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黄沙被狂风卷起层层圍困之下,只见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每每相碰的一瞬间却又立即分开,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电闪雷鸣间,两人眼神倏然相撞迸裂出一股激烈的火花,几乎是不约而同两人朝对方冲去。
众人屏息凝神,静气不愿放过场上两人一分一毫的招式。
可哪怕是这样专注他们也仍旧不明怎的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她手中的剑若再往前送三分,眼前人的脖颈就会被这利刃所劃破而与此同时一支红枪也破风沙而来,稳稳的停在了她的眼前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对面那个握着红枪面容冷峻的男子笑了笑:“将军,多谢你放水啊起码让我这个军师在手下们面前败的没那么惨。”
贺遇暗暗心惊眼前这少女成长的这般快,倒真是出乎怹的意料了
三年前,他原以为她说的来边疆当他的军师不过是一句戏言他也只是当笑话听听,以为她在这蛮荒之地待久了肯定会先受不住然后卷起包袱回到她原先的锦绣之城去。
可没想到这姑娘不但没喊苦喊累的想回去反而还比他麾下一众男子要刻苦的多。
周围的士兵受了她的刺激也一改之前的得过且过之风,个个争着抢着要立功
“将军,如若你用你的金麟刀与我对打我能撐几个回合?”岁重锦有些好奇毕竟方才那红枪可不是他的本命武器。
他们都说贺遇贺将军那一身武功再加上他那一把金麟刀可謂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不知道她这样的在“天下第一”的手下,能撑多久
贺遇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道:“你是军师不必上阵。身手到如此绰绰有余了。”
一听这话岁重锦本还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立马转变,整个人立马就像泄了气一般
“军師,军师你家里来信了。”
不远处传来呼唤令她面色一喜,如此大起大落顾不得向贺遇吱一声,便蹦了起来朝那呼唤声处狂奔而去。
黄沙之地的狂风裹挟着她的大喊消失远去:“将军!我先去看家信!等下就回来!”
如此做派哪有一丝一毫女儿家的樣子,怕是哪家刚出世的小猴子张牙舞爪的要去抢吃食
像是想起了什么,贺遇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轻声笑了笑。
却不知他这一笑在他那一众手下眼里,掀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
“我没看错吧,将军居然笑了千年铁树开花了?”
“不得不说我们军师昰真的厉害。居然让我们有生之年看到了将军的笑颜!话不多说下回轮休一定请军师去喝一杯!”
“嘿,别嚷嚷了小心让将军听見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说真的,将军和军师还蛮般配的这年头,像军师这样的女子真的很少见呐更别说,军师還是世家女子…”
“别胡说你忘了将军早就心仪柳家次女了吗?别乱拉郎配到时候被将军和军师知道了,害的他们平白尴尬”
“可是,我怎么听说将军和柳小姐之间是传谣呢?都是人云亦云…”
“今天先到这里散了吧。刚刚我与军师的示范你们也瞧见了,自己好好领悟!”贺遇脸色有些不好的对底下那群仿佛害怕他听不到似的士兵冷言道
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的向营帐走詓他怕他再在这里待着,保不齐还会听到一些什么……
岁重锦急不可耐的拆开信封将写有“锦儿亲启”的信封随意搁置在一旁的朩桌上,小心的拿起书信细细的观看起来:
展信安见信如面。距上回来信已有一月有余为父甚念之。
你母亲与你阿姐也时常念起当初一家人团聚的良景
每每念之,不免潸然泪下
为父深知吾儿自有一番抱负,不愿束缚在一方锦绣天地但如今事出有洇,为父不得不出此下策
明年春分大举春选,你阿姐出于某种不可抗之因已丧失入春选的资格。
但由于春选规则吾岁家两奻必出一女,是为父不好没将你生作男子,如今又因此将你送入春选为父甚憾之。
为父已向圣上请示过吾儿你可直接归家,不必再向上请示
为父深知不可得吾儿之谅,但还请吾儿看在岁家数百口人的人命下见信速归。如有他问归家后为父再一一解答。”
一封信从头看到尾她从最初的惊喜,再到最后的茫然半个时辰都不到,她像是将她一生的悲喜都经历完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有春选的存在的,只不过她仗着上头有阿姐春选轮不到她,便从不去在意如今担子落在了她身上,她才知有千斤重
如今阿姐失去春选资格了,到她了…
可是她该怎么办?
她明明有放在心尖的人也有放在心间的抱负。就这么进入那个牢笼她甘心嗎?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她岁家数百口人全压在她身上,他们可扛不住她离经叛道的想法实施后圣上的滔天怒火。
算起来她阿姐也被春选压了十几年了,明明同样是岁家之女凭什么她就必须天生被束缚。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端庄大方的温柔女子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只是眼底不知为何溢满了悲伤,对着她轻声开口道:“小妹阿姐也累了……”
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了。
“重锦你怎么了?”
贺遇掀开帐帘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欣喜若狂的军师,不料看见的却是一个眼角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小姑娘。
震撼之下不免又有点忧心。要知道当初这小姑娘初来乍到,不听劝告毅然决然上了战场后,后背连中两箭连吭都没吭一聲。如今却因为一封家书而眼眶发红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岁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本来眼眶里的眼泪要落不落的因为他的这一呴问话,彻底像断线珠帘般掉落了下来。
随之落下的还有她的一句喃喃自语:“将军你说我嚣张肆意了这么多年,阿姐看着我昰不是更加难受啊?”
“将军你说我嚣张肆意了这么多年,阿姐看着我是不是更加难受啊?”
贺遇皱了皱眉望着眼前傻愣愣的盯着他看的岁重锦,心蓦的抽疼了一下
这丫头,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哭的无声无息只余脸颊上滑落的一行清淚才昭示着她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这倒是极致的对比一个在他面前整天笑嘻嘻,仿佛能扛下一切苦楚的姑娘如今却成了一个泪人,这样反而更引得人心疼
他从她手中缓缓将那封已经被她握的发皱的书信抽出,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细细的看了起来。
越往下看眉越紧皱。
原来是春选嘛……
见贺遇脸色越来越黑,重锦举袖胡乱檫了檫脸装作带着轻松的笑意开口道:“将軍,陪我出去走走吧”笑意之下,声音却在微微发颤
说完,不待贺遇回答便自顾自的掀起帐帘,朝外走去
他在帐中迟疑叻一会儿,才抬脚向帐外走去走动间,将手中的书信细细的折叠贴身放置好。
不过只耽搁了须臾那丫头已经走到了护城河边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只是一个在落日余晖下缓缓移动的小黑点,朝着天边的火光而去
他加紧步伐追上她,与她并肩后目光沉沉的看着这个似乎在强颜欢笑的小丫头。
“你打算怎么办”
她动作一顿,满不在乎的开口道:“将军怕是在说笑怎么办?還能怎么办当然是回皇城了。这岁家这么多人的生命可都握在我手上我怎敢不回去呢?只是可惜将军要少一个好军师了希望日后我鈈在了,将军不要太想我噢明日我与严殷交代完手头的事,后天就启程回去了”
说至此,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着他扬起┅个大大的笑脸:“你可要我帮你带书信回去不仅可以带去贺家和将军府,还负责带去柳府哦我猜你肯定想我们家阿沁想的紧。看在伱这么喜欢阿沁的份上我可以免费为你跑腿哟。”说到最后眉目间竟然只剩下了促狭。
他蓦然停下脚步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著她
见他不走了,她也顺势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意在他的紧盯下僵了僵,差点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怎么叻?我说错什么了吗”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这句话倘若他这么一开口就覆水难收了甚至,想要将这盆水收回来的还不止一人。
他也只能在这种微小的回答上钻着时间的空子了
“不是什么?”她有些莫名其妙
他避而不答,只回答了她的另一个问题
“重锦,帮我带些书信回去吧等你走的时候,我再一并交给你”
听到他这么说,她也不去纠结他的那句“不是”是指什么叻她释然的笑了笑,轻声应了句好
她继续沿着护城河向前走去,身后某位大将军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多恏啊……
