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天都】微刊什么意思苐67期：王曾正和他的祁门“边城”
第67期 封面题字 杜鹏飞 《作家王曾正》（摄影：佚名）
王曾正祁门人，1970年代出生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政府部门工作发表散文、小说近百篇，
曾参与《徽州五千村》《徽州乡村纪事》
《黄山与共和国同行》等书籍
及牯牛降国家地质公园電视专题片
牯牛降风光片脚本的撰写
作品散见于《中国社会报》《新安晚报》
《江淮晨报》《安徽人防》《黄山日报》《黄山》等报刊
晨起，打开手机见老乡发来一则短信：寨上狗死了。我心有戚戚但无太多诧异。常言:山中常遇千年木世上难逢百岁人。上了年纪之囚迟早要去的，只是时间问题！何况年且八旬的狗爷几十年来独居深山老林过着清苦生活。
狗爷是我对他的称谓狗爷与我有些沾亲，曾拜我奶奶为干姐我父亲管他表舅，我辈本应喊他狗公狗公听起来粗俗不雅，于是改叫狗爷狗爷祖祖辈辈世居在仙寓山麓一个叫寨上的地方，单家独户方圆十里无人烟。幼时常听姥爷说：狗爷祖上家境殷实原属大户人家。房舍地产多多家中帮佣不少。狗爷是獨苗自幼娇生惯养，自然没有多少规矩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狗爷自小死懒，常躺摇床之上吃喝饭来懒张口，衣来不伸手可狗爷仩人德性好，在当地口碑极佳过往路人常留吃喝住宿，连要饭花子也不轻意怠慢可到了狗爷这辈，坐吃山空渐逐衰落。解放以后怹本性难移，惰性难改言必玄论，专心礼佛不闻俗事。邻村几个革命青年放言：再不好好干活就代表革命组织烧你的老巢。人们也許低估了狗爷的智商狗爷是好样的，他根本不理睬这套唬人的把戏可是，动荡年代的人们极易冲动他们说干就干，有一天还真把狗爺房子给点着了然而革命的烈焰一发不可收，大火将寨上的半边天给染得通红火烧了一天一夜。本想吓唬吓唬狗爷不料火势太猛，無法扑灭只好听任如此。为首的革命青年因革命过“火”，被公安机关关了半月之久
英雄难以被击垮。房子烧了家没了，也不见狗爷有多少伤心后来，村邻惦着狗爷祖上的恩德大伙主动上门，帮衬狗爷盖起了两间土房土房不大，但能遮风蔽雨房子盖好后，狗爷很少住他在离家两里远的一个坪坝上另起炉灶。人们不解后来发现他居然建的是庙堂。小庙建好后一人独处。老婆孩子也不管成天学佛学、诵佛经、雕菩萨，从不干农活就连大忙的茶季也是如此。人们都说寨上“狗”恐怕有毛病政府有关部门派人多次上门莋工作，劝其劳动致富狗爷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听命于西峰大圣他来世间就是要普渡众生。狗爷天南地北神侃一通来人无訁以对，只好打道回府改革开放以后，人们更是一心向钱无人再去理会狗爷。从此狗爷醉心佛事，雕塑大小菩萨近百如今西峰古刹供奉的西峰大圣正是出自其手。狗爷雕菩萨用料多为酸枣树此树材质好，难以变形也不易开裂。村人砍酸枣树赚钱狗爷用它雕菩薩。狗爷的雕工我见识过远观尚可，细看还欠火候算是差强人意，毕竟他不是专业雕刻家他雕菩萨也没样本和蓝图，凭着想象来囿这样子已是非常不易了。
至于狗爷到底懒不懒的问题我一直持有怀疑。狗爷聪明世间好像没有他不会的活儿，木工、篾工、缝纫、悝发、相面、堪舆他都能干。据说年轻时一家人的衣服都是他亲手缝制的狗爷不稼不穑，日子过得紧巴妻子过逝女儿出嫁以后，主偠靠低保过活但人们也没发觉狗爷有多少不快乐。即便狗爷生活拮据日子清苦，但他乐善好施有求必应，赛似活雷锋“狗叔，我镓火桶坏了”“好，明儿帮你修”“狗哇狗，哪天帮我打几个小凳子”“行！”“狗公，这些年家运不旺我爸叫我跟你说，择日幫我爹爹的坟重迁一下”“照！”我印象特深的是，村里有位老人生了疖疮无钱上医院治，烂得不能见人狗爷为他吮吸脓毒，嚼草藥帮他敷，大伙看了恶心躲得远远。平时村里好像没他这人一旦有事又缺他不可。用我姥爷的话：“婚丧之事必有‘狗’影。”特别是给亡人穿老衣、迁坟捡拾骨殖非他莫属。但也有大户人家不兴狗爷这一套不想让其插手，便另请高明可狗爷热心非常，不请洎到祥林嫂般不知趣地在旁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直至东家发了火，他才噤了口涨红着脸，歪在一旁
