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家里坐便下方梦到坐船船漏水但是没沉留了一地水和屎还留到我脚上,下水管道传出说话声,太臭了


看看这个视频吧虽然长度近15分鍾,但是是本人花了整整周末一天从50G素材里剪辑出来的。大爷点开看看吧!

视频中没有出场的,还有很多朋友比如多莉阿姨,龙虾將军爱抢镜的小朋友,百足之虫戴水晶冠的小姐,海参宝宝(爷爷)海胆七星聚义,长成大脑的珊瑚鳗鱼女士,等等

平心而论,我只是个潜水初学者2015年11月才拿到证,见识还很有限;视频的主要拍摄地美属维尔京群岛虽然很不错但也不是世界第一;没有水下摄潒经验,GoPro也不是为潜水专门设计拍出来的效果比双眼所见又大打折扣;最后的最后,辛苦剪辑出来的视频上传后被疼讯压缩得不成样孓。那成千上万的小鱼迎面冲来的镜头不仔细根本看不清……说了这么多,就是一句话真正的海底世界比上面的视频要绚丽上千倍。

潛水的魅力究竟在哪呢在我看来,首先你能悬浮起来算是一种飞翔的近似体验。而飞翔一直以来都是每个人潜意识中的梦想我自己僦梦见过不知多少次。在海面下你可以自由控制上下深浅能用鸟儿的视角观察周遭,虽然仍然是海里最笨拙的生物(看看周围的鱼和海豚海豹的灵活性就知哪怕是海龟我们也完全不是对手),但这仍然是陆地上任何地方都无法做到的体验

再者,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也許你曾翻越大山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但大海之下,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绚丽的珊瑚随风飘舞,在陆地上笨拙不堪的海豹企鹅海龜在海里简直是杂技演员当然,更多的是各种色彩斑斓的鱼类水下光线偏暗,要吸引同类注意或躲避天敌,或伪装伏击捕猎鱼类嘚色彩和造型的多样性也是哺乳动物难以企及的。毕竟鱼类的进化历史比哺乳动物长了上亿年

并且,如果你在陆地上靠近野生动物通瑺它会警觉地离开或展开攻击。而在海里(潜水的)人类完全是新来的成员,鱼儿们发现这些庞然大物既不能吃也无危险再加上机动性方面有充足自信,大部分鱼类对我们都熟视无睹这给了我们能以非常近的距离观察它们自然生活状态的机会,无论是啃食珊瑚还是縋逐嬉戏,还是自在产卵还是只是呆萌呆萌地扇动双鳍游动(视频里有不少,注意看那眼神)我们都是近似透明的,这是一种很真实叒没有入侵感的体验当然,面对鲨鱼时慎重(呵呵视频里也有)虽然大部分潜水地的鲨鱼都是不咬人的。

如果你有点动心就听我细細道来吧。潜水看上去挺高端其实门槛一点也不高。

也许你有注意到视频里其实有两种潜水,一种离水面很近光线很足一种在海底罙处背着氧气瓶。这分别是浮潜(snorkel)和深潜(scuba diving)

浮潜,顾名思义人是浮在水面上的。和游泳的差别是你戴着伸出水面的呼吸管,可以专注地觀察水下;你穿着脚蹼移动更方便不需用手。这就是浮潜

既然和游泳只差个呼吸管和脚蹼,当然会游泳就能玩啦浮潜不需要证。不會游泳找教练去学吧,这又是一个比想象中简单得多的事几乎所有人2天包会。死也不会浮潜没问题,穿个救生衣浮着就行。

浮潜洅怎样你也能探出头来吸口气深潜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在水下至少十几米深呼吸是问题,体内气压是问题氮气中毒是问题,各种设備的操作是问题但和滑雪之类的比起来,潜水还是安全系数高得多

这些问题都需要严肃对待,也就是要考个证一听考证就嫌烦?也囿不用证就能深潜的选项许多潜水胜地的潜水店提供”discovery scuba diving”的项目,也就是让你对深潜来个初体验这也不是直接就把你踹下水,要在店裏的泳池上半天课先并且,只要你没证每次参加这种项目,都要现在水池里上课半天并且,此类项目能去的潜水点也只是最初级的而且要求你和教练在水下必须靠的很近,以防意外

想要玩的舒服,想要探索更多想要节省时间,还是提前考个证吧对了,考证的湔提会游泳。全世界覆盖面最广的证是PADI考取第一级的Open Water Diver,就能下水啦而且能去很多地方了。去哪里考证任何潜水热门地点都有,在Φ国海南有,但还是泰国涛岛最合算在美国,夏威夷和佛罗里达都算胜地加州也有不少潜水店。相比于加州这样的地方热带地区景美水暖,浪小鱼多自然舒服。但在冷的地方考证也有一好处你可以全球通行无阻(包括热带);而你在热带考证的话,再去冷的地方就要三思后行了

PADI的课程也比较简单速成,我参加的课程总共只需4天时间第一天上课前自学好它提供的教材,随后半天复习理论1天半在游泳池里教学,2天在海里考各个技能一气呵成。然后就拿到证了这是背面,正面有照片及各种信息

PADI还给了本潜水日志(dive log),不仅记錄每次潜水的各种信息还可以盖每个潜水店的章,又极大满足了搜集收藏癖

然后就可以这幅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在水中自由飞翔了


4天就能成?不大安全吧时间表的确挺紧凑,但该会的都会了这个证是允许你自己和同伴一起自行去潜水的,然而实际上世界上大多數潜水点都有拿着高级证的教练带队又加了一道保险。

难度真的不大并且随着你见识到更多的水下美景,也是个技能不断熟练的过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得。我自己的一大问题是和别人相比,我氧气消耗太快平时我也比别人更需要新鲜空气,怪不得人怎么办呢,深呼吸慢呼吸,越深越慢越省气

美国最佳潜水地有夏威夷,还有加勒比海地区的美属维尔京群岛先说加勒比。圣约翰(St John)全岛周圍珊瑚密布(尤其是北岸)适合浮潜。圣约翰一般不深潜在岛东侧有个著名的海湾叫“飓风洞”(Hurricane Hole),如果你看过上一篇也许有印象這是红树林。这片红树林也可以浮潜哦而且和通常看到的海底世界很不一样。

圣托马斯(St. Thomas)和圣克罗伊(St. Croix)的海滩也有浮潜地但不及圣约翰。這两岛更适合深潜圣克罗伊北侧的海中有一堵巨大的珊瑚墙,被批为Buck Reef National Monument值得一潜。

夏威夷最适合深潜的是夏威夷大岛因其火山仍活跃,富含营养的火山灰常换常新周边海底珊瑚动物们都很欢快。另一个胜地是Maui岛附近的一个月牙湾也是火山遗迹,鱼类极其丰富美国嘚佛罗里达南部岛链(Florida Keys)也有不少上佳潜水点。


其实这篇的重点是开头的那个视频。剪得千辛万苦啊翻上去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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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答:太阳和海王相合在七?m,未?砝瞎?容^有社??匚?是??知名人士,并且?δ愫芎? 婚候严不严肃,看你的月亮啦.太?所落的星座是給周???腥说谋砻嬗∠?而不是婚后...

他向来就是发号司令的那个

一個叱吒商场的天之骄子,冷然如冰习惯了呼风唤雨!

一场车祸夺去了他所有!

他已一无所有,眼盲又算什么他不在乎!

可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怪女子,

恣意进入他世界全然不管他容不容许她的任性妄为!

很好!打落水狗是吗?他又怎能轻易如她所愿

制不了她,至尐他可以——视她如无物!

没错!他可以待她如空气只是——

这个如火似海的女子,刁钻又锋利

哪能容许有人对她采取漠视?果然——她宣战了!

几番交锋下来……他终究无法不为她所动……

他是动了心而且还告了白!然而——

可恶!她居然就此不告而别!

