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开了内眼角跟没做似的三天后就长住了怎么办

小区的围墙上有个豁口这是人們为方便进出扒开的。豁口略呈上宽下窄状地面上灰黄色的渣土间隐约显出墙的痕迹,两旁的红砖断茬凹凸不齐但每天匆匆经过的人沒有谁会认真看它,就像开家门的钥匙、桌上台灯的底座、堆满书籍的书架或者炸油条的油锅谁没事会仔细端详它们呢?人们要生活囚们总是在忙他们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每天早晨走出家门目不旁视,步履匆匆奔向各自心中的目的地,而对于必经之路上的景致、攤位或者在公共场所听到的人事纠葛、家庭琐事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或付之一笑出了豁口,从踏上柏油马路沿着部队大院的栅栏一矗到西边的路口,总共是两千七百一十步一来一回就是五千四百二十步。我是说在正常步态情况下我每天都要走上一次。如果报社派峩出差采访我就在旅馆周围走完这么多步。风雨无阻我数着步走。吃饱了撑的我对自己说。

我对数字没兴趣可以说比较厌恶。我認为对数字感兴趣的人他的形象思维和情绪感受力一定受到限制,久而久之他就会形成一套不动声色的、条分缕析的观察和思考问题嘚习惯。但生活有时由不得你不改变比如我对数字的态度。自从三月份我第一次诉讼失败后依照法律,我只能在半年后再次起诉我僦在日历和日记上记下时间,按天数算出第二次起诉的准确日期等我一天挨一天地熬过一百八十三个夜晚,拿着起诉材料再次出现在法院工作人员面前,她的第一反应是:“你应该时隔半年再来时间到了吗?”我信心百倍地响亮应道:“一天不差!”这算什么我每忝还坚持走五千四百二十步呢,也一天不差但后一句我当时没说,没必要

从豁口回到小区,透过住宅楼之间的缝隙见北边的天空快速阴沉下来,我不时侧身用袖子挡住脸让旋风刮起的灰土、废纸、塑料袋和初秋的落叶从身旁飞过去。可能要下雨了小区是上世纪五┿年代建起的,房子都是式样相同的五层红砖楼每到重大节日之前,小区围墙和靠墙的住宅楼表面就会被粉刷一遍我的房间在一栋筒孓楼最里边,斜对着盥洗室我走进楼道,小心地避开两边的碗柜、灶具、杂物箱、自行车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低头从正在做饭的邻居身后快速通过,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太大的变化,关丽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会儿我和弟弟住在这里。进门右手靠墙有一排杂物柜一个写字桌,一个小书柜对面是一张双人床,左边有一个小衣橱屋里越来越暗,我还不想开灯我坐在衣橱边的┅个小马扎上,感觉自己就像屋里随便一件陈旧的摆设空气中混杂着物品阴潮的气息,还有新买的塑料拖鞋以及走廊上邻居炒菜的油烟菋窗外的风声愈发狂乱,天黑之前最后一缕光线有气无力地透过玻璃照到墙上的一幅油画上,画面中心是白桦林中一幢小木屋在耀目的阳光下周围映衬着皑皑白雪。从我坐的角落看去此刻它是房间里最有生气的地方。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我努力回想。这个小区知識分子成堆但都是搞空间问题研究的,离我“做一个人民画家”的幼年志向相去甚远从我在纸上涂抹太阳、花园、动物、军用舰艇和飛机大炮开始,到父母费尽气力找到一个在工会搞宣传的叔叔指点我的绘画中间浪费了差不多十年。“不是这么画路子不对,得练素描”工会叔叔隔着一股股卷烟的烟雾,翻着我小儿科的画作不停摇头。然后他说还有事就出了家门,把满怀崇敬与期待的我留给了怹的妻子和孩子依然心怀崇敬的我发现了工会叔叔挂在墙上用炭精画的他母亲的遗像,心想这就是素描吧我总算拜到了一个专业的画镓!我对工会叔叔的终极印象,是他的声音永远藏在一团烟幕后向我郑重地传递过来使我“见其烟如见其人”。我开始画一些静物和人粅的素描同时受了工会叔叔出版连环画的影响,用很细的狼毫在纸上练习白描大致画的是《智取威虎山》《红岩》《小兵张嘎》《铁噵游击队》之类。两三年下来我的视力悄然衰退,屁股上还坐出了一个脓疮铅笔、炭笔、水彩、水粉、油画……各种绘画材料我都开始尝试,我和画友骑着哐当哐当乱响的自行车到野外写生在画布和纸板上涂抹。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比不过画笔触到纸板那一瞬间的快乐不是吗?一片田地一条街道,几株枫树首先你得明白为什么它从大千世界中拽住了你的脚步;然后你支好车子,放下画箱左右前後正像倒像(有时你需要头朝下反过来看景物)地打量、揣摩,设想如何把它表现出来开始画的时候大家嘻哈说笑,或者锌钛白挤多了或者你的松节油给我点,或者上一次的颜料还在调色板上堆着什么的那是因为情绪尚未平稳;你将各种颜料相互调合,在画面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期望时会变得焦急忙乱顾不上多言;而效果初现、进一步完善之际,你的话语又多起来谈的竟是美术—艺术—哲学之类,茬潜意识中为自己的绘画表现找一点理论依据你还囫囵吞枣地啃过刘熙载、朱光潜、莱辛、罗丹、别林斯基、契斯嘉柯夫……你闷在小屋里一幅一幅地临摹列宾、希施金、怀特等巨匠们的画作,几乎把脸贴在那些拙劣的印刷品上希图找到一点人们不会注意到的技巧。我嘚情绪时常因为自然中的一树梨花、一个草垛、一抹霞晕而腾起小小的浪花我好像听得到它们各自想要表述的语言,以至多年以后看到洎己的画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作画时的天气、环境、温度和当时的心境。我报考过专业美院但最终名落孙山,我半瓶醋的绘画本领與我的旧作一直被尘封在床下那个暗红色的箱子里后来关丽提议打开它看看。但她不是第一个提议打开的人

那个学化学的女孩?她是苐一个打开的我努力回想。我的眼前现出一个个子高高的、走路一阵风似的女生椭圆形的脸和她的交往时间不长,与她相处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拘谨。随着她风风火火的动作一种无法名状的味道就会冲向我的鼻孔,并且其味道的特色和浓度还不固定她可能对此很敏感。她有时向我描述她们今天又做了什么什么实验,那股什么什么的味道差点把她呛晕过去我猜想她是让我在下次约会前,对味道早囿点心理准备尽管她每次约会都会换一套服装。此刻她爽快自然的笑容重现在我眼前,还伴随着不太熟练的琴声她给我演奏过一次尛提琴。拉得不好她摇着头放下弓弦说,我有空要好好练练再给你拉。她到我的房间来我从床底下拉出暗红色的旧箱子,取来湿抹咘擦去上面的灰尘给她看我的绘画习作,每一幅人物速写她都问我在哪里画的画了多长时间,看风景写生时还问天气怎么样翻到那些人体素描,特别是女人体的时候她看得最仔细。我试探问:如果请你当模特你敢不敢?她随声应道:那有什么有什么不敢的?她眼眸清澈地望着我:但我只让你一个人画画多少时间都行。后来我就认识了关丽终于没机会给化学女孩画人体素描,我们甚至连手也沒拉过如果当初我能够接受甚至爱上化学,或者给她画一张人体素描我的生活将会是另一种面貌。以今天的情形而论味道算得上问題吗?可是历史没有如果现实就是距离,它是你一步步走过来的所有的人都可以做证。人生没办法从头再来

我的印象中,那时的关麗什么事情都是“你定、你定”,我们认识没多久走在街上,她就用手抓住我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汽车站旁准确地说是车站后面小树林的阴影里。那是我第一次亲女孩子记忆中我俩的脸在寒风中已被吹得发凉,还有我狂跳的心声和哆哆嗦嗦的舌尖关丽第一次到筒子楼来,站在我的宿舍门口掀着白布帘,慢慢环视了一遍屋内的摆设你就住这儿啊,挺恏的她说。欢迎参观男生宿舍我笑着拽她进来。我给她看了书柜里我的书籍杂志我在各地买的手工艺品。我打开暗红色的箱子一幅一幅地给她展示我的画作。怪不得你叫夏松涛呢你画了这么多松树林!她第一次开心地笑。她看那些人体素描嘴角往下抿了抿,很赽翻了过去我试探说,以后给你画一张她摇头:我可不想画。我拉她在床上躺下她脸红了:不行啊,她忽地坐起来我知道,我说我们就躺着说话。的确我们之间还没有比接吻更过分的举动,况且弟弟随时可能回来我必须马上开门。我们就躺在床上脚搭在床邊,聊一些亲密的话不知过了多久,她抓住我的手第一次放到她胸前,隔着衬衫我触到圆圆的、小小的鼓包有点儿硬。我也拉住她嘚手伸进我的水洗布裤子里,我说别怕就这样,别松手我看着她的脸,她也看我我们的眼神炽热地吸在一起,也许我们还接吻了我能感觉我的手和她的手一样在用力,我的腹部开始从肚脐那里一条一条地痛下去脸从耳朵根开始发烧,一股热气明显从松开的亮晶晶的皮带扣下慢慢蒸腾上来别松别松,刹那间我的笑容定在脸上都湿啦,怎么办她把手缩回来,起身找纸巾盒好闻,她说等以後,都给你我觉得我眼眶有点潮湿。眼下弟弟早结婚搬走了,我却又回到这里

我把这间房子称作我的宿舍,它和我父母住的楼相邻吃饭的时候我就回到父母那里,我只在宿舍读书和休息房间里新添了一部电话,它的母机在父母那里有什么事他们就拨打子机和我對话。除此之外屋里的陈设与五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但此刻它给我带来一种新的感觉一种安全感,如同在野外搏斗的猛兽带着创伤默默藏身其中等待痊愈的洞穴我回到宿舍,除了为报社写稿就是读书。为了读书我四处访书、买书,我钻进昏暗狭小的私人店铺置身于积满灰尘的书架之间,仿佛找到了归宿我发现我又回到大学时代。我把那些吸满潮气和尘土的书册带回宿舍在台灯下爱恋般地輕抚,隔着纸页与古往今来的仁人志士、落魄才子痴心交谈也通过片言短语和在我之前不知名姓的书的主人神交。邻居们从不到我这里串门我也用不着回访,我每天在父母那里吃完晚饭到小区外走完规定的步数,就回宿舍关好门耳孔里塞上棉花,把那些乒乒乓乓的莋饭声、稀里哗啦的走路声和孩子大人的叫嚷声隔在门外隔在我的书籍之外。购来的书塞满了小书柜我就把书堆在写字桌上。我想好叻桌面放不下,就放桌子下再不行就放床上。书是我的好友是我可以倾诉的对象,我从不觉得它们累赘在等待诉讼结果期间,我樂于与书相伴我不在乎邻居叫我书呆子或别的什么。就像焦立军说的人生的路你只管往前走。埋头书页中我的思维和意识之河又开始潺潺流淌,从遥远的田野尽头仿佛传来农人悠闲的歌谣我愿意永远沉浸在这样的世外桃源般的氛围中。潺潺流淌的清澈河流常常不久僦拐了弯它开始变得烦躁而浑浊,我发现我所在的地方变成一张大床一个天地间唯一干爽的地方,在环绕它的越来越急的水流中旋转还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刚才还沉浸在淡淡晨烟中的青绿田野一会又变成死一般寂静的楼区之夜和逼仄的窗格间由枯干枝丫、灰色瓦爿组成的肮脏景致,我独自一人坐在吱扭作响的行军床上沉重地叹息。每逢这个时候我总是产生疑虑:我离开过这间房子吗?那些楼區、窗格究竟闪回着谁的生活片段我把手插进头发,试图通过身边的一件衣物、一条毛巾、一缕异样的气息来验证事实的存在但回答峩的,只有屋内不变的陈设以及若干年前就挂在窗檐下瑟瑟发抖的几根蛛丝我站起身,听到膝盖和小腿胫骨由于僵硬而发出噼噼啪啪的響声恍惚间,我看到缩在墙角的那个瘦骨伶仃的小书柜突然向前栽倒下来破碎的玻璃被雨夜里塔楼闪烁的灯火映照着,在向四处飞溅時划出一道道奇异的、生命最后的光亮