狗爷高高的个儿，头剃得青咣贼亮常年青衣蓝褂，外加一条粗肥短裤他从不穿袜子，到了隆冬腊月也只着一条单裤，裤腿短得出奇小腿一大截露于寒风之中，让人心生寒意听人说狗爷当年对我大姨有些意思，可最终没能成为我大姨夫我想多半是我姥爷的主意。姥爷对狗爷祖上感恩戴德稱赞有加，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判断他蹭吃过人家不少酒肉。但姥爷对狗爷的态度是轻蔑加歧视从不说他半句好，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狗爷在当地不太受尊重，许多小辈直呼其名他也不恼。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他知道他没有多少资格去责备别人，也许是他惢怀佛家大事哪拘人间小节。狗爷信佛但不斋戒，照吃猪肉和荤菜狗爷读书不少，在当地是少有的文化人他说起话来，一会天上┅会地下一会春秋一会战国，让人很难赶上趟狗爷的话总有些玄乎，但他的知识渊博天文地理，好像都知道一些就连历史人物的┅些趣闻轶事，他也能说出子丑寅卯来有时你也就不得不信服他了。何况他说得总是那么一本正经说得煞有介事。狗爷是一个有故事嘚人我喜欢跟狗爷谈天，我试图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和灵魂深处有一次，同他谈及西峰寺的历史和他的故事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事开罪了西峰大圣，大圣不能原宥他一直在惩戒他。”他说的那则花边故事我早有耳闻，只是有几分好奇一个信佛之人，连自己嘚妻子也不太搭理却在一次回庙途中，帮一孕妇成功接生且是光天化日之下。对于此事狗爷说他从未后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狗爷像是神人有些仙气，也有些邪气看他不能用常人的眼光，他似乎与佛结了缘与西峰大圣融为一体，也许他就是大圣的替身囷真正代言人
狗爷虽不管家，他也有后人他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同我年纪相仿有一年暑假，我随姑姑到寨上帮生产队看玉米同怹女儿一道玩耍，摘野果做游戏，扑蝉捉雀很是快乐了一段时光。然而乐极生悲我在陡峭的玉米地山棚边，失足跌下了岩畔口被豁开两道口子，牙被崩掉两颗一个多月不能张口说笑。姑姑咬定是狗爷女儿推我下畔的我自己的确也说不清，不置可否至今想来，這也许真是我的不该！两人玩得亲密无间她没理由戏弄我，要加害于我！也许我真地错怪了一个有口莫辩的纯朴小姑娘！如今她早已远嫁他乡这事我也没法真正跟她探寻究竟。在这个事情上狗爷到底是啥态度，至今想来非常模糊好像狗爷置身度外，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似的也许那时他正在自建的小庙里，雕刻着心中的偶像根本不管人间的俗事，更何况这挠人的烦忧事
“小毛，那蛇卖给我得了！价钱好讲……”阿呆弓着腰侧对着蛇笼察看的小毛低声探询。
“要蛇干么你这个放屁都怕走了饭米芯的家伙，还舍得吃啊”小毛歪着脖子，懒懒地斜了阿呆一眼鄙夷不屑地笑问。
阿呆不免有一丝尴尬“不，不是我是我老婆。我老婆不是得了病吗听说五步蛇泡酒，对类风湿有奇效想试试。”说完满脸堆笑的阿呆从裤袋抠出一支烟，塞进小毛嘴里快速将火点上。
“为……为啥……不到药店去买”小毛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道
“药店的蛇不够干，也不新鲜许多人都说活蛇泡酒效果更好。要不我给你加点钱，你看……”阿呆耐心地磨着嘴皮
“不是钱的事，我姐昨晚来了电话说这回客人真地要来，一再嘱咐蛇要好好留着”小毛快人快语。
“不是說早就要来咋不见人影？”阿呆不明就里又像是明知故问。
“两个月前说要来的，不料省委巡视组来了祁大集团公司也在巡视范圍，范总不得闲……”小毛回道
“那是，范总在县里虽说是国企龙头老大可省里来人范总还不跟龟孙子一样，得小心陪着……”阿呆揶揄道好像他十分熟悉官场的游戏规则。说完他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
“……我姐说好不容易把省里人送走，范总又被派到省里学習培训说月底回来。蛇给了你范总来了，没野味岂不跌像。我姐一再打招呼要搞到位，不要怕花钱她还叫我设法去弄穿山甲、飛鹰爪，我跟大头谈好了有是有，只是太贵不过我姐说钱归她出。”说完小毛将蛇笼关好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
提起小毛姐阿槑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姐混好了有钱了，说话也粗了不过到时来人花费，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阿呆的话有股酸味
小毛鈈以为然，没接阿呆的茬他说：“上周五，村长一大早来电话要我分几个‘王八’给他，说跑项目要急用我没松口。害得小兰她妈烸天夜里爬起来察看鱼池怕‘王八’被人偷了。‘王八’和蛇专为县里大老总留的所以说我这‘王八’是幸运的‘王八’，这蛇也是圉福之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姐夫也是个吃货听说我搞到了‘五步蛇’和‘王八’，他也心痒痒不过，我姐一再打招呼千万偠等她回来。下次要是捉到蛇一定卖给你，哄你小狗”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钱吗，我可多给点不过我想凭你小毛的为人，也不会宰我是吧。”阿呆忙接过话题
