着极大的痛苦忽然间,她好像不顾世界上的一切抓住两个孩子就向外冲去,但在门坎仩却跌倒下来了往外伸出她那孤零零的脑袋。清晨的伏尔加河波光闪闪冷峭的春风吹荡着她的布衫,孩子们也感到了瑟缩在道路上嘚泥泞里,一路印上了耶菲穆的脚迹随着古老的哀哭声,深藏在亚历山大拉身上的女性的凝固的爱情开始溶解了

哭声把全村的娘儿们嘟召集到索阔洛夫家的小房里来。那些同情她的连那些惧怕她的,怀恨她爬了上去的人都来到了这里。大家全是被这空前未有的从沒听过的新闻吸引来了:只是因为看法不同,丈夫就把妻子扔掉了!……这件事情还要被他们议论上多少年呢

耶菲穆在路上留下的脚印漸渐干硬了,印着脚印的泥土松碎了被那坚强而新鲜的青草钻穿了。青草繁茂起来脚印渐渐被青草遮住了……萨娘哭道:

我这孤苦的沒有丈夫的人啊,

伟大的、斯大林指示的集体农庄

我要学会貂鼠的跳跃呀,

好来领导这小集体农庄

晚霞呀,你给我些力量

力量不够嘚时候,我得斗智谋

聪明不够的对候,我要从心里呕

心里再不够,我就和群众商量

我要带领着群众,我要粮食丰收

我自己也要和群众一同向前走。

亲爱的丈夫啊哪怕能在梦里和你见一面,

我用右手挑选出来的人哪

你能在我的梦里现一现……

太阳出来了。田野上嘚雾散开了鸟儿鸣叫着。一天在开始

秋天到了。斜风骤雨急袭着地里已经收割的庄稼堆濡湿了那些散乱的还没有收拾的庄稼垛。萨娘骑着马在田野里走着她在一个临时搭成的看守人的窝棚旁边停了下来。小窝棚是空着的风吹得麦杆飒枫直响。

亚历山大拉:喂!这裏还有人活着吗

萨娘忧愁地望着田野。田野里没有一个人只有那些被风吹弯了腰的野草,和被雨点敲打着的乌暗的麦穗这时,从一堆庄稼的后边出其不意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驱体——这是个拄着拐棍、但走得很轻捷的小老头。萨娘策马向他驰去老头很有礼貌地摘丅帽子来,微笑着

亚历山大拉队:队长,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哪

老头:一点也不晚,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做第二次弥撒现在正是时候呢。

亚历山大拉:唉!……你没睡醒还是怎么的工作队里做什么弥撒?

老头:我要上玖吉诺去孩子。我把皮靴借给了我的连襟他答应过星期三就给送回来的。可今天是几儿啦已经是星期日啦。你以为我心里舒坦呀我想,我去……

亚历山大拉:庄稼等几时收拾啊

老头:庄稼它跑不了哇。可皮靴呢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说没就没啦。你想叫人顶着雨收拾庄稼吗?没有这种办法呀鈈行就是不行!

老头踏着收割过的田野走了。萨娘也转回到大路上来迎着她的面嘎吱嘎吱地过来一辆大车。车上有几个男人在懒洋洋地抽着烟其中有脸上总着绷带的切列根。萨娘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在路中央。大车走近来停下了。

亚历山大拉: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呀亲爱的乡亲们?

切根列:(诉苦地)我们有病啊……我们上医院瞧病去。

他的朋友:去瞧瞧就好啦要不,心里实在闷的慌

萨娘抓住了他们那匹马的套包子,很快地从车套上往下卸马发了慌的男人们从车上微微欠起身来,露出了他们藏在谷草底下的口袋和几只嘎嘎叫唤的鹅

亚历山大拉:有病我马上给你们治!这些讨厌的二流子!

二流子甲:(伶俐地)你得了吧,主席!放松一些吧这不是在旧社會啦。

亚历山大拉:你们光等着别人替你们干活啊

二流子乙:干活不干活——也少不了我们那一份。要不还算什么集体农庄呀!

二流孓丙:(规规矩矩地)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我们上尼古拉大仙都儿去。他治牙疼真灵验哪……

亚历山大拉:(仍然卸马)让你們的大仙去养活你们吧。

切列根:(还没盘算过来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们这些娘儿们!屁大点事情就好嚷嚷起来。真是头发长见識短

亚历山大拉:我们已经开始剪发啦,剪剪就均匀啦这回我们就要头发短见识长啦。快下车吧二流子们!

切列根:瞧,连病都不讓闹哇!

他的朋友:(威吓地)没受过索阔洛夫家的人管一辈子也不要他们来管。

几个男人围上萨娘把她挤到了路边上去。

亚历山大拉:我不能让你们破坏收成

但是她手里的缰绳已经被他们夺过去了。她两脚一滑掉到路旁的沟里去了。男人们好歹紧了紧马具就赶起马来。大车向前奔去了

萨娘站起身来,脸都气白了好容易忍住了眼泪,走近自己那匹马爬到马背上,往回走去

在一间棚子下边嘚木头堆上,坐着几个工作队员其余的队员们连同队长在内,都没有出来干活这里有一位老大爷,有别嘉(他可能瞒着母亲跳板墙過来的),还有一位老大娘(她总划着十字一面笑着一面说:“喂喂,孩手们人没有两个死,一个死可躲不过去!”)普拉斯柯维雅也在这里。街上像节日似的空无人迹。

亚历山大拉:(走向工作队员们)全来了吗

从街上房屋的空隙里,可以远远看见地里被雨淋濕了的庄稼克里沃塞耶夫在街上走着。

普拉斯柯维雅:上帝呀这怎么办哪?都不想下地干活!……还不都得饿死啊……

亚历山大拉:(急促地)你有什么办法吗?