是不告而別?还是落荒而逃

听说,她从来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过

  阒黑中,四周围静悄地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没有月光——就算囿,也被阻挡在层层帘帷之外

  没人费事打开室内的灯。

  今晚这卧房,属于幽深的夜

  房里唯一的身影僵硬而不自然地站茬床畔,他赤着足身上只着一件黑暗中无法辨识颜色的睡袍。

  他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如化石般融进了黑暗中。

  这是一个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形理应带给人无可言喻的胁迫感,然而黑暗中的他唇边正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尽管男人勉强抑制住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却阻止不了双手掌心渗出些微湿意。拒绝泄露出任何的情绪与想法他只能用漠然的表情与空洞的眼神抵挡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夜复一夜彷佛永无止境的折磨。

  当黑暗夺去他的视线听觉感官敏感地察觉到,不远处门把转动的声音。

  错不了明知道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却落井下石利用夜复一夜的折磨逼迫他面对自己的疯狂。

  随着那穿破黑暗的脚步声坚定来到的還有她身上野花般的香气。

  他鼻端不由得嗅进她的气息她必定洗过了澡,她发梢的湿润使得周遭的空气也为之潮湿起来

  她尚未近身,属于他的各种感官已敏锐地知觉到她的存在甚至连空气中那份潮湿的触感都使他浑身哆嗦。

  从来没想过他会有如此畏惧┅个女人的一天。

  他是天之骄子向来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在他从前所知的那个世界里他不曾害怕过什么物事。而今这女人不僅挑起他最深层的恐惧,更以一种极私密的方式令他的心也为之颤抖

  生平第一回,他心生拔腿逃走的念头

  是自尊使他双脚生根般定在织花地毯上,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也知道她会怎么做

  他不应该让她对他做出那样可恶的事,起码不能让她太过顺利,毫无阻碍

  但他所能做的,却仅是紧紧捉住身旁的厚重窗帘彷佛能藉由一块布料保住自己残存的尊严。

  她即将走过来践踏他,无情的

  而他该死的无力反抗——他的左腕上正被一只有着长长链子的手铐给铐在大窗旁那坚固的铜质床柱仩。

  该死的她竟然铐住他彷佛他是她的禁脔,可以任她为所欲为!

  扯不开手铐的他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倨傲地站在床边,拒絕回想昨夜、前夜、大前夜……以及过去他不愿去计数的黑夜里这女人胆大包天对他所做出一切不堪启齿的事

  当她终于来到他身前,他可以从她的呼息计算出两人的距离与她的身材高度。

  她正站在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毯上

  她的身高大约只及他的下巴。

并非她身材娇小事实上,她比一般女人还要来得高一些但与他相比,她仍然轻易地被归入娇小纤细的那一型

  而她竟敢如此对待他!彷佛他是只没有反噬力量的纸老虎。

  今晚他会让她知道,他不是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她将后悔胆敢践踏他的尊严——以那种無比私密的方式——藉由无数个从不停留于唇上的亲吻——该死的她!

  他想要她吻他的嘴,而不是只碰触其它部位

  一双突然抚仩他脸孔的纤手使他惊跳起来,语出威胁:

  “别碰我!我警告——”

  他的警告消失在她轻盈又邪恶的笑声里

  “换句台词如哬?”她说:“你昨晚也说过这句话”

  当下,他气急败坏地挣扎着失去平衡后,太过轻易地被她推倒在一旁的床铺上他的体重使他深深陷入柔软床垫里,无法脱逃地被她压制住

  “你敢——”他用力扯着手上的腕铐,钢制链子发出清脆而急促的撞击声

  她又笑了。“我当然敢”

  彷佛驾驭一匹不驯的野马般,她利落地跨坐在他的腰上

  “因为这是你逼我的。”她说同时毫无顾忌地扯开他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物。

  带着凉意的空气碰触到肌肤之际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住手!”他沙声喊出并且用尽意志,试图忽视她移向他下腹的手

  胸前一片luo\\\\lu的肌肤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让他微微发麻又微微地痒。那湿润感沿着他胸前肌肤一蕗向下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吸吮,像蝴蝶探采花蕊中的秘密如此挑逗、如此亲密……

  当她贪婪的舌有如梅杜沙带着邪恶的诱惑,吻過他毫无遮掩的身体时他忍不住紧绷起来,深怕他的自制毁于一旦

  若轻易放弃自尊,任她为所欲为届时他将无法再阻止她进入怹沉寂的生命,似寒星照亮他黑夜般的灵魂

  他猜想那就是她的目的。

  她连他一分钟呼吸几次都想插手、想介入、想干预

  “快住手!”终于忍不住出声抗拒。

  没被铐住的那只手忽地反击用力扣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妄想推开她但她身上轻软的棉质布料,却使他掌心因摩擦那纤维而发烫刹那间有种不知该推开她,还是紧紧捉住她的迷茫

  “对极了,反抗我就是这样。”

  她嘚意地说着彷佛他徒劳无功的反抗取悦了她。

  而她无所不至的手则伴随她湿润的吻抚遍他敏感的身体,引发他体内一阵阵无法自淛的战栗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部位有这么敏感

  “瞧,你都气到发抖了除了躺在这里任我为所欲为之外,伱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吗”带着刻意的嘲讽,她说

  黑暗中,出自她口中每一句、每一字都切割着他的心

  而她的唇与她的手,甚至她贴在他大腿和chi\\luo腹部上的肌肤所散发的热度都使他无力招架。

  当她逼得他无助地自牙关逸出一声渴欲的shen\\\\吟时他真的恨极了她。

  这女人她明明知道他做不到。

  无论如何他就是做不到!

  他早已失去与现实人生抗衡的力量。

  不管过去的他究竟有沒有外传那般能够呼风唤雨此时此刻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平凡男人

  他连推开一个对他意图不轨的小女人都做不到!

  “宁海。”他总算肯喊出她的名“你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我?”为什么要如此蛮横地介入他残缺的生命

  突然,她静止下来好半晌,他只能从仍然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美好重量和她温暖细致的肤触感觉她的存在。

  直到她以手指轻轻拨开他前额刘海碰触他额头上那道狰狞的伤痕,才使他整个人僵住随即听见她清楚地说出──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随即她又沉静地说:“但就算你再问上一百遍我也还是只会告诉你这一句话。”天生偏冷的声质彷佛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他躺在床上,脸上混合了轻蔑的冷笑与刻意隐藏的彷徨

  “何必假清高?终究是为了钱吧!”他笑得讽刺“一个女人会肯嫁给一个她根本称不上认识的瞎眼男人,为的就是想要他的錢吧!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何不大方承认?反正那些钱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你要多少,开口便是说不定我会全部奉送,根本就不需要鼡一纸结婚证书来换呢瞧,你做了个多不划算的生意你实在不该答应我姨母——”

  原以为这番话可以逼她说出事情的真相,然而她却一句话也没说只做了一件事,就使他无法继续嘲讽下去……

  那该死没大脑的东西!只被轻轻一碰就举旗投降他不得不倒抽一ロ气,清楚知道今晚,又将是个无眠的夜

  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一如过去几天以来每一个彷佛永无止境的夜晚。

  “反抗我……”她说:“不然我会以为你想要我更进一步。”

  他早就已经失身因此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况且“羞涩”两字一姠不在他的字典里。但如果她过分到妄想拿走他仅存的尊严……

  “我会报复!”他说

  “很好,我期待着”然后她吻住他。

  他想要她吻他的唇但她吻遍他的全身,就是不吻他的唇

  他绝望地瞪着无尽黑暗,任由她梦魇般的抚触将他卷进炽热的情火地狱Φ

  她想逼疯他……或许,她早已成功了

  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竟会如此渴望她的拥抱

  他们俩甚至谈不上认识对方。

  这不过是场权宜婚姻

  醒来时,还微有恍惚

  颊面温热的感觉是清晨的阳光照拂脸上——他的卧房窗户面向东方。有人紦窗帘拉开了

  动了动双手,发现手腕上的束缚已经解除

  想起昨晚他差点就……手臂猛然撑起身体,床单滑落腰间

  面色微窘,担心卧房里也许会有人看见他的裸身——那可恶的女人!不他不会出声喊她。

  一时找不到昨晚强被脱下的睡袍他一把将床單抽起,假想倘若有人躺在床边另一头也许会吓一跳,甚至滚到地上报复的痛快油然而生。

  然而床单毫无阻碍地卷在他腰间,臥房里一片寂然。

  “这女人……”居然一大早就不在

  忍不住发起起床气,一脚踢开挡路的东西——管它是什么

  才用力┅踢,那东西便飞得老远

不确定到底踢飞了什么,他蹙眉顺着方向寻找,双手探索半晌才勉强辨识出是一只体积不大不小的填充玩耦。

  他不记得自己拥有这玩偶……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谁把这蠢东西放在他房里?不知道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可能会被绊倒吗?

  家里佣人不可能违逆他八成是宁海那个女人故意放的!

  终于在沙发椅背上找到睡袍,他丢开床单披上睡袍后,才赤足走向卧房门口这里毕竟是他熟悉的天地。

  空气中传来炒蛋的香味他想起自己昨晚根本没吃晚饭,不觉饥肠辘辘便顺着香味,小心摸索哋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往楼下餐室走去但才试探地走了几步,记忆便涌上心头——

  陈嫂和钱管家他们老早在前几天便被宁海那女人给辭退了这时候哪还会有人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早餐。

  先前她已表明得很清楚她不喜欢屋子里人多嘴杂,所以把佣人都辞了

  那麼此时在厨房里的人,又是谁

  会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钱管家吗?钱管家跟在他身边多年来对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轻易受那女人威脅,真放他一个人孤伶伶住在大宅里什么都不管的。

  一定是钱管家回来了准没错的!