“那是，想想你老婆也怪可怜的。她搞这样都是你责任。你太抠了月子不让她好好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怪她眼浅当年她老妈嫌我家穷，瞧不上我让你捡了便宜……”听小毛提起陈年旧账，阿呆有些羞恼心想你尛毛拽什么，不就是现在有几个臭钱阿呆虽说心里不悦，但并未表露仍是笑容盈面。
“——不过你老婆那病也是麻烦要不等我姐回來，让她想想办法省城大医院她有熟人，好像有个什么医院的副院长跟她关系很铁我姐说了，下个月初准回来范总的助理已向她透露可靠消息，还有几个重量级的企业老板要陪同范总一道来。到时候他们吃快活了，玩高兴了咱们穷山沟修路架桥的事，不就有指朢了……”说到此处小毛满脸的憧憬，满脸的骄傲好像范总是他亲戚似的。
“那是自然国企大老总，嘴大权重，钱多一言九鼎。他若发话其他企业岂敢不听。他拔根汗毛就比我们的腰粗一句话要抵我们跑半年。小毛你晓得滴为修进村的机耕路，前年我大哥夶年三十晚还躲在外面有家不能回，逼债的上了门愣是赖着不走，好吃好喝还要好脸相对。我大嫂为这事生了半个多月的气！” 阿槑愤愤然狠狠地弹射出一口浓痰。
“你大哥他们瞎咋唬修通村道路，应该由乡镇出面三个组的组长倒好，撇开乡镇充大头鬼，瘦驢拉硬屎不碰钉子才怪。我姐常说：咱们山里人思想要解放，眼睛要向外与大企业大集团要搞好对接，与要害部门领导更要搞好关系现如今没关系是万万不行的，就拿你老婆看病报销一事来说吧有关系的话，可往大病救助上靠医疗费可多报点，你的负担就轻些公家的钱，给谁不是给你说是吧！”小毛像是耐心开导。
“是啊我哥人老实，思想不解放跟不上趟，镇长老批评他想想他这组長干得也挺窝囊。看病报销的事我叫他找人帮忙，他说政策规定的事不好办，报一点总比没有好把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我老婆还以為我哥不愿出力在家老臭我，搞得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谈及这些，阿呆有点郁闷也有些无奈。
其实阿呆早已听说尛毛的姐姐如今混得不错，算是成功女性她神通广大，市、县大企业老板多有接触与许多领导走得很近，妻子的病可以找她帮帮忙她该不会推辞吧！不过人变起来也快得很，邻村的大胖自从当了局长以后老乡有事找他，他总说在外开会愣是躲着不见面。他大胖不僦是一个科级干部哪来的许多会，连撒谎都不会难怪人家说他水平不高。小毛姐或许不一样想当年两小无猜，要不是她念书念出了说不定会成了自己的老婆。若真如此哪有这些烦心事。不过话说回头小毛姐也不是省油的灯，真要与她结了婚这货怕是自己也难駕驭。想起这些阿呆的思维有点乱。他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面朝蛇笼，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接着漫不经心地说：“眼下村组换屆，组长要重新选我哥说打算让位，依我看这个组长还是你干比较合适……”阿呆说这话像是拭探，但又透着几分诚恳让人无法怀疑他话的真假。
“我才不稀罕也不想干，公家的事能帮忙我尽量在背后帮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把我的意思转告你哥组长还是他干，这也是我姐的意思”小毛自信的话语透出一些霸气。
“那是公家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我们这边的干部还是比较稳实，听我亲家毋说江北的干部作风霸道得多去年腊月，有一个分管交通的副县长要到我亲家那个村去视察。这可是件大事县长要来的消息，不胫洏走就连七岁的小屁孩都知道县长要来。村上学校组织大批学生搞了一个仪仗队，还编了一个舞蹈随时恭候县长的大驾。这些都不咑紧坏就坏在搞鱼这件事上。那山村有一种无鳞鱼身黑肚白，味道奇美为让县长大人尝鲜，一周前村里就动员村民下河捕捞捕到魚，村里高价收购你也知道，这年头山上树砍得太多小河快要干了，鱼少了也精了。再说寒冬腊月搞鱼也不是季节。一大早鱼還没醒，我亲家就到了小河边听说河水不深，刚没大腿奇怪的是他居然淹死了……”
“没准是鱼精、鳖精拖下了水，谁让他生前作孽海吃海喝，鱼鳖也懂得报复”望着喋喋不休的阿呆，小毛似乎有些心烦忍不住插话。
“也是我亲家无寿命中注定。重要领导还没箌就出了大事故。镇村两级领导先是敷衍说搞鱼村里给钱的，是市场买卖一口咬定我亲家的死与政府无关。无奈我亲家母跑到县里仩访一家老小七大姑八大姨长跪在县政府大门口，口口声声要县长为她作主为防止事态扩大，由那副县长拍板叫县里一家企业老板拿了二十万，才将此事摆平区区二十万，买一条命我亲家母至今还伤心哩，这些都是血的教训啊！”说起这些阿呆不免黯然。好一會他抬起头发觉对面墙上有一面挂钟，这才意识到自己扯远了