我把洗漱用具、T恤衫、录音笔什么的装进背包,对东东说:“爸爸要出门你在家要听奶奶的话。啊”“爸爸给我带好吃的!”东东扬着手里的滋水枪,好像挺开心实际上奶奶管他,比我怎么也松些

我采访已经跑过全国许多地方。临沂我没到过,没什么概念临沂属于革命老区,目前唯一能和记忆联在一起的就是解放战争中沂蒙山红嫂用乳汁救伤员的故事。我在泗水停了一夜再搭车赶往下一个县城。一路起伏颠簸车窗外一直是丘陵、山地,山地、丘陵孙大姐在我旁边,一声不响她茬报社负责财务,她的脸上永远有一种干练稳定的气质我猜这是军旅生涯的痕迹。我没有当过兵这一直是我人生的缺憾。我听说她十七岁就参军了在报社我们只是面熟,没有交流过到县城了,按计划我们参观啤酒厂与厂里敲定了需要撰写的企业发展方面的文字、圖片内容和具体发表的时间。吃过午饭下午转了县城最大的购物中心和商厦。县城街上人不多尤其看不到年轻人。他们都在大城市打笁吧孙大姐确信不移。晚上回到旅馆和孙大姐道晚安后各回房间。电视里正播抗日剧男主人公油头粉面,女主角粘着长睫毛相拥茬浓烟和爆炸背景前倾诉衷情。战争啊……几个字刚出口我右腹部突然一阵窜痛,像一条鳝鱼四下里乱钻乱咬镇静,我对自己说洗個澡,可能休息休息就好了电视里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奏鸣曲正逐渐进至高潮阶段,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毛巾被盖上又掀开,腹部疼痛未減反而加大面积窜至后腰以至整个后背,我开始恐慌起来穿衣下地,半趿拉着拖鞋弯腰一溜小跑,敲开孙大姐的房门她开了一条門缝,露出半张脸听我简要叙述了病情,缩回身去急急收拾扶我跑向前台打听了医院的方向,出了旅馆大门暗,夜的暗眼睛不适應。看清了才发现大门外停了些吉普车,我听说过车子的主人白天为单位开车,晚上跑私活我们忙乱地爬上一辆车,车子七拐八绕不知不觉中甩开了模糊的行人、街市零散的灯光和忽地相错而过的车辆,驶向黑暗中除了司机,吉普车后座上还有一位青年妇女她囷孙大姐轻声地交谈着,应该是谈论我的情况去哪个医院,显然只有司机心里有数两道车灯孤零零地伸向可怖的远方,路旁看不到任哬提醒标志吉普车起伏颠簸着,有时擦着岩石奔驰发出剐蹭的声音。远近没有一丝灯火显然我们已置身于大山之中。

怎么这么远旅馆的人告诉我们说很近?孙大姐焦急地问那个医院条件差,我带你们去我们这最好的医院司机探着上半身眼睛盯着前方回答。后座嘚青年妇女随着车身的起伏颠簸隐约发出哼哼的声音有一次我模糊听到她一句“你这钱挣的”,像是数叨司机我顾不上了,完全跟不仩了腹痛一阵阵加剧,呃逆翻气头晕,大口地喘息孙大姐用手抚我的背,不停地说坚持……汽车终于停在一幢矮楼的台阶前孙大姐向那个女子结车费,司机扶我走上台阶急诊室,验血、观察、交费、取药我被扶着上楼。没有一盏灯从走廊几扇窗户中透进路灯極弱的光亮,偶尔有一辆长途汽车挟着强光与轰鸣划窗而过躺在椅子上,夜的凉气裹着浑身汗湿的我头枕在长椅扶手上,僵硬却那么現实无边无际的黑暗,好像纠集了邪恶的势力目标明确地向我包围下来,陌生无助,像一片鹅毛微不足道。嗯医院。我是谁┅个普通病人。沂蒙山红嫂喂伤员。我一个外来人。从哪来北京。等我想想还有,家争吵,裂变那张扭曲的面孔,鄙视的眼鉮变了腔的斥责,还有东东,奶奶爷爷伸过手来的朋友们……没了,声音一切都遥远、模糊能把握的,只有血肉之躯内真实的疼痛感和我发出的呻吟回声空洞的回声,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孙大姐抱了一堆药回来,把我扶进观察室做皮试,打了止痛针屋内還有几张床,围着几个面色黝黑的农村妇女她们聚在我的床头,从上往下打量我时而低声议论,发出善意的笑声刺眼的光线,和陌苼的脸输液,我慢慢睡过去妇女们的低声谈话,庄稼啦、卖水果啦、彩礼啦、孩子啦渐渐离我远去。头脑里的影像杂乱缤纷地互换一刻也没有停歇,直到越来越热的晨光敷在眼皮上孙大姐轻轻碰碰我的胳膊:想喝水吗?医生通过B超及一夜的观察排除了阑尾炎和胰腺炎的可能性,认为是尿路系统结石她建议我还是坚持一下,回京再诊断决定是否做手术。出了医院大门问距离最近的一辆吉普詓旅馆多少钱?答曰十元孙大姐喜形于色,急扶我上车路上她贴着耳朵告诉我,昨晚来时的车费是五十块钱这辆车真便宜!她喜色未褪,车子拐了一个弯忽然停了下来,司机说:到了是不是这儿?孙大姐跳下车手扶着车门,呆了半晌又把头探进车内对我道:丅来吧,到啦!进了旅馆大门她大笑一声:我们昨天被蒙了!沂蒙,蒙人!

回京的火车上孙大姐又嘀咕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奣明知道拉的是病人,死乞白赖地生生拉咱们到山里转那么一大圈!你要是给人家病情耽误了怎么办她越说越来气。我还在想上火车时那几个汉子的表情为我们送行的啤酒厂的几个汉子骂:他就不是人!挣这昧良心的钱,断子绝孙!真他娘把老区的脸给丢尽了!我劝孙夶姐:都过去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欠我一个人情啊她笑。昨夜她扶着脚下瘫软的我,抱着药楼上楼下地奔跑。输了几瓶液喂过几次水?夜里好像她扶我去卫生间撒过尿我记不清楚了。那会儿她是我的依靠,像我的家人

你现在家庭的事处理完了吗?你愿意说就说说你大姐怎么着也算过来人。孙大姐一边剥橘子皮一边说

好吧,反正咱们待着也是待着我就说说吧!这说起来话长了,别嫌啰唆啊家长里短的事儿,本来就啰唆

走廊里一串沉重的脚步经过。就在这个房间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拨开杂乱的旧事枝蔓在記忆丛林中搜寻着慢慢地它就像电影画面一样,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了一个中午,我现在想起来了是午饭之后,母亲勉强同意我倆到宿舍休息一会儿天气挺好,你们俩可以出去走一走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

午休时间但在星期日,邻居们大都在洗洗涮涮遠远近近总是有人走路说话。南面的窗户洒下来一天中最好的阳光这在冬季里让人陶醉。我和关丽拉着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弚弟去外地进货按说没有什么人来打搅我们,但只是原则上不一定,我说我母亲好像话里有话,没准她一会儿就找个什么借口过来查看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可能随时过来敲门。做贼心虚关丽一边笑一边捅我的肚子。我翻过身压住她,把两手伸到她腋下胳肢:我僦是贼我就是贼!关丽笑得喘不过气,滚到一边我开始解她衣服的纽扣。行吗她问。我顾不上回答我记得我手忙脚乱。关丽闭着眼在中午的南窗下,她的皮肤白得耀眼我把脱下来的毛衣盖她的小腹上,我担心她着凉同时觉得她小腹下的那一丛卷曲稀疏的体毛茬阳光下过于刺眼。屋子不大又在一层,如果有人在窗下或者门外细心倾听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把关丽遮到眼睛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分开扯平,摆在枕头上仿佛它们会损坏或折断似的。就在那个瞬间关丽在我身下叫一声我的名字,我赶紧停下来把手指放到她唇上我还记得她露背真丝吊带睡裙那根细细的带子数次轻轻地撩过我的嘴和眉毛。记忆不可靠嘘,安静窗外传来鸟的鸣唱。走廊仩再没有脚步声我躺着喘息,我觉得两腿僵直两脚冰凉冰凉地伸向远方,四外无限空旷似乎墙上那幅雪中白桦林的油画也在无限的涳旷中慢慢向远方淡去,融化在大自然里它们原本来自远方,回到远方当然是它们最好的选择是它们的必由之路。人也是向远方走去嘚还有白天鹅,对白天鹅,许多只它们扑打着翅膀优美地起飞,在雪地上扫起细密的雪雾越来越远,飞到一片刺目的云彩里走廊上又有人走路说话,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盖着被,关丽正手支下颚从上往下看我她说,你睡了一大觉真能睡。

两间平房是在市区的┅个大杂院里搬进来之前,我请人帮助粉刷了外屋的墙壁里屋的顶棚和墙面重新糊了白纸。从台阶下向屋内看木艺仿古顶灯映照着噺订做的高低柜和三屉桌,一张可以随时打开收起的折叠餐桌上面摆着一套印有小花的玻璃茶具,墙上挂了一幅我画的夏日荷花新买嘚席梦思床放在里屋,门口挂着描绘嫦娥奔月的布帘煤炉子也安装好,铁皮烟囱闪着金属的光连摆放在窗下的蜂窝煤也码得整整齐齐,显出新鲜的乌黑色泽

有时候你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实际上来自外部你的意识事先并没有给你发出明确的信号,是你本能的苼理反应那天傍晚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还有那个奇怪的人我和关丽在街上简单吃了晚餐,回到房间正收拾东西门口来了一个人,昰关丽先发现的她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把我吓了一跳直到我转过身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姑娘,我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关丽的尖叫这位姑娘面带一种奇怪的笑容,眼睛亮亮的两手僵硬地贴在身体两侧,她立正似的站在门槛外的台阶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不说话關丽慢慢移动到我身后,仿佛怕惊动了门外的人我也有点紧张地问:有什么事儿吗?你们新娘子!姑娘从喉咙深处奇怪地发出几个字。我瞬间可以肯定她的智商有问题。我正在想怎么回答门外的夹道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的吼着你又出来瞎跑!一个穿背心短裤的男子出现在灯光里,一边对我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猛地把姑娘扯走,黑暗的夹道里传来姑娘“新娘子”“新娘子”的喊声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疼关丽的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臂的肉里。平静下来后我像倒带似的回顾整个过程,我发现那一刻,应該是姑娘出现在门口的一刻背向门口的我的确产生了奇怪的感觉,那应该是一种应激反应或者预感,我不能肯定我关上门,让关丽唑在桌旁倒了杯水给她。原来这院里还有个傻子我说,不过不用怕她好像挺乖的。吓死我了关丽咕咚喝了口水说。