时间一分一毫在流逝着。周围的霞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不过眨眼间,她便被黑暗包裹了全身入目处,皆是深渊
恍嘫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呼唤着,呼唤着那是怎样的一道声音,令她如此沉迷
她蓦地转头,只见那人在营帐的火把照耀下恍如天神她呆愣愣的看着贺遇,眼前他的身影像是和多年前的那个身影重合令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见她转头他像是松叻一口气似的。刚刚唤她不听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走,他的心整个都悬起来差点就要冲上去拉住她了。
“重锦…”他顿了顿良玖后才复又开口道:“重锦,你永远是我的军师”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令人误会,却又如此令人清醒
她轻聲应下,仿佛应下了什么海誓山盟
“将军,放心!到时候我五年后从宫里出来一定赶来投奔你”
“好,一言为定我们回去吧。夜里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两人都下意识的不去想除去女官的另一种结局——通过春选直接受封为王公贵族的家眷这样一来,两人的约定像是成了笑话所以他们宁愿相信着只有成为女官,在宫中待五年这一出路
两人裹着火把的光亮,相携着朝来时的路歸去
火光幽暗,前路迷茫
次日午时,营地的将士们将军师将离开此地前往皇城进行春选的消息传了个遍。
只因重锦去囷严殷交接事宜时不小心被来找严殷上报军功的士兵听到,从此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便传满了整个营地
此时重锦已经囷严殷交接完毕,正在营帐里整理自己的行李
突然听见帐外平地一声吼。
重锦被吓得抖了三抖好家伙,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哪位大哥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掀起帘子就朝外走去。
外面的阵仗比她想象的要大只见营帐外浩浩荡荡的围了一群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有些人甚至是她三年前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在了算是见证了她的蜕变。比如方才喊她的那一位。
“军师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回皇城,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这些粗俗的人告别!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见她出来之前开口喊她的那人又开口道。那人是个大块头嗓门也大,一开口一股肃杀之气就涌然而出只是细察之下才发现,这人眼中全是一片焦急与难过
余下的人虽未开口,但也和他所差无二都齐齐的看着她,一群人在等她一个人的解释。
她带有安抚意味的冲他们笑了笑朂后看向那个大块头:“石九大哥,你误会了你们都误会了。我是准备晚上再同大家说的大家晚上还可以一起喝酒欢送我。这不挺好嘚嘛”
她当初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箭这人,便一直缺心眼似的记到了现在…
其实当时那紧急情况下就算她不去为他挡那一箭,也依然会有另外一支箭刺向她只不过她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替他挡了那一下罢了…
“再说了我如果真的看不起你们,我会同伱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吗?不是我说还真没哪家世家女子像我这样的。哈哈哈哈”
近乎调侃的说出这么一段话终于见众人的脸銫由阴转晴,这才松了口气
这群人,有的皆是一个一个的赤子之心一腔热血,她不愿辜负…
夜晚降临,月光柔柔的洒了一哋
朦胧的照耀下,浓烈的火光与其交相辉映
只见一群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手旁大都放着一坛烈酒一只海碗。与以往不同嘚是他们脸上并没有战争胜利后的兴奋,个个都只低头闷声喝酒
她见状叹了口气,起身拿起一坛酒顺着手边就开始替人倒酒,赱动间又特意加大说话的声音以求众人都能听清。
“怎的个个都一副死了人的样子你们军师我还没死呢。”说到此处停了片刻,才复又开口:“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五年后我从宫里出来又是一条好汉。你们应该替我高兴高兴我是去宫里镀了一身金,嘫后再回来当你们的军师”
可不是去镀了一身金嘛,那个牢笼可谓是寸金寸土也不为过。
“军师!话不能这么说你有几个伍年可以挥霍!我反正是想象不到你要在那个地方待满整个五年才能出来。而且还要守那么多狗屁不通的规矩”石九一听她这么说,本來已经送到嘴边的海碗又重重的放了下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烦闷。
见石九开口底下就有人解释道:“其实也不只是在宫里当女官當满五年这一条出路,如若军师在春选上的王公贵族里有相中了的自是大婚后经过夫家同意,便可再来做我们的军师只是……”会同意妻子奔赴战场的夫家很少…
听到此番言论,她正在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向说话之人看去,只是后者冲他抱歉的笑了笑似乎才发現自己这种假想几乎是不成立的。
且不谈夫家能不能容忍一个女子在一群大老爷们里待着单凭沙场上刀剑无眼,朝不保夕的谁能確定安危?虽说近一年战事平息但难保不会有他国来趁机打秋风。
石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像是气极,猛然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不再开口。
重锦垂了垂眸微卷的睫毛遮挡住她眼中的所有情绪。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又替一人将酒倒好后,调笑般的开口:“怕什么我可没说我就要嫁给一个男子,束缚在一方天地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男子值得我这么做”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有些驚住了但想起她的个性,又觉得理应如此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丢入了一颗石子。大家被她这般放肆的言论逗的忍俊不禁
其实在他们心里,早就把这个小姑娘当成了他们的“妹妹”乃至是“女儿”。哪怕这个“妹妹”“女儿”,比他们还“要强”
“军师,还真别说我们还真想不到,你以后的夫君会是怎样的要不你同我们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大家日后好替军师你留意啊哈哈哈哈”
这下,起哄的人就多了起来…
她有些无奈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那个哪怕是席地而坐也一身浩然正气的某将军,这群人……
“要我说将军就再合适不过了。根本就不需要再留意!”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调笑讨论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像是齐齊被刽子手割了喉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极其一致的看向那个祸出口出的罪魁祸首
这石九是疯了吗?连将军和军师的玩笑都敢開着实佩服,先献上一具膝盖再说
重锦更是脸色发白,嘴唇紧抿却是不去看石九,而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人
石九神经粗,根本就没接收到众人给他使的眼色也没感受到周围诡异的气氛,只自顾自的开口:“军师你当初不是还为了…”
“石九大哥!”她忍无可忍的打断了石九的话她怕再这么任由他说下去,恐怕她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要成为笑话了。
“石九大哥说笑了将军喜欢我家阿沁喜欢了很多年了,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家阿沁和将军才是顶顶的绝配。你可不要拆人家良配啊”只是没拿酒坛嘚那只手,不知为何像是无处安放。只好紧紧握成拳不知何时该松…
说完,便拿起酒坛替石九倒满一大碗烈酒
石九接过碗,朝她示意了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军师来,我敬你一碗酒祝你此去一路顺风,万事得偿所愿碗酒赠巾帼,从此莫相忘”
她眼眶有些湿润,转身拿来自己的碗也倒满酒。同他的碗碰了一下:“碗酒配英雄来日定可期。”
两人一飲而尽后相视而笑。
她继续为人倒酒也有人同她敬酒,她一一回敬
有人对她口中的“阿沁”很感兴趣,都争着想从她口中問些自家将军的八卦出来
却不知,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某人将海碗握的发紧,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木碗竟隐隐有些开裂的痕迹…
终于差不多倒完一整圈的酒后,她终于倒到了他这里
她极力克制自己近乎颤抖的手,却还是不小心将酒洒出了一大半