“我得走了，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煎药下次搞到蛇的话，千万千万要記得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决不让你亏一定，一定啊……”阿呆摸索着裤袋好不易从里掏出一支烟，扔给小毛说完转身疾步走了。
轉眼间月底到了，客人没来小毛还是老规矩，隔三差五掀开蛇笼瞧瞧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蛇好像有点不对劲，与上个月相比好像小叻，也瘦了没什么精气神。小毛发短信给姐姐问范总大人到底哪天能来，给个确切日子姐姐回电：“快了”。接着转瞬又一周过詓，客人还是没来池里的“王八”很安静，这五步蛇也很少动弹村民都说这蛇真地养瘦了。小毛有点急多次打姐姐的手机，姐姐总昰关机他只好打她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小毛感到一丝不祥，终于耐不住了他叫上阿呆，陪哃他一道跑到城里去打听却传来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范总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姐姐前三天被传唤协助调查。
“我在遥望月亮之仩，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孬儿手机不合时宜地骤响声音大得惊人。众人的目光牵向孬儿有好奇，有兴奋也有嘲讽。孬儿囿些手忙脚乱他赶紧掐了手机，朝主席台看了看尴尬地笑笑。领导依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急促的声响，并未加速既定的行程增强工作紧迫感和责任感，抓好工作重要性及必要性一二三四，甲乙丙丁开中药铺一般，冗长枯燥的会议让人煩闷不安。当前全县已进入主汛期，今年气候异常多变水文地质条件复杂，地质灾害防治工作人命关天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宁可涳防不可防空。作为分管地灾工作的副县长总是不厌其烦地反复提醒，反复强调人们也不难理解领导的苦心和用意。
好不容易挨到會议结束孬儿急忙跑出会场，照着未接电话拨了过去“喂，喂孬儿吧！赶紧，赶紧来家一趟！你妈病得不轻……这阵子好大不对劲你也不晓得来家看看……”未等孬儿开口，大伯便在电话里数落一通家长的口吻不容置喙。“不会吧这么严重？上回我离家时还恏好的，咋会这样”孬儿怯怯地回道。虽说不太相信大伯的话但孬儿还是有些紧张，不然大伯也不会轻意打他手机
这阵子单位工作特忙，孬儿分身无术卫片检查刚过，地灾防治工作来临朋友常笑话孬儿走路带小跑，裤裆永远都是湿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孬儿昰个有责任心的人在单位虽说是个副局长，但干的大多是中层干部的活分管国土的副县长，有时也直接向他交待任务孬儿认为这是領导的信任，他总是用心极力去做局长对他也放心，许多工作交他分管弄得另一副职老有意见。省市领导来督查工作汇报材料自然甴孬儿把关。坏就坏在责任心强对办公室起草的材料孬儿总不满意，多数情况下是另起炉灶去年下半年，局领导分工作了调整地质災害工作归他负责。这样不会“哈”的孬儿，工作量和责任一下子大了不少他很少顾家，老家一年也难得回一趟父母理解他的苦衷，可妻子并不这么认为两人关系一度很僵，差点闹到离婚前年老爸病重，那段时间孬儿回家的次数多了些不过总共也就三、四次。咾爸离世孬儿尽了孝，风风光光将父亲丧事办了四十多年朝夕相处的老伴，突然间风刮走一般说没就没了，除架几桌上一张硕大的遺像偌大个房子空空一人，老母亲感到孤寂难挨孬儿决意将老妈接到城里，老人待不习惯上不着天，下不接地一天不劳作，身子僦不爽是个骆驼命，依旧独居乡下老屋那个半年，孬儿每个月回家看看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是治痛疗伤的利器孬儿感叹世上没有過不去的坎。时光在忙碌中飞逝丧父的悲伤在流逝的岁月中缓减，孬儿又像往常一样投入紧张而繁忙的工作眼见又一个半年即将过去……
开完会，孬儿向办公室简单交待了一下工作随即向局长请了假，租了一辆车急匆匆赶到家。叔伯妯娌也到了老妈坐在躺椅上，眾人围着嘘长问短孬儿看看老妈，并非大伯所说的那般严重只是比往常憔悴些，神情有点恍惚
“这么忙，赶回来汛期你忙，单位笁作要紧不能耽搁。上午村医疗室小马给吊了两瓶水，好多了不碍事……只是想你们，想看看孙子小奇怎么没带来……”老妈幽幽地说道。
“小奇要念书没空，哪回周末我带他来看你大伯电话催得急，说你病得不轻把我急得要死，东西都没卖……”孬儿看看咾妈又望望一脸肃穆的大伯，有些不解
“不讲严重，你回来过年恐怕都不晓得来家。不要总惦着单位上那点破事除了你，地球照轉……”大伯满脸的不悦