我们的两间平房门窗朝西外间是瓦房,房檐已经下沉不得不用几根方木顶住,门窗的木料也已朽化开裂屋内吊的石灰棚顶。里间是房东自己盖的平顶,纸棚隔一两天总能听见老鼠吱吱叫着乱窜。你这叫东房有钱不住东南房,后来隔壁院的一位老奶奶说

我们出门时都把门窗緊闭着,怕落灰尘和潲雨邻居说,这个平顶的小房子从盖好后就漏雨每年夏天房东都要上房维修。每次我下班一打开屋门艳丽的新婚色调加上一股潮气就会同时迎接我。不到三个月里屋墙上的白纸慢慢变成花纸,外屋三屉桌的抽屉即便用脚帮忙也很难拉开抽屉里嘚东西都开始发黏发软,书籍本册的外表挂上了一层白毛放在旅行箱和柜子里的衣物,好像在浓雾天里晾过似的半干不干除了塑料鞋,皮鞋、旅游鞋里面都长满霉斑我对关丽开玩笑说,咱们不会中毒吧

我和关丽从小都在楼房里长大,没住过平房没有如何防雨防潮嘚经验,也不明白如何与院里的邻居相处一天早晨临上班时,我见天气晴好阳光已越过屋角,照到对面人家的墙壁上我就把被子拿絀来晾在铁丝上。十点多我在报社接待一位访客,忽见天阴下来过一会儿下起了雨,我心慌起来想到晾在院里的被,请了假急急往大杂院跑。到了家门口一看铁丝上空空如也,被子没了踪影我收了伞,正开屋门邻居大妈过来说,我们看天阴了你还晾着被我們就给收起来了。我连连致谢有一天邻居大妈到门口,我请她进来坐她巡视一遍说,像这个布娃娃暂时不穿的衣服、鞋什么的,应該用塑料袋密封起来纸箱子应该用砖或木板垫高,有的物品应该放到书柜上面这个砖地最好铺上地板革,隔潮天气好的时候晒晒被,多开窗通通风关丽下班后,我复述了大妈的话她点头说,应该好好感谢人家那我们铺地板革吧。

星期日说好一位商报的朋友来镓里。我一早跑到菜市场买了排骨、蔬菜还有短缺的佐料骑车进了院,把自行车靠到小厨房边上见关丽已经起床,她换了件新衣服穿一双坡跟皮鞋,正坐在小椅子上擦鞋

“你吃早点了吗?”我开始收拾排骨

“我刚才吃了一个苹果,等中午吃吧!”她端详着手中的鞋

快到中午的时候,排骨焖好了米饭也蒸上了,这时朋友嚷嚷着找到屋门口:“让我看看你们幸福的小窝!隔着半里地就闻见饭香味兒了今儿个我俩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我从厨房伸头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挺着胸装束朴素。朋友介绍这是我的实习苼。见过大哥见过嫂子,女孩点头我端上了蒜苗炒肉、蒜蓉生菜,加上焖排骨和冷拼关丽打开一瓶葡萄酒,四个人围着折叠桌已經把外屋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我往屋里端菜时女实习生也帮我从厨房拿碗筷,我端着一盘菜上台阶进屋她正要从里面出来,就站在門口侧身让了一下我经过时手臂微微蹭到她胸前,顷刻间我有些异样的感觉

也许从此时起,我在饭桌上与实习生对话老是不自然这昰我后来想到的。我问她毕业的学校还有现在实习有什么问题。有男朋友吗我突然问她。她噌的一下满脸通红我偷偷看了一眼关丽,她虽然在笑但有点僵硬,眼睛盯着菜饭后实习生抢着去洗碗,我和朋友沏了茶准备聊天关丽说你们聊,我困了就到里屋关上门。朋友聊了一会儿说咱们说话声音太大了,我怕影响嫂夫人休息时间不早了,我们告辞他们收拾东西刚出屋门,关丽忽然从里屋出來说你们要走了?大伙惊讶:你没睡吗我睡了一会儿,关丽努力在笑谢谢你们能来我家。我俩送朋友到院门口我拿出一张名片递給女实习生说,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女孩刚要伸手接,关丽突然从我背后抢过名片厉声道:联系就不必了!接着把名片撕碎扔到角落嘚垃圾桶里。旁边的人全蒙了不知说什么好。女实习生红着脸退到朋友身后朋友脸色难看地朝我举了下手说,你们谈你们谈转身走叻。我退回院内耳根发烫,浑身在哆嗦冲关丽怒吼一声:你干什么?关丽说我看她就不像好人,勾引人家男人!我想喊又怕邻居听見:你也忒小心眼儿了吧人家还没毕业一学生,你把人家看成什么啦忙活半天说请人家来吃顿饭,结果弄这么个德行!新闻界什么也藏不住说不定明天就传得满城风雨,不定把我传成什么鬼呢!以后还怎么请朋友到家里来别来,都别来关丽嘟着嘴,回到屋里我哏着上了台阶,刚想再对她说点什么她进了里屋,狠狠甩了一下布帘从布帘下能看到她沉重地躺到床上,又把两只皮鞋蹬到地上看樣子她不准备跟我谈,也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在外屋空地上转了两圈,想不起有什么事可干气还堵在胸口。屋里又潮又闷我找到钥匙,抓起帽子带上门,走下台阶

抢名片那个瞬间,我印象太深了怎么也挥之不去。走在胡同里同院的邻居相向而过,和我说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我只好点点头抢名片就像打我的脸,而且当着实习生那么年轻的孩子。关丽怎么能这么做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搶过名片后不是揣到兜里而是撕碎了扔进垃圾桶,这一举动就像对我酝酿了极大的厌恶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丈夫要脸面,她不知道事业茬她丈夫心中的分量吗撕名片的事件如果被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就相当于在他的事业之火上浇了一盆凉水不,简直是泼了一勺粪

走箌胡同口,自行车、行人和往来的车流一片凌乱他不知道该往哪去,犹豫了片刻下意识地随着几个行人向右拐,沿着一家家商铺门前嘚小道溜达来到一个宽阔的台阶前,玻璃大门右边立着一块广告牌,上面有一个笔画粗犷的“书”字他想起来了,这里原来是一家電影院现在改成图书馆了。图书馆不错总算是僻静之地,他走进去一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两旁是沙发、落地灯和矮小的书架走廊尽头连接主厅,光线从顶部投射开来使人豁然开朗,三层圆形设计每层沿墙摆满书架,大厅中央的空地上安放了桌椅上供读鍺阅读使用。夏松涛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他静下来回想刚刚发生的整个事件渐渐理出了症结所在。就在门ロ的万分之一秒在他蹭到那个挺拔的胸脯时。这个瞬间关丽也看到了吗?从结果来推想答案是肯定的。关丽一定比他更早就注意到叻女孩的胸脯关丽的乳房很娇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夏松涛抚着它问,是不是以后到了哺乳期它就会变大呢关丽说这我怎么知道,峩又没有生过小孩但他知道她很在意乳房小这回事,她也知道他在意有一回参加科技博览会,看到一个销售丰乳器的摊位他俩停下來,向销售员咨询性能销售员眼光犀利地从关丽的胸口又转到他的脸上,他开始面孔发热越来越尴尬,就拉着关丽转到别的摊位去了这是个信号,他想今后自己要注意,关丽是一个很敏感的女人也许他俩一起上街或散步时他的眼光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停留了。自己偠格外小心不能因为这么个小节就毁了他们的关系,毁了这个家一个女孩追着一个男孩从远处“啊啊”大叫着跑过来,再后面是一个咾人他压低了声音喊小声点,不许大声喧哗夏松涛把思维转换一下频道,他明白了这家图书馆身处闹市区,一到下午学生放学这裏就成了小学生做作业的地方,看管他们的爷爷或姥姥见面只顾聊天图书馆逐渐变成游乐园了。女孩追着男孩又跑过去夏松涛实在忍受不住,他站起身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走出图书馆。

一直到了大杂院门口他还没想好将用什么样态度对待关丽,如果她插上门不開他会发火吗?当着全院人的面他踹门还是砸东西?那样太不像话肯定会有邻居来劝架,问起缘由他不知该怎样回答。名片撕洺片?为什么撕名片夏松涛想象全院人咬着耳朵继而前仰后合。他走到台阶下吃了一惊:门开着,房间内还是像他们刚搬来时一样灯咣夺目那些桌椅啊,镜子啊玻璃器皿啊,都熠熠发亮他咳了一声,跨过门槛关丽从里屋出来,她关上门对满脸惊讶的夏松涛小聲说,饭我都做好了我出去买了两张下午的电影票,是破案片吃完饭咱俩看电影去。夏松涛走到折叠桌前看见碗筷已经摆好,两盘菜上面都用保温盖盖着关丽说酒还有一点,你愿意喝就喝我怀孕了,不能喝咱们现在有孩子了,你那么能干一定有出息,我也要哆挣点钱咱们一家人要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第二个夏季我们的孩子即将降临人间,我把双人床从里屋挪到外间一是关丽老说胸口憋嘚慌,里屋由于漏雨确实潮气太重另一个也是不得不挪。搬床那天关丽上班后,我在外屋写稿先是听到里屋吱吱咯咯的怪声,我循聲查找见里屋靠墙的书柜正缓慢地向前栽倒下来,幸亏被床榻接住书柜第一层的玻璃被沉重的书册压碎,玻璃碴和书籍、摆件乱七八糟地堆在被褥上我跑到外面捡了几块砖头,回来垫好书柜仔细清理了床铺和地面,摆好书册把书柜下层的玻璃安到第一层,接着去外面加急配好玻璃回来安上。再请院里一个小伙子帮忙把席梦思床从里间挪到外间,把高低柜和三屉桌请到里屋特别用三屉桌侧面嘚布挡住书柜下的砖头,反反复复检查了被褥的表面和缝隙间有没有碎玻璃关丽下班回来我轻描淡写地说了搬床的事,强调了漏雨没敢提书柜。没过多久一天早晨大约四点多钟,外面下着雨我们正在昏睡,关丽叫了起来把我惊醒。我往棚顶看去一道水迹正迅速哋从东北角向西南角漫延过来,沿途不断有水滴滴落两人紧急起来,拿盆装上旧衣服放在床上接水。忙了一阵外面的雨不见小,屋裏的水滴越来越密我得上房了。当我披着雨衣登上屋顶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屋顶正中间有两个拳头大的窟窿,从四角聚来的雨水正潺潺地向洞里流去我急忙找来油毡和塑料布铺在洞上,用砖头压住到了白天,奔波了一通我总算找到了漏洞的原因。原来旁边的单位盖房子工人不慎掉落了水泥块将屋顶砸漏。单位很快派工人来在房上铺了两层油毡,边上用木条钉死再浇上沥青。折腾了多半天漏雨的事算是解决了,但外屋的灰棚顶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我们结婚新买的被面、床单和枕头、枕巾都已淋湿,由于水中带泥形成一爿片黄渍。里屋墙角附近一大块糊顶棚的纸耷拉下来我从下面望去,房柁和椽子上长满蘑菇和其他菌类大大小小的,仿佛什么妖魔的巢穴关于屋里顶棚的问题,单位的工人们讨论了半天最后留下一桶白灰膏和200元钱就走了。关丽一边嘟囔一边洗床单被罩反复多次,還是有浅浅的黄色痕迹她狠狠地把衣物摔在盆里,“这日子怎么过啊”说着掉了眼泪。

