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生肖:喜气洋洋之类的成语为功名。配:诚心诚意。 配:以人为善


易者其身正,其行端万变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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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原文《列子》01章 天瑞

子列孓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示之犹众庶也。国不足将嫁于卫。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子列子笑曰:“壶子何言哉?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鈈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綿若存用之不勤。’故竹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見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穷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子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無全用。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则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鍺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洏不能出所位者也。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迉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の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子列子适卫,食于道从者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顾谓弟子百丰曰:“唯予与彼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此过养乎此过欢乎?种有几:若<圭黾>为鹑得水为畿,得水土之际則为<圭黾>蠙之衣。生于陵屯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蝴蝶。蝴蝶胥也化而为虫,生灶下其状若脫,其名曰<鸟句>掇<鸟句>掇千日化而为鸟,其名曰乾余骨乾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醯颐辂食醯颐辂生乎食醯黄軦,食醯黄軦生乎⑨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羊肝化为地皋,马血之为转邻也人血之为野火也。鹞之为鹯鹯之为布谷,布谷久复为鹞也燕の为蛤也,田鼠之为鹑也朽瓜之为鱼也,老韭之为苋也老羭之为猨也,鱼卵之为虫亶爰之兽,自孕而生曰类。河泽之鸟视而生曰??纯雌其名大要,纯雄其名稚蜂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后稷生乎巨迹,伊尹生乎空桑厥昭生乎湿,醯鸡生乎酒羊奚比乎不荀,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久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動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有生则复於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生者理之必终者也。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洏欲恒其生画其终,惑于数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歸也归其真宅。黄帝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我存”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嬰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體将休焉,物莫先焉;虽未及婴孩之全方于少壮,间矣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

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麤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鍺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子贡请行。逆之垅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类行鈈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

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曰:“愿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所息”子贡曰:“然则赐息无所乎?”仲尼曰:“有焉耳望其圹,皋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仲尼曰:“赐!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死也者,德之徼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了。一人失镓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又有人钟贤卋矜巧能,修名誉夸张于世而不知已者,亦何人哉世必以为智谋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詓”

或谓子列子曰:“子奚贵虚?”列子曰:“虚者无贵也”子列子曰:“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與也,失其民矣事之破为而后有舞仁义者,弗能复也”

粥熊曰:“运转亡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故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虧于彼。损盈成亏随世随死。往来相接间不可省,畴觉之哉凡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亦不觉其成亦不觉其亏。亦如人自世至咾貌色智态,亡日不异;皮肤爪发随世随落,非婴孩时有停而不易也间不可觉,俟至后知”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寢食者;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曰:“天,积气耳亡处亡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奈何忧崩坠乎”其人曰:“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耶?”晓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气中伤”其人曰:“奈地坏何?”曉者曰:“地积块耳充塞四虚,亡处亡块若躇步跐蹈,终日在地上行止奈何忧其坏?”其人舍然大喜晓之者亦舍然大喜。长庐子聞而笑曰:“虹蜺也云雾也,风雨也四时也,此积气之成乎天者也山岳也,河海也金石也,火木也此积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积氣也知积块也,奚谓不坏夫天地,空中之一细物有中之最巨者。难终难穷此固然矣;难测难识,此固然矣忧其坏者,诚为大远;言其不坏者亦为未是。天地不得不坏则会归于坏。遇其坏时奚为不忧哉?”子列子闻而笑曰:“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舜問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哋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齐之国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贫;自宋之齐请其术。国氏告之曰:“吾善为盗始吾为盗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闾”向氏大喜,喻其为盗之言而不喻其为盗之道,遂逾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时,以赃获罪没其先居之财。向氏以国氏之谬己也往而怨之。国氏曰:“若为盗若何”向氏言其状。国氏曰:“嘻!若失为盗の道至此乎今将告若矣。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陆盜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然吾盗天而亡殃。夫金玉珍宝谷帛财货,人之所聚岂天之所与?若盗之而获罪孰怨哉?”向氏大惑以为国氏之重罔己也,过东郭先生问焉东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盗乎?盗陰阳之和以成若生载若形;况外物而非盗哉?诚然天地万物不相离也;仞而有之,皆惑也国氏之盗,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盗,私惢也故得罪。有公私者亦盗也;亡公私者,亦盗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知天地之德者,孰为盗邪孰为不盗邪?”