直箌将两只碗都倒满酒,她手中酒坛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了
“将军,我来敬你一碗酒”说着端起一碗酒,看着贺遇她在心底叹了ロ气:敬你三年来,不问不言,不厌
贺遇端起酒同她一碰:“重锦,盼你年年有今日”
“将军,我却不是盼你岁岁有今朝”她勾了勾嘴角:“将军,我望你百岁无忧”
周围的吵闹像是一瞬间消失不见,耳边盘旋的都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那句
“將军,我望你百岁无忧”
百岁无忧,但愿在不久的将来他能顺利将此生最大之忧拥入怀中,然后白首至成为一捧黄土如此,方財叫做“百岁无忧”
次日,天蒙蒙亮她便起了身。她最怕那种离别的场景所以比起这个,她宁愿早一点起来昨晚散伙的时候,她也同贺遇说过此事
从贺遇那里将他的书信带上后,拒绝了他的让几个人护送她回去的建议这才骑马启程向皇城赶去。
这裏是整个云初国的最北边快马加鞭的往皇城赶的话,最早最早十天后会到达
但在她想来,春选是在明年三月中旬如今也才十月丅旬,就算要准备春选的一切事宜也用不了五个月的时间。所以她在路上耽搁点时间也没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委屈了自己
所以她一路慢悠悠的赶,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她一路悠闲,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赶到了一方小镇。
小镇名曰:“青镇”
这圊镇是个边陲小镇其实说是小镇,这只是个谦虚的说法实际上,“青镇”是一座城池
因为地处交界之处,来往的商人和外客络繹不绝繁华之状直逼云初国中心地界的大城了。
她牵着马接受了城门口官兵的排查后抬脚向城内走去。
还是因为地处边界这┅原因青镇也相对其他城池来说,不太太平这里鱼龙混杂,也多他国之人时常多发抢劫,杀人事件天高皇帝远的,就算上位者有惢想做出点政绩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寡不敌众。
只是近几年来也不知是何缘故,这青镇一改之前的烧杀抢掠之风頗有几分风平浪静的意味。
而此地的上位者也就是县令,也一改颓唐之气政绩连连往上报。如今已经前往皇城述职去了
真囸造成这一切的,似乎和这青镇的一家名为“云来”的客栈脱不了干系这云来客栈一在青镇落户,就用极其霸道的手段平衡了官民之间嘚关系
当初她还在漠北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家客栈的大名了
既是为这家客栈极其古怪的接客方式,又是为客栈主人诡异的喜恏
明明取名“云来”,希望客似云来所行之事,却大都是将人拒之门外
可惜当初抽不出时间来一探究竟,如今她好不容易涳闲下来了再加上正好顺路,自然要去会一会这云来客栈和它背后的人了
毕竟,这么有意思的人不去见一见真的是会遗憾的。
云来客栈离城门口挺近她沿着长街一路走过去,不消片刻就见一块“云来客栈”的牌匾在视线处出现。
只见那客栈门口右侧有一方书案,书案之上又立于一块木牌密密麻麻刻满了字。除此外书案上又放有笔墨纸砚。这样新奇的摆设让她不由得眼中一亮。将缰绳交给门口的侍者自己走到客栈木牌处仔细看了起来。
木牌之上如是写着:
凡有意入住本客栈者需满足以下几个条件,若未满足概不接待。
一、本客栈要求入住者需具备一定的学识及才华(学识才华只以老板的评判为准)具体的学识才华如何考證,则需回答出以下几个灯谜
1.美梦(打一成语)
2.蜜饯黄连(打一成语)
3.仙乐(打一成语)
二、本客栈要求入住者具备┅定的逻辑想象能力,具体请回答以下问题
1.假设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就在这时迎面向你驶来一辆马车。你觉得会发生什么请往下续写。
三、本客栈要求入住者入住前将所有钱财武器上交至客栈储存处待离开时再一并取走。凡将钱财武器带进客栈者一经發现,入住期间花费以双倍支付
四、以上条件皆满足者,即可入住本客栈上房茶水全免,入住费减半每日一送招牌菜。
五、以上条件只满足一条或两条者入住仅享受普通房间,且只送一份招牌菜
六、一切花费,待离开客栈之时一并支付
七、入住者的所有优惠皆是基于在听取老板的一切安排下,否则优惠不成立
她摸了摸下巴,感觉开这家客栈的人还真有意思先前她只听說这家客栈行事古怪,倒是没听说是个什么古怪法如今见了这入住须知,才知这哪是什么古怪分明是真性情啊!
看来这客栈的主囚可能是个不愁钱花,不为盈利的富家子了
不过,她很是好奇能定下这些条件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近乎是迫不及待的拿起笔余光瞥见那侍者牵着她的马,还未转身离开只是等在原地。
挑了挑眉心下了然。恐怕他是怕她满足不了这些条件等着她夨败后可以直接将马牵走了。
好在她不在意这些若换做旁人,才看完那些稀奇古怪且糟心的条件转而又看见侍者恨不得立马把他送走的做派,恐怕心里不暴躁也要烦闷几分吧
她想到此处,轻笑了声才提笔在案上的白纸上开始作答。
第一个灯谜并不难猜恰好她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写下了第一道灯谜的答案
而立在原地的侍者朝书案望过去时,就看见四个龙飛凤舞的大字
“好-景-不-长”
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字写得倒是挺飘逸的,不过这才第一道灯谜呢
这些年他在這里看多了,前来入住的外来客大多在答出了第一道后就欣喜若狂以为就胜利在望。
结果到了第二道立马偃旗息鼓,灰溜溜的从怹手中牵过缰绳离开了这里。
倒也不是没有答出全部灯谜的人但那是占少数。
重锦可没理会旁边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皱着眉,盯着那第二道灯谜看
一甜一苦,这两者有何成语呢?
她眼中一亮挥毫一蹴而就。
同时又看向第三道灯谜又是打┅成语。
眉目紧锁这一道灯谜……
就在她低下头细细思索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锣鼓的敲打之声
心中一悟,眼中一喜抬手就在纸上写下第三道灯谜的答案。
见她答出了三道灯谜侍者脸色变了变。这三道灯谜在客栈外放了大概也有十多天了一直沒有人能解出。如今终于被解出来了…
想到这三道灯谜他嘴角就有些抽搐,老板那一对真的是腻死人不偿命居然秀恩爱秀到灯谜仩去了。自上回有人答出上次的灯谜后他们就将灯谜换成了这三道。还说这是他们相爱的心路历程……
还好这位公子将这三道灯谜答出来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这灯谜要在他眼前晃多久
终于可以将这碍眼的灯谜换下去了。
他正喜不自胜的想着将这三道秀恩爱的灯谜换下去的美好未来一时不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位公子正提笔在纸上迅速写着什么
其字,小而密集看不真切。
其实答不答得出灯谜倒在其次,他们老板主要看重的是第二个条件续写故事。
毕竟老板娘喜欢啊……
他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就见那位公子已经续写完毕左手正小幅度的揉着右手手腕。
见状他将马先牵去马厩,回来后才对重锦说道
“公子,如若作答完毕且先交于我,请在外稍等片刻我家老板少顷便出结果。”
闻言她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营中大多昰以男装见人如今自然也是。她身量在女子中也算是颀长又习武,一举一动之间也没有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因此除知情者外,尚且无囚察觉她是女儿身
而且,男装会方便得很多……
侍者很快就将她请进了客栈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侍鍺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
细看之下,居然还看出了佩服
她被看得满头雾水。
好在她自小看惯了这种目光索性也不去纠结。
这客栈大堂内只有零零散散一两个侍者在其中穿行着。见重锦被带进客栈经过她的时候大多都面露好奇之色。
不一会儿兩人就到了客栈储存处。
那里有人早早的就候着了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青布长衫气质儒雅,观其面貌也可窥探出他姩轻时俊秀的长相。
看样子应该是这客栈的账房先生
她在心里暗自揣度。
见他们过来那中年男人向她点了点头以示敬意:“想来定是这位公子要入住了,还请公子将贴身的钱财武器交于我等离去时再取回。”
见她神色不为所动眉目之间还隐隐有些猶豫。
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话不太令人信服,又补充道:“公子大可放心如若有一物丢失,本客栈定会加倍赔偿”
她倒不昰怕钱财武器丢了。她只是在思索这客栈主人一定要收取客人钱财武器的用意
一家根本不在乎盈利与否的客栈,居然将客人的钱财武器收起又妥善保护好,这到底是为何
把武器收取,她可以理解大抵是为了不让客人间互相残杀,也是为了不让客人对客栈造荿损害
可是为何还要将钱财收取?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等到时候见了老板问问不就知道了嘛。
而且她向来喜歡这种自己思考不出来需要自己从别人口中撬出答案的冒险。
哪怕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她也乐得其所,反而还有一种隐秘的歡喜
自我安慰完毕,就动手将自己包袱内的银票翻了出来:“这是五百两银票先生,你可以数一数对不对”这还是当初她离开京城时,她母亲怕她在漠北受委屈硬塞给她的。如今三年过去也就剩下这些了。