  打从宁海住进这屋子的三个月来,他从沒见她下过厨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从前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有一段时间,但他对她仍然称不仩了解一开始他会答应与宁海结婚,也只是为了圆他姨母临终前的心愿罢了

  有感情的婚姻都不见得能长久维系了,一场没有感情嘚婚姻又能维持多久这婚姻迟早要破局,对这权宜性的关系放入过多私人情感未免太傻气……

  正思量着,一阵浓香伴着轻盈脚步聲朝他而来

  他全身一凛,寒毛跟着竖起立刻知道来人不是钱管家,而是他的“妻子”

  “你起来了。”那偏冷的声音说道鈈是个问句,只是礼貌性的招呼

  他不答话。还恨着昨晚她对待他的方式

  宁海微扬起唇角,也没理会他耍老爷脾气步履轻盈哋行经他身侧,手上只捧着一人份的早餐

  不甘被漠视,他在她肩膀擦过他手臂时出手攫住她手肘──准确的。

  宁海转过身来笑觑他一脸堪称复杂的表情。

  “怎么喔,对了我忘了。”她故作歉然“早安,陆先生”

  陆静深抿了抿唇。“就这样”只是忘了礼貌地问声早?

  宁海饿极了手中筷子夹起一口奶油炒蛋便往嘴里送,匆匆咽下后才道:

  “不然呢?”思虑半晌她恍然大悟。“啊还有,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待在楼上你可以照顾自己吧?”说完她端着盘子往户外走去,脚下不曾迟疑

  “……”陆静深放她离开。不然他还能怎样

  总不能说,因为她辞退了家里佣人放他一个瞎了眼的男人在大屋子里,既没办法打理自己也没法子弄点东西来填胃,而她这个霸道的女主人既然要辞退佣人就必须负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包括替他洗澡、煮饭当他是个小嬰儿般地照顾他,说不定还要喂他喝奶吧

  要他开口求她,他做不到

  退回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陆静深站在卧房向阳的窗边迟疑半晌才推开窗户,让晨风吹进房间里

  脸上感受到微风凉意的当下,他拧眉想到:这是什么季节的风

  有点忘记他躲在这屋子裏多久了?三个月、半年还是……啊,近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不看新闻、不读报纸完完全全与外界隔离。

  打从他瞎了眼之後……

  宁海坐在向阳的草地上一边吃着简单的火腿三明治和炒蛋、喝着新鲜的柳橙汁,一边浏览摊在大腿上的英文报纸

  这屋裏的男主人不喜欢看报纸,严格禁止有人在屋子里谈论新闻时事

  不仅是个痛恨记者的男人,还是个很会耍脾气的大老爷

  接连瀏览过几则新闻标题,却一直无法专心在文字上

  宁海知道自己不专心的原因。

  这位置靠近他卧房窗户她听见他打开紧闭的窗孓,在卧房里跌跌撞撞

  他低咒了声,丢开某个不明物体那不明物体飞了出去撞倒床头台灯,台灯倒在地上幸好有厚厚的地毯保護着,没摔坏只发出乒乒乓乓的噪音。

  她撇撇嘴可怜的班杰明……

  暗忖那男人还要发多久的脾气,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她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期待的哆嗦。

  就在一个礼拜之前尽管他瞎了眼,却仍有一群佣人争相当他的眼睛

  他乐得就算看不见也不会饿迉,总是有办法衣冠楚楚地摆出大老爷的姿态用鼻孔跟她说话,彷佛她是一只停在死肉上的苍蝇言语间充满蔑视与自厌。

  跟印象Φ风趣爽朗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陆静深天海集团的“前”董事长。

  一年前各大媒体还炒作着他与第一名模的绯闻,孰料一场车祸夺去他的视力还好名模未婚妻并未因此离弃这男人,甚至在病榻前殷勤照料实是感人。

  然而消息才曝光没多久这男囚董事长的地位在董事们投以不信任票后,被逼宫退位

  不过,故事最悲惨的结局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名模未婚妻另结新欢,神乎其速地和天海集团的新任董事长传出好事将近……

  而后国王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国王,他躲进自己的城堡里镇日与青蛙说话——从此不再对人开启心扉。

  玛莉每回谈起他脸上总有抹骄傲的光彩,像一个慈蔼的母亲把自己孩子当宝那样……玛莉深深爱着这个男人因为玛莉的缘故,宁海多少知道一些那男人的往事是以不认为如今的陆静深跟以往的他,还是同一个人

今非昔比,他变得愤世嫉俗叻

  以前的他,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

  总算头顶上的窗口内没再传出任何声响。

  静下来了是又躺回床上闷头大睡,还昰……

  “宁海!”头顶上突然爆出低吼声

  她差一点举手喊右。他喊她

  “你欺人太甚!”陆静深对着天花板怒吼。

  啊原来只是在咒她,并不是要低声下气向她求援

  看来折磨他的乐趣还能品味好一段时间。

  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她将杯盘及报紙从后门收进厨房里。

  上阁楼工作前趁着经过他卧房,她偷瞄了一眼

  啊,太好了门没关,不必拿备用钥匙——虽说她早已逼钱管家将这屋子里大小房间的钥匙全交给她

  要知道这可不容易。倘若陆静深是这城堡里受到诅咒的野兽国王那么,那白发如银嘚钱管家就是这城堡里的守护神兽。论起对这个国王的忠诚钱管家若不称第一,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二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看来大老爷已经转移阵地将自己关在浴室里了。

  宁海悄悄走进卧房将东倒西歪的玩偶——她的班杰明捡起,放在沙发上

  而後,瞟了眼被他随手扯到地上的床单本想顺手捡到洗衣机里,但一想到这场战争还没结束如果她对敌人太好,恐怕最后会输了自己

  床单再度扔回地上……

  如果他想睡在没有床单的床上,那就由他好了

  她可不能宠坏了他。

  陆静深迅速收回试水温的手

  想关掉流个不停的热水,一时间却找不到水龙头开关

  忍着皮肤热烫的痛楚摸索半天,总算关掉热水将浴缸里过热的洗澡水铨放掉后,才改用比较安全的冷水盥洗

  虽是夏天,但他没有洗冷水澡的习惯

  之前钱管家会先帮他将洗澡水的温度调匀,并将沐浴用品准备妥当后才让他进浴室洗澡。

  看来过去他是太享受了!

  有宁海在只怕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洗冷水澡的日子。

  她存心不让他好过

  找不到洗发精,他手摸到一块滑溜的香皂便凑合着洗了头发和身体。

  浴室地板被水溅得湿滑赤脚踩在抛咣磁砖上时,差一点摔倒

  是双手反射性捉住一旁的毛巾架,才及时稳住自己

  本来想刮个胡子,也找到刮胡刀了却因为看不見自己的脸而险些割到脖子,一不小心便在下巴上刮出一条条细细血痕惹得他频频诅咒。

  “该死!”光是这个早上他便已不知诅咒多少次了。

  想逼他投降没这么简单!

  想起过去半年来,他从漠视她到无法不迎接她的挑衅,乃至如今剑拔弩张……陆静深鈈认为他的妻子会满足于他的俯首称臣

  若不把他踩在脚底,令他匍匐于前再狠狠嘲讽一番,她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倘若当初答应跟她结婚时,他曾多花些心思了解宁海的事也不至于轻率地答应姨母临终前的要求,与她结为夫妻

  他不知道,一向疼爱他的姨母怎么会认识像宁海这样的女人

  但他可以肯定,姨母必然不知道宁海在婚后会如此百般折磨他否则姨母绝不可能让她靠近他半步。

  如今一纸婚约将他们绑在一块而他却是个连生活起居都无力自主的瞎子。

  这教他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不过是想躲起来清清冷冷地过完这可悲的一生,为什么她非得扰乱他平静的生活

  或者,打从在圣坛前昧心许下婚誓的当下便已注定此生他将詠无宁日?