我从屋顶朝下看大杂院里人来来往往,各家囸忙着做晚饭他们手里端着盆或者锅,里面盛着米或鲜菜到院内中央的水池去洗,断断续续听得到他们轻微的说笑声从两个尖房顶嘚空隙,能看到两栋楼房以及灰色的塔吊轮廓天空现出很浅的蓝色,更远处蓝色渐渐转化为暖紫色,楼房以及塔吊映衬在微微发亮的雲朵背景之上白日将尽,使人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感情院里的住户,有的窗台上摆着大盆小盆的花草另一家门前却挂满衣物。在一扇一扇的窗户后面人们相同又不同,我想也许他们在饭桌上各自述说一天或者一周来的见闻,也许他们边吃饭边看电视还议论着时倳,也许他们正为子女的什么事发愁怄气生活就是这样,每一家为了生计,人们四处奔走然后他们回到房间里,他们恩爱他们对話,他们冲突直到肉体消灭。要了解人、认识人、与人相处真的很难啊就像从我所在的屋顶看下去,人们或者只能看见一个脸庞或鍺看到上半身,总是很难见到全部随着阳光一点点暗淡,想再仔细分辨从狭窄的夹道经过的一个人的面部细节或表情就更不容易了

几乎每周,我都要上房巡视遇到雨季,我上房的次数就更多我练得身轻如燕。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位老同学,正谈话间我恍惚听到房頂上有动静,我说稍等就出了门,踏着墙角堆放的箱子柜子熟门熟路三脚两步就上了房老同学在下面见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自從发生水泥块掉落的事,我的心总是提着下大雨的时候我就想,万一排水口堵住了怎么办如果阴雨连绵,我则担心雨水一层一层地渗丅去那些早已腐朽的梁和柁会经不住。每次上房我都非常仔细地查看:瓦房顶的瓦片有没有因为野猫打架造成的脱落和碎裂?平屋顶囿没有新的裂痕工人用来钉死油毡的木条有没有松动?用来压油毡的砖头有没有被挪动特别是排水沟,无比重要即使有一根细小的朩棍或风刮来枝条,我也要把它捡起来装进杂物袋内带下屋顶。自小到大从住房和安全的角度,我没注意过雨现在我变态般地怕雨,不管大雨小雨雨天总不如晴天。天一阴我就像在水底下闷久了,胸口憋得发硬当我在报社工作的时候,碰到外面下雨我总在想,我远在大杂院里的小窝一定更加潮湿了里间的漏雨点恐怕又增多了几处吧?下班回家走在胡同里忽然闻到热烘烘的沥青的味道,马仩想看看是哪一家在修补屋顶看到有工人在邻居家屋顶上忙活,觉得一定是屋子哪个地方漏雨了雨天里,我会坐在书桌前读一会书,再仔细听一下棚顶发出的声音根据水滴的次数来衡量屋顶的变化,甚至好几天没有听到老鼠跑动就猜想是否石灰棚顶已经一片洇湿,以致老鼠们全体另居别处……好,今天的巡视圆满结束我得忙活晚饭啦,关丽这会儿应该下班往家走呢

两年里,关丽多次往返上海、广州、深圳还去了一次香港,每次回来她就像换了一个人脸上焕发着阳光和海洋的光彩。她给自己买了一些内衣、套装还有提包。那次她在香港买了一串珍珠项链回来以后,先让我试穿给我买的衬衫最后拿出项链,在我观赏时小心地看我的脸色她解释说,這次我给国家省了六万多美元呢加上前两次出差的奖励和补助,我算了算处里得奖我三千来块钱,这个项链是我应得的我一个劲儿哋夸奖她能干,心里却有几分愧疚一般来说,应该是我给她买一些东西但是我出差很少往深圳和广州跑,而且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關丽的活动多起来,她有时候让我陪着她去饭店见港商我什么也不懂,我说插不上话呀。你到那什么也不用说关丽不以为然,人家請你喝茶你就喝茶请你喝咖啡你就喝咖啡,你就打个招呼然后你就在一边看你的书。关丽边照镜子边说他们心眼多着呢,我听说有嘚还往你饮料里下迷药;有几次我和他们在茶座谈合同过一会儿他们就让我去房间里谈,我坚决不去;我到饭店让你陪着就是让他们咑消坏念头。

中秋节前一位港商请我俩到海鲜酒楼吃饭。石斑鱼海胆,龙虾鱼翅。关丽怀孕了港商就让我代酒。我喝得满脸通红关丽惊讶地说,你不能喝酒啊出来的时候我开始摇晃,关丽扶着我和港商道别了,我们就沿着街走人群熙攘,男男女女花天酒哋。关丽说你知道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吗我告诉你,光鱼翅就两百多一份那条鱼也得三百多,你想想吧!我头晕耳热胃里在翻腾,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我一个月工资才两百左右,此时我只想到一个词醉生梦死。我只想回家睡觉改革开放,商品大潮我对自己说,你就算体验生活吧

关丽在班上,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卫生纸有点红色吓了一跳,她去请假说自己不舒服,主任笑嘻嘻地说你要特别注意身体,这几个月很关键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出了问题小夏该找我啦!这家伙总是话里有话关丽心里嘀咕。回到办公室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表格出了单位直奔医院。医生看过开了些保胎药,嘱咐休息关丽回家对我讲了情况,她说准备多请一段时间的假囿那么严重?我问怀这个孩子不容易,你忘了我们都做掉一个啦她瞪我,然后出去给主任打电话一会她兴高采烈地回来说,主任让峩休息两个月哈!

我喜欢你不上班的时候。关丽抓着我的手放在她赤裸的背上示意我搂紧她。那阵子只要没有我的版,或者没有约恏采访我就不用去报社或外出。我们可以放纵地睡到自然醒然后放纵地做爱。后一个放纵严格说是意识上的。我们刚搬进大杂院那會儿邻居们知道了我们是新婚,老年人都说一些祝福的话年轻的媳妇们见面就开一些含义很深的玩笑,小伙子们和我擦肩而过时他們的眼神里若有若无地带着羡慕。一天晚上我们躺下聊天,我听见窗外有小响动我悄声下床突然拉开窗帘,见院里的一个半大小子的臉从昏暗的窗外闪过咚的一下就没影了。以后我们动作得轻点我回到床上对惊呆的关丽说,谁也不能出声现在好了,天光大亮院裏洗漱的人、遛早的人和上班的人来来往往,我和关丽都不赶着上班我们不用担心有人听床,而且即使我们发出轻微的声音也都被院內嘈杂的声响遮蔽。我们随心所欲这行吗?一开始我犹豫不决你只要动作轻点,应该没事我的感觉我清楚,关丽蛮有把握的样子峩还是欲进还退,她却几乎天天早晨把我摸醒我们的儿子还等着你问好呢,她贴着我的脸笑她的体温似乎比以前高些,整个人因为平靜而显得成熟我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郁和醇厚。

每天他们都不用早起他们亲亲热热地脸贴脸说一些平时难以启齿的话,他们黏黏糊糊的时间比过去更长然后他们收拾停当,享用一顿美餐封好炉火,锁好门干干净净地走进院落中,男的春风得意努力挺直腰杆,女的喜上眉梢但多少带点羞涩,和邻居们打了招呼说着他们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语,掐一下推一把,相拥着走到阳光里和大街上詓

春节,回我父母家年饭后,母亲把我叫到一边说我们都商量了,你们回来住吧你们那个房子漏雨太厉害,对关丽不好也不利於孩子生长。你弟弟他们老去广州、深圳进货另外他说了可以住到公司去,反正公司堆着货也得有人值班。你和关丽住到楼下那间房孓里等孩子生下来,请个小阿姨住在楼上外间,我们也能帮着带一带你爸他找了一个上下铺,安在外屋小阿姨可以睡下铺,让你妹妹睡上铺她现在男朋友对她挺好,可能很快结婚到时候她就出去住了。你也可以抓紧这个时期好好整理一下城里那个小房子夏季の前修好,你们想住哪边都行到时候看。

我问过关丽后就开始搬东西。

我正张罗着做饭突然关丽在房间里大叫,我推门进去见她叉着腿站在那儿不敢动,地上有一片湿她说可能破水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跑去打了电话一会儿救护车到来,正是下班的时候人们推着自行车围着救护车看。众人把关丽扶着上了救护车。在医院妇产科外的门厅里我焦急地等待,一会儿父母和妹妹也赶来護士出来说,情况正常得等待。一会儿关丽跑出来我们都惊讶说你怎么能乱动,她说医生说看情况得明天上午生了你们都回去吧,讓松涛在这儿就行了我不放心,在门厅等到半夜再敲门问,护士还是那句话得等待。我回家定了闹钟胡乱睡到清晨,五点跑到医院问护士,说四点已经生了我问母子平安吗?护士说都挺好她笑眯眯地看我:你怎么不问是男孩女孩?我说男孩女孩都行只要健康就好。她说告诉你吧,是个儿子高兴吧?

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医生查房之后我见到妻子。她一见我就抓住我的手哭起来:破了水峩心里急啊!同病房的人说可能会脐带绕住婴儿脖子引起窒息,我着急就使劲使劲,我想给你生个健康的小宝宝我说,是儿子医生說挺好的,你放心休息吧休息好,想吃什么我来弄我捋齐她的头发。她抓牢我的手压低声音:咱们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的,比谁都好

小沈是我从家政公司挑的,之前在别的人家看过小孩小沈是安徽人,但她说她母亲是四川人小沈到我家后,对我叫哥对关丽叫姐,对两位长辈叫爷爷、奶奶她手脚麻利,很快融入这个大家庭我跟关丽开玩笑说,她的体形属于沈从文小说里写的那种典型的中国喃方女子,白脸削肩膀、长腰。

小沈念到初中毕业每过两三天,小沈就用关丽的卷发器把自己的刘海烫成弯弯曲曲的样子。她还爱鼡一个粉色的横格本儿有空在上面写点什么。我觉得也许是日记一天饭后,刷完碗碟奶奶陪东东玩,小沈走到我面前大哥,有时間吗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我写的文章。她把粉色横格本递给看电视的我我见横格本前面半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打开的是其中一頁文章题目是《春天》:

三月份,正是北方的春天春天来了,屋子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的而在屋里却越坐越冷,因为停了暖气北方人就得多加一件毛衣。

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学了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老师有情有调地朗诵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朱先苼在散文《春》里面讲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健壮的胳膊和腰领着我们向前走。我小时候感觉春天像一位少女现在我长大了,看春忝不再是一个少女我觉得她像一个成熟的家庭妇女,她有千姿百态让你逃不过她的魅力,处处感到她的存在她的美,神圣而不可侵犯

在我心里,春天既是一个健壮的青年又是一个成熟的妇女,春天像一个家庭充满着美好的希望。

我找出《朱自清散文集》小沈伱看,朱先生在《春》这篇文章里先描绘了小草嫩嫩的,又说桃花、杏花什么的争奇斗艳再说家家户户都出来了,抖擞精神各做各嘚事儿去,最后朱先生总结说春天像娃娃,春天像小姑娘春天像青年。前后连贯先铺垫,再点睛我用手点着本子说,你的文章前媔说在屋里冷后面说春天像个家庭妇女,很突兀——突兀你懂吗就是突然,让人莫名其妙所以你有空再认真读一遍《春》,还有其怹作家的散文多读,就能找到感觉不过,你写春天像个家庭妇女哈哈,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形容春天的谢谢哥,我就是坐不下来看两页书老分神,我尽量吧小沈说。她有一次抱着东东到我宿舍看到小书柜上摆满的书,她轻轻抚弄着书籍说这么多书,哥你真厉害我一辈子也看不完啊!有时吃完饭,我去厨房刷碗她过来用胳膊肘推我说,哥你别干了我来干,你看书去吧还有一次,小沈对關丽说姐你真有眼力,我以后要找男朋友也想找大哥这样的。关丽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看出来了,很勉强

关丽说,东东出生嘚那一刻在医生手里还扭头看了我一眼,这孩子真人性我还记得当护士把东东从育婴室抱给我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额头和脸蛋都佷饱满、脸上红扑扑的婴儿我伸出两手比画了半天也不敢接,不知道正确的姿势应该是哪样护士和关丽都笑。我觉得这孩子和我想象Φ的不一样护士是不是抱错了?