普拉斯柯维雅:我吗……没办法。

亚历山大拉:你丈夫进城治牙去了多么好的家庭呀!你干活,他躺著睡觉你干活回来,他往桌上一坐喂,队员们瞧瞧这种光景(她指着空旷的街上)谁有什么办法,快提吧

老大爷:请请他们的客,就好办了

别嘉:那些跟着坏人走的人们,得好好教训一顿

老大娘:还是问问男人们吧。我们懂什么……男人们什么都知道。

萨娘苦闷地把眼睛从一个人身上溜到另一个人身上克里沃塞耶夫走向工作队,一句话不说地站在一旁这儿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普拉斯柯維雅:我这么想不管是人多人少,哪怕是一个人也要下地干活去。对吗萨娘?……

萨娘什么也没讲只是热情地吻了她的嘴唇。普拉斯柯维雅走去忽然用她那高亢的女声唱起歌来!大家便都向她聚拢。

工作队在街上走着他们彼此间胳膀靠着胳膀,像在作战中一样他们的歌声虽然单薄,却充满着勇敢给人一种强有力的印象。房门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开又关上了。一些好奇心重的人们都忍不住想知道一下,下地去干活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歌声渐渐远去,工作队走向了空旷的田野

克里沃塞耶夫和萨娘带不同的感觉,听着那沉寂丅去的歌声

克里沃塞耶夫:集体农庄像掺上了酵母似的,快发酵啦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

克里沃塞耶夫:情况算是坏到头了,再没法坏下去了

亚历山大拉:我到区委会去商量一下。

克里沃塞耶夫:我劝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吧人家是把你当作个能干女人摆到這儿来的,可你到那儿去哭鼻子活像个乡下娘儿们。别去丢丑吧主席同志。党里的事情很简单:你干不了——就下来(望望那些关著的窗户)还都睡着哪,真享福哇!参加了集体农庄就好像进了天堂!当然罗,现在嘛庄稼人,要不就总在过舒服日子要不就无论箌哪儿也不得安宁。现在的事儿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生活是大大改变啦

亚历山大拉:你别光唱些安魂曲了,菲道特·别特洛维奇。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哪,你说!

克里沃塞耶夫:(活跃起来)依我说就应当召集集体农庄全体庄员开一次大会。做一个政治报告要用远景来鼓舞大家,要描述一番全国的情况要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学说,对集体化运动的前途作一番预测还要联系一下国际间的情势。報告材料由我来找

亚历出大拉:谁来做这个报告哇?

克里沃塞耶夫:(更加活跃地)怎么你做不了这个报告吗?在这个时候该谁来领導这个农庄啊你。你是农庄主席你是领袖!是创造历史的人物。选举了你嘛你就该显示你的基层主动性。别害怕呀萨娘,好多书仩都有这种材料你照着书去说嘛。至于你说上区委会我们是朋友,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

亚历山大拉:(和他一块走着)哎呀,老天爺呀老天爷!

雾里夹杂着雨。依稀听见被风冲断了的一句半句工作队遥远的歌声

萨娘的房子里。深夜钟摆滴答地响着。萨娘双手抱著脑袋坐在桌旁。晚餐一点没动还往她面前摆着。她用来在夜间巡视农庄田地的那盏灯正照着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她旁边摆着四夲厚厚的夹着书笺的书

村庄里的狗在吠着,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孩子们在箱子上安详地睡着。辛苦劳动了一天之后萨娘疲倦得支持鈈住了,她把洗脸盆斜过来往自己的脸上撩了点水,然后又埋头看起书来疲倦的眼睛看起书来很吃力,她苦恼地咬紧着嘴唇她又翻過一页书来。终于意识到她是看不完这些书的于是,像小孩似的悄悄啜泣起来了

普拉斯柯维雅:还没睡吗?萨娘!哎呀我也是有点睡不着啦。(叹一口气坐下)好容易有今天,可庄稼在地里都烂啦都毁啦。只有我们这几个哪儿能把这片地都收割了!

亚历山大拉:那么你看该怎么办呢?

普拉斯柯维雅:(叹着气)没什么萨娘,我总能分着粮食我干活。

亚历出大拉:可是你男人呢整天好吃懒莋,一点不劳动等到分粮食的时候,恐怕你们还得主张平分

普拉斯柯维雅:我呀,萨娘我是不能举那只手的,各领各的完了弄回镓去。当然良心得受折磨。他总是我的丈夫哇萨娘。哎呀这事情实在要人的命,真要命哪!……

亚历山大拉:集体农庄里的日子能過也有活干,不过大家得诚诚实实地劳动

普拉斯柯维雅:这话可是不假。(她惊讶地望着那些书)你要做报告吗

昔拉斯柯维雅:哎吖,达个事实在要人的命哪!……那我还是走开吧

她走了。萨娘踮起脚尖走向了箱子,从女儿的枕头底下拿出一叠学校练习簿来她從里边扯下了一页。她就坐长桌子旁开始写起信来头一个字就把她难住啦——意思是有啦,字可就另不出来!她手里紧握着铅笔自言洎语地叨念着信稿:

“我先给您深深鞠个大躬……祝您身体永远健康。……也许您在工作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那就请您别嫌麻烦,给我絀出主意……不能够去麻烦区委会,到处都在收割庄稼谁也不给我们出个主意。……您莫斯科那边的庄稼大概已经割完了吧,那就請您找点时间给我们回封信,您要怎么对付那些不干正经事光想省劲的二流子们呢?……”

萨娘写着一会又停下来。看看孩子们睡嘚正香舍不得叫醒,但是又必得叫她走向前去,很不好意思地给孩子盖一盖被站了一会,到底把大女孩叫醒了

“亲爱的孩子,你醒醒‘维萨里奥诺维奇’是怎么写的?一个‘艾斯’还是两‘艾斯’……”

女孩抬起了蓬松得像麦芒似的脑袋,闭着眼晴半睡半醒地囙答说:

集体农庄的管理委员会里房子里挤满了老乡们。在房角上从前挂神像的地方,一张桌旁围坐着集体农庄大会的主席团。主席团是用一套熟练的手法选举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在地里干活的人担任主席的是切列根。好多人都和他拉拉扯扯的叽叽咕咕地给他出主意。人们可以感觉到这个大会是预先有了布置的。

农庄庄员们有的蹲在墙脚有的躺在地板上,娘儿们一个挨着一个盘腿坐着阴暗嘚过道的门敞开着:那里是些“消极分子”。像跳动的脉搏一样他们在阴暗的过道里一明一灭地抽着劣等纸烟。拿着六弦琴的尼基达·索阔洛夫也坐在这一堆里,他是个鬈发的健美青年。索阔洛娃红着脸眼睛低垂着,沉默地坐在窗户旁边她手里拿着几本书。农学家克里沃塞耶夫的激动的眼睛一直在会场里溜着他准备叫萨娘在这场“议会游戏”里彻底垮台。

切列根:同志们我以大会主席的资格,宣布峩们全体大会现在开会

他手里掂悬着集体农庄第一个年度的生产报告书,向会场上的人们递着眼色

切列根:今天咱们的议程只有一件倳情。就是请农庄主席来给咱们做报告谈谈工作上的情况,谈谈她打算给咱们每人分多少粮食:一普特或是一个半普特。索阔洛娃同誌在她的报告里要向咱们谈到:目前在咱们集体农庄里已经做了哪些工作,往后在她的领导下咱们还要做哪些工作。同志们咱们给她多大时间?一点钟或是一点半钟?

大会的空气很沉闷从昏暗的角落里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事情明摆在那里。还做报告干什么!”

克里沃塞耶夫:请您做报告吧报告员同志。

尼基达:我来给看时间

萨娘连眼睛都不抬,哈着健壮的肩膀挤到桌子旁边来。她把一呮手搁在书上另一只手依着从前装神像的格子。会场上幸灾乐祸的、好奇的和同情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从门口那边和她背后的主席团都传来低声的耳语。

亚历山大拉:诚实的农庄庄员同志们亲爱的妇女们!这样过日子,还不如富农回来不如富农回来!小偷和鋶氓们,我把地方让给你们吧好了!报告完了。

在使人吃惊的沉默中索阔洛娃把书推给了农学家,她泰然望望他的脸谦逊地从桌旁赱开,穿过躺着和坐着的人们走向了过道。

“对呀!”普拉斯柯维雅激动地喊了一声

急躁的人语声、嗡嗡声。人们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身来,同时说着话

主席团的人们咳嗽着,狠狠地抽着烟克里沃塞耶夫慌张起来了。他所有的准备一点结果都没有;计划陷入了混亂出人意外的“报告”和索阔洛娃的出走,揭开了集体农庄一切隐蔽的灾难嘈杂的声音越发增强起来。普拉斯柯维雅头上的头巾都脱落到后脑勺上了她极其愤慨而激动地向乱哄哄的会场上嚷着:

“集体农庄里日子是好过的呀!集体农庄里也能够干活!那些好地也归了咱们啦!扔开过去那点倒楣的酒和倒楣的工钱吧!……谁劳动谁有饭吃!……这是咱们斯大林同志说的。(她指着抽着烟的主席团指着洎己的丈夫)我在农庄里干活连腰都不伸。可是我亲爱的丈夫呢瞧他有多么美吧,瞧他那副样子!走路尽挑干净地方靴子上都不沾泥。给我种上五个孩子他就不管啦现在他在暖炉上要躺个够呢。怎么着他想跟我一样分粮食吗?”

“那个不好好儿干这个也不好好儿幹,瞧你们这个集体农庄……”

“你们还都想分粮食啊”

一个年纪很大的女庄员哭着喊道:

“布尔什维克们经过了多少困难,并没有害過怕我的生活也很闲难。(她挥着手吵嚷的声音使她没法说话,她忽然喊着)我们要平分!”

克里沃塞耶夫:(利用暂短的寂静)这僦叫共产主义过去的斗争就为了这个……一切都平均分配,不许有一点差别谁高兴劳动,谁就去自由劳动布尔什维克号召我们这么莋。

整个会场甚至连过道里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克里沃塞耶夫:要不平均分配,那是想用这条顶厉害的办法硬把老乡们从集体农庄里往外撵!

“不撵老乡,光撵二流子!”

“让他们滚到一边享福去吧!”

整个会场全喊起来啦尼基达·索阔洛夫无聊地站起身来:

“算账啊,去他的吧!……”

说着他弹起六弦琴来……会场上突然静了下来粗野地响起了小调。娘儿们激怒地围上了尼基达

“你说说你是哪國人吧?你是我们这边的人还是生耶稣那国的人?!”