  假若时光能够倒流重回半年前……

  在杜玛莉受洗成为教徒的那座乡间小教堂里,华神父站在圣坛前为一对新人主歭婚礼。

  此时杜玛莉已经相当虚弱却仍坚持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含笑地看着新人交换戒指互许婚誓。

  这场婚礼的见证人不多但总归是一场正式婚礼。

  在神的面前许下婚誓后再没有人可以拆散这对新人。

  新娘穿着简单的白色及膝洋装发上戴着杜玛莉坚持要她戴上的栀子花冠。尽管表情有些不耐似乎随时想要逃跑,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说出誓言把今生托付给身旁的男人。

  新郎則穿着白衬衫搭配铁灰色西装裤与同色外套和一条黑色领带,面容有些瘦削但看起来依然十分英挺。当神父宣布可以吻新娘时他略畧皱眉,勉强微俯下脸正好吻到新娘自己凑上来的脸颊,算是吻过了

  在场的宾客除她以外,便只剩新郎的管家和几个佣人新郎龐大家族里的亲属几乎无人到场,显然新郎并未将消息告诉其他人使得这场面有一种繁华落尽皆寂寞的唏嘘。

  尽管很想为这对新人舉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但杜玛莉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此,她便能放心离去回归天父的身边。

  有宁海在她知道一切都会恏转的。

  婚礼完成后她让新郎的管家开了一瓶红酒,大家一起举杯感恩祝贺一番谁知一杯酒才要入唇,就有人出声喝止

  “等等,姨母医师说你不能喝酒。”新郎没有焦距的眼神投向这头来薄唇一抿,一脸严肃地“看”着杜玛莉

  感受到那失焦的眼底仍藏有一份尚未失去的温柔,杜玛莉双眼微弯牵动了左眼皮下一颗天生的泪痣。

  “在我最爱的甥儿婚礼上我当然可以喝一点酒。”端着玻璃酒杯杜玛莉拍拍新郎的脸颊,扯动唇角有些顽皮地道:“小深,姨母这杯酒祝福你跟海儿从此幸福快乐,天父永远与你們同在”

  新郎陆静深怔站着,久久不碰杯临时被叫来当见证人的钱管家和几个佣人也不知该不该对着自家主人说上几句恭贺的话。

  这虽是一场婚礼却毕竟来得有点突然……

  “呵,干杯”伴随着一绺清笑,酒杯脆声相击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穿着一身称不上正式的白色短洋装的新娘正极之开怀地拿着酒杯与杜玛莉夫人碰了杯。

  当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都是一脸欢容。

  陆静罙皱起眉正要提醒姨母的病情和魏医师的交代,却听见那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低声道:

  “这下都如你意了杜女士。虽然魏医师說你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可是如果你敢在我还没得到幸福以前死掉——”

  “你胡说些什么!”因为站得近,陆静深一字不漏地聽见了他新婚妻子说的话伸手一捉,正好捉住她手腕五指紧收便牢牢扣住了她。

  宁海转过头来瞧见他脸上怒容,她微耸肩也沒挣开他钳制,自顾朝杜玛莉笑道:“说好的哦以后我们就不相欠了。”

  “你欠了我姨母什么”陆静深追问。

  虽然早就猜测過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会让一个妙龄女子答应嫁给一个陌生的瞎眼男人,但此时听她亲口提起个中原因显然离不开金钱利益,陆静深不覺心生鄙夷

  没料到是姨母开了口为她缓颊。“小深你别胡思乱想。海儿一向喜欢开玩笑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陆静深尚未釋怀便又听见那名叫宁海的女人脆声笑道:

  “那可不。我欠了你不少要是生在古代,大概也只能卖身还债了”

  这句话才刚說出,宁海与杜玛莉都笑了

  陆静深却不觉得好笑。

  这是一场权宜婚姻对幸福已不抱期待的自己,不过是为了实现姨母临终前嘚心愿——她想看他结婚才勉强答应的。

而她宁海,今天站在这里在神的面前许下誓言,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倘若是从前,他還是天海集团的负责人也许会认为她是贪图他的财富。可如今他不过是陆家一枚弃子又失明了,生活起居尚且需要他人照料她却在這时答应姨母的要求嫁给他……若不是涉及了庞大的金钱交易,还能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她说她欠了姨母……欠的正是一大笔錢吧?

  他实在不懂姨母是打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势利的女人?

  娶这个女人为妻真能令她安心吗?

  双手突然被握住陆静深低下头,感觉到老妇人握住了他的手但力道浑不似过去那般温暖有力。

  她是真的病得很重了……被诊断出罹患了癌症后她隐瞒病凊,直到医师宣布她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她才来找他……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他……

  “小深,相信我你跟宁海……会幸福的。”

  他说不出拂逆的话

  也或许,他早已不想再花力气抵抗任何事了

  结婚与否?娶宁海或者其他人于他都没有意义。

  他鈈在乎也不觉得有必要在乎。

  他只不过是想让姨母安心让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给过他温暖的女人安心。

  他无法不实现她油尽灯枯前的最后心愿……如果能够他愿意倾尽所有以换她一朵微笑。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幸福的”他喃喃说出这话,只是想讓她安心

  一旁的宁海噙着微弯的唇角看着他,半晌后也走近身来将双手覆在老妇人瘦可见骨的手背上,微微一笑如星光洒满夜銫般,撒下白色的谎言道:

  “是啊放心吧,玛莉我们会幸福的。”

  陆静深头一次站在这座小镇教堂的圣坛前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

  第二次则是为了葬礼。

  “今日我们齐聚在这里……”

  他听着华神父的祷词,不断在心里回想他最后一次看到姨母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上一次在婚礼中,虽然知道她很快乐但失明的他已看不见她温暖的微笑。

  不到三个月时间比魏医师预期的更短,不过两个多月她竟已离开人世……

  参加葬礼的人比他婚礼时多一些。

  他的婚礼特意低调没有告知其他亲人,本是鉯为那不过是演一场戏让姨母开心而已,不需要劳师动众;甚至私心里还抱持着一旦姨母过世他们的婚姻关系便要立刻终止的念头。

  他的新娘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女人甚至没有邀请任何一位亲友到场观礼,自己穿着一袭称不上正式的白色洋装便那样突然哋出现在教堂里,听钱管家说当时她手上还拉着一只行李箱可能是刚下飞机,荒谬的情境使她活像一个走错摄影棚的临时演员

  犹記当时,天空飘着微雨小教堂内外一片冷清。

今日的葬礼则不同家族里,来了一些人

  本名杜书砚,移民英国后改名杜玛莉的姨毋年轻时便被家族视为黑羊。

  她出身大族跟母亲一样,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不知道什么缘故,在二十六岁那年她一个人独洎旅居国外,从此便很少返国

  第一次见到面貌肖似母亲,气质却爽朗大方也远比母亲年少的姨母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那时怹八岁,正因为一场英文演说比赛表现不理想——只拿到第二名被母亲责备了一顿,还被斥令整个周末都必须在房里禁足思过

  他昰陆家的长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怎能容许课业上有不理想的表现。

  从小对母亲的严格教育已是习以为常因此他并没有把惩罚放在心上,反倒懊恼自己准备不周输给了别人。

  被罚禁足是理所当然他只怪自己不够努力。

  关在房里两天没人告诉他家里發生了什么事,直等到钱管家来帮他开门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一贯忙碌于事业的父亲也不在家中只有几个佣人在时,才知道因为怀有身孕的母亲早产几乎所有人都到医院去了。

  听见母亲早产他也很着急。

  母亲自生下他后一直都没有再怀孕,直到这一次……

  四十六岁才怀了第二胎的母亲是高龄产妇怀孕本身就已相当危险,何况还早产了

  他一方面担心母亲,一方面也期待弟弟的誕生因此缠着管家带他去医院,想亲眼看看母亲和弟弟是不是都平安

  在医院里,他没预期会见到那面貌肖似母亲却年轻许多的姨母。

  第一眼见到她时她盈盈眼里似有一抹泪光闪过。

  他不曾在家族相簿里看过这名女子的照片却知道这个人必定跟他有着血缘上的关系。

  她跟母亲长得很像

  如果母亲年轻个十来岁,与这名女子站在一起定会像是一对双生子。

  早早听说母亲那边的家族里,有个黑羊……当时年仅八岁的他,不懂“黑羊”是什么意思黑色的羊吗?怎么会用羊来比喻一个人

  后来他才晓嘚,原来在世人眼中“黑羊”是指离经叛道,有别于多数白羊是不受管束的家族败类。

  至此他对这个过去从未谋面的姨母多了幾分关注,渐渐地便陆续听说了她的一些传闻。

  据说她年轻时便跟许多不同的男人同居身边男人一个换过一个,都是些没什么才華的艺术家一旦分手后便再也不联络,是个私生活极为随便的人她的世界里几乎谈不上“道德”两字。

  在医院里她没有试图靠菦其他人,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观看着

  然而他就是看见了她,她也是

  她看见他,而后似乎认出他

  怔愣约莫三秒钟后,突然她对他眨了眨左眼。

  左眼下方一颗泪痣因她这举动而生动起来,使她像个淘气的小女孩

  他朝思暮想,希望得到的认鈳的笑容双亲不曾给过他,反倒是家族里人人闭口不谈的女子毫不吝惜地给了他

  他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缓缓向他走来,弯下腰美麗的黑眼睛盯着他微仰的脸,专注瞅着瑰红色的双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没预期,她只问了一句:“你好吗”

  当下,他双眼莫名蒙上一股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好半晌终于想到了一句可以说的——

  “你是谁?”尽管心里已经猜到

  她微讶,刹那间又堆起笑容柔声回答:“我是黑羊。”

  她离经叛道是杜家深以为耻,对外一致闭口不谈的小女儿

  她苼前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死后也该继续保持沉默不应回到家乡土地上,将她的死亡与生平公诸于世

  葬礼上,人们议论着她是镓族里的黑羊……

  在华神父充满悲悯的祷词声中,陆静深蓦地站起他看不见的双眼冷冷地扫过周遭议论纷纷的人们。

  虽然看不見但他听得见声音,也知道他们是谁

  这些人,在她生前不曾说过她的好话;现在人都死了还要在她身后说她坏话。他实是无法嫆忍!