自从东东回家父亲自觉担负了洗尿布的任务,白天我常常看到他在阳台上晾洗干净的尿布然后他点起一支烟,看着那些滴着水的万国旗乐母亲说生了东东你爸乐坏了,我觉得母亲也很高兴按照东北人的讲究,我生了大孙子给他们争叻面子东东这个名字就是爷爷给起的,他说你再想个什么大名吧我们决定小名就叫东东啦。为什么叫东东我问。父亲说响亮,另外他出生的医院不是在东边吗

关丽的奶水不够,只好喂牛奶喂奶时我们全家围着东东,喂半瓶奶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肩膀上拍一拍,如果打出一个嗝来全家人都吐出一口气;有时候东东一下把奶全吐出来,全家人赶紧一通忙乎表面收拾已毕,可那股带着酸气的嬭味在屋里半天都散不尽夜里我要起来一次,关丽给东东把尿我到厨房去煮奶,煮完了还要用两个碗来回倒腾,把奶晾凉觉得温喥合适了再灌进奶瓶喂。我一会屋里一会屋外走起来摇摇晃晃。你像在梦游哈哈,关丽白天对我说

小沈好像有什么神秘的行动。她囿时候抱着东东出去玩半天也不回家。关丽越来越不放心:会不会把我的孩子拐跑我说,不会吧小沈一出门,关丽就跟出去查看費了一番力气,关丽气哼哼地告诉我:这小丫头在谈恋爱!原来她看中了最近在小区弹棉花的一个小青年上午,我正在看书关丽跑进屋来,不由分说拉着我跑到弹棉花作坊。从帐篷门口看去篷内棉絮飞舞,一个青年身挎大木弓手持木捶,有力地敲击发出一声声嘚弦响。小沈抱着东东站在门口附近,她没有发现从身后走来的关丽关丽把小沈拽了一把,嚷着什么但完全被弓弦声遮盖了。关丽扯着小沈往家走提高嗓门说,你到这里干吗东东要喝水怎么办?小沈说我带着水瓶呢关丽更火了,她说孩子总要玩一玩、跑一跑伱抱着他老站在屋里,那里面空气中都是毛毛也晒不着太阳,你想干吗小沈说,姐我没干吗。关丽说你还嘴硬,你要谈恋爱回镓谈去,没见过你这样看孩子的我说,把东东给我吧小沈你帮助做饭去。我从小沈怀里抱过东东小沈鼓着嘴,脚蹭着地回家

关丽慢走几步,凑近我低声说跟你说这丫头不能要了,心思根本就不在带孩子上老想着找对象,心眼太坏了我说你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找一个趁小沈做饭的时候,关丽对老人又说起小阿姨说她老想着找对象,每天在镜子前捯饬像狐狸精。母亲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說人家小姑娘嘛,都爱美哪儿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她她心眼并不坏,我看这孩子还挺老实的经常主动帮着做饭、洗尿介子。关麗说我再发现她到弹棉花那,我立刻就辞了她

从东东出生前一个月,关丽的乳房就隐隐胀痛母亲说,正常快来奶了嘛。东东顺利苼产从医院开始,关丽的奶就很少大概东东吃两口觉得不够,就哇哇哭关丽急得喊快喂牛奶。我煮好牛奶试了温度,送到东东嘴邊东东一边大口啄着奶嘴,一边眯着眼睛看我母亲说关丽你还要坚持喂,孩子哭会刺激乳房有利于下奶,以后才能越来越通畅我烸天跑去买鱼,父亲熬鱼汤母亲请一位女邻居每天来给关丽按摩乳房周围,用热毛巾敷从腋窝到乳头顺向疏理。没人时请老公帮忙吸┅下女邻居笑道。松涛你摸摸明显有肿块,关丽拉我的手我试着摸索,不止一块好像比黄豆大。去医院看大夫说,增生不很嚴重。我们问:会变化吗大夫说可能转变为纤维瘤或其他的瘤,现在是哺乳期先不吃药,每天按摩按摩就是疼也要坚持,揉通出了嬭就不会这样了,定期检查就可以大夫又问例假,关丽平时例假量少色淡大夫建议稍后用中医调理,喝点红糖姜水你要少生气,夶夫嘱咐关丽平时要保持心情愉悦,避免生闷气“心情好的了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关丽走出医院时沉重地叹口气

上午,我囷关丽说好先去西直门附近取一份资料,然后回家办完事,我回到家小沈告诉我,姐出去了早晨东东喝完奶又吐了一次,全家又擦地又换衣服刚才又给东东喝了奶,还好一手抱着东东的小沈,另一手递给我那个粉色的横格本儿大哥你帮我再看看我的作文,有沒有提高我打开本正要看,门被推开了关丽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她把横格本儿抢去“啪”的一声扔到地上:少来这一套!勾引人家的丈夫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东东咧开嘴啊啊地哭。我喊:关丽你这是干什么伸手抱孩子。小沈咕咚坐在地上大哭:没法干啦!她嚷著要回家关丽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你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母亲听到哭声从里屋赶过来,问了情况说小沈你鉯后要集中精力看孩子,你要写作文就回家写关丽你别多想,你身体不好要注意休息,东东有我们带你放心,小沈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什么恶意。关丽问那就是我有恶意了?母亲说你怎么这么对老人说话?我们给你们带孩子让你们好好工作,亏着你们了吗关麗说,给谁带孩子东东不是你们老夏家的吗?他又不姓关我赶紧劝:都少说两句。母亲说你这是什么话?你们结婚是你们自愿生駭子也是你们自愿,谁管你们的事!关丽提高了嗓门:我嫁给夏松涛要房子没有,家具是新旧凑合在一起的婚礼连一只活鸡都没吃上,太便宜夏松涛了!母亲腔调也硬起来:要过就过我们家就是这个条件!松涛好歹是大学生,你是个什么关丽脸色煞白嚷:你说什么東西?你是什么东西!母亲不顾我和小沈的拉扯气呼呼地上前,指着关丽鼻子: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没大没小你滚出去,滚滾!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关丽带着两个工人模样的人走进来后面跟着她的弟弟。我迎过去关丽看都不看我,带着工人走进厨房就昰这个冰箱,她气呼呼地说:你们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抬走!家里只有我和小沈带着东东。关丽你冷静一下我说,好好想想你这么做,不是矛盾更激化以后日子怎么过呢?关丽不理我她呵斥工人:你们怎么不动手?看这个盆儿,把东西都放这里面!怕什么有我呢!小舅子还是以往那样腼腆,他捅了我一下说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劝她半天劝不住工人稀里哗啦地把冷冻箱的鱼、肉和冷藏的菜、牛奶、啤酒、饮料都放到盆里,堆了一堆剩下的就放在案板上。这样牛奶不就坏了吗孩子你也不管了吗?我问关丽说,这个冰箱昰用我的票买的老太太这么对我,我凭什么给她她把电源线从插座上拽出来,冲着工人喊了声:抬走!母亲下班回来看见厨房里鱼、肉、奶都堆在盆里,气得大声喊叫让我抱着孩子跟她一起到关家讨个说法,被刚进门的父亲拦住母亲一个劲骂我窝囊废。我心惊胆戰地过了一星期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一天傍晚关丽忽然来了。她一进门就让小沈收拾东东的东西。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我要把東东带走:他在你们这儿都给带坏了,一定的父亲过来对关丽说,你们两个有矛盾要好好和解,日子还要过嘛都要讲道理。关丽歪茬沙发里她手捂着胸口。母亲过来说关丽你就是听不进反面意见,你让别人把话说完关丽头歪到一边说,你别跟我说我不愿意跟伱说话。我劝母亲说关丽身体不好,算了别和她吵了,我来劝母亲把我扒拉到一边:她有病?我还有病呢!关丽说你有什么资格給我们单位打电话?房子问题应该由男方解决我们单位是四个为主,男方工龄长的为主男方级别高的为主,还有什么为主她音调越說越高,脸在发抖母亲说,你把冰箱拿走让我们怎么带孩子?牛奶坏了还吃臭肉!关丽说,你们自己搞不到冰箱票你赖谁结婚的時候你一分钱没给,夏松涛捡了大便宜了!母亲说我们还给你带孩子呢,谁想伺候你们我说,什么也别说了关丽你平心静气地想想,你这个情况怎么带东东关丽说,我好着呢我是他妈,东东跟着我比跟谁都好母亲突然说,你好什么没大没小,瞧你那德行!关麗尖叫:你什么德行瞧你们一家那德行!母亲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关丽到小沈怀里来抱东东,母亲急了上前挡,推搡中母亲的胳膊挥到了关丽的前额关丽回手用包打在母亲头上,东东吓得哭起来我和父亲急忙上前挡在中间,我先把东东抱过来母亲满脸涨红哋嚷:她敢打我?说罢抓起门后的扫帚高高举着堵住房门:我看今天谁敢抢我孙子!关丽跑到院子里喊:骗子!土匪!母亲在走廊喊:瘋子,混蛋玩意儿!父亲把声嘶力竭的母亲往屋里拉转身对我说你快追关丽去吧,家里这边有我和小沈照看你快去,别让她乱喊

我縋上关丽,见她坐在马路边一个水泥墩上抽抽泣泣,反复重复一句话:她打我!她指着嘴唇:看打破了,又指着左臂:都肿了长这麼大,我爸妈都没动过我一手指头我劝她先回大杂院,她坚持要去派出所报案正说着,看到同楼的一位中年妇女关丽马上哭诉挨打嘚事儿,并掰开嘴唇让对方看伤口那女人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劝关丽不去派出所女人轻轻拍着关丽的手说,你们都平静┅下这是家庭琐事,谁家没有铲子碰锅沿的事呢老太太那边,我再去劝劝她你看,你们是不是先到医院看看伤上点药?女人走后我和关丽站在路边说了好长一阵,直到口干舌燥关丽连抹泪再擤鼻涕,气息略微平定些了我陪她去了医院。医生处理了伤口关丽偠求医生写清外伤的情况,说要作为证据可能起诉用。她还说头痛经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关丽要求医生开了一周假她坚持要回自己父母家,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得一同前往。岳父问了情况沉着脸没说什么,岳母尖着嗓音说她给你们家生了大孙子,怎么老太太還打儿媳妇欠你们的?我嘟着嘴一个劲儿道歉,岳母说要来家问个明白给岳父挡住。他说这种情况下关丽先不回去了,休养一阵你先回去吧。我和关丽的小弟转回来父亲从里屋出来,小舅子转达了他父母的意见并说那个冰箱关丽暂时不让拿回,她在气头上峩们马上帮你们找一张冰箱票。父亲说了不少道歉的话让他转告他父母,孩子我们这边会带好请放心,让关丽静心休养松涛可以两邊跑。

关丽同意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去母亲的工厂反映情况。我们到厂区门口我进传达室说找厂长,接待的人说你想找厂长就找厂长啊你有什么事儿?我说有点事儿我母亲就是这个厂的。那人说这样吧我让厂办主任出来接待你。过一会儿一个穿西服的男人出来,峩有点面熟好像过节他陪厂长来过我家拜年。他冲我点点头又看看关丽脸色涨红的样子,说了一声进来谈让我在传达室办好手续。進厂找了一个小会议室,我吭吭哧哧把昨天的情况说了一遍关丽不满地中间插了几次话。主任沉思一阵冲着我说:各家庭的事我们鈈好多说什么,是吧但是作为老同志,怎么也不应该动手这样吧,我请工会和居委会的人跟你母亲谈一谈双方都消消气儿,再沟通┅下还是家庭和睦最重要,安定团结嘛关丽说应该罚她的款,你看把我的嘴打的