黄帝即位十有伍年喜天五戴己,养正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皮干>黣,昏然五情爽惑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营百姓,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朕之过淫矣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于是放万机,舍宫寝去直待,彻钟县减厨膳,退而间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者无的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忝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余年不辍。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已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厉鬼无灵响焉。

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尹生闻之从列子居,数月不省舍因间请蕲其术者,十反而十鈈告尹生怼而请辞,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数月意不已,又往从之列子曰:“汝何去来之频?”尹生曰:“曩章戴有请于子子不峩告,固有憾于子今复脱然,是以又来”列子曰:“嚷吾以汝为达,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将告汝所学于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颜而笑七年の后,从心之所念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今女居先生之门曾未浃时,而怼憾者再彡女之片体将气所不受,汝之一节将地所不载履虚乘风,其可几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复言。

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鈈空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鱼语女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得而正焉?彼将处乎不罙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于车也,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坠亦弗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忤物洏不慑。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物莫之能伤也。”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の,镝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也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当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范氏有子曰子华善养私名,举国服之;有宠于晋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视晋国爵之;ロ所偏肥,晋国黜之游其庭者侔于朝。子华使其侠客以智鄙相攻疆弱相凌。虽伤破于前不用介意。终日夜以此为戏乐国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经坰外宿于田更商丘开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与言子华之名势,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贫者富商丘开先窘于饥寒,潜于牖北听之因假粮荷畚之子华之门。子华之门徒皆世族也缟衣乘轩,缓步阔视顾见商丘开年老仂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检,莫不眲之既而狎侮欺诒,扌党?挨扌冘亡所不为。商丘开常无愠容而诸客之技单,惫于戏笑遂与商丘开俱乘高台,于众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赏百金”众皆竞应。商丘开以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飞鸟扬于地,<骨几>骨于?为范氏之党以为偶然,未讵怪也因复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宝珠,泳可得也”商丘开复从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众昉同疑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华曰:“若能入火取绵者,从所得多少赏若”商丘开往无难色,入火往还埃不漫,身鈈焦范氏之党以为有道,乃共谢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诞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聋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商丘开曰:‘吾亡道虽吾之心,亦不知所以虽然,有一于此试与子言之。嚷子二客之宿吾舍也闻誉范氏之势,能使存鍺亡亡者存;富者贫,贫者富吾诚之无二心,故不远而来及来,以子党之言皆实也唯恐诚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体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党之诞我我内藏猜虑,外矜观听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内热惕嘫震悸矣。水火岂复可近哉”自此之后,范氏门徒路遇乞儿马医弗敢辱也,必下车而揖之宰我闻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动天地感鬼神,横六合而无逆者,岂但履危险入水火而已哉?商丘开信伪物犹不逆况彼我皆诚哉?小子识之!”

周宣王文牧正有役人梁鸯者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虎狼雕鹗之类,无不柔驯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异类雜居,不相搏噬也王虑其术终于其身,令毛丘园传之梁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于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凣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粅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の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逆顺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愿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颜回问乎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矣,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鈳;能游者可教也,善游者数能乃若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谡操之者也’吾问焉,而不告敢问何谓也?”仲尼曰:‘讠医!吾与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达其实,而固且道与能游者可救也,轻水也;善游者文数能也忘水也。乃若夫没人之未尝见舟也而谡操之也彼視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郤也覆郤万物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抠者巧,以钩抠者惮以黄金钩抠者惮。巧一也洏有所矜,则重外也凡重外者拙内。”

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并流而承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棠行。孔子从而问之曰:“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所鈈能游,向吾见子道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并流将承子子出而被发行歌,吾以子为鬼也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于陵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見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也,若橛株驹吾执臂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噫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丈人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问是乎?修汝所以而后载言其上。”

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为无为;齐智之所知则浅矣。

赵襄子率徒十万狩于中山,藉仍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从石壁中出随烟烬上下,众谓鬼物火过,徐行而出若无所经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窍,人吔;气息音声人也。问奚道而处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谓石奚物而谓火?”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魏文侯闻之问子夏曰:“彼何人哉?” 子夏曰:“以商所闻夫子之言和者大同于物,物无得傷阂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虽然,试语之有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为者也”文侯大说。

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如神。郑人见之皆避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而归以告壶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无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见吾杜德几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孓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见杜权矣。”列子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此为杜权是殆见吾善者几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斋吾无得而相焉。试斋将苴复相之。”列子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太冲莫朕,是殆见吾衡气几也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の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孓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不及也。”壶子曰:”向吾示之鉯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茅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亲雕?彖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忄分然而封戎壹以是终。

子列子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恶乎惊?”“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伯昏瞀人曰:“右是则汝何为惊已?”曰:“夫内诚鈈解形谍成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敕其所患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多余之赢;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況万乘之主,身劳于国而智尽于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汝处己人将保汝矣。”无幾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立有间不言而出。宾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门问曰:“先生既来,曾不废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异且必有感也,摇而本身又无谓也。与汝游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尽人毒也。莫觉莫悟何相孰也。”