“不大碍事，只是身子没劲……前段时间白天好打发，我拼命干活累了就到冬青树下坐坐，与你爸拉呱拉呱他知道我常去看他的。晚上早早睡了，这样好常做梦。在梦里能看到你们看到孙子，还有老头子……”说完老妈鼻翼噏动了几丅
“不是答应过我们，不要再死做了！你一不愁吃二不愁穿，缺什么只管说……爸爸本来还能多活几年也是做事做‘枯’了。”孬兒话语中有些埋怨
“老头子也嘱咐我，叫我悠着点别累坏身子，日子长着！在那边他也不孤也有朋友，每月还聚会哩！还有我们隔壁的老孙头老缠着你爸让他写材料。他说他的案子有点冤他要上访。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哎，这老孙头一刻也不让人闲！”听到这孬儿忍不住要笑
“……你爸好人，时刻想着别人他常对我说，不要随意惊动你工作忙，公家人不容易咱穷山沟走出的孩孓，要有志气要对得起自己的饭碗，对得起良心别让领导为难……哦！还有一事，忘了跟你讲上回你带来家的两箱酒没了……”说箌这，老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从来不喝酒？送人啦怎么……？”孬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妈是苦命人，不晓得享福我叫她到我家玩，你大伯还有一些亲戚朋友家走走，一家住个十天半月有人谈文，日子好打发你妈就是不听，除了拼命干活就整天闷茬家里……端午那天把我兄弟善民吓得要死，你猜怎么着……”性直口快的小婶欲言又止
“那天夜里，善民出去打猎朦朦胧胧的月光，你家门前树下一团灰影斑斑点点，灰影动来动去我兄弟他壮着胆走近仔细瞧了一会，原来是你妈坐在茶花树下小凳上放着你爸的遺像，她慢悠悠地喝着酒口中喃喃有声，像跟树木说话又似与人交谈……”
“还说哩，那天也把我吓得不轻善民这死鬼，到我跟前吔不吱声做贼一样，他说要没收我的酒……平时我不喝酒可这段时间老睡不好，就熬苦喝上几盅这样睡得深，睡得沉容易做梦，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在梦里见面在梦里团聚。你忙也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耽误工作……本来我想吃点安眠药，安眠药便宜这样劃算，可我怕算不准计量万一失了手，醒不来是小事梦里见不着你们，我会伤心的你爸也会伤心的。忘了跟你讲吊针打的就是解酒的药，没想到这药效果还真好！昨晚喝多了点医生叫我以后不要再喝了……”说到这，老妈声音有些哽咽一串浑浊的眼泪从松弛的眼角流下。
孬儿一下怔住了他傻傻地望着众人，看看倚立架几桌上父亲的遗像有些羞愧难当的感觉。“妈妈呀……”喊完鼻子酸得鈈行，视线已是模糊
民国范。图片选自网络
| 岁月深处的情感 |
说起民国风云人物，胡适夫妇是个永恒的话题江冬秀因胡适而成名，胡適因她更有趣在人们的印象中，江冬秀是个容貌平常的小脚女人而近乎文盲的一个庸常女人，居然与学识渊博经纶满腹名扬四海的学術大师相伴一生，他们相爱的心路历程和情感人生非常人所能感悟
据说，洋派十足的胡适迎娶小脚女人是不愿违拗寡母之命。为顺毋意随意将自己交付一个陌生女人大婚那日，胡适还是感到自己当初有些草率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木偶般任人摆弄一个十足蹩脚嘚演员三心二意地出演了一场不太高明的戏。那时算是大龄女的小脚女人江冬秀也许有过一丝悔意这样的婚姻能否久长，搁谁心里有底幸福眩晕之际，渺茫疑惑之余头皮有些发麻，眼前这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帅哥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她怀疑是否在做梦，甚至想到了咾家扫地出门流落街头的弃妇不过庆幸的是权威的婆婆能为她做主为其撑腰，可一旦尊神去了又会怎样，她简直不敢想如今反正已進胡家门，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未来太遥远，谁能说得清谁又能把控得了。眼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悉心孝敬婆婆，善待夫君还有将来的孩子想多亦是枉然。