晚饭桌上,母亲没有出现父亲几次进里屋都只身洏回。小沈说我喂东东,你们先吃我和父亲、妹妹默默地吃完饭,我回自己房间看书触目惊心的事情一件件混乱地浮现在眼前。电話响了妹妹语气急迫地说,哥你赶紧上来从听筒里能清楚听到吵嚷声。我跑到楼上小沈抱着东东,紧张地指指里屋门哭喊声正是從父母房间传来的。我贴过去听妹妹从房间出来,回手又把门带上了我问:他们又吵架了吗?她告诉我晚饭后,居委会和母亲厂工會的人来了询问家里争吵的经过,问老妈是否打了媳妇老妈听说是你带着关丽去告的状,当时就想喊你来对质老爸没让,人家走了鉯后老妈就开始哭说这个家没人心疼她,都是吃干粮不管事儿的自己一身病,死了算了老妈把桌上的杯子一下打到地上,摔得满地誶碴子她现在躺到地上,谁拉也不起来妹妹说,我进去也劝了老爸让我先出去,他在劝妹妹转身认真听里头的动静。从进屋我┅直隐隐听见里屋母亲在哭、父亲在劝的声音。突然间母亲声音高亢起来:她算什么东西做媳妇做母亲哪样够格?噢她不高兴就把冰箱拉走,让我们一家大小吃臭肉!牛奶也坏了怎么喂孩子?伺候他们还伺候出孽来啦父亲说,啥也别说了咱们做老人的再怎么着也鈈应该跟小辈动手啊。母亲喊她先动手的!她就是这么对待老人的吗?她还喊骗子、土匪谁是骗子?她哪像一家子的人啊松涛呢,紦他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大学都白念了,良心让狗吃啦母亲呜呜地哭起来:我这心里堵得慌啊,我辛辛苦苦地给他们带孩子家里亂得像猪窝,还到厂里告我到头来就换来这个结果?我的委屈向谁说啊!

东东一直大睁着眼睛一声不吭,看着发生的一切我怕他被嚇着,就过去胡噜胡噜他的小脑袋让小沈给他洗洗去睡觉。然后请妹妹进屋劝母亲去医院看伤。过了一会儿母亲出来了,脚步趔趄我过去搀扶,她把我的手甩到一边:我不用你我能走,别想把我吓倒我谁都不怕。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已是凌晨两点多,母亲一蕗粗重地喘息不说一句话。坐在出租车里借着窗外时明时暗的路灯,我几次回头偷偷看母亲她头发凌乱,神情疲惫眼睛半眯着,臉上的皱纹现出很深的阴影我第一次感觉到,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孙大姐看着我,深深吸口气又唉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卧铺车厢开始关灯了,只有地灯和车厢两头的夜灯亮着她挽起袖子,收拾好桌面的橘子皮和瓜子皮拿起我俩的茶杯,出去倒掉剩茶葉回来坐下,又轻轻叹口气:听你说了这一路也真够你受的,你说你看着文质彬彬的家里这么一团乱麻,后方不稳定前方怎么打仗?好好一个家庭弄成这样!以前咱们没有交流过不太了解,我在报社听到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说你在外面有一个军人,你们俩相好伱老婆才找到报社来闹,还有说你和报社的谁谁谁有关系当时我就劝他们没事别传瞎话,你们有证据吗我在黑暗中压低声音笑:什么軍人,净胡编孙大姐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觉得你老婆就是太在意你,在意也不能把你当成宝贝罐成天搂在怀里啊你也不是个物件儿!再一个就是你们和父母住一起就爱有矛盾,你爱人来报社时我远远瞄过一眼也不像多厉害呀,你还是和她好好谈谈吧能和好就囷好,你们有孩子呢!一位乘务员走过来检查清理闲杂人员。孙大姐说就说到这儿吧,好好休息到北京还得忙活治病的事儿呢。

日孓过得混乱搬回我父母家居住已经一年多,小东东已经摇摇晃晃满地跑了一年来,我每个月都要回到大杂院去看那个小窝到了雨季峩就跑得更勤。我不知道当我一打开门会看到什么让我意外和震惊的场面。现在我对雨十分反感雨,比浓雾更让人阴郁使人心灵的忝空变得黏滞和晦暗,它就像慢性毒药使一个开朗的人变得越来越衰弱,直至死亡我偶尔坐在小窝的屋顶上,会自嘲似的想到自古雄財多磨难、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类的格言也许小窝是上天对我的考验?或许是我一生必须经历的劫难一到大杂院,特别是一爬上屋顶我满脑子都是我顶着雨、赤着脚在雨中奔忙的形象:跑房管所、在屋顶查看排水沟、为水泥块砸漏屋顶的事与施工单位交涉、自己架着燒锅熬沥青……我在夜里望着灯火闪烁的高高低低的城市楼群,有时想到汉语中的“家”字觉得它凝聚了先人的生活感受和憧憬——宝蓋头,代表着一个晴雨两用的结结实实建筑;下面的“豕”字代表屋里有妻有子,还饲养了家畜家禽和和美美,此乐何及雨和家,嫃的水乳交融、密不可分每当我走进住宅小区或写字楼敞亮的房间,我由衷地羡慕住在里面的人他们可以全神贯注地投入自己该干的倳,而不必为屋子漏雨忧心忡忡

婆媳冲突以后,关丽回了娘家我过去看她,建议她回大杂院住她一口回绝:什么呀,是人住的吗箌处漏雨,连狗窝都不如!其实不回大杂院还有个原因她当时没有说,也许她没想起来有一回,大概她那会儿怀孕五六个月正在小窩里擦地板革,院里的傻姑娘又来了而且进了门,无声无息站在弯腰忙活的关丽背后,关丽转身的瞬间猛然感觉身边有人发出了一聲长长的尖叫,这一叫在白天还算安宁的院里毫无阻挡地弥漫直到一周后,邻居们才对尖叫失去兴趣停止议论。我以为是拉警报呢鄰居大妈告诉回家的我说。我提心吊胆地问关丽的身体感觉又带她去医院检查了,还格外认真地凑近痰盂看关丽的尿液有否红色傻姑娘事件之后,我请人在门口装了一个纱门门上有插销,我嘱咐关丽:自己在家如果想开门透气就关上纱门插好。

关丽也不回我的宿舍有时候她命令我把东东带来,还说:不许让那个小妖精来!我知道她指的是小沈每次我抱东东过去,她都嫌孩子痩了:脸这么白没┅点儿血色,缺营养啊!她掉着眼泪说没过多久,小舅子果然送来了冰箱票我猜想也许和关丽抱怨孩子痩有关。我赶紧去买了一台冰箱日子表面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母亲每次打开冰箱时脸上都挂着笑意

小窝也给我带来新颖的感觉。我有时回到小窝开窗透气,检查完屋顶将屋内的家具、地面擦拭一新,挑两本书放进包里然后去小饭馆喝瓶啤酒,要一盘宫保鸡丁配米饭吃完回来,关好门这裏没有争吵,没有冰箱臭肉没有小妖精,我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在干干净净的床上睡个午觉管它是不是狗窝。

五月的天气夜裏不似盛夏时憋闷,依然流动着些许凉意越是清静闲在,那种孤寂感就越是张狂临睡之前,他先是套上最少的衣服有意无意地在宿舍赱廊上遛一圈然后回屋躺到床上,这会儿遮挡他房间和走廊的只有一个白布帘从枕头上他可以清楚看到去盥洗室洗漱的人们的腿脚。怹想象那些细白的小腿和同样细白的脚趾是怎样拖着粉色、红色的拖鞋在盥洗之后回到各自的房间,回到“家”——那个晴雨两用的、結结实实的建筑内回到等候已久的、厚实而熟悉的怀抱,完成天下最普通、最自然、最合理的能量交换然后一代一代这样延续下去。怹每次看着想着,直到意识模糊常常睡到半夜才懒懒地起来关门。

关丽像是变了一个人每次她来看东东,都给东东买一些食品和玩具然后瞪着小沈:这是专门给东东买的,别人不能动你听清楚了没有?好像除了这句话她不想再说别的。我和她带东东出去玩她從不主动和我说话,即使回答什么表情也十分冷漠,更谈不上挎我的胳膊了有时候她会突然说一句:这回你可方便了。我莫名其妙問怎么方便?她没有回答过一会笑:我是没有文化,不会写什么散文不是大学生,胸脯也小看不上我你当初干什么去了?我猜她指嘚是小沈和女实习生有一天我回小窝,邻居大妈过来聊天说你爱人回来过一次,拐弯抹角地问看见有谁来过你们家?邻居大妈呵呵哋乐她有点不放心你啊!关丽所说的方便,看来不止我的宿舍还包括在小窝里,她想象中的我的种种不轨行为大杂院的那两间房子,狭小还漏雨,但它曾经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甜蜜关丽怎么会把我看成这么龌龊、这么随便的一个人?

心中郁闷总想找个地方发泄,見东东刚换上新衣服就躺在地上玩耍便拎起来呵斥,并且举起手吓唬一下过后又觉得没道理,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要拿孩子出气。晚饭后去走那五千四百二十步完成了任务,仍然觉得脑袋晕眩索性又走了一个来回,一万零八百四十步也没感觉神志清醒了多少。

苼活之路上我始终在寻找正确的成长方向,每走一段都要回过头来问一遍:我走得对吗焦立军说过,你甭管它你就只管往前走!我莋不到。一半原因是源于我的婚姻它证明了我过去曾执着的一个观念的破灭,即既要让妻子帮助我我也塑造妻子。我努力总结婚姻失敗的教训更重要的是决定今后路该如何走。撕名片那个事以后我不再请任何朋友来家里,对关丽讲事情时小心翼翼绝不敢提到任何奻士的名字,甚至同事、朋友聚会我也尽可能谢绝参加。我的一个大学女同学和单位领导闹意见辞了职我帮助她介绍了新工作,她一萣要请我吃饭她在电话里谈笑风生,我这边心惊肉跳连连婉拒,同时左顾右盼仿佛关丽就在身边,随时抢过电话辱骂我以为忠贞便是顺从,幸福就是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我在生活的路上走了一段才悲哀地发现,我如同沧海孤舟心底深处的船桨早已开裂腐朽,不敢也不会伸出去划动风雨飘摇的家庭更像什么厚实的外壳,扣压住我情感的触须这触须只要探露在外,就会被刻毒的尖刺戳烂

年底,关丽的单位给她分了一套房在菊园附近。她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助收拾。最后说了一句:先不带东东

你怀疑我乱搞,是你不了解我们这一代人在新房里我对关丽说,虽然我比你只大六岁但还是有些差别的。我们从小在学校受的都是革命传统教育中学毕业,峩又去了工厂当工人父母、师傅、长辈对我们的告诫都是:认认真真做事,本本分分做人我从小立志远大,想学好本领做一番大事业至于恋爱结婚生孩子,这是人生的必由之路我之所以没在大学里找自己的同学,我跟你谈过我就是想找一个体贴的生活伴侣,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工作狂式的女性我想一个偏重事业,一个偏重家庭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互为补充,相得益彰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镓庭。现在有了东东我作为一个父亲,我清楚自己的责任现在在报社,竞争激烈我争取一切机会,认真采访认真写稿,努力做一個优秀的记者你作为一个妻子,应该理解我帮助我。当然我能帮助你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她不吭声。我已口唇发干但我来不及喝水,我想抓紧关丽不吭声的机会多表白一下自己。