“老乡们像这种人也分给他粮食不成?”

“去你的吧风流的小伙子,这儿用鈈着唱歌我们彼此谈话也能把歌谈出来。”

“鬈头发的回家睡觉去吧。”

被那些叫喊着、嘻笑着的强壮娘儿们包围起来的尼基达·索阔洛夫,朝着门坎那儿退去了为了保持自己的派头,他一边继续弹着六弦琴一边离开会场。恶意而顽皮的歌声和他一起逐渐消失了

切列根:(喊着)同志们,我以大会主席的资格宣布我们的大会现在散会。

喧声四起主席团的人们要离开桌旁。这些反对派的活动家们一下子变得阴阴沉沉的,向着过道挤去张着胳臂的娘儿们迎着他们站起身来。

娘儿们:不能放你们走!坐到桌子那儿去吧为什么选叻你们,为什么给你们举手!报告也听完了,这回该群众讲讲话了(向过道喊着)你们躲什么哪,你们这些才参加农庄的庄员们!都箌会场上来!

“消极分子们”从过道里走出来了切列根只好又和主席团的人一起狼狈地退回桌旁。

切列根:对付这些娘儿们得有多么夶的忍耐劲儿呀!

别嘉在一群青年中间举起手来。

别嘉:根据索阔洛娃同志的政治报告我代表共青团员们提出来一个决议。

别嘉:干一忝的活按劳动领一天的份。多劳多得一点不干活的人,那就……(用膝盖做了个意味深长的动作)谁赞成

喊声,鼓掌声主席团完铨处于涣散状态,任凭大会自便了

“谁劳动谁有饭吃!”普拉斯柯维雅像唱歌似的喊着。

克里沃塞耶夫:(举着手)按照会议的程序……

他的严肃的言语使得大家沉静了下来

克里沃塞耶夫:庄员同志们,这项决议没有实行的可能……

亚历山大拉:(从过道闯到里边来)鈳是我觉得只要是人民决定的,就能够实行!

克里沃塞耶夫:(回避着她径直向会场说)这样,在咱们这儿就要(严厉地举着手指头)发一生一分一化有的在农庄,有的单干哪里还有什么平等和所谓友爱呢?这就起了分化作用啦公民们,我想都不敢想别弄得我們集体农庄关门大吉呀……

在他的威望面前,她已经一点也不感觉低他一头了他也了解到这一点。面对面站着的这两个人不久以前还昰同志,现在已经是敌人了

亚历山大拉:集体农庄关不了门。我们能改正缺点!

克里沃塞耶夫:学问不够吧

亚历山大拉:我们大家会鼡心想!

克里沃塞耶夫:(提出最后的致命的根据来)在苏维埃法律里,还没有这样一条规定!

亚历山大拉:现在还没有可是马上就会囿的!

庄员们围绕着她。娘儿们吻着她用手把她举起来。

天黑以前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辆小汽车驶到了村庄附近孩子们喊叫着,跟茬汽车后面往村子里跑汽车在索阔格娃家小房舍的旁边停下了。司机走上了她家门前的小台阶屋子门开着,传出来亚历山大拉响亮的喚鸡的声音:

“咯一咯一咯咯一咯一咯!……这些饿死鬼,往哪儿跑!”

司机:劳驾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索阔洛娃同志住这兒吗?

亚历山大拉:(站在门口)我就是

司机:怎么,就是您吗

亚历山大拉:是啊,就是我嘛!

司机:党区委会书记叫您马上到区委會去我开车接您来啦。

萨娘有些张皇失措她松开围裙,饲料撒了一地她勉强移动着麻木了的脚,走进屋里去招呼着孩子。

汽车等著萨娘孩子们围在汽车旁边,但又都不敢太靠近板墙、篱笆和窗户旁边,到处都是好奇的眼睛

“事情闹大啦!区上都派汽车来啦。”

“是啊我们亲爱的萨娘,她可怎么办哪”

切列根:咱们操这份心干什么?谁做的谁负责嘛。就不能私造法律再说,那也不是女囚干的事

萨娘领着两个孩子,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孩子的手里还拿着一包面包。萨娘用老式的娘儿们的动作围上了披巾,并用请求嘚眼色望着汽车司机

亚历山大拉:让我把孩子也带去……

孩子们嘻笑着,推推挤挤上了汽车萨娘很心酸地用告别的眼光望着村子。在村庄街道的尽头扬起了一片尘烟那是从野地里往回走的牧群。可以听到噼啪的鞭子声绵羊的咩叫声。尘土飞扬小牛犊和绵羊迈着小步走在前面,乳牛跟在后边萨娘注意到牧群走得太凌乱了,她正要招呼一下司机可是司机却按起喇叭来。她挥了一下手闭了闭眼睛,就笨拙地坐上了汽车

汽车的小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萨娘搂着孩子坐在车里。汽车响着喇叭从牧群中间驶过。

党区委会还是上次亞历山大拉·索阔洛娃被逮捕的时候来过的那间屋子。屋子里边的布置有了极大的变化:安上了电灯,挂上了苏联的地图,区委会的房间显得漂亮起来,温暖起来了。

秘书把索阔洛娃让进了办公室。

区委书记正在写着什么他抬起头来,向索阔洛娃点了点头用眼睛示意,讓她在椅子上坐下亚历山大拉克制着同往事的回忆混合在一起的恐怖和激动,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她等待着恶运但是在她的脸上可鉯见到为自己辫护的决心。

区委书记:我说索阔洛娃,你真使我感到惊讶我对你的期待是很大的,可是像这样的事情……(向她投过詓他那明朗而坚决的目光)我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我开诚布公地跟你说吧。就是集体农庄按劳分配的这个办法!你自己明白这是个什麼办法吗?

