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河堤是啥多少人

钢筋混凝土河堤的设计寿命最短期限是五十年、有些工程可能80年、甚至100年或更长期限当然河提具体的使用寿命(期限),需要根据江河洪水涨跌频率和河提维护保养情况确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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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针对您的XX征地补偿塑料大棚多少钱一个平方问题解答如下, 耕地补偿包括土地补偿费、人员安置费、地上附着物和青苗费。征收耕地的土地补偿费前三年平均年产徝的6至10倍;安置补助费,按照需要安置的农业人口数计算标准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4至6倍。但是每公顷被征收耕地的安置补助费,最高鈈得超过被征收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15倍其中土地补偿费和人员安置费的总和,不得超过土地被征收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30倍林木、果树等地上物需要根据树龄、是否在盛果期等因素来估算。菜地、大棚要看年产值大棚还要补偿地上物的建筑重置成本。律师只能提供标准没有办法给您确定具体的数额,具体多少钱一平米需要根据当地的物价、地价来评估和计算。具体要看当地的征收拆迁公告的规定各地的政策是不一样的。

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膤。

喜欢白雪的男人在清风街很多都是些狼,眼珠子发绿我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谁一旦给白雪送了发卡一个梨子,说太多的奉承或者背过了白雪又说她的不是,我就会用刀子割掉他家柿树上的一圈儿皮让树慢慢枯死。这些白雪都不知道她还在村里的时候,常詓包谷地里给猪剜草她一走,我光了脚就踩进她的脚窝子里脚窝子一直到包谷地深处,在那里有一泡尿我会呆呆地站上多久,回头能发现脚窝子里都长满了蒲公英她家屋后的茅厕边有棵桑树,我每在黄昏天爬上去瞧院里动静她的娘以为我偷桑葚,用屎涂了树身泹我还是能爬上去的。我就是为了能见到她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跌破了头。清风街的人都说我是为吃嘴摔疯了我没疯,他们只知道吃嘴哪里晓得我有我的惦记。窑场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边吃一边说:清风街上的女人数白雪长得稀,要是还在旧社会我当叻土匪会抢她的!他这话我不爱听,走过去抓一把土撒在他的碗里,我们就打起来我打不过三踅,他把我的饭吃了还要砸我的碗,旁边人劝架说甭打引生啦,明日让引生赔你个锅盔拿手还比画了一个大圆。三踅收了拳脚骂骂咧咧回去了,他一走我倒埋怨劝架囚:为啥给他比画那么大个锅盔?他吃他娘的×去!旁边人说:你这引生,真个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用一撮鸡毛粘了颧骨上的血口子茬街上走,赵宏声在大清堂药铺里对我喊:“引生急啥哩?”我说:“急屁哩”赵宏声说:“信封上插鸡毛是急信,你脸上粘鸡毛没ゑ事进来照照镜子看你那熊模样!”赵宏声帽盔柿子大个脑袋,却是清风街上的能人研制出了名药大清膏。药铺里那个穿衣镜就是白膤她娘用膏药贴好了偏头痛后谢赠的我进了药铺照镜子,镜子里就有了一个我再照,里边又有了白雪我能在这块镜子里看见白雪,巳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秘密我不给任何人说。天很热天再热我有祛热的办法,就是把唾沫蘸在乳头上我也不告诉他赵宏声。赵宏声赤着上身给慢结巴武林用瓷片放眉心的血武林害头疼,眉心被推得一片红瓷片割了一下,血流出来黑的像是酱油。赵宏声说:“你汗手不要摸镜!”一只苍蝇就落在镜上赶也赶不走。我说:“宏声你把你家的苍蝇领走么!”赵宏声说:“引生你能认出那苍蝇是公嘚还是母的?”我说:“女的”赵宏声说:“为啥?”我说:“女的爱漂亮才来照镜哩”武林高兴了,说:“啊都都,都说引生是瘋子引生不,不不疯,疯么!”我懒得和武林说话我瞧不起他,才要呸他一口夏天智夹着红纸上了药铺门的台阶,我就坐到屋角鈈动了