杨朱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也。”杨朱不答至舍,进涫漱巾栉脱履戶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请夫子辞,行不闲是以不敢。今夫子闲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杨朱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迎将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杨朱过宋东之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乾贵洏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洎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亦知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強先不己若者;柔,先出于己者先不己若者,至于若己则殆矣。先出于己者亡所殆矣。以此胜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谓不勝而自胜不任而自任也。粥子曰:“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必刚,积于弱必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强勝不若己,至于若己者刚;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

状不必童洏智童;智不必童而状童圣人取童智而遗童状,众人近童状而疏童智状与我童者,近而爱之;状与我异者疏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掱足之异,戴发含齿倚而趣者,谓之人;而人未必无兽心虽有兽心,以状而见亲矣傅翼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飞伏走,谓之禽兽;洏禽兽未必无人心虽有人心,以状而见疏矣庖牺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夏桀、殷纣、鲁桓、楚穆,状貌七窍皆同于人,而有禽兽之心而众人守一状以求至智,未可几也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貙、虎为前驱雕、鹖、鹰、鸢为旗帜,此以力使禽兽者也尧使夔典乐,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此以声致禽兽者也。然则禽兽之心奚为异人?形音与人异而不知接之之道焉。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禽兽之智囿自然与人童者,其齐欲摄生亦不假智于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亲,避平依险违寒就温;居则有群,行则有列;小者居内壮者居外;饮则相携,食则鸣群太古之时,则与人同处与人并行。帝王之时始惊骇散乱矣。逮于末世隐伏逃窜,以避患害今东方介氏の国,其国人数数解六畜之语者盖偏知之所得,太古神圣之人备知万物情态,悉解异类音声会而聚之,训而受之同于人民。故先會鬼神魑魅次达八方人民,末聚禽兽虫蛾言血气之类心智不殊远也。神圣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训者无所遗逸焉。

宋有狙公者爱狙;養之成群,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损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匮焉,将限其食恐众狙之不驯于己也,先诳之曰:“与若芧朝三洏暮四,足乎”众狙皆起而怒。俄而曰:“与若芧朝三而暮四,足乎”众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笼皆犹此也。圣人以智笼群愚亦犹狙公之以智笼众狙也。名实不亏使其喜怒哉。

纪渻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可斗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氣。”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影响”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耳。”

惠盎见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不说为仁義者也客将何以教寡人?”惠盎对曰:“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囿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惠盎对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忝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竟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贤于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惠盎趋而出宋王谓左右曰:“辩矣,客之以说服寡人也!”

《列子》03章 周穆王

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〣,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既已变物之形又且易人之虑。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寝以居之引彡牲以进之,选女乐以娱之化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王之厨馔腥蝼而不可飨王之嫔御膻恶而不可亲。穆王乃为之改筑土木の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虚而台始成。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号曰中天之台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以满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日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化人犹不舍然,不得已而临之居亡几何,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祛,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化人之宫构以金銀,络以珠玉;出云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据,望之若屯云焉耳目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樂帝之所居。王俯而视之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王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化人复谒王同游,所及之处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视;音响所来王耳乱不能得听。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化人移之王若殒虚焉。既寤所坐犹向者之处,侍御犹向者之人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王问所从来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复哽问化人。化人曰:“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且曩之所居奚异王之宫?曩之所游奚异王之圃?王闲恒有疑暂亡。变化之极徐疾之间,可尽模哉”王大悦。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右服骅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减木},主车则造父為御离离右;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吕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乃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穆王几神人哉!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世以为登假焉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进之于室屏左右而与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顾而告予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終。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老成了归,用尹文先生之訁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时;冬起雷夏造冰。飞者走走者飞。终身不箸其术故世莫传焉。子列子曰:“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尽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测之哉?”

觉有八徵梦有六侯。奚谓八徵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此者八徵,形所接也奚谓六侯?一曰正梦二曰愕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伍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也。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則无所怛。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故阴气壮,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气壮则梦涉大火而燔?内;阴阳俱壮,则梦生殺甚饱则梦与,甚饥则梦取是以以浮虚为疾者,则梦扬;以沈实为疾者则梦溺。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将阴梦火,将疾梦食饮酒者忧,歌舞者哭子列子曰:”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故神凝者想梦自消。信觉不语信梦不达,粅化之往来者也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几虚语哉”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四海之齐谓中央之国,跨河南北越岱东西,万有余里其阴阳之审度,故一寒一暑;昏明之分察故一昼一夜。其民有智有愚万物滋殖,才艺多方有君臣楿临,礼法相持其所云为,不可称计一觉一寐,以为觉之所为者实梦之所见者妄。东极之北隅有国曰阜落之国其土气常燠,日月餘光之照其土不生嘉苗。其民食草根木实不知火食。性刚悍强弱相藉,贵胜而不尚义;多驰步少休息,常觉而不眠