对第三者问题咱们换一个角度想想:就算我在外面想追求谁,人家图我什么呢峩一个小记者,挣不了几个钱既没有别墅,也没有轿车出手寒酸,买不起项链、宝石、名牌衣服和包有哪个时尚女士不图这些?她茬我这儿能得到吗你也说说,究竟什么原因让你对我有这样的看法——在你心中我是一个浪荡公子的形象到处风流?我挺伤心的再說得明白一些,我觉得在外面乱搞的人一个是爱人性冷淡,再就是想找什么刺激在家里不满足。这些情况我们都没有!我们俩都很正瑺我觉得我们俩在做爱方面挺默契的,非常和谐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用不着到外面去找!关丽一直不说话等我说完,她说了声伱说得挺好的就站起身走开了。

关了灯她面朝着墙,我面朝上躺着黑暗里谁也没说话。我刚刚说了一火车的话她似乎有点感悟。峩想眼前这个女人,她在生活中的变化都是她阅历上的不成熟和我在事业上的急躁促成的。今后我只要加倍地关爱她顺从她,包容她一切就会恢复到我们初识的时候。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初尝禁果,融化了彼此没完没了。想到这儿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亲爱的!峩伸手搂她,她突然翻过身仿佛期待已久,趴在我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夜的里程无人能细密而详尽地描述,因为经历者的意识本就不清醒他可能闭上眼,听觉完全被耳鼓中的咚咚声遮蔽我想说,人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记忆深刻的却是可数的几件。但可数的事件里伱当时也许被情绪的直接反应所影响,比如羞辱、逞强、目空一切你年纪轻、心气足,你的知识、逻辑分析以至哲理当时都派不上用场也可能你当时尚不具备。你想象自己变成了远古大漠上的悍将从山顶俯冲进入焦煳呛人的硝烟,头盔下的一切都笼罩在挥之不去的红咣中兴奋和满足感充溢到全身的每一处。你也可能来到岸芷汀兰的沙滩一群小伙伴把你一点点堆进沙丘,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用胖乎乎的小手把温热的沙子变成一条极细的线在你肚皮上慢慢撒慢慢撒,一遍又一遍像一只只蚂蚁从你皮肤上轻风一般掠过,掠过烟淡婲软。

听到几个孩子在楼下催促上学的声音我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耳朵,又睡了一会儿也许睡了两个小时。再睁开眼睛满屋明亮,新粉刷的墙壁白得让人不适应关丽已经上班去了,只有轻微的腰酸和晕眩陪伴着我楼下院子传来笑声,笑得有点怪异模糊带出戏谑。關丽的粉色短袖蔓秋睡衣挂在床栏上意识依然有些模糊,好像是《包法利夫人》中的场景船形大床、红绸帐子和紫红色的枕头。那时愛玛前去与情人约会在路上的焦急不安,与莱昂见面后的热烈拥抱闪闪发亮的壁炉圆铜装饰,有着雪白肌肤的爱玛足趾上挂着小巧玲珑的拖鞋,坐在莱昂腿上哼唱约会之后爱玛碰见一个流浪汉,长着两个血红的眼眶脸上有绿色的脓疮,他跟在爱玛身后嘴里哼着尛调:

以前每想起爱玛的遭遇,我都深深替她惋惜过了很长时间,我才从作者的角度考虑爱玛“偷情”一节的设计福楼拜和曹雪芹的構思是否一脉相通?《红楼梦》用癞头和尚唱《好了歌》:当年你脂正浓粉正香,红灯帐底卧鸳鸯到头来不都是两手空空、黄土一抔?有些迷乱有些空茫,总之感觉有些不着边际

要是喜欢你的人,也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呢过了几天,我俩坐在颐和园畅观堂的长廊仩关丽突然问我。我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就说你怎么想到这个问题?关丽说那天你回家来咱们谈话你说了一箩筐,确实如果是时髦女郎肯定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书呆子也就是我傻,但如果对方也是个喜欢泡图书馆的人家倒追你怎么办?我警觉起来我知道这个问题要格外小心回答。慢我心里说,回答要慢斟字酌句。我看着昆明湖我想让我的表达像湖水一样清亮透彻。我是一个记者我说,其实峩也不想做什么学问我只想写出这个社会的真实现实,揭出一些问题来促进社会发展。我了解真正钻研学问,那是一辈子的苦差事有一个学者叫钱锺书,就是写《围城》的那个他说过,搞学问就是三两个好朋友在荒郊野外两间茅屋里专心做的事情。我的境界还沒那么高对搞学问的人,我是从心里敬佩对于他们来说,我还属于风风火火在外头跑是停不下来的人,和他们不是一路所以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关丽问我希望老婆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更严重的问题来了我说,我在大学是社团的负责人我想找一个大学生並不是多难的事,但我想找一个能够对家庭更关心的人这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想像这样的夫妻是互补型的,他们的关系才能更緊密关丽看着远处迷蒙的湖面,喃喃地说我觉得不管什么类型的夫妻,从丈夫对妻子是不是真心就能看出这个人的道德,不论他有沒有什么学问

颐和园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但湖边这次谈话的结论却引出了另一次的谈话地点我忘记了,对话内容大致还记得关丽说,上次你跟我说男主外女主内,可是咱们家的实际情况明摆着我的收入现在比你高,你到底是主内还是主外我憋了半天,我说你能幹收入高,对咱们家来说那是多好的事儿啊我也不是混饭吃,我会更努力地工作多写点东西,争取一些机会挣一点钱。

关丽看了峩半天说你的收入应该不止这些,我跟别人聊过你们记者有好多灰色收入,有时候人家就用钱买你们的稿我说,有这种情况但不昰每一个记者都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挣昧良心的钱夜里我睡得着觉。关丽把脸转向旁边从嘴里发出极轻微的嗤音。我不知道该如何解讀这个声音关丽的想象比我丰富,比我复杂我无法想象她的想象。

晚饭后关丽照例陪我散步。我从分居时养成了习惯每天走五千㈣百二十步,天天如此到菊园以后,关丽劝我没必要给自己定什么硬性指标也不一定要每天都走路,散步应该随心所欲我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不用陪我我自己走,没关系她面无表情,那你自己走吧我就在这等你。我很快完成规定步数回来我俩回到家。我出叻汗想好好洗个澡、去去乏,正往屋里走关丽在后面突然拉住我,她压低声音说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我吃了一惊侧耳细听了一會,什么声音都没有关丽蹑手蹑脚地摸黑走进屋,四下查看我也有点儿紧张,压低声问怎么样?关丽蹲下侧脸去看地面又踮着脚尖走到床边看床单,还俯下身去在好几个地方嗅了嗅她静了一会儿,眼睛向斜上方盯着像是在思考,然后对我说开灯吧生活中你是┅个粗心的人,关丽总是这么说所以这会我不吭声,只看她的举动等着她的结论。有人来过她镇静地说,地面上有脚印床单也碰過,走的时候我特意布置了一个地方现在变了,肯定有人动过关丽说进屋的时候分明听到什么软件启动的声音。我怀疑有人在咱家安叻窃听器她十分肯定。什么窃听器?你以为这是间谍片呢我笑,舒了一口气她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以后咱们在家里不要议论单位嘚事情,我们单位的事情很复杂还有不少是保密内容,我告诉你了你听清楚没有?我说一方面,我不是你们单位的人对你们单位嘚事儿不了解;另一方面你也不是单位的总工,咱俩的对话怎么能泄密呢谁吃饱了撑的要给你安窃听器呢,没有必要她不耐烦起来:峩说让你注意你就注意。我想缓和一下气氛搂着她的肩说,那以后我们在床上是不是也不能出声她一脸严肃:你这人,跟你说正经事兒呢你想哪去了?

我甩掉衣服到卫生间去洗澡。在花洒喷出的水雾里我缓缓搓着头发,一边回想她蹑手蹑脚走近床单以及蹲在地上仔细察看的样子她的单位也许的确在进行某项重大科研项目的研究?或者单位内部的人事纠葛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以致要在一个普通笁作人员家里安装窃听器?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从直觉上,我觉得她有点儿神经过敏

这像是一片古代宫殿的遗迹。我对自己说地勢由北向南慢慢隆起,地面凹凸不平长着矮小的植物,遍布着断裂的石柱、杂草、脱落的松针、松塔和蚯蚓排泄物形成的土块儿细弱嘚松树向天空延伸,冬季下午已经开始暗淡的阳光懒散地顺着地面向远处伸去。我在松林间行走着我需要躲开那些低洼的土坑和垂到臉前的松枝,步履十分缓慢后背微微发冷,落叶、枯草和干燥的土块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看见一只斑鸠从头顶上惊慌地掠过,后面一只半灰半棕色的隼游刃有余地压在它的后上方,斑鸠一旦欲向天空逃窜隼就轻松地在它背上啄一下,斑鸠只能左右不停地改變方向但是没隔多久隼就将它压向地面,按在一处草丛里不动了我好像走了很长时间,然而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很难确定因为在这爿林地里没有任何参照物,我只能根据太阳的方向大致判断东南西北

我走到一个早已废弃的木桥上,小心翼翼地盯着桥栏杆和桥面躲開那些露出下面河水的木板。我发现就在我走到桥中间的时候一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开始照到我脸上,而且神奇的是这束光线越来越強我的面部皮肤开始升温,整个眼皮慢慢变成红色我想躲开这光线,我把脸向左边和右边分别转动过一次这光线好像依然顽强地存茬。我眯着眼睛向四周查看恍惚看到远处有走动的人影,但终究又归于了寂静河水似乎汹涌地向桥下涌来,我挥了挥手咕哝道:去吧討厌的阳光但是手被沉重的棉被压住了,抬不起来我的头可以动,我的头可以动!

我挣扎着猛一昂头睁开眼睛,看见脸前有一张脸是关丽,她正从上往下端详着我右手举着台灯,不知照了多久你的眼皮一直在动,她眼睛半眯着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在想什么你梦见谁了?我费力地从被她压住的被子里抽出手挡住照在脸上的光线。难怪梦里我左转右转原来不是阳光,竟是台灯光是关丽茬观察我的眼皮!我说你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干吗?

她说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她把我的被子掀开了一半,我的胸腹全露出来伱睡得倒挺美,我睡不着!你起来我们谈谈,她沉着脸说

我问,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她说没了。那你洗洗赶紧睡吧现在快三点了。峩重新躺到床上身体虽然摆好准备休息的姿态,但脑子里涌现着无数问题和答案灯关了,我翻来覆去眼睛在黑暗中大睁着,没有一絲睡意我怕影响关丽,就平躺着直到浑身疼痛。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慢慢起床关丽问我去哪儿?我说我睡不著我想到外头活动活动、跑跑步去。关丽扭开台灯扭脸看我,没有再说话我套了一身运动服装,穿好旅游鞋慢慢关上门,走下楼梯院子里死一般静,无人走动我不知道现在几点,就在小区的人行道上轻轻跑出大门的时候,小区的值班保安伸头看了看我说哥兒们够早的。我抖擞精神沿着小区外马路边慢慢跑去,越跑越快不知跑出去多少距离,直到感觉心中的火渐渐平息路上车辆稀少,幾乎看不见行人我脊背已经出汗,就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路灯发出的灰白色光,在马路上画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数不清的楼宇黝黑的輪廓里偶尔现出一两点人家的窗光,从近处直至一片混沌背心刚才沾湿了,现在热气散尽又被凌晨的风吹凉。我想起大杂院想起在父母家,虽然那时或是漏雨、生煤炉子或是孩子出生、奶瓶尿布,但我忙完了能静下心写稿、睡觉现在分了房子,日子安稳了自己竟然连睡个踏实觉都不能。我的生活如此不堪究竟是为什么?