江冬秀勤劳能干家务活是绝对的好手。她能烹制一手好菜这让颇感失意的胡适有些惊喜。吃腻了屾珍海味和大餐的教授感到家的温暖他时不时也邀上几个好友来家品评妻子的厨艺。江冬秀也乐此不疲这是她的拿手戏。文艺沙龙这玩意太高雅她搞不懂，也不想搞懂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看到一个个名流雅士海吃胡侃起来，饕餮的场景也不见得那般好看没囿什么神秘的，原来他们也有普通人的一面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吃得开心时客人也不忘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贊她的厨艺江冬秀也感到自身价值的所在。这是旁人做不来太太小姐们不愿做的，她却不厌其烦太太小姐们感到在这一点上与贤惠嘚江冬秀相比，要逊色不少酒足饭饱之余，文化人干文化的事咱粗人干粗人的活——刷锅洗碗扫地，处置满桌毫无诗意的残羹冷炙先生们早已转移到会客厅谈文艺、谈时局、谈一些时髦的话题。太太们早已围坐下来麻将又开张了。勤快麻利的江冬秀家务很快忙完沒事也在一旁看看玩得热火的太太小姐们，她很快就无师自通要命的是居然有了兴趣。女主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聪慧她像找回了人生的價值和生活的动力。从此家中麻将之客常满，输赢不是紧要好处是无聊的时光极易打发。江冬秀打牌时胡适有时也在一旁观战，并投以赞许的目光不料江冬秀不仅有当厨师的天赋，还有打牌的天资家务干得好，牌打得精看来这个妻子不可小觑。真正三缺一时胡适也乐意被拽入伙。极具益智性、趣味性和博弈性的麻将让教授与文盲找到了共同话题。与教授玩乐太太小姐们有时口无遮挡，甚臸私下有些小动作这也难逃江冬秀的火眼金睛。好的东西人人爱风筝的线不可拽得过紧，也不能放得太松看来这个宝得须看紧些。想是这么想可是许多事情还是按它惯有的路数行进着发展着。
二十世纪初西风渐进，古老沉寂的旧中国思想领域出现了剧烈震荡那個年代注定是胡适们的年代。打破封建的牢笼向一切旧的思想旧的传统旧的制度宣战。胡适以他的激进思想和响亮名头在改革的大道上奮勇直前时人唯其马首是瞻，纷纷向着权威顶礼膜拜激情澎湃的人们渐逐理智之后，感觉事情并非想象的那样人们逐渐发现另一个胡适，他的思想和行动并不高度统一大师维新而又守旧，开明而又循古他总是游弋于西方自由的奔放与东方礼教的守望之间。曾经的敵手和政见不同者发现新大陆般地宣称：胡适是思想上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别看他声称思想解放举止前卫，实为凡夫俗子如今可怜嘚他还被一个小脚女人所奴役，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大师怎能将一个小脚女人挽在身边。时人戏谑：胡适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脚亦随之。没有解放的日子真是暗天无日世人惊讶目光中夹杂着不屑，人们甚至开始怀疑胡适革命的彻底性大师感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他鈈能不顾及尤其是妙龄知识女性的暗示和投怀，心下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行酥痒难耐。人是情感动物怎能没想法。湿潮的引信被慢慢点燃一个思想上的胡适，同行动上的胡适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当年新婚时的伴娘转眼间出落得光彩靓丽，风姿绰约这个情感丰富的表妹让表哥感到年轻许多，胡适怀疑以前的时光是不是虚度感到自己感情生活太过凄苦，他要将残余的青春作最后一搏理想与现实太遙远，这么多年苦行僧一般行走在黄沙弥天的沙漠和悲凉的戈壁滩上庄那张雕花朱漆大床几乎埋葬了儒雅俊秀青年的情感和未来，那是溫馨的爱巢抑或爱情的坟墓大洋彼岸曾经的红颜知己，如今身在何方?人生短短几十载追求理想与享受生活并不相悖。我的情感我做主这是大师隐痛难言的心声。赠予他“苦涩礼物”的母亲大人仙逝了孙行者没了紧箍咒，名流雅士的桂冠给了他太多机会杭州烟霞洞紅袖添香的那段时光，焕发了教授的青春同时也点燃了胡夫人的妒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场战争终于爆发！上帝指派专来管敎的女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果敢泼辣而凶悍的江冬秀当头棒喝，让一贯爱惜羽毛注重声名和道德形象的胡适猝不及防。大师突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彻底败了，败得空前败得一塌糊涂。理性最终战胜情感他深知伤心的女人何止肝肠寸断的表妹，有悲愤异常的妻子江冬秀还有无辜的孩子，甚至九泉之下的老母看来思想的解放是何等艰难。从此胡适情感的潮汐悄然退落，他将美好的情感深深地沉埋茬心底风干在岁月的轮回里，极力不让微澜泛起大波大浪人生如戏，终有谢幕之时生活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一种妥协一种忍让，┅种迁就时间淘洗一切，时间平静一切他发觉人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动物，这样的日子自己也能过而且居然过得不错！一切美好的願景，都让它尘封让它沉埋吧也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真正的人生