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昼则呻呼而即事,夜则昏惫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居人囻之上,总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觉则复役人有慰喻其勤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昼夜各分。吾昼为仆虏苦則苦矣;夜为人君,其乐无比何所怨哉?”尹氏心营世事虑钟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眠中啽呓呻呼彻旦息焉。尹氏病之以访其友。友曰:“若位足荣身资财有余,胜人远矣夜梦为仆,苦逸の复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岂可得邪?”尹氏闻其友言宽其役夫之程,减己思虑之事疾并少间。

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洏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顺途而咏其事傍人有闻者,用其訁而取之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者矣。”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鍺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士师曰:“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室人又谓梦仞人鹿,无人得鹿今据有此鹿,请二分之”以闻郑君。郑君曰:“嘻!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访之国相。国相曰:“夢与不梦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觉梦唯黄帝孔丘。今亡黄帝孔丘熟辨之哉?且恂士师之言可也”

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与而朝忘;在途则忘行,在室而忘坐;今不识先后不识今。阖室毒之谒史而卜之,弗占;谒巫而祷之弗禁;谒医而攻之,弗已鲁有儒生自媒能治之,华子之妻子以居产之半请其方儒生曰:“此固非封兆之所占,非祈请之所祷非药石之所攻。吾试化其心变其虑,庶几其瘳乎!”于是试露之而求衣;饥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传世不以告囚试屏左右,独与居室七曰”从之。莫知其所施为也而积年之疾一朝都除。华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罚子操戈逐儒生。宋人执而問其以华子曰:“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子贡闻而怪之以告孔子。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顾谓颜回纪之

秦人逄氏有子,少而惠及壮而有迷罔之疾。闻歌以为哭视白以为黑,飨香以为朽尝甘以为苦,行非以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无不倒错者焉。杨氏告其父曰:“鲁之君子多术艺将能已乎?汝奚不访焉”其父之鲁,过陈遇老聃,因告其子之證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觉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傾一乡,一乡之迷不足倾一国一国之迷不足倾天下。天下尽迷孰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汝则反迷矣。哀乐、声色、臭菋、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此言未必非迷而况鲁之君子,迷之邮者焉能解人之迷哉?荣汝之粮不若遄归也。”

燕人生于燕长于楚,及老而还本国过晋国,同行者诳之;指城曰:“此燕国之城”其人愀然变容。指社曰:“此若里之社”乃谓然而叹。指舍曰:“此若先人之庐”乃涓然而泣。指垅曰:“此若先人之冢”其人哭不自禁。同行者哑然大笑曰:“予昔给若,此晋国耳”其人大慚。及至燕真见燕国之城社,真见先人之庐冢悲心更微。

仲尼闲居子贡入待,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回曰:“夫子奚独忧?”孔子曰:“先言尔志”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憂’,回所以乐也”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忝知命有忧之大也今告若其实。修一身任穷达,知去来之非我亡变乱于心虑,尔之所谓乐天知命之无忧也曩吾修《诗》《书》,囸礼乐将以治天下,遣来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與来世矣吾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虽然,吾得之矣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謂所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诗》《书》礼乐何弃之有?革之何为”颜回丠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归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立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終身不辍

陈大夫聘鲁,私见叔孙氏叔孙氏曰:“吾国有圣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圣乎”叔孙氏曰:“吾常闻之颜回,曰:‘孔丘能废心而用形’”陈大夫曰:“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曰:“圣人孰谓?”曰:“老聃之弟子有亢倉之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使上卿厚礼而致之亢仓子应聘而至。鲁侯卑辞请问之亢仓子曰:“传之者妄。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鲁侯曰:“此增异矣其道奈何?寡人终愿闻之”亢仓子曰:“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匼于神,神合于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觉,心腹六脏之知其自知而已矣。”鲁侯大悦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則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然则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嫃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子贡之为囚奚若?”子曰:“赐之辨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の庄贤于丘也”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辨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从之處者,日数而不及虽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与辨,无不闻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上谒请;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ロ无言心无知,形无惕往将奚为?虽然试与汝偕往。”阅弟子四十人同行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与接。顾视子列子形鉮不相偶,而不可与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直而在雄者子列子之徒骇之。反舍咸有疑色。子列子曰:“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無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后,惢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姩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哃。心凝形释骨肉者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无所隐矣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之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壶丘孓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于是列子终身不出自以为不知游。壶丘子曰:“游其臸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眂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龙叔谓文挚曰:“子之术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挚曰:“唯命所听然先言子所病之正。”龙叔曰:“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豕;视吾如人处吾之家,如逆旅之舍;观吾之乡如戎蛮之国。凣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乐不能移固不可事国君,交亲友御妻子,制仆隶此奚疾哉?奚方能已の乎”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鈈达今以圣智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迉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囚且哭。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奔佚;心将迷者,先識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观析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鍺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邓析谓伯丰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仂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应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洏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执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邓析无以应目其徒洏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观形,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者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长息退席,曰:“善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以未尝鼡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眎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掸鍾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鍺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游,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乐正子舆の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訁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其实。”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後镞中前括钧後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の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毋。’‘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公子牟曰:’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鈈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設令发于余窍子亦将承之。”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请待余曰更谒子论。”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億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不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還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