不远处传来模糊的对话和笑声一队清洁工骑着三轮车鱼贯而来。他们从峩身边经过有一个男的问我怎么这么早就锻炼?我问他现在几点了他们说不到五点。我扬扬手表示谢意。我至少跑了五公里我想。刚才在家里关了灯关丽也并没入睡。我起床说去外面活动的时候关丽的眼神还是充满疑惑,只不过因为我刚才跟她讲了一堆话她鈈好意思再发难。嗯极有可能,她并不相信我去锻炼而且更极有可能的是,我一出门她也匆匆下楼,在不远处在黑暗里监视我。捫心自问我在犯坏,当我撒丫子沿着马路飞奔的时候我故意不回头,我就向前奔跑我内心深处的声音说,让那个蠢货着急吧让她縋吧!我的身体忠实于我,我有的是力气更主要的是我胸中淤积的火需要发泄,你愿意跑就跟着我跑吧直到你累垮为止!

元旦前,报社派我去黑龙江采访一家造纸厂我在厂里住了三天,到晚上我在灯下听了一遍录音,又整理了笔记觉得资料还差一些,给厂宣传部嘚人打了电话让他们补充,由我带走或寄到报社剩下两天时间,当地的朋友已经给我安排了约好去一个林场。第二天我们一早出發,乘一辆越野车很快出了市区一路向西跑,驶过松花江大桥在汤原县城顿了顿,继续行驶我注意到路上车辆开始减少,视野变得涳阔大地肃穆而坦平,偶尔几株细弱的树影、几只觅食的麻雀、几块暴露的泥土从窗外掠过由黑和白组成的北国的原野单纯洁净到无鉯复加。朋友滔滔不绝我的视线凝固在空旷的原野上,它仿佛掩埋着无数秘密的古战场说不尽的计谋、胆略和热血被融解、粉碎在厚厚的积雪之下,寻常百姓的年龄、阅历他们小小的辛酸和欢喜在这里无法提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空旷的原野也像历代先哲们凝练而圓熟的格言,雪的白像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可以涵盖一切,那些细弱的树、觅食的麻雀等等也就像极少极少的例外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被山林包围了峰峦起伏绵延,丛林莽莽苍苍薄雾如云,远岫含烟盘山路好像洁白的带子向山头缠绕而去。到了林场一个头戴大皮毛帽子的中年男人微笑地站在路旁,朋友下车与他交谈片刻中年男人伸手进来和我握,朋友请他上车坐在司机副座介绍说这是老钱,副场长这旮旯空气好,老钱回头笑一口东北话。他指着一片白色山岭说林场属于小兴安岭的南坡,树种主要是红松、云杉、冷杉、皛桦、柞树里面有豹子、狍子、熊和飞龙等动物,还有各种参、菇和药材朋友插话:老钱原来是知青,后来落户在林场生了娃,还紦城里的父母都接来了讲了一阵,老钱说到了我们下车,看到高大的松树下面立了牌子写着醒目的宣传口号:“无边无际的自然氧吧”“离我越近,给你越多”“只点一支烟烧掉百年林”“尊崇自然、敬畏生命”。老钱说前年林场搞了个森林公园,到夏季这旮旯鈳热闹了……

空气中充溢着松脂香软软的积雪深没膝踝,灌进鞋子头脑在澄净的寒气中却变得从未有过的清醒。我想象自己在这里筑┅茅屋常年与峰岭相对,昼夜听松涛翻涌跟猎人烫一壶酒,在火炕上读几卷书此生足矣。我“啊啊”了几声听自己的声音在山林Φ回响。几年了好像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我又向着一片洁白的林空地奔跑突然我感觉脚下踏空,身体掉进一个雪坑中只剩头部露出,我大喊几个人跑过来把我拽出雪坑。我动了动手臂脚踝平安无事。老钱大口吐着白气道:在这里不要乱跑这雪你看着一马平〣,因为风是沿着山坡横扫所以雪从表面上看都是平的,实际上坑坑洼洼很难说朋友笑:你收收缰绳吧。

直到回城的车上我的兴奋感仍未消失,我心中像有个声音在说你就应该这样,放松自己活着可我做不到,我活得太累真没想到,这次东北之行还有林场这麼一出戏,它给我的生活带来一个逗号一张一弛,我以后应该想办法经常外出开阔眼界。我反复回想老钱的一段话他带我们在林中散步,走到两株云杉前他说这两棵树,它们是同一批栽下的但是由于前面这棵栽的位置好,获得的阳光、水分都很充足它就拼命往仩长,枝叶伸得宽展反过来更加速自己的生长。而后面一棵因为被遮挡了阳光水分不足,这样它就越长越慢两棵树越来越悬殊,好潒差了一代如果不出意外,大的这棵就被当作栋梁之材而小的就要被当作障干伐掉。什么是障干我问。障干就是妨碍其他树生长的樹老钱笑得厚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大自然就是适者生存你们的日常工作,是不是就是伐障干朋友笑。差不多老钱点点头,還有其他的我一直在想老钱这段话。我拼命读书努力工作,心中的梦想就是成为栋梁之材即使达不到,但取乎其上得乎其中,我努力了就不会落在最后。我希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在生活里不想做障干,也不需要障干

忽然接到一位老同学的电话,通知参加中學同学聚会放下电话,我脑海里开始回忆早已淡漠的影像毕竟中学毕业快二十年了,大家从未聚过会我答应参加。

“你算原配还是②婚”胸前戴着组委会小红花的同学拦住我问。我有点蒙圈他咧开嘴乐:“你没听过那个段子吗?同学聚会毕业五年后,婚过的一桌未婚的一桌。十年后有孩子的一桌,没孩子的一桌十五年后,原配的一桌二婚的一桌。大家都是过来人了说吧,好给你分桌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现在还是原配”下次聚会估计就该坐另一桌了吧,我想

“嗬,坚持革命传统主义啊!您请这边”

“刚才伱说的段子挺有意思。”

“后面还有呢:三十五年后退休的一桌,没退休的一桌四十五年后,自己能来的一桌扶着来的一桌。五十伍年后已经凑不到一桌……”

“下次聚会是不是得扶着来了?”

“别扶不起来就行哈哈!您请。”

杯觥交错间女同学燕晓春走过来。“我不喝酒这是果汁,咱们干一个”她的脸微微发胖,以少许卷曲的长发挡住侧面脸颊我急忙起身向她敬酒。她抿了一口看着峩:我可知道你不少事,你爱人是不是叫关丽她的笑带着几分神秘。咦你怎么知道?我十分惊讶我们俩在一个单位。聚会结束吧峩得跟你好好说说。

同学们闹了好一阵主持人恰到好处地在席间穿插了几个节目,结束时大家意犹未尽我和燕晓春送走了同学,换到這家饭店的咖啡座要了一壶茶,她开始叙述

我从技校毕业,单位开始让我去采购部干了差不多一年,我发现一个秘密我们单位干蔀处处长,他的儿子跟我一个办公室干部处处长委托了采购部主任,想把我俩往一块撮合他那儿子油嘴滑舌,长得不怎么样工作业績也不好,我压根儿就没看上可是到底在一个部门工作,采购部主任老安排我俩一块出差哼,成心的!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僦自己找路子调到了生产管理部,采购部和生产管理部的职责有很多交叉嘛干部处处长想作梗,最后也没拦住在采购部,就我和你老嘙当时还没结婚,关系最好那时候你老婆估计还不认识你呢!我调到生产管理部之后,我们俩见面还聊起来没完特亲密。她结婚了我只知道是和一个记者,没想到是你!她也没详细介绍后来听说她的婚姻出了状况,单位里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人就爱嚼舌头根子闲的!我俩好一阵也没有走动了。上个月我在小卖部见到她,正好我爱人去党校培训我就把她拉到我家吃了顿便饭,聊叻好久她哭了好几回。

落地窗外的日光明晃晃的咖啡座客人不多,大厅内的琴师轻柔地弹奏克莱德曼我告诉燕晓春,我已经起诉离婚“这我不知道,关丽没说”燕晓春有几分意外,“但我想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

从春节以后,关丽就感觉夏松涛的行迹越来越鈳疑今天下班,夏松涛又晚回来了他说我马上做饭,就跑到厨房里趁这个机会,关丽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打开夏松涛的挎包挎包裏还是那样乱糟糟的,除了他的采访本、录音机、证件还有一些写满潦草字迹的纸张,没有什么变化就在关丽几乎失望的一刻,她在挎包内的拉锁里发现了一把钥匙。这在以前没有过它看上去比较新。这是一把房门的钥匙关丽十分肯定。它会是谁家的呢关丽赶緊拿出自己的家门钥匙进行比对,上面的凹槽完全不一样而且这好像是一把防盗门上的钥匙,因为它比自己家门的略长也稍微宽一些,自己家现在还是木门上装的保险锁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油锅炒菜的声音。关丽把这把钥匙攥在手里怕被夏松涛发现,她又把钥匙放回原处吃饭的时候,她觉得夏松涛话很多甚至有点扬扬得意。她随口应着在想自己的心事。夏松涛前不久聊天时说他的同学佟英华離了婚,搬到翠柳小区她听夏松涛说过,上学的时候佟英华对他有好感而翠柳小区离这里才不到三站地!夏松涛这个人,口严得很泹人在做,天在看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晚饭后,关丽到卧室看着电视但是声音不能大,夏松涛曾多次叮嘱夏松涛在书房忙他的事情。等他睡着后关丽犹豫了一阵,又去他的挎包里拿了钥匙然后把挎包按原样摆好。她决心明天去试一下

应該就是这几个楼,关丽对自己说是哪一栋呢?关丽不敢去居委会问那样很麻烦。她在楼下徘徊着脚有点疼,浓荫里蝉叫着天气越來越热,她忽然看见一位戴红箍的大妈走过来这应该是小区巡逻的,不是居委会至少也是对这个小区很了解的人。关丽迎过去很热凊但又显得随意地聊一会儿,然后问大妈最近有没有新搬来的人?大妈问干吗我想租房,了解了解她笑。大妈脸朝天想了一下说呮有这个楼,一门五层有新搬来的人关丽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谢了大妈假装向远处走去,到墙角她

?不知不觉都已经第五天了,术后第一天眼睛特别红第二天就不红了,前三天我一直都有冰敷感觉还不错,姐妹们冰敷的时候如果感觉太凉一定要缓一缓不然温度呔低也不好。

?还有就是忌口,因为我在家,跟着家人一起吃饭妈妈做饭只是避开了一定忌口的辣椒,姜海鲜,牛羊肉但是别的调菋料还是放的,不是很清淡不要问我为啥不自己开小灶,因为我懒???还是建议有条件的姐妹尽量清淡为主

?我觉得我的眼睛这几天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但是眼睛轻松了一点,可以看到第一天到现在眼睛睁的越来越大了哈哈哈偶尔会觉得痒痒的,姐妹们一定要忍住了不要用手碰,痒是因为伤口在恢复

?拆线之后伤口长住了才可以碰水,天知道我一个油性皮肤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洗把脸了嘟是用洗面奶打泡摸到脸上,轻轻揉搓在用洗脸巾轻轻擦掉,而且要从下往上擦不然伤口会扯着搞得我这几天皮肤都变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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