是的萨娘是不明白的。她只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并且准备辩护。但是她的手脚却显出畏葸来了。

区委书记和秘书默默地反复阅读着刚写好的那张纸秘书拿起那张纸来,走向了外屋

区委书记:柯斯嘉,给我们拿茶来要热一点。再带些点心什么的……

他带着几分孩子气坐到了桌上。他很高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了,使他感觉不到索阔洛娃的惊慌区委书记望着窗户,讲着话怹那年轻的眼睛和透亮的头发,忽然使亚历山大拉深深感动起来

她有些平静下来了。孩子们站在她的椅子后边好奇地张望着区委书记嘚办公室。茶水已经送来孩子们也得到了点心。

区委书记:大概斯大林同志现在正在读你的那封信好像是,这封信并不是你一个人写給他的不,不这是生活本身写给他的。许多先进的集体农庄的经验像提出一个已经成熟的法律似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亚历山大拉:这么说,会有这样的法律

亚历山大拉:哎呀!……

区委书记:并且是你创造出来的。

亚历山大拉:不是我是群众决定的。

区委书记:(领她走向苏联地图)你的这条法律我怎么和你说呢,就把它叫做按劳分配法怎么样?——它不光要适用在你们一个农庄它还要適用在整个苏联!这个你懂吗?

亚历山大拉:(勉强可以听见)我都有些发烧啦!

区委书记:你是喝茶喝热啦是的,我当初并没有做错好啦,亲爱的主席咱们谈谈未来的问题吧。从你在集体农庄里的工作来看我可以说,你有着办理国家大事的才干哪

亚历山大拉:(容光焕发地)哎呀,快别这么说……

区委书记:你先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咱们还是先喝一点茶吧。

由于喜悦由于想像不到的轻松感觉,由于按劳分配法和由于消除了所有的恐惧萨娘渐渐陶醉了。望着这间办公室她想起1930年来,从这里从这个老地方,她清楚地看見了自己和自己的成长

区委书记:我说索阔洛娃,你们的农庄很有朝气从这个按劳分配法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是呮能听见两个人的名字呢?索阔洛娃和克里沃塞耶夫克里沃塞耶夫和索阔洛娃!新生长起来的人在哪儿呢?你为什么不培养他们呢为什么一切都得自己做?你要派人去学习呀!要培养自己的知识分子培养自己的专家。我们永远会帮助你们的我不喜欢你那儿到处都是這一个克里沃塞耶夫。

亚历山大拉:(坚决地)克里沃塞耶夫的工作做得不坏呀

区委书记摇摇头。萨娘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谁还比我哽了解他我是农庄的主席。”

区委书记:可我是党区委会的书记我这儿多少也能看见些问题,你还偏要和我嚷嚷

区委书记:你们女囚们都是这样的。你现在很同情克里沃塞耶夫可是总有一天,他不会同情你的

亚历山大拉:(笑着)有一天我也会不同情他的。区委書记我有一个难处,书念得太少啦可是克里沃塞耶夫有学问,懂得加减乘除我求他说:教教我算术吧!他说:点这样小灯太暗啦,峩不能教我就弄来一盏挺大的煤油灯,存了一点煤油点吧,教给我就行到底把我教会了!(笑着)跟他学到减法。可现在他到底離开了我,还生了我的气我们想这个按劳分配办法的时候,他觉得很不舒服这是为了什么呢?他做工作一向也不偷懒呀

区委书记:(记上一点什么)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从区委会给你派个女教员去挑一个严格一些的(笑着),总得叫你满意你自己学习,可也得帮助别人学习亲爱的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这也就是我们布尔什维克工作里的全部秘密。现在请你谈谈:你们想要怎么样实行这个按劳分配法吧

三小时以后,仍然在这间办公室孩子们由于一路颠簸和接受各种新奇印象而感到疲乏,已经都睡着了红光满面,感到┿分幸运的萨娘和区委书记在门旁告别。

亚历山大拉:喂谢谢啦,区委书记同志非常感谢你。(向他俯首行礼)

区委书记:为什么偠向我行这么大的礼呢(笑着)

亚历山大拉:男人们对我总有好处。从每个男人身上我都能学到点什么去年夏天,我们那儿来了个助悝大夫懂得亚麻,会做酱油会种萝卜,我对他真是够爱护的了像个老猫口里叼着小猫似的,就是要他教我他总跟我谈我的事,可峩总向他打听怎么做酱油(她笑着)为我他都想投河自杀,可我到底还是让他把我教会啦(她哈哈大笑着)我对男人们,就像对小孩孓们似的: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只要看见他有一点不对头,我就立时把他领到正路上去出去玩呢,只是一件苦事儿乡下一点什麼也藏不住。一辈子总和他在一起吧——那你也不可能和每个人过一辈子喂,我跟你乱讲一阵话说得太多了。再见吧区委书记同志,愿上帝保佑让我们还能见面。

她坐进汽车里抚摸着孩子们说:

“好啦,孩子们哪这条法律算通过啦。不能再按着人分粮要按劳動来分配啦。对嘛这样做才公平合理!现在,整个生活好像都要朝着这个方向走啦……”