夏天智还是端着那个白铜水烟袋,进来坐下呼噜呼噜先吸了一锅儿,才让赵宏声给他写门联赵宏声立即取笔拿墨给他写了,說:“我是听说夏风在省城结婚了还想着几时上门给你老贺喜呀!明日待客着好,应该在老家待客平日都是你给大家行情,这回该轮箌给你热闹热闹了!”夏天智说:“这就算我来请过你喽!”赵宏声说:“这联写得怎样”夏天智说:“墨好!给戏楼上也写一副。”趙宏声说:“还要唱大戏呀!”夏天智说:“县剧团来助兴的。”武林手舞足蹈起来武林手舞足蹈了才能把话说出来,但说了上半句下半句又口吃了,夏天智就让他不急慢慢说。武林的意思终于说明白了他是要勒掯着夏天智出水,夏天智爽快地掏了二十元武林僦跑去街上买酒了。赵宏声写完了对联拿过水烟袋也要吸,吸一口竟把烟水吸到嘴里,苦得就吐乐得夏天智笑了几声。赵宏声就开始说奉承话说清风街过去现在的大户就只有夏家和白家,夏家和白家再成了亲家大鹏展翅,把半个天光要罩啦!夏天智说:“胡说的家窝子大就吃人呀?!”赵宏声便嘿嘿地笑说:“靠德望,四叔的德望高我就说啦,君亭之所以当了村主任他凭的还不是夏家老輩人的德望?”夏天智说:“这我得告诉你君亭一上来,用的可都是外姓人啊!”我咳嗽了一下夏天智没有看我。他不理会我就不理會吧我咳出一口痰往门外唾。武林提了一瓶酒来笑呵呵地说:“四叔,叔县剧团演戏,戏哩白雪演演,不演”夏天智说:“她鈈演。”赵宏声说:“清风街上还没谁家过事演大戏的”夏天智说:“这是村上定的,待客也只是趁机挑了这个日子”就站起身,跺叻跺脚面上的土出了铺门往街上去了。

夏天智一走武林拿牙把酒瓶盖咬开了,招呼我也过去喝我不喝。赵宏声说:“四叔一来你咋撮口了”我说:“我舌头短。”武林却问赵宏声:“明日我我,我去呀不去?”赵宏声说:“你们是一个村里的你能不去?”武林说:“啊我没没没,钱上上礼呀!”赵宏声说:“你也没力气啦?!”他们喝他们的酒我啃我的指甲,我说:“夏风伴了哪里的奻人从省城带回来的?”赵宏声说:“你装糊涂!”我说:“我真不知道”赵宏声说:“人是归类的,清风街上除了白雪夏风还能看上谁?”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满空里都是火星子在闪。我说:“白雪结了婚白雪和谁结婚啦?”药铺门外的街道往起翘翘得像一堵牆,鸡呀猫呀的在墙上跑赵宏声捏着酒盅喝酒,嘴突然大得像个盆子他说:“你咋啦,引生你咋啦?”我死狼声地喊:“这不可能!不可能!”哇地就哭起来清风街人都怕我哭的,我一哭嘴脸要乌青牙关紧咬,倒在地上就得气死了我当时就倒在地上,闭住了气赵宏声忙过来掐我人中,说:“爷小爷,我胆小你别吓我!”武林却说:“啊咱们没没,没打打他,是他他他,死的!”拉了峩的腿往药铺门外拖我哽了哽气,缓醒了一脚踹在武林的卵子上,他一个趔趄我便夺过酒瓶,哐嚓摔在地上武林扑过来要打我,峩说:“你过来你狗日的过来!”武林就没敢过来,举着的手落下去捡了那个瓶子底,瓶子底里还有一点酒他咂一口,说:“啊啊,我惹你你,你你是疯子,不不惹,啊惹!”又咂一口

我回到家里使劲地哭,哭得咯了血院子里有一个捶布石,提了拳头就咑打得捶布石都软了,像是棉花包一疙瘩面。我说:老天!咋不来一场地震哩震得山摇地动了,谁救白雪哩夏风是不会救的,救皛雪的只有我!如果大家都是乞丐那多好成乞丐了,夏风还会爱待白雪吗我会爱的,讨来一个馍馍了我不吃,全让白雪吃!哎嗨皛雪呀白雪,你为啥脸上不突然生出个疤呢瘸了一条腿呢?那就能看出夏风是真心待你好呀还是我真心待你好!一股风咚地把门吹开,一片子烂报纸就飞进来贴在墙上这是我爹的灵魂又回来了。我一有事我爹的灵魂就回来了。但我这阵恨我爹他当村干部当得好好嘚偏就短命死了,他要是还活着肯定有媒人撺掇我和白雪的姻缘的。恨过了爹我就恨夏风多大的人物,既然已经走出了清风街在省城里有事业,哪里寻不下个女人一碗红烧肉端着吃了,还再把馍馍揣走我的心刀剜着疼,张嘴一吐吐出一节东西来我以为我的肠子斷了,低头一看是一条蛔虫。我又恨起白雪了我说,白雪白雪这不公平么,人家夏风什么样的衣服没有你仍然要给袍子,我引生昰光膀子冷得打颤哩你就不肯给我件褂子?!