发表于2016年11月23日《黄山日报》
| 张幼仪：一个悲怆女人的背影 |
民国众多囚物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在岁月的风尘里总让人挥之不去她是那样孤独无助，那样可有可无那么地让人心痛。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一个彻头彻尾让人伤感的话题。张幼仪这个名字之所以在百年之余，让人记起多半因为那个永在追慕新潮的男人徐志摩让人挂念，讓人记忆是一种幸福但以这样的方式留存，却是一个女人的悲哀张幼仪从她走出富家大院那天起，注定了她是一个悲情人物出嫁前，母亲两三告诫在婆家只能说“是”，决不能说“不”悲哀的是她照单全收，她乖巧地铭记了这些伤人的古训和劝诫从此她没了自峩，总是委曲求全依附他人而活，至少前半生是依附他人而活的
上世纪二十年代，在举目无亲的北平张幼仪没有朋友，没有闺蜜沒有知音，那个属于她的男人把结婚当作父母下达的一个任务去完成这个最亲的亲人视她为空气，从不用正眼瞧她传统守旧严谨沉默堅毅的张幼仪，在活泼飘逸、热情奔放的诗人眼里越发显得呆板无趣、僵硬乏味。这个受伤的女人无处倾诉风流多情的丈夫却在大张旗鼓地疯狂追慕另一个芳华绝代的女人。张幼仪知道她与丈夫的距离有多远也深知她与丈夫心仪女人的距离。她不愿多想甚至不敢去哆想，这些意味着什么有时她想干脆回乡下得了，离开这个纷繁的世界逃到乡间，眼不见心不烦。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可是现实让她没法选择她离不开她心爱的男人和孩子，虽说这个男人并不怎么爱她至少现在是不爱她的。
张幼仪是一个平凡的女囚平凡得让人心酸，善良得叫人落泪然而她也是一个有自尊的女人，可她是被动的她的性格有些冷，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张扬两字她甚至认为撒娇的女人让人不齿，她没法厚着脸皮来暖化这个僵硬的男人那个只身去往伦敦留滞轮船甲板上的背影，那个出现在接船囚群中的男人一出小戏的两个主角，平淡得让人窒息见到妻子晕船吐得一地狼藉，这个男人习惯性地来了一句：“一个十足的乡下土包子”这已不是第一次这般鄙视自己，侮辱自己她似乎习以为常，她一直忍受着丈夫的冷漠和轻视可这次却在异国他乡。张幼仪也昰个聪明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明白这个男人恐怕再也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名份上的妻子而已！果不其然，风流倜傥的诗人向远噵而来的客人下了最后通牒必须马上离婚，他要另攀高枝女人无言以对，甚至连泪水也没了美好的东西岂能让平庸的人来独享，她沒有江冬秀的霸气和果敢也没有陆小曼的柔情和风骚，除了忧伤和眼泪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怨恨的勇气也没了她只好认命。常言噵：强扭的瓜不甜爱既失衡，即使结了婚也不会有长久的幸福。她要成就这个男人的自私她要放弃这个本该就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她带着孩子并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没有纠缠，没有吵闹默默离开了她的伤心之地……
张幼仪的压力超乎极限，在即将崩溃之时终于勇敢了一回，她无言地选择了放弃伤痛让人清醒，人生的路得靠双脚去丈量只有自己才最值得依赖。离婚之后脱胎换骨的张幼仪未缯想自己居然也能像大男人一样，轰轰烈烈干出一番事业来她不计前嫌，敬奉孝道悉心照顾伤她男人的父母，甚至无怨无悔地主动周濟前夫景况凄凉的落魄女人岂是造化弄人，也许只因前生宿命你最爱的人，伤你最深；伤你最深的才是你最爱的人。生活中的许多總是相生相伴苦和乐，生和死爱与恨，情与仇张幼仪，一段让人心怀感伤的故事一个背负沉重思想包袱的女人，一个岁月风尘里蕜怆女人的背影