俄罗斯的旷野昏暗下来天空中的云彩一片火紅。白桦树的落叶在秋风里飘动着松树林变成了蓝色,俄罗斯的深深的河水发着亮光晚秋的景色无限美丽,令人沉醉

姑娘们高声地、响亮地歌唱着:

小河上横着一拫细木梁,

细细的小木梁像要捉弄人一样

谁也不敢踩着它往前走,

谁也不能搀扶别人过到河那头

可是別嘉偏偏踩着木梁走过去,

说:亲爱的杜霞你放宽心

过道里。一群小伙子穿着节日的衣服帽子上带着纸做的玫瑰花,手里拿着手风琴囷六弦琴一群姑娘在唱着,她们坐在小台阶和木柴上边、鲜艳的裙子垂到地上

冒着油烟的暗灯和大灯的灯光,透过敞开着的门从屋孓里照射到外面来。外面坐着的是些年长的客人那儿充满了马合烟的烟雾和谈话的声音。女主人从储藏室里用围裙捧出一个装满美酒的沾着泥的酒坛子

“这哪儿像办喜事啊?在一张纸上签了个名字就算是夫妻啦!谁看见他们行结婚礼的?谁也没看见!真不像话呀!”

┅些人在布幔后面给杜霞换衣服兴奋的娘儿们,从新娘子头上摘下头纱、鲜花和锻带惊慌不安而又庄重、年轻的杜霞,披散着头发坐著她那美丽鬈曲的长发几乎垂到了地面。她胸前挂着“吉莫夫”章手里拿着一面破碎的镜子。娘儿们拿出过去结婚时戴的有角的头巾相互笑着,做岀准备要给新娘戴上的样子她们举着那块头巾不过是为了取笑,现在谁也不戴这种头巾了

杜霞望那面镜子上能照见人嘚地方,极力想看看自己的模样从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闪着泪光的眼晴因喜悦而祧起来的眉毛,花……

冷冰冰的储藏室里在几个盛着肉冻和大馅饼的盘子旁边,年轻的丈夫因为寒冷而不住地轻轻跳动着对着拳头呵气。按照风俗要等新娘换好衣服坐到餐桌上去的時候,才能把新郞从储藏室里放出来脸色苍白、心中别扭的别嘉,肚子里已经相当饿了(在第一颗星星出来以前新人是不许吃任何东覀的)。他百无聊赖地望着盘子里的肉冻望着小窗户。屋角里已经给新婚夫妇铺好了床铺现在呢……却还是寒冷和饥饿。姑娘们在过噵里歌唱着

屋里边亲戚们都在桌旁坐下了。几条绣看公鸡和母鸡的条幅横铺在桌子上杜霞的妈妈和奶奶奔忙着,布置着那些盛满了食粅的盘子

亚历山大拉·索阔洛娃今天没包头巾,显得格外漂亮,油光光的头发上插着一把镶小珠子的木梳,穿了一身印花布的衣股。她把集体农庄管理委员会送给新郞新娘的礼物放到桌上,礼物是野樱花香皂、年轻人做衬衣用的布料和几轴线。娘儿们放下了各人的事,都围到礼物跟前,有的人闻着香皂,有的人用牙咬了咬线试试是否结实。杜霞的祖母凑到亚历山大拉耳旁低声说道:

“在一张纸上签了个芓就算完事啦!这就成了两口子啦?也不上教堂也不请个神父,这就算结婚啦有这么娶媳妇的吗?真不像话!”

亚历山大拉:(俏皮哋)也没有人打架吗

杜霞祖母:你说什么,没有!

亚历山大拉:也没有人喝醉吗

杜霞祖母:酒才三滴两滴的,不过是摆摆样子

亚历屾大拉:也没有人摔跟头?没有人打坏自己的头也没有人抓破别人的脸?

亚历山大拉:老奶奶这么说起来,是不像话呀!不像是正经辦喜事的样子

杜霞祖母:主席,你就做个报告吧!免得亲戚们笑话!不然该说了不请神父算什么办喜事的呀!

切列根:(笑)主席,伱给他们办一办吧!

亚历山大拉:对呀难道我还不如神父吗?借个光让我看看新娘子。

亚历山大拉走向杜霞热情地吻了杜霞几下。姑娘们的歌声更加响亮了新娘子由于紧张,脸色更显得苍白了从储藏室里人们领出快要冻僵了、饿坏了的别嘉。他的上牙和下牙不住哋打着颤儿伙伴们扶着他走来。

新婚夫妇并肩坐在索阔洛娃的对面有人递给他们每个人一支点着了的蜡烛。杜霞哭起来了亚历山大拉坐着,望着她手里那杯颜色很浓的酒出神大家都围了上来,亚历山大拉向别嘉望了一眼

亚历山大拉:你欺负她不?

别嘉:我尽量想辦法不欺负她!

亚历山大拉:(向娘儿们挤了一下眼)多少年来男人们就是这样对待女人哪……(向杜霞)出门做媳妇不是带套包子想拿也拿不下来的。你爱他吗

亚历山大拉:要记住,一个铜子儿也得是你们两人的——得放在一块儿要好好的在一块过日子,心里不许囿不安分的念头!谁在哪儿结的婚哪儿就是他的耶路撒冷。你做丈夫的也得记住过日子可不是个简单事儿啊!早晨要早点起床。男人們要到树林子去砍木头哇(调皮地)可不能去晚了……

她停下来。杜霞哭着手里拿着的蜡烛在颤抖着。

亚历山大拉:你哭什么呢是嫁给了大财主还是怎么的?!是个靠得住的好丈夫是自己人。我要派别嘉进城学习去!要学成一个农学家

手里拿着蜡烛的别嘉受屈地朢着她。

别嘉:这可是新鲜事儿!上回不让去这回又偏要派去!组织上……

亚历山大拉:(生气地)天底下不只是一条道,昨天不行的倳儿今天就行啦!你一定得去,你是个共青团员

杜霞:为什么还要农学家呢?咱们不是有一个菲道特·别特洛维奇吗?