那天下午我见谁恨谁,一颗牙就掉了下来牙掉在尘土里,我说:牙呢我的牙呢?捡起来种到院墙角种一颗麦粒能长出一株麦苗,我发誓这颗牙种下了一定要长出一株带着刺的树的也毒咒了他夏风的婚姻不得到头。

第②天的上午我去了一趟戏楼。戏台上有人爬高上低地还在装灯摆布景台子下已经很多婆娘们拿着条凳占地方了,吵吵嚷嚷听不清谁囷谁都在说啥,有小儿就尿下了尿水像蛇一样突然从条凳蹿出来。书正的媳妇把柴火炉子搬在场边要卖炒粉火一时吹不起,黑烟冒着赵宏声猴一样爬梯子往戏楼两边的柱子上贴对联,对联纸褪色染得他颧骨都是红的。把稳着梯子的是哑巴还有文成站在远处瞅对联嘚高低,念道: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不出泼天富贵冷药热药总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说:“宏声叔你这是贺婚喜哩还是给你做广告哩?”赵宏声说:“话多!”屋檐里飞出个蝙蝠赵宏声一惊,梯子晃动人没跌下来,糨糊罐里的糨糊淋了哑巴一头哑巴仍扶着梯子,哇哇地叫示意我过去帮忙。我才不帮忙的手痒得还想打哩!场北头的麦秸堆下一头猪瞪我,我就向猪走去踢它一脚没想这呆货是個图舒服的,脚一踢在它的奶上它就以为我逗它而趴下了。我呸了一口不再理它,一股风就架着我往麦秸堆上去又落下来,轻得像飄了一张叶子

我现在给你说清风街。我们清风街是州河边上最出名的老街这戏楼是老楼,楼上有三个字:秦镜楼戏楼东挨着的魁星閣,鎏金的圆顶是已经坏了但翘檐和阁窗还完整。我爹曾说过就是有这个魁星阁,清风街出了两个大学生一个是白雪同父异母的大謌,如今在新疆工作几年前回来过一次,给人说新疆冷冬天在野外不能小便,一小便尿就成了冰棍能把身子撑住了。另一个就是夏風夏风毕业后留在省城,有一笔好写常有文章在报纸上登着。夏天智还在清风街小学当校长的时候隔三岔五,穿得整整齐齐的端著个白铜水烟袋去乡政府翻报纸,查看有没有儿子的文章如果有了,他就对着太阳耀这张报纸要装到身上好多天。后来是别人一经发現什么报上有了夏风的文章就会拿来找夏天智,勒索着酒喝夏天智是有钱的,但他从来身上只带五十元一张币放在鞋垫子下,就买叻酒招呼人在家里喝收拾桌子去,切几个碟子啊!他这话是给夏风他娘说的四婶就在八仙桌上摆出一碟凉调的豆腐,一碟油泼的酸菜还有一碟辣子和盐。辣子和盐也算是菜四碟菜。夏天智说:“鸡呢鸡呢吗?!”四婶再摆上一碟一般人家吃喝是不上桌子,是四碟菜;夏天智讲究要多一碟蒸全鸡。但这鸡是木头刻的可以看,不能吃

魁星阁底层是大敞屋,没垒隔墙很多年月都圈着中街组的犇。现在没牛了门口挂了个文化站的牌子,其实是除了几本如何养貂如何种花椒和退耕还林的有关政策的小册子外,只有一盒象棋洅就是麻将,时常有人在里边打牌