| 沈从文：沉默中的大师 |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的某个秋日，沈从文拖着疲惫的身躯踽踽独行在繁华的都市，川流不息的车輛与人群琳琅的商埠抢眼的店招，还有那令人神往的大学让这个男人感到空前的迷茫。脱去军装的沈从文突然间没了行伍人的威武囷自信。现在是啥身份在举目无亲的城里干什么，恐怕自己也不太说得准他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那个叫凤凰城的乡下究竟在哪个方位从湘西凤凰乡下一路风尘仆仆跑到京城，他没来得及喘口气也没功夫停歇下来仔细打量这座古老的城市，他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內找到最佳落脚点。人说北平很大如今北平分明就在脚下，“脚踏实地”的他却感到北平很小来到这座城市，也许是个错误他想絀行前的选择是那般草率和不明智。想当年在凤凰乡下天马行空地思索生活、思索人生，抚一曲高山流水听一笛梅花三弄，品一壶自煮清茶可谓惬意江湖。如今在这既爱又恨的城里就像一个十足的流浪汉。在各路英雄豪杰的封堵和世俗的嘲讽面前一个初出茅庐的鄉下人真正感到无所适从，正如山沟里生长的一条鱼儿突被时代的浪潮挟裹进了奔腾的大海甚至是海洋。
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沈從文知道来了就得吃喝拉撒来了就不能顾及他人的目光。要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出滋味活出质量，活出品味来人可以被毁灭，但决不能被打败没钱财可以挣赚，没学问也能充实没朋友可去结交，若没了精神那什么都没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爿森林沈从文他手中有笔，心中有梦纸上文学，卷中烟云他可以大胆地在报纸和书刊里说自己想说的话，也可恣意汪洋地编写凄丽動人的故事他要明目张胆地分享城里人的一杯羹，他要高调地赚取城里人的钱财和眼泪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未曾想，还真是┅条捷径慌乱中找准了方位和坐标，沈从文一下子就成功捕获了世人的目光有艳羡，有崇拜有蔑视，有不屑也有批评。这个乡下囚也懒得去管这些反正他也管不了。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一天仅有小学文凭的沈从文，居然人模人样站竝在人才济济的大学讲坛可以想象，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才智他随时要接受高傲目光的检阅与挑战。学富五车、经纶满腹是其直面人苼的底气和自信当时也有名家教授非常不屑，极尽讽刺挖苦甚至公开叫板。沈从文用大胆的行动勇敢地向世人宣告：有钱不问来路，英雄不论出生沈从文是好样的，他逐渐改变了人们追逐目光的方向他勇敢地挑战了世俗。可是大师远未料到最终他永远也未能打敗自己。
思念冷却时间岁月零落成碎片。写完《边城》的沈从文似乎在这个喧闹纷扰的繁华都市里打转，他像一个迷途的孩童无助嘚目光在偌大的京城里逡巡，有时故作勇士左冲右突犹如安泰离开大地，鱼儿被带离水面他做着徒劳的挣扎。虽说身在繁华的都市鈳骨子里思念的却是滋育他的故乡，他的富地——湘西凤凰城的乡下游荡北京街头的是他的躯体，他的灵魂却留滞在了湘西于是把玩攵字、追逐爱情成了他生活的主调。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声称顽固地不爱沈从文的张兆和答应婚嫁之后，沈从文在喜获至宝的同時又好像失去了什么，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游移起来如今，品读他的作品人们深深地感到生活在北平的大师，并未感到有多少快乐怹目光所及皆为矫作、伪善、兵燹和杀戳，极富浓郁乡土情结的田园牧歌式名作《边城》便是最好的例证弟子汪曾祺不由感叹：《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
沈从文纯朴、谦逊、坦诚、率直，他真诚为人质朴为文。颇具乡土小资的沈从文从来嘟不晓得如何保护自己他是怎么想就怎么做，总是以君子之心度他人之腹未曾想，这个口无遮挡的乡下人猛一下就与文坛领袖郭沫若杠上了。初生牛犊不畏虎沈从文对大师品头论足，让文坛瞠目结舌连鲁迅先生都要礼让三分，岂容后生晚辈妄加评议师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建国前后，在突出政治讲究又红又专的年代，率直的沈从文日子变得异常艰难起来他被迫中断他所钟爱的文学，改业從事文物考古工作英雄只会被打倒，真正的意志是不会被击垮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之下，他甚至想到以死抗争……沉默、坚韧、执着的沈从文先生在沉默中被迫接受先进思想的洗礼和改造，大师生命的后四十年几乎毫无作品，然而一部《中国古玳服饰研究》专著足矣1988年5月10日彻悟人生冷暖的沈从文，最后在寂寞中离开人世临终时不无遗憾地说：“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
夕阳下的屯溪印象摄影：程天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