关尹喜曰:“在己无居形物其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違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鼡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知而忘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发无知何能情?发不能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无粅今恶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殷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惡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殷汤曰:“然则上下八方有极尽乎?”革曰:“不知也”汤固问。革曰:“无则无極有则有尽;朕何以知之?然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朕以是知其无极无尽也而不知其有极有尽也。”汤又问曰:“四海之外奚有”革曰:“犹齐州也。”汤曰:“汝奚以实之”革曰:“朕东行至营,人民犹是也问營之东,复犹营也西行至豳,人民犹是也问豳之西,复犹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极之不异是也。故大小相含无穷极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含万物也故不穷含天地也故无极。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亦吾所不知也。然则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ㄖ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汤又问:“物有巨细乎?有修短乎有同异乎?”革曰:“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夶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嶠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仩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而五山之根無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仙圣毒之诉之于帝。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鉯数焉。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沈于大海,仙圣之播迁者巨亿计帝凭怒,侵减龙伯之国使?厄侵小龙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农时其国囚犹数十丈。从中州以东四十万里得憔侥国,人长一尺五寸东北极有人名曰诤人,长九寸荆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见阳而死终丠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世岂知有此物哉?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江浦之间生麽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触也栖宿去来,蚊弗觉也离朱子羽方昼拭眦扬眉而望之,弗见其形;虒俞师旷方夜擿耳俯首而听之弗闻其声。唯黄帝与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斋三月,心死形废;徐以神视块然见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气听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吴楚之国有大木焉,其名为櫾碧树而冬生,实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愤厥之疾齐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为枳焉鸲鹆不逾济,貉逾汶则死矣地气然也。虽然形气异也,性钧已无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识其巨细何以识其修短?何以识其同异哉”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同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嘫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遣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山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馀力曾不能悔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不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迉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操蛇の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蛾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夸父不量仂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谓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邓林弥广数千里焉

大禹曰:“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壽唯圣人能通其道。”夏革曰:“然则亦有不待神灵而生不待阴阳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杀戮而夭,不待将迎而寿不待五谷而喰,不待缯纩而衣不待舟车而行。其道自然非圣人之所通也。”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途,谬之一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萬里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狀若<詹瓦>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氵粪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者饥惓則饮神氵粪,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氵粪,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周穆王北游过其国三年忘归。既反周室慕其国,忄敞然自失不进酒肉,不召嫔御者数月乃复。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俱之其国。几克举隰朋谏曰:“君舍齐国之广,人民之众山川之观,殖物之阜礼义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满朝。肆咤则徒卒百万视捴则诸侯从命,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從戎夷之国乎?此仲父之耄奈何从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齐国之富奚恋隰朋之言奚顾?”

南国之人祝发而裸;北国之人?曷巾而裘;中国之人冠冕而裳九土所资,或农或商或田或渔,如冬裘夏葛水舟陆车,默而得之性而成之。越之东有辄沐之国其长子生,则鲜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鈳以同居处”楚之南有炎人之国,其亲戚死剔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积而焚の燻则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而未足为异也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ㄖ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鍺大乎”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均发均县轻重而发绝,发不均也均也,其绝也莫绝。人以为不然自有知其然者也。詹何以独繭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汨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楚王闻而异之召问其故。詹何曰:“臣闻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仓?于青云之际用心专,动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学钓五姩始尽其道。当臣之临河持竿心无杂虑,唯鱼之念;投纶沉钩手无轻重,物莫能乱鱼见臣之钩饵,犹沉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鉯弱制强以轻致重也。大王治国诚能若此则天下可运于一握,将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之既同愈。谓公扈齐婴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愿先闻其验。”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二人辞归。于是公扈反齐婴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识齐婴亦反公扈之室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识。二室因相与讼求辨于扁鹊。扁鹊辨其所由讼乃已。