亚历山大拉:(逗着杜霞)菲道特!菲道特可不大那个(沉默了片刻,于是严肃得像个家长似的)别嘉学好本领回来他就是咱们自己的有学问的人叻,是咱们庄稼人出身的谁要是反对你,你就把他撵开!(调皮地伸直了腰不知道是向别嘉,还是向其他客人中的某一个人说出了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来的两句词儿)“老婆叫声当家的,你别太神气看看劳动日就知道……”公民们,往下该怎么唱啊

切列根:(不愉赽地)是谁把谁养活了?

笑声这句话就成了小调儿的歌词。大家都重复着这两句这两句小调像银铃似的响起来。

亚历山大拉:瓦夏爷爺你就代表监察委员会,给新夫妇道喜吧

瓦夏爷爷庄严地向前走了两步,同新人握了握手发现新娘子手里拿着的那支蜡烛的烛花很夶,就轻轻地把烛花摘掉再向新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回了原位新娘的母亲和祖母,突然感到这对新人已经成了不可分离的夫妻就圉福地哭出声来,相互拥抱相互祝贺着。

亚历山大拉:(举着一杯酒站了起来)水到渠成喜事就算办成了。往后是好是坏就都在你們自己了。让咱们刚才没说完的话和说过的话,都总像这杯酒这样浓这样有力吧。(举起手里的杯来)哎!我是不喝酒的谁要是向峩预支半公升的酒钱我都不干……今天这杯喜酒,我可得喝呀!为这世界上的一切为那些相爱着的人们,为那些贫穷的人们为那些在倳业上获得成功的人们,干杯!(昂头饮酒。嘴唇离开了杯子皱了皱眉)苦啊!变得甜一点吧。

杜霞很窘地按照姑娘们拥抱的姿势拥菢了别嘉同过头来看见了祖母的严厉的眼晴,她这才想起本地的风俗来于是拉起丈夫的两只耳朵,吻着他

亚历山大拉一边喝着酒,┅边用无限热情的、如痴如醉的眼睛望着他们喝完了酒,她将杯子往地上一摔脚踏着碎玻璃,扯下了肩上的头巾:

“喂娘儿们,来個《保果杜施卡》吧!”

保果杜施卡呀你随风飘来吧,

我在田野里点起七盏灯

我在田野里点起七盏灯,

照亮我的情人快来临……

亚历屾大拉跳起舞来她那健硕的身体如同一只大鸟,在屋里沉着地展翼飞舞着尼基达·索阔洛夫一走进屋里来,马上就像粘住似的贴在墙壁上了。萨娘竟有这种美,从来还没有人发现过。男人们都聚精会神,屏住呼吸,娘儿们也都眉飞色舞。亚历山大拉跳起急转的舞步来了,她的油光光的头发上插着镶小珠子的木梳,一双俊俏的眼晴微微眯斜着这一切全都显示出她身上的无穷无尽的美丽。在尼基达身边用胳膊来碰的他的,已经是第六个姑娘了但他只是像躲苍蝇似的扭了扭脖子。他一直望着亚历山大拉他的脸好像立时消瘦下去了。

杜霞囷别嘉没有跳舞按照当地的风俗新人是不能跳舞的。他们两个像两根柱石一样幸福地并排站着歌声响亮起来了:

宝贝呀,你千万不要嫁给我!

两只年轻而有力的手互相挽着很小心地拿着熄灭了的蜡烛。

要是你爹娘逼你来出嫁

我就教你怎么跟你爹娘说……

在每一句俏皮的歌声结尾,都跟上一声尖叫娘儿们随着亚历山大拉,也跳起舞来无论年老的和年轻的,都疯狂似的舞蹈着鞋跟叩着地板,橐橐莋响裙子打着旋儿,绸被肩发出飕飕的响声吐着火舌的煤油灯在毕毕剥剥地响着。

伏尔加河上的月夜从远处传来办喜事的音乐声、喧哗声、农庄更夫的梆子声和犬吠声。……亚历出大拉低声唱着从婚宴席上走了出来。她有了几分醉意她站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叨念著:

“她跟我说菲道特我告诉她说菲道特可不大那个。是的他不大那个。你呀别嘉——别嘉,你还年轻啊……这会儿你同情他,鈳是到时候他可不同情你啊。他也不同情我……我也不同情他……谁也不同情谁。……我再也不吃那种罐头了!……”

尼基达紧跟在亞历山大拉后面顺着晾着的鱼网,小心地在河岸旁边的阴影里走着他有时出现在月光下,有时又藏在阴影里亚历出大拉碰见了两位鈳敬的邻居。其中的一位正拉扯着另一位的衣裳领子他们歪歪斜斜,跌跌跄跄的好容易才站定了脚跟,有礼貌地给萨娘让开了一条路她沉思地、梦幻似的回答了他们一句:

“你—们—好—啊!……”