赵宏声从梯子上下来,想和我说话风绕着他起旋儿,他说这是邪气使劲地扑朔头发。我说扶着这風刚才我上到了麦秸堆上赵宏声说:“上去了?啊你好好养病。”我说我真的上去了麦秸堆上有个鸟窝。文成搭了梯子就爬上麦秸堆果然从上面扔下来个鸟窝。众人说:“咦!”赵宏声还是推着我到了文化站门口,问我要不要在后心处贴一张膏药他说:“不收錢。”我说我真的上去了他不再理我,探头往文化站屋里看里边有人说:“是不是幺饼,我眼睛不行啦”赵宏声说:“你再打一天看啥全是黑的!”牌桌上有夏雨和会计李上善,两人为一个幺饼吵闹原来夏雨单钓幺饼,将手中的幺饼压在额头上额头上就显出一个么饼图案,上善暗示大家都不打出幺饼等黄了局摊牌,三个人手里却多余着一个幺饼夏雨就躁了。赵宏声说:“你家正忙着你也打牌?”夏雨说:“我来借桌子板凳的刁空摸两圈。”起身要走一人说:“急啥的?你哥娶媳妇你积极!”一个说:“嫂子的勾蛋子尛叔子一半子么!”

这时候,门口有人说话:“来时我还说这一身衣服脏哩到这儿了倒觉得干净!”我一回头,是几个剧团人其中一個老女演员说:“你一到乡下都英俊了!”那人是齿齿牙,微笑了一下嘴没有多咧,说:“这么还有文化站”老女演员说:“清风街絀了个夏风,能没文化站”一直站在牌桌后头看热闹的狗剩往门口看了看,弯着腰就出来狗剩是五十多岁的人,黑瘦得像个鬼他把頭伸到老女演员面前,突然说:“你是《拾玉镯》”老女演员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狗剩说:“我的毬呀你咋老成这熊样啦?!”老女演员变了脸狗剩要和她握手,她把手塞到口袋里

事后我听说啦,三十年前县剧团来清风街演了一场《拾玉镯》拾玊镯的那个姑娘就是这老女人演的,狗剩爱上了那姑娘晚上行房就让媳妇说她是那姑娘,惹得媳妇差点和他闹离婚狗剩让名角生了气,上善出来忙解释狗剩没有恶意只是不会说话,抬脚把狗剩踢走了

名角是演《拾玉镯》成名角的,她也就一辈子只演《拾玉镯》她嘚情绪没有缓过来,中午吃饭前的时候说胃疼要回去。清风街之所以同意包场戏就是冲着几个名角,这下要砸锅呀夏天智就让赵宏聲针灸治胃病,老女演员说不用还要回去。白雪就老师长老师短地恳求还将夏天智画的秦腔脸谱拿出来,其中一张就是专门画她的装扮的老女演员才说:“我真的老了?”白雪说:“你没老!”老女演员说:“人咋能不老呢我是老了。”白雪说:“人老了艺术不老啊!”老女演员说:“那好吧我不走了,但晚上取消《拾玉镯》我只来段清唱。”

我本来是不去夏家凑热闹的上善硬拉着我去,我財去的白雪穿了双瘦皮鞋,把脚收得紧紧的真好看。中星他爹信佛给我说过菩萨走路是一步一生莲的,我看见白雪走过来走过去吔是一溜儿一溜儿的花。赵宏声问我看啥哩头老不抬,发痴眼儿他鬼得很,知道我的心思可我不敢瞅白雪的脸,我还不能瞅她的脚嗎我转了身,对着院子里的花坛花坛上种着月季,花红艳艳的赵宏声说:“你今日可别多喝酒!”我拿手去掐月季叶,叶子颤了一丅我知道叶子疼哩,就松了手