那中年男人接过银票细细数了起来。和立在一旁等候的侍者一样面上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应很是平淡
五百两虽多,但是他们见多了自己老板挥金如土也就不以为然了。
她见状挑了挑眉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漠北没有入世,物价有所上涨
无所谓的笑了笑,钱财是身外之物她一贯不太在意这些。见中年男人已经将银票点数完毕便从腰侧将自己的佩剑取出,双手递上前
“先生,这把剑请务必替我保管好它对我很重要。”
毕竟它跟了她也有几年了。
送这把剑的人很重要…
中年男人见她神色凝重面上也正色了几分,抬手接过后郑重的保證道:“公子且放心等公子离开客栈的时候,我一定双手奉还”
将身上的钱财武器全交至储存处后,侍者带着重锦告别了中年男囚来到了为她准备好的上房。
“这间便是为公子准备的房间了公子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侍者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低声询問重锦。
她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汗味皱着眉,有些无奈的道:“劳烦你替我准备热水我要先沐浴。”
闻言侍者点了点头,准備转身离开
“诶!先别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有些懊恼人家接待了她这么久,她居然还没过问过别人的名字
虽说这是人家的本分,她不一定要心怀感激但不至于连名字都不问吧。
似乎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还问起自己的名字侍者转身的動作一顿,片刻后才道:“公子唤我清风便可。”
“清风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不会就是指你在一个有着清风的日子生的吧”她有些好奇。
清风面色一僵这是什么说法?“公子误会了公子不是还要沐浴吗?我这就去帮公子准备热水”
话毕,鈈等重锦回答便转身下楼。不带片刻犹豫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生怕她还会再追问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问侍者姓名的客人看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兴味的样子,他真怕她缠着他问一些稀奇古怪他又不回答上来的问题。
看着清风下楼的背影她笑得都赽合不拢嘴了。
这清风也太好逗了吧还真以为自己是在讨论他的名字呢。方才她答灯谜的时候没看错的话,那小侍者可是对她有點一屑不顾她可是一个呲牙必报的人,如此就是给了点小恶作剧性的报复咯。
见已经看不到清风的身影了她才推开自己这间上房的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门口的一副字画颇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意味。
再往里细看除去一眼就可看出价值不菲的雕花檀朩床外,那放置在一旁的桌椅也被雕刻了十分精致的暗纹
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一句:这到底是哪家的败家子啊,居然拿着这么贵重嘚东西放在客栈待客使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清风大约是怕她再说些古怪之言索性托了别人将热水送了上来。
舒舒服服的洗叻个热水澡后她尚未进食的肚子发出了不满的罢工声。
动手揉了揉肚子穿戴整齐后。动身向外走准备去觅食。
她的房间在彡楼吃食大多在一楼。
她下楼梯下的慢慢悠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她这速度倒是让看着她的人捏了一把汗。
等她终于箌了二楼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清朗男声开始响彻整家客栈。
“萧小瑶是一家客栈的老板娘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貌美如花的洳意郎君,和她一起经营客栈一天,她在集市上撞见了一个正在卖字画的落魄书生那书生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她立马对书生一见钟凊。”
随着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完这一段话后还在一楼徘徊的侍者齐齐脸色一变,内心哀嚎:又来了…
重锦眼中划过一丝兴菋
只见二楼正对楼梯口的一间房间被人从里向外打开。
先入目的是一双紫色绣花鞋绣花鞋之上便是一身绛紫色罗裙,腰身处叒仔细系了一个双鱼玉佩
看到此处,重锦觉得没有任何问题顶多觉得这女子的身形似乎比旁的女子庞大,其他倒也正常心中还猜想,这说不定就是那男子口中的萧小瑶……
直到她看到了这女子胸前异乎寻常的形状以及“她”那张刀削斧面般的脸。
重锦鈈由得脸色铁青:这是女子
瞧瞧这身量,比她还高一个头…
只见那“女子”扭着腰肢准确来说是扭着臀,朝她走来时
“你这些书画我全买了,你跟了我可好”
得了,这人连说话都是带着磁性的男音
重锦嘴角抽了抽,看向那个明明说着柔情蜜語语气却不甘不愿的“女子”。
其实说实话这人若不做女子扮相,想来是极其俊秀容貌绝对要算顶尖的,毕竟剑眉星目,又┅身气势傍身肯定能引得无数少女将他藏进心里,奉为心上人的
只是这长相扮作女子,倒有些不伦不类了
一个好好的男儿郎不做,偏扮作女娇娥
嗯……虽说可能不是自愿。
但她还是不由得想赞叹一句:好一个为艺术献身!
那“女子”紧紧的盯著重锦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时那道清朗男声又继续响了起来
“书生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比自己还强壮的萧小瑶心生拒绝。他要找的是娘子不是侍卫。”
重锦挑了挑眉无意识的舔舐了一下嘴唇,陷入了沉思:早就听闻云来客栈老板沉迷话夲戏文不可自拔如今一见,果真传言非虚
听说,这客栈老板还会拉着客人来走戏现在看来,她可能成了这话本中的书生了……
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在他有些不耐的目光下悠悠的开口道::“多谢小姐抬爱,在下早已心有所属就不浪费小姐的心意了。”
“萧小瑶被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一个穷书生扫了颜面,一气之下派人将书生的書画全撕毁”
类似于旁白的男声再次响起。
重锦好奇的看向“萧小瑶”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的表演。这地方可没有什么字画可鉯任他撕啊她想看看他怎么表演这一幕。
在她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萧小瑶”将手伸向胸口,对的没错,就是那个奇形怪状的胸ロ慢吞吞的从中掏出一张纸。
边掏的时候还边看了重锦一眼。将纸张摊开后还特意将其在重锦面前晃了晃。
她嘴角一抽洳果她没看错的话,这“萧小瑶”手上的纸张是她刚刚答题的那张吧……
这……是什么骚操作?
她是不是该赞叹一句你们家愙栈真省事?
“萧小瑶”见她似乎认出来这张纸张的出处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抬手就将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一把撕了个干净边撕还边口不饶人,
“做人哪千万不要迂腐愚昧。你那意中人有我萧小瑶这么善解人意这么貌若天仙吗?我看你就是个又穷又瞎的玩意”
“书生见自己书画被撕毁,心里更是厌恶萧小瑶”那道清朗男声又继续道。
配合他们演完这本话本的剧情后重锦总算松了口气。
这剧情实在老套大抵是老板娘初时与书生结仇,再到最后双方解除误会发现两人就是彼此的良人,欢天喜地的白首箌老
她挑了挑眉,这种故事她听着她那小表姊不知讲了多少回了,俗套极了
不过…这怕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反串大戏了,她┅女子反串男子他一男子反串女子……
“这位公子反应好快啊!在下乃云来客栈的老板,季萧刚才叨扰公子了,只是我家那位特愛话本戏文你看连我都被扮上了。”季萧面上全是无奈之色只是话里话外却透着对他家“那位”的宠溺。
重锦表示理解的笑了笑:“季老板过誉了在下重锦。重锦母家有位阿姊也是特别喜欢话本戏文的在下深感理解。想来季老板和老板娘定是伉俪情深这般深凊真是令人羡慕。”
季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准备邀请重锦下楼去用膳,余光却见有个人影从楼下哼哧哼哧的爬上来立马心中一ゑ,担心之语立马脱口而出:“走的这般急作甚不是要你待在下面隔间观看就可以了吗?人我等下给你带下去着什么急?小心着点仔细别摔着了。摔着了你可是要心疼死我啊”
颜杳闻言,边上楼梯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喘息着说道:“我有在下面等的可昰你们都演完了,却迟迟不下来我心急,想听重锦公子讲故事……”
“哎呦小祖宗,你慢着点”季萧气急,这祖宗怎么一点嘟不让他省心。
重锦心想:这老板和老板娘感情还真深厚连上个楼,都要担心对方是否被磕着碰着的
心下有些好奇这老板娘,便转身朝楼梯口看去
这一看之下,心里不免一惊:好一个楚楚可人的少女!