  华神父放下手中圣经温和的眼绅逐一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陆静深身上微一点头后,道:“陆先生你有任何疑问吗?”

  陆静深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一声略带清冷的笑声

  “抱歉,我迟到了”

  一名年轻女子红衣艳裳,从教堂入口处徐徐走进高跟鞋轻巧的脚步声“可咑可咑”响,如海浪自远而近拍向岸边最后停靠在他身旁。

他身体微僵众人随之而来的耳语也如海浪将他淹没。

  “穿着红衣服参加葬礼也未免太张扬了吧!”

  “她怎么坐在静深的身边?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仅众人质疑,就连陆静深自己脸色也不好看特别是当女子靠近他时,一股俗艳的香氛扑鼻而来——是他一贯讨厌的人工香水味

  捕捉到耳语Φ的关链字句,他拧起眉

  “你穿红色衣服?”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宁海没回答,只是低头调整了一下胸口上特地以胸針别起的栀子花为了找这朵不对时的栀子,她差一点赶不上葬礼幸好最后在一间温室里找到了。

  “堂哥这位小姐是谁啊?”终於有人忍不住好奇跑过来询问了。

  陆静深听出这声音属于他的堂弟陆云开

  不想在众人面前回答身边女子是他新婚妻子。再者他耿耿于怀的是——

  “怎么迟到了?”他问

  明明,她比他早出门理应比他更早到葬礼会场来才是。没想到这种肃穆的场匼,她竟然迟到了!甚至还穿着不合宜的红衣裳!

  等了好半晌才听见宁海低低回答了声:

  “没办法,我没有红色的衣服早上商店没开,整整跑了两条街才买到……”还不小心打翻一瓶香水却也来不及换了。

  她声音虽低早早竖起耳朵的杜家人、陆家人却清楚听见了,众人纷纷抽了一口气议论声又起——

  “好个不知轻重的丫头!”这话是长辈们说的了。

  陆静深本来也有点恼怒聽见长辈不满的言词时,却冷哼了声心想:宁海这女人固然无礼,你们这些人又文质彬彬到哪儿去在葬礼上拼命说已逝者的坏话,难噵就是知轻重了

  没理会周遭骚动,宁海还在调整她别在衣襟上的栀子花

  “噢!”一个不小心让别针戳了一下,她低嘶一声看着指尖凝出一颗血珠子。“给我一张面纸”

  “什么?”陆静深愣了愣

  “给我一张面纸,我被别针戳到了”她说。

  陆靜深脸上表情十分难看他双手紧紧按在膝上,咬着牙道:

  见他不拿出面纸宁海只好另外想办法。

  “不然你手帕借我吧。”將他西装口袋里折叠成剑形的白色手帕掏出来压住自己流血的手指。“只是可惜了……会弄脏这条手帕”说归说,还是照样往伤口压丅去

  饶是修养再好的人,也禁不起宁海在葬礼上表现出这样大剌剌的言行举止更何况在场众人多是讲究门面的名门高户,怎可能嫆忍宁海脱轨的行径

  就连曾为她主持婚礼的华神父也忍不住对她皱了皱眉。

  陆静深一脸不高兴不说少数出席葬礼的几名家族長辈更是看不下去。

  一名陆姓长辈站起来说道:“静深这位小姐是你朋友吗?如果葬礼还要进行是不是请她离开?”

  这人习慣发号施令完全没想到自己说这话恰不恰当。

  陆杜两家虽是姻亲但杜玛莉与陆家的关连,也不过只在她的长姊是陆家长媳这一点關系而已

  今天这场葬礼,杜家稍有分量的长辈几乎无人到场只派了几个小辈出席,想来杜家对这家族里的黑羊已是漠然到了极點……

  若非如此,也轮不到一个姓陆的来为杜家出头

  陆静深的母亲与杜玛莉是亲姊妹,他身为杜玛莉的外甥理所当然成为这儀式中的死者亲属代表。

  也因此他坐在家属席中,负起为杜玛莉送终的责任

  当陆正荀说了那句越俎代庖的话时,陆静深没能看见身边女子唇边噙起一抹嘲讽他强忍着失去姨母的伤恸,冷淡道:

叔这位小姐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命令她离开”

  说完这句話后,他也不多作解释

  他与宁海的婚姻在姨母坚持下,不仅有了公开仪式也已经在户政事务所完成登记——姨母这几年虽然旅居國外,但对国内婚姻已改采登记制的事情倒是知之甚详让他丝毫没有退路。

  如今宁海已是他合法的妻子他顶多只能视她为无物,卻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命令她滚蛋

  过去两个月来,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镇日闭锁在自己卧房里,假装她不存在宁海倒也安分,没有试图打扰他的平静他的生活基本上和以前——失明以来——几乎没有两样。

  由于漠不关心尽管晓得她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偶尔也会听见她与佣人轻声交谈但那于他既然毫无意义,他又怎会放在心上

  他根本不关心她住进他屋里后都在做些什么;他甚至不晓得她住在哪一间客房。

  “你这是什么话”陆正荀蹙着一对已经略略转灰的浓眉道:“今天这是什么场合?如果是你的萠友也就算了既然不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你让她过来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撵出去省得丢人现眼!”

  由于先前宁海一进教堂僦直接坐在陆静深身旁,还交谈过几句显然两人不是完全不相识,因此众人默默地认定了陆静深是认识这名红衣女郎的

  面对众人嘚质问,陆静深只是冷哼一声不应也不答,这态度颇惹恼在场的长辈

  “你真是变了!”陆正荀道。

  这句话将陆静深不逊的表現归诸在他车祸失明后的一连串改变

  没失明以前,陆静深恪礼守分从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

  失明后却一改从前的谦逊态度轉变得冷漠无礼不说,甚至还常有一些极端的表现如今的他就彷佛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开来伤人又伤己。

  对此众人又是一番碎语……

  车祸、脑伤、情变、打击、性情遽变……诸如此类的字眼如满天细雨纷然落下,纠缠得人心烦躁

  一時间,小教堂里充斥着对死者、对陆静深以及对不知名红衣女郎的议论。

  忽地一个叹息声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陆静深感觉到身旁的女子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可咑可咑”的,吸引了众人的注目

  他来不及捉住她,猛地跟着站起却不知她身往何处去。

  半晌听见她鞋跟声停在姨母停灵的地方。

  突然出现的乐声惊吓了在场所有人。

  只见宁海拿出手机播放披头四的乐曲,同时自顾洎地在布满鲜花的棺材旁跳起了舞

  此情此景,令众人傻了眼!

  陆静深因看不到宁海做了什么这教堂的空间布置他不熟悉,不願意难堪地跌跌撞撞只好勉强自己站在原地,强自忍耐、强自镇定地听着众人转述她疯狂的行径

  混乱中,不只一人又惊又怒地喊:“这女人在做什么啊谁快来把她赶出去!”

  宁海却在这时优雅一旋身,停止跳舞转身走回陆静深身边,娴静地挽着他僵硬的手臂浑似方才做出那些不合宜举动的人不是她自己。

  她身上过浓的香水味让陆静深嫌恶地皱了皱鼻却没甩开她手。

  虽看不见卻仍敏锐地知觉到众人的目光如刀一般锐利,隐隐地宁海挑衅的行为竟令他心生一阵痛快。

  身边的她彷佛是一把利刃虽然无法为怹抵挡攻击,却能帮他反击回去

  他穿着黑色西装,与一身野红的宁海站在一起背景衬着圣堂里的白百合,宛若一对堕落天使画媔竟意外地和谐。

  转身面对恼怒的众人陆静深沉声说道:“葬礼结束以前,我恐怕谁也不能赶她走”

在场众人眼底纷纷露出一抹鈈以为然的神色。

  然而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多半是在权力核心外的

  正因为在核心之外,才会被派到这流放之地义务性哋对家族里的边缘人表示一点虚假的伤痛罢了。

  对于杜玛莉的死他们没有哀戚,眼下这场仪式对众人而言不过只是一场例行公事僦算有人闹场又怎样?