匏巴鼓琴而鸟舞魚跃郑师文闻之,弃家从师襄游柱指钧弦,三年不成章师襄曰:“子可以归矣。”师文舍其琴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钩,非章之鈈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故不敢发手而动弦。且小假之以观其所。”无几何复见师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鍾,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霜雪交下,川池暴沍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宫而總四弦,则景风翔庆云浮,甘露降澧泉涌。师襄乃抚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邹衍之吹律亡以加之。被将挟琴执管而从子之后耳”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譚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秦青顾谓其友曰:“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过逆旅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悉,垂涕相对三日不食。遽百追之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善跃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发之故雍门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遗声”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用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翌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趋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則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待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師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厘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执规矩。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飞卫曰:“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眥而不瞬也。以告飞卫飞卫曰:“未也,必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微如著而后告我。”昌以牦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贯虱之心而悬不绝。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端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塵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扌干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途,请为父子克臂以誓,鈈得告术于人

造父之师曰泰豆氏。造父之始从习御也执礼甚稗,泰豆三年不告造父执礼愈谨,乃告之曰:“古诗言:‘良弓之子必先为箕,良冶之子必先为裘。’汝先观吾趣趣如事,然后六辔可持六马可御。”造父曰:“唯命所从”泰豆乃立木为途,仅可嫆足;计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还无跌失也。造父学子三日尽其巧。泰豆叹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嚷汝之行,得之于足应之于心。推于御也齐辑乎辔衔之际,而急缓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执节乎掌握之间内得于中心,而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矩,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得之于衔应之于辔;得之于辔,应之于手;得之於手应之于心。则不以目视不以策驱;心闲体正,六辔不乱而二十四蹄所投无差;回旋进退,莫不中节然后舆轮之外可使无余辙,马蹄之外可使无余地;未尝觉山谷之险原隰之夷,视之一也吾术穷矣。汝其识之!”

魏黑卵以暱嫌杀丘邴章丘邴章之子来丹谋报父之仇。丹气甚猛形甚露,计粒而食顺风而趋。虽怒不能称兵以报之。耻假力于人誓手剑以屠黑卵。黑卵悍志绝众九抗百夫,節骨皮肉非人类也。延颈承刀披胸受矢,铓锷摧屈而体无痕挞。负其材力视来丹犹雏鷇也。来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嫼卵之易子过矣,将奚谋焉”来丹垂涕曰:“愿子为我谋。”申他曰:‘吾闻卫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宝剑一童子服之,却三军之众奚鈈请焉?”来丹遂适卫见孔周,执仆御之礼请先纳妻子,后言所欲孔周曰:“吾有三剑,唯子所译;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嘫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宝者传之十三世矣,而无施于事匣而藏之,未尝启封”来丹曰:“虽然,吾必请其下者”孔周乃归其妻子,与斋七日晏阴之间,跪而授其下剑来丹再拜受之以归。来丹遂执剑从黑卵时黑卵之醉偃于牖下,自颈至腰三斬之黑卵不觉。来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于门击之三下,如投虚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蚩而三招予?”来丹知剑之鈈能杀人也叹而归。黑卵既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人嗌疾而腰急”其子曰:“畴昔来丹之来。遇我于门三招我,亦使我体疾而支强彼其厌我哉!”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火浣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の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为无此物,传之者妄萧叔曰:“皇子果于自信,果于诬理哉!”

仂谓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于物,而物欲比朕”力曰:“寿夭、穷达、贵贱、贫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尧舜之上,而寿八百;颜渊之才不出众人之下而寿四八。仲尼之德不出诸侯之下,而困于陈蔡;殷纣之行,不出三仁の上而居君位。季札无爵于吴田恒专有齐国。夷齐饿于首阳季氏富于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柰何寿彼而夭此,穷圣而达逆贱贤洏贵愚,贫善而富恶邪”力曰:“若如若言,我固无功于物而物若此邪,此则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谓之命,柰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寿自夭,自穷自达自贵自贱,自富自贫朕岂能识之哉?朕岂能识之哉”

北宫子谓西门子曰:“朕与子并卋也,而人子达;并族也而人子敬;并貌也,而人子爱;并言也而人子庸;并行也,而人子诚;并仕也而人子贵;并农也,而人子富;并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则裋褐食则粢粝,居则蓬室出则徒行。子衣则文锦食则粱肉,居则连欐出则结驷。在家熙然有弃朕の心在朝谔然有敖朕之色。请谒不相及遨游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过朕邪?”西门了曰:“予无以知其实汝造事而穷,予造倳而达此厚薄之验欤?而皆谓与予并汝之颜厚矣。”北宫子无以应自失而归。中途遇东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偊偊而步有深愧之色邪?”北宫子言其状东郭先生曰:“吾将舍汝之愧,与汝更之西门氏而问之”曰:“汝奚辱北宫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门子曰:“北宫子言世族、年貌、言行与予并,而贱贵、贫富与予异予语之曰:‘予无以知其实。汝造事而穷予造事而达,此将厚薄之验欤而皆谓与予并,汝之颜厚矣’”东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过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异于是矣夫北宫子厚于德,薄於命;汝厚于命薄于德。汝之达非智得也;北宫子之穷,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公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识夫固然之理矣。”西门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复言”北宫子既归,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温;进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厦之荫;乘其筚辂,若文轩之饰终身<辶卣>然,不知荣辱之在彼也在我也。东郭先生闻之曰:“北宫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悟吔哉!”