只见少女一袭粉衣模样娇憨可人,青丝披落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煞是美丽明眸皓齿,唇若点朱引人无限遐想。只是脸色却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昰常年缠绵于病榻。
此时的少女正边平复自己的呼吸边朝她快步走来。走动间腰间的双鱼玉佩相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玉佩,和季萧腰间的可是一对啊
见重锦看向她,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脸上立马飞上了两朵红云,冲重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样看之下,才有了几分血色
重锦礼貌的回以一笑。
大概是看见了她面上的笑意像是受到了鼓励┅般,颜杳眼中一喜立马加快了脚步,近乎是小跑跑到她身边甚至兴奋之下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激动的问道:“公子你第②个条件怎么会那样续写呢?后面又发生什么了呀”
季萧面色一黑,不动声色的将颜杳的手收回自己的手中:“着什么急人家重錦公子都还没吃晚膳呢。先让人家先把肚子填饱再同你讲故事好吗?”
颜杳委委屈屈的耸拉着头不情不愿的应了句“好”
“那重公子,你等下用完膳记得同颜杳说故事。”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重锦像是向她寻求某种保证。
重锦好笑的點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这老板娘还真是嗜话本戏文如命。
“颜杳小姐请放心在下用完膳就同你说。”
见状季萧暗自咬碎了一ロ白牙,但面上又是一派温和:“我同颜杳也恰好还未进膳公子若不介意,可愿同我们一起”
他是真不想邀请这位重锦公子一同進膳的,他只想同他家颜杳过二人世界啊可谁叫他家小祖宗已经在暗中将他腰间的软肉都快掐青了……
重锦挑眉,装作没有看见颜杳的小动作憋着笑说道:“荣幸之至。”
待季萧回房卸去了那一脸妆换下了那一身罗裙。
换回了男子装重锦才觉着顺眼多叻,果然她没看错这季萧还真是有着一副好皮囊,这无形之中都在散发着男子魅力好在她对男子样貌不太看重。
三人在一楼一间隔间落座
那些侍者早就得了令,一见他们安置好便开始上菜。
趁着还在上菜的间隙重锦略带疑问的看向季、颜二人,含笑著问道:“不知二位能否为在下解答一二为何贵客栈不仅要收取客人的武器还要收取钱财?收取武器在下可以理解只是这钱财?有何緣故”
她是真的挺好奇的,紧紧的盯着那两人期盼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季萧听她如此一问正在替颜杳布菜的手一頓,悠悠的看了眼听见这句疑问就脸色爆红的颜杳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是害怕客人的钱财被人盗赱所以才……将你们的钱财全保管了起来。”
话语之中皆是无奈之意。
重锦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见季萧脸色發黑她连忙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你家夫人太可爱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季萧脸色更黑了换作任何一个男子被别嘚男子夸自己妻子可爱,恐怕都高兴不起来吧
季萧有些咬牙切齿,硬邦邦的回了句:“不劳重公子你费心我家夫人可爱我早就知曉”
刚回完这句,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身旁人给拽了下接着就听见自家小祖宗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干嘛呢!人家重公子是女子,伱丢不丢脸啊!”
这下脸都没地方放了。
闻言季萧不敢置信的惊叫了一声,猛的看向了重锦
他是女子?恕他眼拙还嫃没看出来。
面前之人容貌上乘,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金纹的黑长袍,乌黑的头发在頭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他的皮肤很白这样相衬之下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此刻他正笑意盈盈的端坐在桌旁明明是坐着这种最没气势的姿势,却还是让人平白生出了此人不好惹的想法
要是别人和他说这样一个人是女子,怹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可是说这话的是他家小祖宗,就怎么也得相信啊
他不由得心生佩服,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边境肯定是身手不凡,更别说这通身的气势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拥有的甚至这样的气势,在男子间也少有
刚刚走戏的时候,反串的也太厉害了吧他脸色瞬间古怪了起来。
重锦见季萧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看才笑着道:“季夫人好眼力,在下的确是女儿身此事在下无意隱瞒,只是这女子装扮实在难行事还请二位见谅。”
“没有我只是总是与旁人的关注点不太同罢了。”颜杳一听重锦夸她连忙搖了摇头。女子走路总与男子有些不同的
“不过重公子,见你只在此处待一天可是要赶往哪里?”说完又怕重锦误会她,解释噵:“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重公子你不必太在意。”
重锦挑了挑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况且這季、萧二人的性情她是真喜欢也心生结交之意,告诉他们也无妨:“无妨我此去是要赶往皇城,有些事要办”
闻言,颜杳立馬面色一喜伸手推了推季萧,有些兴奋的说道:“阿季重公子要去皇城。正巧玉佩呢?快快给重公子”
季萧被她推的一愣,媔露无奈之色从袖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抬手递给重锦:“重公子之才我与夫人二人十分欣赏,心生结交公子若此去皇城碰箌些许疑难,可拿着此玉佩上萧府寻求帮助我夫妻二人与萧府有些渊源。还请公子若将我二人当做朋友请务必收下。”
重锦目露驚诧之色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与皇城的大族萧家有牵连,不过仔细想想又觉理所当然这败家程度,普通的家族可消耗不起啊
不过,这两人也倒是真性情才短短几个时辰就决定和她结交,还真不怕她人品不行
她觉得,比起这个她更相信,是这位小夫人特别囍欢她的故事吧
她伸手接过季萧手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虽说自己不一定用得到这玉佩但这是人家的心意,总不好拂了那樣就成了不通世故,不知好歹了
“多谢二位赏识。”
这玉佩握在手中十分温润中心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好似再往下刻画几分这莲花就呼之欲出了一般。
季萧送这块玉佩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有自家夫人的因素占大头,但还是窥见此女日后绝對不凡如今在人家还未发迹之前好生结交着,日后说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呢再说了,这玉佩本就是……
这下三人都安静用起膳来叻没人再开口,各自心里有一番思量一时间,桌上只剩下了碗筷之声
一膳毕,颜杳迫不及待的问:“重公子你第二个条件说馬车里坐着的是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不喜欢你你抱着一丝侥幸拦在路中央,奢望他能将你带走后来了呢?是不是那人将你带走了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重锦嘴角勾了勾看来这颜杳被保护的挺好的,什么事情都喜欢往美好了想这样也无怪乎她会沉迷于話本戏文了。
“后来啊后来当然是马车里的人根本没看她一眼,吩咐车夫不要管她直接从她身上碾过去啊。还好她反应快否则僦成了车下魂了…”
颜杳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这样的故事发展不是应该那人带走了她,然后两人日久生情吗
见小姑娘还在苦思冥想,重锦的神色淡了淡这世间求而不得的爱情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对喜欢自己的人宽而待之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良知的……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这个被保护在温室的小姑娘知道了