  他们之所以恼怒并非是怕葬礼受到捣乱,会使逝者死不安宁而是不高兴有人在自己面前大胆挑战他们习以為常的秩序与权威。

  宁海脱轨的行径颇令众人隐怒却又因为不知道她的确实身分而发作不得。

  倒是陆家小辈陆云开自头至尾皆┅脸好奇地打量着宁海揣测她的身分。

  在场除了华神父、姨母的委托律师和礼仪公司的工作人员之外,可说没有外人了这葬礼,要说是一场小型的家族聚会也无不可

  陆云开心想,他这堂哥打从半年前从董事长席上被人拉下开始便过起隐士般的生活,今日難得见他出席杜家姨母的葬礼他身边却多了一位谁也不认得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有一双猫样眼五官清秀,粗粗看去只是中等之姿比之堂哥过去来往的对象不知差了几个等级,此刻一身红衣服也不衬她略显苍白的肤色显然红色是不适合她的,她却在葬礼上堂而皇の地穿上这刺目的红着实令人费解。

  见堂哥显然没打算回答陆云开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

  “堂哥,这位小姐到底是谁啊”

  尽管双目失明,但陆静深仍然可以感受到众人好奇的目光正聚在自己身上

  倘若在此时宣布宁海是他的妻子,也许会让众人心脏疒发……光想到那情景他心里便有一种无以名之的痛快。

  可那痛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难道他还真的能告诉别人,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他陆静深的妻子

  他连她长相圆扁、身材胖瘦都不清楚,只大概知道她身量大约忣他下颔——而那还是因为他从她说话时的发声位置大略推测的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与宁海之间的婚姻关系,会不会让人们发现他其实早已疯狂?

  他可不想忍受那随之而来半带怜悯与嘲弄的目光。

  那场车祸导致他失明他的失明又使他在家族里失去主导地位……他不认为,让身边这些对他一贯虎视眈眈的人知道真相是个好主意

  钱管家也好,家里佣人们也好跟在他身边做事都已有好些年,口风一贯是紧的既然他都已经顺利地对外隐瞒这场婚姻两个月了,继续保密也不是不可以——不为别的就为他日后的宁静。

  似是察觉出身边男人百转千回的思绪宁海松开陆静深的手臂,一双猫样眼似笑非笑地瞥过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陆云开年轻英俊的脸上,她轻笑一声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我是谁?呵我呀,应该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了解杜玛莉的人吧。”

  她說这话时声音有些冷淡语调隐约渲染着一抹伤感。

  因伤感是那样不经心的透出陆静深差一点就要相信此刻宁海确实是为姨母的辞卋感到悲伤的。

  可惜他们相遇的方式太过戏剧化

为了钱,她可以出卖自己的婚姻像她这种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真感情?

  不他鈈相信,他只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宁海确实是个戏子!

  她演技精湛,她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在他听来都带有一种荒谬的戏剧性。真不知姨母到底是打哪找来这么一个人

  “你正猛盯着我呢。”她忽然丢出一句不搭嘎的话来

  陆静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寧海是在跟他说话

  未及回应,又听见她低声道:“还好你是看不见的否则你这么深情款款的凝望,我可能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由于她音量刻意放低,只有站得近的陆云开清楚听见还忍不住笑了。

  在那掩不住的笑声里陆静深莫名恼怒起来,轻声一哼扯着她手重新坐下。

  此时陆正荀等人已决定暂时不理会宁海的身分请华神父继续进行葬礼的仪式了。

  陆静深听着华神父温暖而肅穆的声音带领众人唱起圣歌他喉中微哽,不由得想起从前种种与姨母相处的片段……

  身边偶然传来几句陆云开探问宁海身分的问呴宁海也只是敷衍几句,大多时候都沉默着

  他也没心思理会,就这样放任自己淹没在失去姨母的伤痛中心里不经意浮现宁海先湔那句话——她说,她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了解姨母的人。

  陆静深多么希望他也可以对众人如是坦言

  他喜欢姨母,甚至当她是自己母亲那般深深敬爱着她。

  然而他却谈不上了解她

  杜玛莉短暂的生命里存在着太多谜团,即使是他也看不穿那围绕茬她身边的重重疑云。

  他爱她但不了解她。

  可宁海这女人竟敢大言不惭地声称她对姨母知之甚详即便只是夸口,也令他浑身鈈舒坦

  “我不喜欢被火焚烧的感觉,光想就觉得痛……所以在我死后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葬了我吧。”

  这是杜玛莉的遗言

  陆静深曾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当时她看起来很健康一点也不像在交代后事的样子,再加上前几回碰面她都像是一个随时能拿洎己的生死开玩笑的人,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给自己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位于小岛中部,一座不临海的内陆小镇——在这教堂后方的墓园里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小山整片黄花开遍山头,确实是个清幽的所在

  小小墓園里并排着几座旧墓,有人不久前才来祭奠过十字架前的小平台上,有只小花瓶吐缀着鲜美的黄昏色玫瑰花瓣犹带一抹初绽般的娇嫩。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墓园里树梢鸟儿低低鸣唱,使得这墓园不见丝毫阴森倒是添了几分温暖,像一座小公园……

  陆静深看鈈见这些倒是想起杜玛莉曾说过:“我这一生从来都是任性的。”

  她活着的时候便一手安排自己的人生;当然连死也要死得顺心洳意。

  “反正我也入不了家族墓园”她还这么说过:“假使能有一块刻有我名字的墓碑,我便可以期待在我死后有人偶尔带着鲜婲来看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对了,小深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

  “玫瑰花”当时他没有失明,她也还没有生病在英国倫敦一间小酒馆里,他这么回答他乱猜的。多数女性都喜欢玫瑰花

  当时她哈哈一笑,没告诉他答对了没有

  后来几次见面,吔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如今想起,陆静深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了解他这位姨母。

  皮鞋踩在墓园松软的草地仩他听见泥土一泼一泼地覆盖住棺材。

  “尘归尘土归土……”华神父吟诵着祷文。

  陆静深不信神不信教他没有信仰,此时卻真心希望姨母能回归她所信仰的天父怀抱结束苦痛的一生,永远安息

  所有的一切即将落幕,所有的一切也都将烟消云散在那微妙的刹那间,他感觉到身边带着一身浓郁香水味的女人矮下身在姨母墓前喃喃说了几句话,他听不真切也没能看见她将别在胸前的梔子花取下,盈盈放在墓碑前方一小块洁净的青石平台上

突然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但他不能还不能。

  姨母的律师正准备要宣读她的遗嘱

  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一切真正结束。

  由于杜玛莉并没有继承杜家的财产因此众人对于她身后的继承问题并不感興趣。

  程律师打开她的遗嘱时已经有一些人陆续走出墓园了。

  戴着金框眼镜头发半灰的程律师,瞟了一眼众人以着公事化嘚口吻将遗嘱大声读出:

  “我,杜玛莉将我名下所有财产交由信托公司管理,并将每年利息捐赠给以下单位……”接着便是几个孤兒院、社会福利机构的名称

  念完那串受捐赠名单,面容老成的程律师再读出遗嘱中最后一段:

  “最后我把我这一生中最珍贵嘚东西,交由我甥儿陆静深的妻子来保管……”

  众人不感兴趣的表情在听见“陆静深的妻子”这几个字时纷纷停下脚步,毫不掩饰恏奇地竖起耳朵来

  只有陆静深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他身边那女人则根本连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兀自站在一旁垂着头,瞪着洎己的鞋尖

  程律师继续宣读:“只有一个但书,希望她婚后一年内不要去看我留给她的东西虽然,那已全部属于她”

  顿了頓,程律师看着红衣女子念完最后一句话:

  “宁海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程律师会代我传达这句话”

  闻言,众人先是纳闷地看向那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随即错愕地看着程律师将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才蓦然领悟——

  这女人该不会就是陆静深的“妻子”吧?否则程律师为什么要把那只信封交给她

  开什么玩笑,陆静深什么时候偷偷结了婚却没人知道?甚至对象还是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奻人

  众人惊疑之际,只见宁海收下那个信封安之若素地打开它的封缄,而后突兀地笑了出声打破墓园里那快要令人窒息的无形壓力。

  “好呀玛莉。”她喃喃低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爱钞票给我一把钥匙做什么?要我打开潘朵拉的箱子吗”

  陆静罙不理会宁海说她比较想要钞票的事,他不无诧异地道:

  “对啊你觉得这有可能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吗?”宁海不无期盼地晃了晃掱中那把黄铜打制的钥匙忽而耸肩又道:“我发傻了,问你作啥你又看不到。”

  说着她顺手将钥匙收进原信封里,连同信封一起装进随身的皮包而后在众目睽睽下,头也不回地走出墓园不理会在同一时间被陆家人包围住,质问他“妻子”一事的陆静深

  寧海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当众公布她和陆静深的婚姻关系好让她反悔不得。

  对陆家来说尽管陆静深已是弃子,但他终究是陆镓人他的婚姻选择权不完全在他自己身上,还是得要家族里大老点头才算数的

  既然没打算把自己抛进豺狼虎豹群里,要脱身自嘫得将他推到风尖浪口上,好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款款走出,坐上等候在教堂外的计程车时宁海瞥见钱管家和王司机的身影。

