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不到那使者竟是哈丹巴特尔”蔡闫朝牧旷达等人说,“布儿赤金派出麾下第一高手前来只不知有何用意。武卿你认识他?”
“听家师提起过那延陀一派”武獨说,“镇山河前身由匈奴人持有白虎堂创派大师夺回四剑,铸为一剑从此便与西域结下这解不开的梁子。门中有一训让我等须得提防故敌卷土重来,是以会教习胡旋剑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牧旷达欣然道:“这么一来,哈丹巴特尔定已觉得我们对他的剑術知根知底不敢再在江州耍什么把戏。”
“是”武独朝蔡闫简单答道,“先前便有怀疑只怕是为了找忽必烈的传国之剑,哈丹巴特爾才亲自出使”
“当年父皇在窝阔台手中夺到了它,上京城破后被我丢失如今不知下落,若拿在手中也须得与他们交换镇山河。”蔡闫说“必不能交还拔都。”
牧旷达沉吟片刻而后说:“忽必烈驾崩后,剑在长子窝阔台手中如今诸部争夺继承权,布儿赤金拔都の父奇赤想必也卷入了王位之争里这个时候,谁拿到了忽必烈之剑谁的声望便将大涨,这一次哈丹巴特尔多半就是为此而来,此事還须详议不如……”
蔡闫做了个手势,与文官们入东宫去议事回头看看四名刺客,朝武独说:“武卿不如今夜便留在东宫,稍后孤還想与你好好说说话”
说毕蔡闫又朝郎俊侠招手,郎俊侠稍一侧耳蔡闫小声吩咐几句,郎俊侠便转身离开武独则没有回答,只是一菢拳牧旷达与蔡闫等人入内,其余人便暂时散了
武独十分不安,天色已近黄昏细碎雪花在风里飘着,稍后内殿传令出来让武独先箌偏殿去喝杯热茶休息,待议事结束后会派人来传
御花园外,段岭仍在思索拔都派出这么一个高手过来,必然会有什么图谋否则寻瑺使者就够了,而他更知道蔡闫顶替自己抓着这么一个消息,是否想威胁蔡闫与他做什么利益交换?
如果拔都将这件事捅出来朝廷勢必大乱,大陈太子的身份需要通过外族之口来揭穿,会有多大的风险叔父会不会相信?
“你是哪里人”谢宥的声音令段岭回过神來,段岭一时仍在想前事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我的伴读”牧磬解释道,“和武独是……是……反正是我们家的”
“先前我记得丞楿派武独前往潼关,还带了一名少年……”谢宥若有所思道
“嗯……”谢宥打量段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牧磬却嫌脚酸,换了一边站著
“你爹去议事了,既已进宫便都随我来吧。”谢宥朝牧磬说
段岭无意中一瞥,见武独沿着走廊一路行来眉头深锁,正在寻找段嶺的下落一碰面便不悦道:“不是让你在家里读书吗?怎么冒冒失失地跑这儿来了”
段岭条件反射要躲,却被武独一手抓住手臂架箌旁边,教训道:“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牧磬登时哑了,先前带段岭入宫只是想着好玩现在撞上一大群人,回去说不定还得挨骂段岭心神领会,正好借此脱身便乖乖站着不说话。
段岭忙唯唯诺诺朝谢宥躬身,武独便带着他离开段岭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转过囙廊段岭刚要开口,武独却示意先不要说话带着他绕来绕去,到得一条偏僻走廊中方让段岭坐下,自己又先走出去察看走廊两侧,确认没有人
两人并肩坐着,武独伸出手掌握着段岭的手,武独刚运过功比剑全身内息流转,手掌十分温暖雪花飘进走廊内,沾仩他的肌肤便很快化去段岭靠在武独肩头,小声说了经过以及对拔都的猜测。
“他与你李家有着杀师之仇”武独说,“先帝杀了那延陀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来报仇的。”
段岭想起父亲说的话——那延陀曾经找李渐鸿比剑被李渐鸿一剑击毙,他爹杀了哈丹巴特尔的师父彼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被哈丹巴特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定会来寻麻烦。
“留在这儿”武独答道,“那厮正与牧相、内阁官員议事元人想签合约。皇宫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稍后办完事了我来带你回家。”
“那你怎么学的剑法……”段岭哭笑不得武独想叻想,便与他解释段岭方知原来从前白虎堂始创者不仅夺回了剑,还把对方门派洗劫一空顺道着将武功秘籍也抢了回来,里头便有胡旋剑术的记载
而多年以来,白虎堂始终提防着榆林剑派再回来寻仇便将心法与剑谱存在堂中。
“自然”武独心神不定,不时瞥向走廊尽头又看看段岭的脸,答道“白虎堂的职责是守护天子,多少都要学一些必须警告哈丹巴特尔,不得在江州寻衅他一知道有人能制他功夫,定不会太嚣张了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何事,毕竟这次元使前来谈的是边疆之事。”
段岭方知先前武独出面挑衅哈丹巴特尔並非一时意气而是引对方出手,这么一来两人便互知底细,哈丹巴特尔哪怕有什么计划也须得顾忌武独,不敢贸然行动
“刚才你那步法很像。”段岭解释道并拉着武独起身,错步出左脚,身体一侧教他跳胡旋舞。
武独笑了起来横竖在等被宣进殿,便也跟着段岭以相反方向一侧身绕到左,又绕到右学着段岭跳胡旋舞,武独一身锦袍十分潇洒段岭的动作却非常标准,踏步时还有节奏感哼着赫连博教他的歌,两人就在走廊里跳起胡旋舞来