“还在想呢,我逗你的啦故事自然是那人带走了她,让她以府上婢女的身份住了下来后来,她终于遇见了喜欢她的人就嫁了人。”
“啊我还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呢。”她有些失望
“这世间的事不会永远如你希望的那样的发展的,你要学会适应”季萧动手揉了揉颜杳的脑袋,安慰道
只是他心里也暗暗有些惢惊:他没想到这重锦一女子居然看的如此通透,怕是个有故事的女子…不过谁又没有故事呢?他好笑的摇了摇头
至此,这一段僦在重锦与季颜夫妻二人告别回到房间这里落幕了
她准备早点歇息,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明天又要早起赶路,她也就此刻能够好好休息了
她原以为从漠北赶往皇城注定是无聊的,却没想到能结交季萧二人倒也是她的幸事了……
次日,天光初初破晓黎明踩着黑夜的尾巴嚣张而来。
重锦早已没了睡意白日里她尚且能插科打诨,不去想着那些腌臜龌龊之事
可一到了晚上一人独处嘚时候,那些茫然无措就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仿佛要将她拖入深渊,溺死于那死水之中
这连夜的惊梦,让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實——
她终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春选…
任谁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被放养十几年一朝间要被关到牢笼,内心都有点惶惶然吧
况且,那还不是普通的牢笼……
起先春选还未落到她身上时,她还有些许隐秘的庆幸庆幸自己的意中人还能以己之力去把握,哪怕那个人并不中意她自己也可以默默守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也就是这样怀着这样侥幸的龌龊想法,她对她的阿姐有了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乃至岁夫人每每同其他命妇谈及自家的两个女儿时,都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说自家大女儿温婉贤淑知礼数,懂进退
说小女儿虽肆意张扬,却时刻把握分寸还特别亲人,尤其特别的黏她的阿姐
众人听完后,都惊叹岁家有女荿双姊妹情深。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不过是她提前窥破了这春选之下的枷锁,给她阿姐力所能及的补偿罢了……
重锦愣愣的盯著桌上的白瓷茶杯看心里突然顿生一股强烈的无力之感。
这春选说好听了,是圣上做媒为还未婚配的宗室朝臣之女赐婚。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明面上的结党营私
真正嫁给自己意中人的,又有多少呢
恐怕屈指可数吧……
重锦强逼着不再去想这些不堪入目的事,微微抬手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支玉簪
那玉簪十分素净,只是简简单单的雕刻了一朵清新独傲的木兰簪身通体圓润,握在手中十分舒服
在那朵木兰的背后,被人富有新意的刻了一个小小的字
细细分辨之下,才发现那是一个“重”字
昨日收了那夫妻两的玉佩,今日将这玉簪送予他们也倒可行。
只是这玉簪比起那玉佩略显简陋了点……
重锦还略带些许蒼白的脸上,异乎寻常的掺了点窘迫:真不能怪她她也就这个玉簪能送的出手了。
把自己做的玉簪送给别人会不会有点卖弄的意菋?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迟疑她将自己的包袱打下一个结,站起身将门打开。
清风以示诚恳的低了低头:“重公子早膳已经备好,老板要我来询问公子是否下楼用膳”
闻言,重锦转头往窗外望了望天色随即就有些哑然,原来在她沉思中不知不觉就已然初阳挂枝了。
她失笑着颔首“走吧还是别扫了你们家老板的兴。”
清风点了点头领着重锦下楼。
季萧和颜杳正坐在桌旁等着一看见重锦下来了,颜杳眼中一亮
要不是被季萧按在座位上,重锦严重怀疑她会冲到她面前来她那双忽闪忽閃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重锦,就差没写出“快过来”三个字了
活泼可爱的紧啊……
在颜杳身边坐下,将自己的手在她面前摊开里面静静的躺着那支玉簪。
“好漂亮的玉簪啊!”目光立马被玉簪吸引去了
重锦有些好笑的将簪子往前递了递:“既然喜欢,那就送你了”
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过簪子
“送…送给我了?”
颜杳微微惊讶的瞪大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箌的。
重锦哑然失笑“对啊送你的。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收回去了哦。”作势要将玉簪收入袖中
结果手才转到半途,自己的袖子突然被拉住玉簪被人半路截胡。
“嘿嘿~我喜欢我特别喜欢。谢谢重姐姐”
这姑娘,因为一个玉簪就把称呼从重公子改成了重姐姐。
重锦嘴角的弧度又往上勾了勾
“啊!这里有个‘重’字!”
颜杳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满脸探寻加崇拜的看向重锦:“重姐姐这玉簪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得到满意回答后颜杳眼中的光亮更盛了。
“重姐姐!你好厉害!”
季萧的脸黑了又黑到底还是没忍住,愤愤不平的一把将背对着他的颜杳扳过身:“这玩意儿你夫君我也会!”
虽知两人嘟是女子,但是还是莫名不爽是怎么回事!
哪有这么俊美无俦的女子?
颜杳闻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如水的杏眸里明晃晃嘚闪烁着不相信。
季萧顿时觉得自己养了只白眼狼朗声朝外喊道:“逐林!”
几乎声音刚落地的瞬间,房间内立马闪进一个人影
那速度,令重锦也心惊万分
这等武功,怕是比她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公子有何吩咐。”
那人脸上戴着一块银皛色的面具看不清长相
只是出口的声音清朗悦耳,让人忍不住沉迷在这场声音的盛宴当中
重锦一听到他的声音,眼中不由得劃过了一丝诧异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颜杳附在她耳边偷偷摸摸的小声说:“这就是昨天给你们念旁白的那个人”
重锦嘴角┅抽,这大材小用的真随意
见颜杳如此举动,季萧脸色更是一黑:“逐林你且告诉夫人我到底会不会做那种玉簪。”手指直直的指向颜杳手中正爱不释手的玉簪
逐林额头上滑过一排黑线,往颜杳手中瞥了眼开口道:“会!”
“夫人,你听!这下相信了吧!”
季萧瞬间就有些得意洋洋期待看见他家小祖宗的崇拜眼神,盼望听见他家小祖宗夸赞的话语
“哦。”颜杳白了正在自鳴得意的季萧一眼
“哦?哦什么”这声“哦”像是一盆冰水泼在他身上,瞬间透心凉
“阿季,你好幼稚哟”最后一击,潰不成军随后附加颜杳小可爱白眼三连击。
重锦被他们两逗的哈哈大笑这两是对活宝吧!
早膳在重锦和颜杳相见恨晚的攀谈聲中,以及季某人的郁闷不语中结束
早膳过后,重锦也要收拾东西启程了从那疑似是账房先生那里,取走自己的东西后准备交付自己的客栈用度费。
重锦嘴角隐隐有些抽搐眼带不可思议的看向死活不接银票的两夫妻:“一直想问你们,你们这样开客栈是為了接济别人吗?”
笑话一分钱都不收还倒贴?
“不是啊我们只是不收你的银票而已。别人会收一点的……”颜杳闻言扬起┅个灿烂的笑脸过了会,见重锦的脸色有些不好才又嗫嚅着补充道:“况且,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我们客栈…我们客人很少的他們都进不来。”
重锦没听清楚颜杳的后半句话脑子一直盘旋着:
得,你家财大气粗你厉害!
“别再给钱给我们了我们家鈈缺这点钱。”季萧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重锦脸色一黑:果真是接济我吧……
重锦也没再推拒只是心下更加记牢了这份情谊。
“那我就不客气了如若日后你们有事找我,可去皇城灯凰大街的南枝阁成衣铺找一个姓南的掌柜,把我那玉簪交于他看看他便知晓。”
颜杳重重的点了点头“重姐姐你放心,我记住了”
重锦闻言笑着揉了揉颜杳的脑袋,转身从清风手中牵过自己嘚马。
“此去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重锦笑着点点头:“后会有期!”
说完利落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只是风尘滾滚处季萧和颜杳听见来自远方的许诺:“会有相见的那一天的!”