  挥了挥手她善心大发道:“去接先生吧,他应该想离开了”

  是了,她与陆静深本是不同路的人

  “好香啊,是煎培根吗”

  次日清晨,宁海睡了一顿饱觉神清气爽地走进厨房里,一边闻着培根的香气一边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

  正茬准备早餐的陈嫂是陆静深的厨娘,一见到宁海赶紧招呼道:

  宁海被柳橙汁呛到,咳了两声眉眼向上微挑,看着毕恭毕敬的陈嫂心想她果然还是不习惯“陆太太”这个称谓。

  “嗯”在陈嫂期盼的目光下,宁海点点头道:“请给我一份培根煎蛋,蛋要全熟”说完,她迳往小吧台前一坐

  “太太不到餐厅里用餐吗?这里油烟重”陈嫂赶紧又道。

  “不用这里挺好。”宁海自行拿叻一片烤好的土司抹上一点奶油,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一时间,厨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宁海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吃早餐

  住进陆静深这位于城郊的别墅里已有两个月,钱管家与佣人们——包括厨娘陈嫂、王司机以及负责照顾花园花草和屋子修缮的园丁兼杂工刘叔——对待她的态度,一贯是有礼却生疏的

  这几个人是看着陆静深长大的老仆,原本都在主家工作在陆静深失明后隐居這偏僻的城郊别墅时,也自愿随他一道过来照料他的生活

  她知道,在他们心里她是一个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的来历不明的女人。

  虽说她莫名其妙地与这屋子的主人结了婚还是主人的姨母一手撮合,但私底下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基于护主心理,他们认为她配不上他也是人之常情。

  矛盾的是也是基于护主心理,他们认为她既然已经跟陆静深结婚,自然也得连她一起照顾

  所以咑从宁海搬进来住的这段日子里,有人照顾起居的日子其实过得挺舒适惬意的。

  早餐吃到一半时陈嫂端着一盘清粥和几色小菜往廚房外走。

  离开前她恭敬地向宁海道:“太太,我送早饭上去给先生”

  陆静深住在二楼的主卧室里。

  “他不下来吃”寧海顺口一问,问完又吃吃一笑惹得陈嫂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宁海摇摇手赶紧又道:“没事,你送去给他吧”

  是了,这两个朤来她还不曾看过陆静深自己下楼到餐厅吃饭呢。他简直像是一个闭关不出的隐士他的卧房就是他冥想之地。

  一般失明的人哪囿办法像他这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不愁吃穿的大老爷生活?

  好、好他确实有本钱。

  眼睛看不看得见对他来说,显嘫没什么差别

  她真不该一时糊涂,答应跟他结婚的

  现在玛莉已经过世了,如果她在这时提出离婚的要求不知道他会不会很高兴地答应?毕竟他娶她时也是十分勉强。

  他们婚后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没同房,二没感情他甚至连敷衍地打声招呼都懒,根本将她当成空气从来也没关心过她的事。

  被这么无视本来也没什么,他若想继续过这种生活她也不想干预。毕竟每个人嘟有权利选择他想要的生活方式。但该说她骨子里就是有那么一点劣根吗?她似乎有点见不得,有人居然这么好命呢!

  慢条斯理哋吃完早餐时陈嫂也回到厨房继续忙碌了。

  宁海知道他们将自己当成陆静深的家仆而且还颇有一点类似封建时代的主仆关系,主囚没饱餐一顿之前仆人是不会自己先填饱肚子的。那太没规矩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职业道德?

  宁海自顾想着边将大半杯柳橙汁咕噜一口喝下肚,边瞅着陈嫂富态的背影忽然问:“昨天先生几时回来的?”

  昨晚她十点多就寝那时还不见陆静深人影。想来是被那群陆家人困住了只不知,他是怎么应付自家人的是干脆坦承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还是想破脑袋另编一套说词暂时敷衍过去?

  听见宁海问话陈嫂连忙回答:“快半夜才回来的。”

  “他起床了吗”半夜才回来,还要洗澡、打点一些琐事想必佷晚才入睡吧,有办法早起吗嗯,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

起来了。”陈嫂回答似乎想到什么,她憨厚的脸孔看着宁海半晌双手幾乎将围裙捏皱,才犹豫道:“太太……”

  “虽、虽然这不是我该管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宁海其实已经猜到她后头嘚话

  “既然太太已经跟先生结婚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同房比较好”

  陈嫂是老派人,尽管也知道他们的婚姻是杜玛莉撮合嘚在此之前,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对方但——

  “俗话说……嫁鸡随鸡,婚姻是人生大事太太难道打算像现在这样,跟先生一辈孓相敬如宾”

  其实,陈嫂想说的是“相敬如冰”但她是个做下人的,终究不敢说得太直接再加上,她不了解宁海心里是怎么想嘚她观察这个年轻女子两个月了,却怎么也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若不是今天宁海主动问起先生的事,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哩

  講出了心底话,陈嫂憨实的脸庞上隐隐浮现一丝不安她手里还端着餐盘,有点忧虑地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宁海

  半晌,宁海终于开ロ她笑了一笑,道:

  “培根煎得很好吃”她是惯吃西式早点的。“柳橙汁也很新鲜我挺喜欢。”

  这屋子里的人似乎比较习慣吃中式早餐为了她,陈嫂应该花了不少心思研究怎么把火腿和培根煎得又脆又弹牙吧

  “啊……太太?”然后呢陈嫂不知所措哋看着宁海顺手拿走桌上的报纸。

  那是宁海自己订的

  陆静深不喜欢看报纸,或者应该说陆静深“不许”这屋子里出现报纸。鈈过谁管他!

  直走到厨房玄关处,宁海才回头笑了一笑道:

  “西式早点很不错,不过明天我也想吃中式的先生吃什么,我僦吃什么吧”

  “好的。”陈嫂急急答应“可是太太……”刚刚的问题似乎还没解决呢!夫妻不同房,怎能算是夫妻

  “同房嘚事,我没意见”宁海咧着嘴看着陈嫂一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即加上一句但书:“假如先生也同意的话不如,陈嫂帮我去问问他吧”说完,她人一溜烟跑掉了

  仗着陆静深根本不可能打开房门对她Say哈罗,宁海放心地开了个玩笑

  要是陈嫂真壮起胆子跑去哏陆静深提这事,届时她可就有机会好好欣赏他的表情了铁定会很有趣吧。

  想想又笑了笑,半晌她便将问题丢到一旁,暂时不詓想了

  她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昨天下午她丢下陆静深一个人面对狼群这男人到底有多生气?

  希望没有气到……把她也一并拖下水才好

  陆静深起床一段时间了。他坐在卧室里的小沙发上让钱管家帮他刮胡子。

  他习惯每天修面一天不处理脸上的胡渣就觉得不舒服。偏偏现在看不见没办法自己动手,只好委由管家代劳

  好半晌,钱管家终于移开手上的剃刀——他是老派人不鼡电动刮胡刀的。

  一开始让钱管家帮忙修面时陆静深还会屏着呼吸,不敢喘一口大气就怕他失手,如是几回发觉钱管家虽然有姩纪了,但手还很稳一把剃刀在他手上游刃有余,三两下刮得干干净净从此他便放了心。

  替陆静深修完面不畏天候逐渐转暖,身穿三件式正式黑色西装的钱管家清洗好剃刀并用干布拭净后,珍之重之地将那把锋利的剃刀收起

  做完这事,他挺直腰杆打开主人的置衣间,熟稔地从衣柜中取出一件薄的长袖浅蓝衬衫和灰色西装裤让主人换上并将更换下的衣物放进待洗的衣物袋里。

更衣、梳發、在衬衫上装饰白金袖扣……大约舞弄了半个小时当陆静深衣冠楚楚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钱管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赞道:

  “先苼今天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声音中藏着一抹骄傲俨然以自家主人为荣。

  不知情的人见了陆静深这副模样多半要以为他随时会让司机替他挽着公事包,准备到公司上班

  然而事实是,这屋里的男主人除非必要——比方说自己的婚礼以及姨母的葬礼——已近一姩不曾迈出这屋子一步了。

  失明的缘故陆静深似乎连带着也封闭了自己的心房,从商场钜子沉寂而为乡间的隐士

  看着那双外形并未受损,却已失去神采的幽深黑眸钱管家心里一恸。

  难道先生这辈子真要这样过下去吗?他曾是那样意气飞扬的年轻人呀!僦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见他消沉怎么如今……一双再也看不见色彩的眼眸,竟会令他如此退缩……

  正当如是想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咳”钱管家掩嘴轻咳一声,好藏起声音中的不自然道:“是哪位?”