于是挥了挥手,继续走向了远处河水在月光下闪光。尼基达轻轻地姠前走着他是完全清醒的。

屋子里是黑暗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亚历山大拉走进来坐在床上。从窗外射进来的阴影映现在地板上传来阵阵的歌声。亚历山大拉下意识地将两个枕头并排摆在一起就像往年一样。房门咯吱一声响在黑暗的门缝里,一支抽着了的香煙头在闪亮尼基达一步迈进了屋里。亚历山大拉从床上一跳就跳到了屋子中间。尼基达关上了屋门把发亮的套鞋脱下,轻轻咳嗽了┅声一步就迈到了亚历出大拉身旁,像一只黑熊似的紧紧抱住她没有言语,没有喘息的声音没有喊叫……只有钟摆的滴答和窗外传來的歌声。他们用全部力量在进行着默默的搏斗终于,亚历山大拉挣脱了出来弯腰提起一桶凉水,朝着身穿节日新装的尼基达泼了过詓他唤了一声,抖抖身上的水无可奈何地放开了亚历山大拉。情况发展得很快亚历山大拉使出了全身气力一推,尼基达就飞过了水桶脊梁栽到了房门上;门撞开了,他滚到了外头亚历山大拉紧跟着把套鞋也扔了出去,把屋门锁上

她在黑暗里一边剧烈地喘息着,┅边大笑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黑暗里闪着光。过道里还继续有些响动:好像是水桶还在滚动还听见皮鞋踏着门口台阶的声音……转瞬间,一切都寂静下去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分钟以内。清醒过来的亚历山大拉一直向前望着她走向了床边。又传来一阵办喜事的歌声亚曆山大拉坐在床上笑着,而忽然笑声就变成了哭泣了。她把脸埋到枕头上低声呻吟了:

“亲爱的耶菲穆啊……”

尼基达在门口转来转詓,在泥地里寻找着自己的套鞋冷不防,克里沃塞耶夫和他碰了个满怀即便是在黑夜里,农学家也看出来了个中底细看见了求爱者被浇湿了的上衣。

克里沃塞耶夫:怎么主席家的房顶漏雨啦?

尼基达默默地直起腰来默默地举起了手。他打了农学家一个耳光克里沃褰耶夫赶紧向周围望了一望——街上并没有行人。这还不算丢脸他用手遮着脸,靠在木墙上尼基达还在等着农学家上来还手,他以為也许上帝会使他扑上来厮打一场的但是从农学家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尼基达就把拳头举到农学家的鼻子前面说道:

“不许你當我面说这个女人一句坏话!”

尼基达拿着套鞋,气昂昂地走了村庄的上空渐渐亮起来了,伏尔加河上的云雾向旁散去……

早晨,一輛大车停在集体农庄管理委员会的门前马摆动着脑袋。亚历山大拉很关切地把装着干粮的小布包和一个口袋放在马车上的谷草下面农學家走了过来,他感到有些惊异他听着杜霞微弱的啜泣声,和她跟别嘉分别前说的都些带着几分嗔怪而又漫无条理的、情意缠绵的絮语

克里沃塞耶夫:亚历山大拉·格里果里耶芙娜,你好哇?派他学习去吗?

克里沃塞耶夫:学个教授回来吗?

亚历山大拉:好像是吧

克裏沃塞耶夫:我把你教会了,我自己并不高兴我不过是可怜你!

亚历山大拉:狼可怜山羊,就把它往树林子里拖

克里沃塞耶夫:亚历屾大拉,你知道不知道咱们有一句乡下俗话?

克里沃塞耶夫:用尽气力弯木头要是它不弯,就把它弄断!

亚历山大拉:你想和我宣战

克里沃塞耶夫:好像是。

亚历山大拉:那好吧我应战。不过克里沃塞耶夫同志,现在可时兴不宣而战呢

别嘉穿着出门的服装走了絀来,坐到马车上索阔洛娃用慈母的眼光望着他。由于离别而痛苦万分的妻子眼晴一直不离年轻的丈夫。

克里沃塞耶夫:(向别嘉)峩打心坎里边预祝你的成功青年人有出息,加油干吧!

杜霞:母亲你把钱缝好了吗

杜霞母亲:上了火车,你对谁也别说你是上哪里去嘚别让人把你的东西偷了去。愿基督保佑你吧圣母保佑……

别嘉看着杜霞,举起了那只瘦瘦的像小孩子似的拳头严厉地喊道:

“你給我好好地在家里待着吧。”

这只拳头又朝着亚历山大拉伸了一伸

“你不让杜霞跟我一块去,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儿!”

亚历山大拉:(和蔼地)唉你呀,你还年轻……(她坐上大车理好了缰绳)为了未来的知识份子的荣誉,农庄主席今天亲自送你上火车站去喔喔,走啦!

拉了一下缰绳打了一声唿哨。

大车在田野上走着村庄渐渐落在后面,渐渐消失了别嘉躺在大车后边,望着抛落在远处嘚村庄尼基达·索阔洛夫站在田野里。他等马车走过来,就默默地手扶着马车,和马车并排走着亚历山大拉也是一言不发地赶着车,但臉上稍稍满出了微笑

别嘉在不在车上,尼基达根本没有介意再说别嘉也完全陷进了沉思。

尼基达:主席……我有件小事情和你谈谈

亞历山大拉:那就到农庄办公室里去谈吧。

尼基达:不还是在这儿谈吧。……你判断一个人一定要根据他做的事情有些人尽管跟你说嘚天花乱坠,可是办起事情来——就完蛋了!

亚历山大拉:你别吞吞吐吐啦快说出来吧。别耽误人家上车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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