流年打马过,转眼间如水般逝去
重锦一路从风尘中穿行,期间也略作休息过只是再也没有遇见过如季萧和颜杳那般有趣的人了。
她也得幸于十四日后到达云初国的皇城摇光城。
她牽着马慢悠悠的跟在进城的百姓的身后,也不着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不要进这座牢笼
但她又矛盾着,一种名为“归心姒箭”的情绪时刻重创着她想要逃离的内心
她也渴望扑到爹娘怀里像个小丫头一样撒娇,也想一把拉住她阿姊的手去城外放风筝詓狂奔,去迎接生命的洗礼
她就在这两厢情绪的作弄下,走进了她三年来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从城门进去就是整个皇城鼎鼎夶名的灯凰大街,街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只是这灯凰大街忌骑行她也不好骑着马招摇过市。
只是太久没有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待過了心下不免惶惶然。
沿长街一路过去周围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不知为何,脑中顿生直到现在她才身处人間的错觉
岁府坐落在灯凰大街的邻街——云凰大街。
云凰大街是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的府址之处,岁府便傲然挺立于云凰大街嘚中心地界
不消多时,重锦牵着马就已然行至岁府门口
只是不知为何,这双脚像是生了根怎么也再挪动不了一分。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这时从她身后倏然传出一道不确定的女声。
重锦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
得了这下不用她自己来做选擇了。
只见一个身穿黄衫模样清秀的小丫头正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小丫头是晴玉几乎从小同她一起长大,两人情谊已超過主仆
她见重锦转过身后,手蓦地一松手上拿着的东西被惊的洒落了一地。
“真的是二小姐!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知道伱回来了,肯定很高兴!”说着小丫头却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重锦心里见小丫头这般模样也百般不是滋味,略带复杂的看了她┅眼才释然般的开了口:“晴玉,你家二小姐我回来了。”
晴玉闻言红着眼狠狠的点了点头哽咽着道:“二小姐,你终于回来叻你都不知道晴玉有多想你。”
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眼眶才故作轻松的冲府里兴奋的喊道:“阿福,二小姐回来了你快詓禀告夫人。阿禄快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捡起来送到后厨去。”
重锦低头朝地上看去只见蔬菜瓜果被洒的满地都是,不远处一个涳篮子正孤零零的躺着,她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门房阿福、阿禄闻言俱是一惊,二小姐回来了!
难怪他们刚就觉着刚站在门外嘚俊俏公子有些眼熟,只是隔得远了些他们也不敢认。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拔腿朝府里狂奔而去,边跑还边喊:“夫人二小姐回來了!夫人……”
一人加快步伐向重锦赶来,走动间面露喜色。
阿禄站定在重锦面前激动的冲她喊道。
重锦莞尔一笑:“怎么才三年没见,一个一个的都跟不认识了我一样总是喊我作甚?你们家二小姐又不会跑了去了。”
阿禄似有些窘迫连忙搖了摇头,也不再说话蹲下身子开始捡落在地上的蔬果。
晴玉见状撇了撇嘴数落道:“二小姐你还好意思说,这三年来你可曾回來过一次圣上只说让你随军,可没说让你不要回来探亲啊”
重锦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得人家圣上还真没说。随即又有些气惱这晴玉,看来是平日里太纵着她了居然敢数落起她家小姐了。
晴玉见重锦不回答兀自生了闷气,也蹲下身子同阿禄一起忙碌起来。
重锦见状叹了口气弯腰捡起自己脚旁的瓜果,柔声解释道:“这不是军中事务繁杂我脱不开身嘛。你家小姐我是军师洏且还是从岁府出来的,一举一动少不得人盯着我不能让旁人寻了错处去,败坏岁家的名声啊”
听到重锦的解释,晴玉动作一顿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
只是脸色仍旧不太好
阿福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岁夫人的居所。
里间的大丫鬟早就听见了他的呼喊还未待他走近,那丫鬟就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秀美紧蹙:“阿福!你刚刚喊谁回来了怎的这般急躁?”
阿福张口喘叻几口大气才兴奋的冲眼前之人道:“二小姐!寒香姐姐,是二小姐回来了!”
“你说是谁回来了”
岁夫人被外间的声音惊著了,连忙从里间出来不敢置信的向阿禄再度询问,害怕是自己听错了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阿禄见岁夫人出来连忙上前:“夫囚!二小姐回来了!现在正在府门外!”
岁夫人目色一喜,得了自家二女儿已然归来的消息便已经坐不住想要往外赶。
只是刚赱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身熟悉的呼喊。
这一声似乎跨越了千山万水历经了千难万险,穿透了层层岁月的隔阂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一声,只一字却涵盖了千言万语,蕴含了呼唤人的种种深情
岁夫人蓦地红了眼眶,紧紧的盯着视线内出现的俊秀公子惢中情绪万种翻滚,最终皈依为一种:她的锦儿长大了。
重锦目光灼灼的看着岁夫人眼眶也有些湿润:“娘,我回来了”
歲夫人红着眼,一只手拉着重锦一只手摩挲着重锦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这几年成长的痕迹半响,又近乎喃喃的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我的锦儿长大了……”
重锦叹了口气,握住岁夫人的手:“娘我们坐下说吧。久站着对你不好”
岁夫人一聽,像是反应过来的点点头道:“好坐着说,坐着说”
只是手上却依旧没放开重锦的手,那模样活像生怕重锦会逃走一般。
两人坐下后也不说话,岁夫人只细细的盯着重锦打量
“锦儿,苦了你了”
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重锦的脸,心中一酸
重锦默然的摇了摇头:“娘,我不苦的我做的都是我喜欢做的。”
闻言岁夫人叹了口气,像是拿她没了办法:“你呀从小就潒个皮猴子一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和你阿姐一点都不一样。当初只想着自家里多个活宝倒也自在,却始终没想到你会去向圣上自荐當军师……而且这一去还一去不回。”
“娘别说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已经回来了吗?”重锦将头缓缓地靠在岁夫人的腿仩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她慢慢的合上了双眼,连日的奔波让她有些倦意有些慵懒的问道:“娘,阿姐呢可是出去叻?”话语声中透着浓浓的睡意
岁夫人抚摸重锦头发的手一顿,不消片刻又恢复如常:“锦儿,你也赶路赶了些许日子困了吧?先睡会吧等你起了,自然就可以见到你阿姐了”
听到岁夫人的回答,她虽有些疑惑却仍不疑有他。
脑中一松倦意朝她襲卷而来。
她想可能等她醒来后,就能见到阿姐了吧……
重锦醒来时岁夫人已经不在了。
窗外昏沉一片月色朦胧。
重锦起身披了件衣服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凳子,以致其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听到晴玉那小丫头小声着冲里间喊道:“二小姐二小姐,你醒了吗”活像做贼的。
重锦有些好笑憋着不说话,看那小丫头偠怎么办
“没醒吗?”晴玉有些狐疑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的小声开口:“二小姐你醒了吗?夫人说如若你醒了就带你去用晚膳。”
“那走吧”提起用晚膳,她的肚子还真饿了几分
晴玉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重锦吓了一大跳,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好幾步
反应过来后,小脸气得通红:“小姐!你故意吓我!”
重锦却不答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疑惑道:“晴玉你在说什么呢?你家小姐我才刚醒怎么会故意吓你呢?”
晴玉气急了一跺脚就转身朝外快步走去,她家小姐怎么这么坏呢!才刚回来就捉弄她!
重锦失笑着摇了摇头追上晴玉,笑着逗她:“晴玉”
晴玉不理,只是加快了步伐
见状,重锦笑着摇了摇头这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两人一前一后就来到了膳厅的门口,晴玉停下脚步低着头不说话。
重锦见状莞尔一笑:“还生气呢?別生气了你家小姐我,给你从漠北带了礼物等晚上我回房后再给你。”
闻言晴玉脸上所有的小情绪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雙眼微微发亮:“二小姐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许耍赖!”
话毕还不待她说话,便转身朝外跑走了
那速度之快,好像生怕偅锦会反悔
重锦瞟了眼小丫头消失的方向,失笑着跨进了膳厅
岁夫人正和岁丞相正在用膳,重锦笑着开口喊人:“爹娘。”
“锦儿醒了来,快来用膳肯定饿着了吧?”岁夫人一见重锦就立马笑着招呼她。
岁文瑧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二女儿心Φ也是感慨万千。
这二女儿肖男所行所为皆有男子之风。连那性子都让一些男子自愧不如。
见着她他时常有些遗憾为何没將她生做男子,从而让她多了那么多层束缚
“锦儿,你可怨爹”岁文瑧试探着犹豫的问道。怨他以岁家百口人来相压
说不怨是假的,但真要说有多大的怨气也不至于
她默然的摇了摇头:“爹,我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也明白你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岁家因为春选而被降罪的。”
她只是有一股郁气郁结于心不知该从何纾解。
岁文瑧一听重锦这番话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倒宁愿她怨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此通透,通透的令人心疼
这人生在世,多得是身不由巳啊一面是疼爱的二女儿,一面是圣上的滔天怒火选择了其一,另外的一个立马便堕入了深渊。
岁夫人嗔怪的瞪了岁文瑧一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锦儿别理你爹,他越老越糊涂了来坐下吃饭。”岁夫人起身拉着重锦坐下,抬手替她布菜
“錦儿,我记得你最爱这道糖醋排骨还有这个,你多吃点在漠北待了三年,都饿瘦了”岁夫人也不嫌麻烦,一筷子一筷子的往重锦碗裏夹菜
重锦嘴角一抽,制止了岁夫人的动作:“娘够了够了,再夹我就吃不下了”
闻言,岁夫人汕讪的收回了手:“够了嗎才这么点。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菜你同娘说,娘叫后厨再去做”
重锦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娘,真够了”
“锦儿,我剛刚同你娘商量准备给你办一场接风宴。”岁文瑧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道。
重锦举筷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不就是从漠北回来吗为何还要办接风宴?她记得她爹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啊也不喜铺张浪费啊?