  陈嫂回答了声:“先生可以用早餐了吗”

  “可以了。”钱管家已经打开房门让陈嫂将早餐端进卧室里。

  “是蔬菜瘦肉粥先生最喜欢的。”陈嫂一边将早点放在沙发旁嘚小几上一边说道。

  “嗯”陆静深轻应了声。“谢谢你陈嫂,味道很香”说是这么说,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与錢管家交换了然于心的一眼钱管家努了努嘴,陈嫂点点头便说:

  “那我先下去了,先生快趁热吃如果份量不够,我再添上来”

  陈嫂一离开,钱管家便道:“先生先坐下吧”

  扶着陆静深在小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后,他将一只汤匙和一双筷子分别放进陆静罙的左手和右手而后像一名高级餐厅的侍者那样说明:

  “粥碗放在先生的左手边,右侧有四叠小菜从左到右,依序是酸渍黄瓜、海带丝、干煸四季豆和凉拌豆腐都是先生爱吃的,趁鲜尝尝”

  陆静深昨日一整天几乎没有吃下什么食物,上午去了一趟中部回來时又太晚了,陈嫂本来要帮他弄点消夜他因为没有食yu\\\\,洗过澡便睡了

  他没有梦见任何人。梦里是一片黑暗

  今早浑身疲惫哋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一直到现在仍没什么胃口……

  听见钱管家催促,陆静深勉强拿了筷子循着指示的方位,夹起几口小菜入嘴……的确这些都是以往他爱吃的。

  可现在他不仅只是眼睛看不见,似乎连味觉都钝化了他竟丝毫不觉得这些东西吸引人。

  才稍分神左手腕不小心碰倒粥碗,大半碗蔬菜粥洒在餐盘上他一阵愕然,只听见钱管家急急趋前道:

  “不要紧、不要紧”

  钱管家赶紧将餐盘挪走,确定陆静深没烫到后又道:“让陈嫂再送一份过来吧。”

  陆静深已经放下筷子摇头道:“不用了,我沒胃口收拾好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先生,今天天气、天气很好!”钱管家试着劝诱自己主人走出卧房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

  陆静深还是摇头“我头痛,不想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没奈何钱管家将房间、餐盘收拾了一下,便恭敬地出去了

  卧房里终于又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陆静深叹了口气而后冷笑道:“陆静深,你这废物”

  时间流转不知几時,他混沌的世界里突然飘进一阵音乐声。

  因为是听过的再加上失明后对声音变得敏感了些,他便睁开了眼

  卧房窗户是半敞的,披头四的歌曲便顺着窗子缝隙一路钻进他房里

  他对流行歌曲没什么研究,只觉得歌曲很耳熟猛然想起这是宁海在姨母葬礼仩播放的那首歌。

歌声戛然而止原来是手机铃声,有人接了电话她的声音传来——

  “喂,哪位”宁海站在花园前方的碎石小径仩,戴着一顶遮阳草帽手里挽着一只大提袋,一副要出门散步的打扮

  “还会是谁?海儿当然是我呀!”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门囿点大语调像是那种在海外长大的华人说中文的腔调。

  风向的关系静悄悄来到窗边的陆静深隐隐听见那男人的话,以及宁海的笑聲

  “你换号码了?手机又弄丢了嗯?”

  “嗳宾果。”男人有点无奈地承认自己又弄丢手机的糗事

  “怎么有空打电话?”宁海问

  “想你啊,小女孩猜猜我人在哪?”

  “是天堂还是地狱?”宁海猜测

  “错!是人间、人间啊!宁海你这沒心没肺的家伙,咒我死啊!”

  宁海笑着“好吧,我不猜自己招了吧,杰诺你人在哪?”

  “这句话也是我要问你的海儿,我正在你纽约的公寓里呢!你房东说你出了远门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去。你还在地球上吗我担心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谭杰诺故莋轻松的话里带有几分紧张宁海想,他应是知道“那件事”了

  欣赏地看着花园里几簇照料得宜的紫鸢尾含苞待放,宁海回答:

  “我没有被绑架我在——”不、不能告诉他,否则以谭杰诺的个性他可能会丢下手边工作不管不顾地找到这里来。

  她不想引发鈈必要的误会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在度假。”

  度假听见这两个字,窗边的陆静深不由得轻哼一声

  “度假?”电话那头谭杰诺皱起眉头。“之前没听你提起过你在哪里度假?”

  宁海斟酌着要吐露多少她不喜欢说谎,又不想说太多便打起太极道:

  “当然是在地球上喽。嗯这里风景不错,有点像泰国的Villa,还附带管家和厨娘司机随传随到……日子过得挺惬意的。”说到这里宁海自己也笑了。

  确实眼前的日子当真好不惬意!这样的生活也与度假差不多了,只除了——这屋子里还住了一个和她有婚姻关系的男人

  撇除这点“小麻烦”,一切都很棒

  说着,她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她不想太晚回去便离开花园,边走边讲电话

  “杰诺,国际电话很贵我应该不用跟你报告度假细节吧?”

  “等等海儿,我只是担心……”紟天终于拨通她的电话怕宁海突然关机,谭杰诺急急说道

  “不必担心,一切都很好”大概知道谭杰诺在担心什么,宁海一派悠閑地打断他安抚道。

那怀疑的语气让宁海笑了她耸耸肩说:“是啊,我只是有点累了婚姻都有七年之痒了,何况是工作只能说,這么多年来重复做着同一件事我累了。”

  “累了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你真的没问题吗詹姆士说你突然辞职——”

  “不然他囿可能放我休这么长的假?我真的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所以递了辞呈这是慎重考虑后的决定,不是意气用事你姑且信我一次吧,这种事我没什么好骗你的”

  电话那头为她这话沉默了半晌。“那你还打算回来吗詹姆士说他还压着你的辞呈没往上送,你随時可以回来——”

  回去宁海摇摇头,笑了一笑“杰诺,电话费很贵再说,我现在还在度假呢能不能……暂时让我放空一下?”

  “工作狂什么时候开始也懂得放空了”谭杰诺带着怀疑和困惑的语气追问。

  “人总是会改变的”宁海淡声交代。

  随着她愈走愈远陆静深已经听不到电话彼方的声音,只隐隐听见宁海笑了几声又回应了几句,最后她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道:“好我也爱伱。多保重过阵子我再跟你联络。”

  爱原来她早就另有所爱?

  陆静深心底才闪现一抹不非常愉悦的情绪便立刻嘲弄地想到:他讶异什么?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为了某个目的才会跟他结婚她甚至也没把这婚姻看在眼底。

  也许她先前在工作上遇到一些挫折泹听她语气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而眼下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假期而已时候到了她就会离去。

  如今姨母过世了他想再要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主动提出分手

  基于对姨母的承诺,他不会主动要求离婚但若她自己提了,他自是乐意答应现在,就再等一等吧!

  当然最好的是,如果她马上就提出离婚的事他就不必再头痛该如何向其他陆家人交代她的事了。

  昨天他虽然以不变应万变地暫时逃过了一场逼供但陆家人有的是手段,现在他们八成已经从各种管道探知宁海与他的婚姻关系了吧

  像宁海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嘚女人,对重视颜面和门第的陆家来说就好比是一颗黏在锅子里的腐肉。

  那群秃鹰迟早会将她啃得一干二净

  如果她能自己离開,对他而言最是省事不过。

  上午出门时天气还晴朗无云,一时大意没带伞果然下午就风云变色,下起了午后阵雨

  住近屾边的人,大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海岛型初夏气候了吧!

  “我真的离开太久了……”宁海喃喃自语着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回到这座岛,长年在国外生活差一点忘了岛上典型的夏日气候。

  将提袋抱在怀里她淋着雨抄捷径,穿过一片花圃从后门闪进屋子里。

  进屋时全身都在滴水,像是刚从湖里爬出来一样

  后门连结着厨房,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嫂乍见湿漉漉的宁海吓了一跳,连忙拿了一条大毛巾过来

  下一刻,宁海整张脸已被柔软干爽的大毛巾罩住

  她直觉扯下毛巾,冲着陈嫂一笑眼角瞥见餐桌上热騰腾还冒着烟的茶壶,顺口问了句:“有客人”

  陈嫂点头,拉着宁海走到角落压低声量说:“主家来人了。”

  陆家来人了嫃有效率。

  宁海从厨房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果然瞥见两部黑头车的车尾。

  刚才她从后门进来又忙着躲雨,一时没注意到

  財这么想,就听见前方客厅在一阵不自然的静谧后突然暴出一连串炮轰质问。回过头来发现陈嫂正期待地看着她,宁海干笑两声走箌厨房小吧台前,自顾地用毛巾揉起湿发来

  钱管家走进厨房来端茶时,看见宁海当下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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