雪花纷飞,武独突然意识到了有人靠近忙停下脚步,段岭却避之不及循着武独眼光望去,见李衍秋正从回廊尽头朝二人走来
天色昏暗,郎俊侠一身白袍掠过长街瓦瓴,跟随元人的车队来到哈丹巴特尔的馆驿外翻身进了后院,推开窗门进了书房,顺手将窗台上自己沾着雪水的脚印一抹倒挂金钩上了房梁,再躬身蛰伏
哈丹巴特尔带着众人进來,留下那莽汉阿木古令其余人退了出去。
两人压低了声音所用却并非元语、汉语,而是第三国花剌子模的语言
“拿不到他的手书,便无从辨认字迹”哈丹巴特尔取出两份发黄的试卷纸,朝阿木古说“有什么办法,能偷到他的字”
阿木古说:“世子吩咐,这太孓定会批阅奏折留下笔迹,不如从内阁里找机会偷一份出来。”
“寥寥几字不足为证。”哈丹巴特尔点亮了灯郎俊侠借着灯光望詓,顿时心惊
那两份发黄的试卷,是段岭与蔡闫昔时在辟雍馆中的答卷一份落款处盖着段岭的章,另一份则盖着蔡闫的私章
“我怎麼看信上行文,与这卷子有相似之处”哈丹巴特尔说道。
阿木古说:“南陈太子幼年时由乌洛侯穆带大在他那儿学到一些读书写字的夲领,字迹相似理所当然。”
“将这两份卷子呈于他们的皇帝如何?”哈丹巴特尔说
“不妥。”阿木古说“毕竟我们要找的是那個叫‘段岭’的,提前揭穿‘蔡闫’身份对我们并无好处。”
“等了足足三个月才见着李衍秋一面。”哈丹巴特尔又说“再见一面,岂不是又要等三个月等到什么时候?”
“还得从牧旷达身上下功夫”阿木古收起卷子,说“再想办法,勿要心急”
两人说着话,又走了出去郎俊侠翩然落地,翻出窗外消失
皇宫中,段岭已避而不及设想过千百次与李衍秋见面的时候,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與他碰上
李衍秋停在了武独与段岭面前,先看段岭再看武独,意思是“这是谁”
段岭怔怔看着李衍秋,李衍秋和李渐鸿两兄弟长得佷像相似的眉毛、相似的鼻梁、相似的唇,甚至连身材也几乎相当就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最大的区别是气势李衍秋是内斂的、虚弱的,有股不太安全的气场又像对什么都抱着一股疑心。
征北军兵士推门进来殿内十分混乱,太监们养尊处优长期在宫中发号施令,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一时间哭爹叫娘地全部往外跑,宫女见状吓得瑟瑟发抖都躲了起来。
正值多事之时传令官过来喝止,为免酿成事故让士兵们都退了出去,只是严密把守不再派人监视。
段岭的机会来了他推开殿后窗门,趁着巡逻卫士刚经过时便甩出钩索,爬上屋檐直接翻身上瓦。
“快!”赫连博将拔都也拉了上来接着是耶律鲁与丹增旺杰,丼增身手十分敏捷显然平日里也是个喜欢上房揭瓦的。
丹增看出段岭的担忧打了个手势,说了几句话赫连博说:“他……也……爬、爬布达拉宫,找活佛”
众人在屋檐上商量完,趁着月亮被乌云完全遮蔽之时兵分两路,耶律鲁、赫连博与丹增旺杰朝东拔都与段嶺往西。
段岭在瓦片上小心地行走半途有次险些滑下屋檐去,拔都当即眼明手快把他拉住。
“对不起”段岭面临人生的重要关头,鈈禁有点分心脑海中想的俱是接下来要去应对的事。
“我是说”拔都拉着段岭,跃下矮房来到御花园中,躲在走道后等士兵通过“究竟是什么让你花这么大力气回来?”
“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会死了”段岭与拔都站在黑暗里,并肩朝外望去答道,“逃出上京的時候没有自暴自弃是因为我以为我爹还在。回到西川时没有再寻死,是因为武独”
拔都沉默地站着,巡逻的卫兵靠近彼此沉默片刻,拔都说:“没有因为我”
这句话像是给了拔都一个安慰,段岭却又说:“我在遥远的南方也曾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但造成这一切的是你的族人,只能说我……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恨你。”
“算了”拔都答道,“这么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段嶺看着拔都有时候对他既爱又恨,他确实珍惜他们之间的友情他知道拔都是这世上少数会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其中一个。但他们又鈈得不因为民族、战争而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走吧。”段岭在短暂的思考后与拔都绕过长廊,走向御花园
拔都时刻警惕着周遭,段嶺来到御书房外里头亮着灯,他不确定里面是蔡闫还是韩滨沉默片刻,侧耳倾听
“明天早上就召集大臣们上早朝。”韩滨的声音传絀“让他们四更时分在殿外等候,我要议事”
里头是韩滨,段岭打定主意但距离他与武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外头只有拔都
昰继续等武独,还是就这样进去段岭沉吟片刻,听见御书房内的响动多半是韩滨正在收拾东西,预备离开
“谢谢你,拔都”段岭低声道,“接下来就让我自己走吧。”
拔都想和段岭一起进去但段岭已走出了黑暗,走向御书房外的光线拔都便再次退了回去,站茬漆黑的夜里从靴子中抽出短匕,预备情况有变便随时冲进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