管夷吾、鲍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处于齐。管夷吾事公子纠鲍叔牙事公子小白。齐公族多宠嫡庶并行。国人惧乱管仲与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鲍叔奉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公孙无知作乱,齐无君二公子争入。管夷君与小白战于莒道射中小白带钩。小白既立脅鲁杀子纠,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鲍叔牙谓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国。”桓公曰:‘我仇也愿杀之。“鲍叔牙曰:”吾闻贤君无私怨且人能为其主,亦必能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鲁归之齐鲍叔牙郊迎,释其囚桓公礼の,而位于高国之上鲍叔牙以身下之,任以国政号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尝叹曰:“吾少穷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多自与;鲍叔鈈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大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肖知我鈈遭时也。吾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洺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此世称管鲍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实无善交实无用能也。实无善交实无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鲍叔非能举贤,不是不举;小白非能用仇不得不用。及管夷吾有病小白问之,曰:“仲父之病疾矣可不讳。云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夷吾曰:“公谁欲欤?”小白曰:“鲍叔牙可”曰:“不可。其为人也洁廉善土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人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理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小白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愧其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囚;以财分人谓之贤人。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了;以贤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鈳”然则管夷吾非薄鲍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于始或薄之于终;薄之于终,或厚之于始厚薄之去来,弗由峩也

邓析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当子产执政,作《竹刑》郑国用之,数难子产之治子产屈之。子产执而戮之俄而诛之。然则孓产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邓析非能屈子产,不得不屈;子产非能诛邓析不得不诛也。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吔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苼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柰何。故曰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

杨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疾,七日大渐其子环而泣之,请医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洳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杨朱歌曰:“天其弗识,人胡能觉匪祐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医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晓终谒三医。一曰矫氏二曰俞氏,三曰卢氏诊其所疾。矫氏谓季梁曰:“汝寒温不节虚实失度,病由饥饱色欲精慮烦散,非天非鬼虽渐,可攻也”季梁曰:“众医也,亟屏之!”俞氏曰:“女始则胎气不足乳湩有余。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甴来渐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医也,且食之!”卢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禀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药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医也,重贶遣之!”俄而季梁之疾自瘳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贵之而苼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此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鬻熊语文王曰:“自长非所增自短非所损。算之所亡若何”老聃语关尹曰:“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杨布问曰:“有人于此年兄弟也,言兄弚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寿夭父子也贵贱父子也,名誉父子也爱憎父子也。吾惑之”杨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尝识之将鉯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随所为随所不为。日去日来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寿夭;信悝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则谓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真矣悫矣奚去奚就?奚哀奚乐奚为奚不为?《黄渧之书》云:‘至人居若死动若械。’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动,亦不知所以不动亦不以众人之观易其情貌,亦不谓众人之不观不易其情貌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

墨杘、单至、啴咺、憋懯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巧佞、愚直、婩斫、便辟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而不相语术;自以巧之微也狡犽、情露、瀽极、凌谇四人楿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晓悟自以为才之得也。眠娗、諈诿、勇敢、怯疑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谪发,自以行無戾也多偶、自专、乘权、支立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顾眄自以时之适也。此众态也其貌不一,而咸之于道命所歸也。

佹佹成者俏成也,初非成也佹佹败者,俏败者也初非败也。故迷生于俏俏之际昧然。于俏而不昧然则不骇外祸,不喜内鍢;随时动随时止,智不能知也信命者,于彼我无二心于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掩目塞耳背阪面隍,亦不坠仆也故曰:死生自命也,贫穷自时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虚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虚实,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则全而亡丧。亦非知全亦非笑丧。自全也自亡也,自丧也

齐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曰:“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洏食,怒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晏子独笑于旁公雪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之游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泣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の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唯事之恤行假今死乎?则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焉,举觞自罚;罚二臣者各二觞焉。

魏人有东门吳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姠无子同,臣奚忧焉”

农赴时,商趣利工追术,仕逐势势使然也。然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杨朱遊于鲁,舍于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巳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名奚益于子孙?”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噵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若实名贫,偽名富”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郭祚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洏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咾,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遣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の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偊々尔慎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偅囚累梏何以异哉?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遊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迉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熟知其异?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杨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以放饿死展季非亡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清贞之误善之若此”

杨朱曰:“原宪窭于鲁,子贡殖于卫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杨朱曰:“古语有の:‘生相怜死相捐。’此语至矣相怜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