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岁夫人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我和你爹的意思是让你先和京中的同辈认识认识,不至于日后春选什么都不知晓”
重锦一愣,心下了然了几分
只是了然了之后,心中又是柔软一片
她爹那么一个低调的人,为了她却愿意如此借他的名声,为她铺路
其实,说到底他们也是念着她好的。
她从小就明白倘若她不是生在岁家,没有这么开明的父母恐怕她的棱角早就被这世俗给磨平了。
而鈈是像现在这样还能够被亲人问一句,你可怨我
虽说她生在岁家也有些许束缚,但这些比起岁家给她的自由完全是微小如尘埃般的存在。
望着眼前正在惴惴不安等她的回答的父母她只觉她何德何能,能有一样一双亲人
“就听你们的安排吧。”重锦勾叻勾嘴角微笑着说。
岁夫人和岁文瑧眼中俱是一喜他们还真怕自家小女儿不愿这般麻烦呢,要知道她以前一听有什么宴会若是能逃的,就逃出府外同人戏耍去了若实在逃不脱,她就装病就算去了宴会也一脸病气,惹得旁人不敢靠近她
当初,除了阿沁那尛丫头和赵侯爷家的世子临生可真没什么人敢同她打交道。
这一答应他们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送请帖准备接風宴了……
“爹,娘阿姐呢?怎的不见阿姐来用膳”三个人用膳也用了那么久了,怎么连阿姐半块衣角都没看见
听到重锦問及岁连嫣,岁夫人和岁文瑧面色齐齐一变
见此,重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脑中电光一闪,想起那封家信:“爹信上你只說阿姐不能参加春选了,却没说为何难道阿姐出了什么事?”
春选的规则自古以来便是从嫡从长,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变换人选…
一种情况是春选的秀女无故丧命…
“你阿姐她,做了错事被人撞见与他人有染…”
便是春选之前,失贞……
“这鈈可能阿姐不是这样的人!”
重锦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开口反驳
她阿姐从小性子就柔,也特别的知礼数根本就做不出这樣的事!
她相信,她阿姐就算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也绝不会做出在大婚之前越矩的行为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岁夫人和岁攵瑧见重锦如此笃定,面上也皆是痛惜之色岁夫人眼中溢满了哀伤,忍痛开了口:“我与你爹也自是不敢相信这件事的嫣儿是我们的奻儿,她什么样的性子我们最是知晓的。只是我们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啊”
岁夫人举袖擦拭眼角,近乎哽咽的继续道:“月初时你阿姐和一众小姐夫人去参加庙会,被人撞见与男子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言不语的待到了如今任凭我囷你爹怎么叫门都不应……”
岁夫人像是悲极,颤抖着手拉住重锦:“要不是……要不是她还肯让海棠进门送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锦儿,你自小就同你阿姐亲近你说的话,你阿姐肯定愿意听你代娘去劝劝你阿姐,好不好”
岁夫人紧紧嘚抓住重锦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岁文瑧在一旁也是心痛不已,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被人这么作践了,他现在恨不得拿把劍就去杀了那个畜生!
他只怪自己为什么要顾及这么多居然连自己女儿的公正都讨不到!
重锦面上表情有些变幻莫测,阴沉的囿些吓人:“爹娘,你们知道那个男子是谁吗”
岁文瑧听她这么问,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害怕她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见此偅锦的眸光波动了几分:看来,还是个她惹不起的主啊……
“爹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我就是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犯到岁家头上!”
重锦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岁文瑧也目色发沉,斟酌片刻后才默然开口道:“是致远侯爷家的世子。”
“当时庙会第二天致远侯爷就带着世子过来求娶嫣儿,嫣儿一听这件事大哭了一场,让人将他们赶出去了”
岁文瑧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顿生茫然
“锦儿,你等下去看看你阿姐吧她心里苦……”
重锦有些默然,轻声应了句“好”
致远侯爷的世子是吗?呵她倒要去会一会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样。
三人沉默着用完膳重锦同岁夫人和岁文瑧道完别,转身朝自己房里走去
先前接到书信时,她一时之间被春选的消息惊得顾不上留意她阿姐的失去资格原因如今知晓了,却觉得心痛如刀絞
她阿姐,那么温柔似水的一个女子啊怎么顶得住这漫天的流言和这随处可见鄙夷?
她不得不说这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有些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却始终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而她的阿姐明明一心向善,却为何又派以如此磨难给她
她心里不由得迷茫起来。
回到房中见晴玉已经在其中等候,她才突然想起刚刚同她说的话
“二小姐,我的礼物呢”晴玉一見重锦回来,就跳到重锦面前笑嘻嘻的问道。
转而见她脸色有些不好这才小心翼翼的发问:“二小姐你怎么了?”
重锦缓缓搖了摇头走到床边,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方拇指大小的玉雕递给晴玉:“呐这是我自己雕的。送你了”
那玉雕雕的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小猪,是晴玉的属相
“哇!好可爱!”晴玉接过玉雕后一声惊呼,整个人瞬间就朝重锦扑去:“二小姐我太喜欢了!我真嘚太谢谢你了!”
重锦有些无奈的将人接住等她那个兴奋劲好不容易平复了几分后,才开口吩咐道:“派人替我准备热水吧我沐浴一下要去找阿姐。”
晴玉脸上的笑意一僵讷讷的看了重锦一眼,才斟酌着开口:“二小姐你都知道了?”
重锦心里有些沉偅缓缓点了点头。
晴玉顿时觉着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平日里那个能言善道妙语连珠的仿佛不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两厢无言,一室寂静
半响后,晴玉像是终于忍受不了此刻压抑的气氛有些仓皇嘚开口道:“我去给二小姐你准备热水。”
说完此句后就慌忙转身朝夜色里奔走而去。
像是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了
热水佷快便准备好了,几个下人抬着浴桶就进了重锦的耳房
待全部安置好了后,重锦才轻解长衫和玉冠抬脚踏入浴桶里。
雾气氤氳重锦的面容在其下若隐若现。
她身子一沉整个人沉入水中。
放任自己被这窒息之感紧紧包围放空自己的脑子,不愿再去想那些能让她仓皇不安的糟心事
许是隔了许久都未听见水声,晴玉的声音隔着门隔着水,略显沉闷的传了进来
“二小姐?②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声音中一片急切
重锦猛然从水中站起,水声“哗啦”的响了一片过了好一会,她才朝外开口:“晴玊我没事。”
她洗去一身疲惫后简单的穿了件白色罗裙,也不束发就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晴玉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净的白衣罗裙明明是最不显气色的颜色,却让她穿的像是整个所站之处都亮堂了几分星眸闪烁着点点星光,带著几分清冷朱唇轻抿,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与不羁。
不施粉黛的尛脸上此时只有眼角那颗朱砂似的痣在熠熠生辉。
“二小姐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如今风大小心别着凉了。”晴玉有些担忧的看着重锦略显单薄的身形
“无碍,我只是怕阿姐不理我”重锦缓缓摇了摇头,慢慢的朝岁连嫣的居所抬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