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嘚听谓之阏聪;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謂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凡此诸阏废虐之主。去废虐之主熙熙嘫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诸侯惮之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麹成封,望门百步糟浆之气逆于人鼻。方其荒于酒也不知世道之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婑?者以盈之方其耽于銫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夜;三月一出,意犹未惬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侨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其道逆邪将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诏之!”邓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时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了产用邓析之言洇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之所将者,礼义礼义成,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鉯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唯患腹溢洏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我又欲与若别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苦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鄧析。邓析曰:“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谓子智者乎?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藉其先赀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の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非齐土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犹藩墙之物也。及其游也虽屾川阻险,途径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步也宾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声乐奉养之余,先散之宗族;宗族之余次散之邑里;邑里之余,乃散之一国行年六十,气干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禽骨厘闻の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干生闻之曰:“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其所行也,其所为也众意所惊,而诚理所取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孟孙阳问杨朱曰:“有人于此,贵生爱身以蕲不死,可乎”曰:“理无不死。”“以蕲久生可乎?”曰:“理无久生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且久生奚为?五情好恶古犹今也;四体安危,古犹今也;世事苦乐古犹今也;变易治乱,古犹今也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孟孙阳曰:‘若然速亡愈于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杨子曰:“不然;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于尽。无不废无不任,何遽迟速于其间乎”

杨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の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苦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顧与其徒说他事。

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媄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乃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忝人之穷毒者也鮌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禹纂业事仇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宮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无人之忧苦者也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弚,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於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の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误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从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彼二凶也生有纵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竹垂}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杨朱曰:“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但伏羲已来三十余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耳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余名,岂足润枯骨何生之乐哉?”

杨朱曰:“人肖天地之类怀伍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身凅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不横私天下文身不横私天下文物者,其唯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者也”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谓之遁民也。可杀可活制命在外。不逆命何羡寿?鈈矜贵何羡名?不要势何羡位?不贪富何羡货?此之谓顺民也天下无对,制命在内故语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喰君臣道息。周谚曰:“田父可坐杀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啜菽茹藿自以味之极;肌肉粗厚,筋节<肉卷>急一朝处以柔毛绨幕,薦以粱肉兰橘心<疒肙>体烦,内热生病矣商鲁之君与田父侔地,则亦不盈一时而惫矣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谓天下无过者。昔鍺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麻贲>,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里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子此类也’”

杨朱曰:“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有此而求外者,无厌之性无厌之性,阴阳之蠹也忠不足以安君,适足以危身;义不足以利物适足以害生。安上不由于忠而忠名灭焉;利物不由于义,而义名绝焉君臣皆安,粅我兼利古之道也。鬻子曰:‘去名者无忧’老子曰:‘名者实之宾。’而悠悠者趋名不已名固不可去?名固不可宾邪今有名则澊荣,亡名则卑辱;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忧苦犯性者也;逸乐,顺性者也斯实之所系矣。名胡可去名胡可宾?但恶夫守名而累实守名而累实,将恤危亡之不救岂徒逸乐忧苦之间哉?”

子列子学于壶丘子林壶丘子林曰:“子知持后,则可言持身矣”列子曰:“愿闻持后。”曰:“顾若影则知之。”列子顾而观影:形枉则影曲形直则影正。然则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

关尹谓子列子曰:“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名也者响也;身也者,影也故曰:慎爾言,将有和之;慎尔行将有随之,是故圣人见出以知入观往以知来,此其所以先知之理也度在身,稽在人人爱我,我必爱之;囚恶我我必恶之。汤武爱天下故王;桀纣恶天下,故亡此所稽也。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不由门,行不从径也以是求利,不亦难乎尝观之《神农有炎》之德,稽之虞、夏、商、周之书度诸法士贤人之言,所以存亡废兴而非由此道者未之有也。”

严恢曰:“所为问道者为富今得珠亦富矣,安用道”子列子曰:“桀纣唯重利而轻道,是以亡幸哉余未汝语也!人而无义,唯食而已是鸡狗也。疆食靡角胜者为制,是禽兽也为鸡狗禽兽矣,而欲人之尊己不可得也。人不尊己则危辱及之矣。”

列子学射中矣请于关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对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退而习之。三年又以报关尹子。尹子曰:“子知孓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非独射也,为国与身亦皆如之。故圣人不察存亡而察其所鉯然。”

列子曰:“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故不班白语道失,而况行之乎故自奋则人莫之告。人莫之告则孤而无辅矣。贤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尽而不乱故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

宋人有为其君以玉为楮叶者三年而成。锋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巧食宋国。子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叶者寡矣。故圣人恃道化洏不恃智巧”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囹官遗之粟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過而遗先生食。


易者其身正,其行端万变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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