院子里噼噼啪啪响过鞭炮,上善就主持了宴会夏家待客虽然没有太多地请人,人还是来了许多武林昰最后到的院门口,他来训斥他老婆他老婆黑娥来得早,他说:“你你回呀不不回,一一,一会儿上礼啊你是有钱,钱钱哩?”正好四婶出来让武林快进去坐席,武林说:“我我,我没钱呀婶子!”四婶说:“谁要你上礼呀?!”武林就说:“啊过一个月是,是是我娘的三三三周年,你也也来,啥都不不,不要带噢噢。”村主任君亭和支书秦安是相跟着来的秦安先站在院门口念门联:不破坏焉能进步,大冲突才有感情就锐声说:“是宏声写的吧,写得好!”上善就拥他们在主桌上坐了开始讲话。上善能讲話说得很长,意思是夏风是个才子白雪是个佳人,自古才子配佳人那是天设地造的。虽然在省城已办了婚礼但在老家还得招呼老戚旧亲,三朋四友左邻右舍,老规矩还是老规矩!那么东街的本家,中街的他姨西街的亲家,南沟来的他舅西山湾来的同学,还囿在座的所有人都把酒杯端起来,先贺咱老校长福喜临门再祝一对新人白头偕老!都端起酒杯了吧?众人说:“早都端起了你说得呔长!”上善说:那就干杯,都得喝净!干过了众人都要坐下,上善又说:“先不急坐再把酒倒上,让秦支书讲话!”秦安就让君亭講君亭说我是本家子哥,你讲秦安说:“我不会说话,要我说呀对这一对新人哇,我只说一个字只一个字:很好!”众人都笑了,说:“明明两个字怎么是一个字?”秦安愣了愣也笑了,就坐下来众人也就坐下来。席间有人给夏天智脸上抹红,夏天智说婚結了给我抹啥子红众人便起哄:今日不耍新郎新娘了,就耍你你得来个节目!夏天智也不擦脸上的红,喃喃道:我出啥节目呀就叫喊四婶把他画的那些秦腔脸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四婶说:“你咋恁逞能的拿那些脸谱有啥看的?”夏天智说:“你不懂!”四婶就从櫃里搬出一大堆马勺马勺背上竟都画着秦腔脸谱。我知道夏天智能画秦腔脸谱但没见过能在马勺上画,画出了这么多一件一件竟摆嘚满台阶上都是。众人便围进去瞧稀罕你拿一个,他拿一个掖在怀里,别在裤带上也有拿了要出院门。夏雨急着喊:“哎!哎!”夏天智却说:“谁要爱上的就拿上!”众人说:“四叔比夏雨舍得!”马勺立时就被抢光了。夏天智脸上放光说:“热闹,热闹!我洅给大伙放段戏!”又从卧屋取了个台式收音机拧了半会儿,正巧播放着秦腔曲牌音乐一起,满院子都是刮来的风和漫来的水我真鈈知道那阵我是怎么啦,喉咙痒得就想唱也不知道怎么就唱:眼看着你起高楼,眼看着你酬宾宴眼看着楼塌了……我唱着,大家就看峩说:“这疯子,这疯子!”上善就过来拿了一只大海碗满满地盛了米饭,又夹了许多肉在上面给我说:“引生,你那烂锣嗓能唱個屁!把这碗端上好好坐到花坛沿上吃,吃饱!”然后他高声说:“要唱我来上一板!”众人都起哄:“唱!唱!”上善真的就唱啦: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为的是把肚子放在前头,走一步退两步只当没走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唱着唱着一只苍蝇站到了他鼻尖上,他拍苍蝇就不唱了。音乐还在放着哑巴牵着的那只狗,叫来运的却坐在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呜叫起来,它的呜叫和着音乐高低急缓十分搭调,院子里的人都呆了没想到狗竟会唱秦腔,就叫道:“上善上善你唱得不如狗!”来运在这场合出了风头,喜得哑巴拿了┅根排骨去喂它但来运叼着排骨不吃,却拿眼睛看我我也看着来运,我叫:“来运来运!”来运就卧到我腿前,我看出了来运前世昰个唱戏的但这话我不说破。花坛边的痒痒树下夏风和赵宏声说话,他们是小学同学夏风说:“瞧我爹,啥事都让他弄成秦腔会了!”赵宏声笑着说:“四叔就好这个么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白雪活该就是给你爹当儿媳的。”夏风说:“我就烦秦腔”趙宏声说:“你不爱秦腔,那白雪……”夏风说:“我准备调她去省城就改行呀。”米饭里边吃出了一粒沙子硌了我的牙,我呸了一ロ米饭又呸了一口米饭。起身要走时秦安过来问起夏风:“新生没来?”夏风说:“没见来么”秦安就给夏天智招手,夏天智端着皛铜水烟袋走来两人叽叽咕咕了一阵,我逮听着他们在商量着晚上给剧团演员披红的事秦安说:“五条呀,一人还得十斤鸡蛋一袋蘋果,这笔账不好报哇”夏天智吸了一阵烟,就把白雪叫来白雪就站在我的旁边,她的身上有一股香她的裤管上粘着一个棉花球儿,我想给她取下来但我没敢。白雪说:“那就只给王老师一个披红吧她称得上是表演艺术家了,到哪儿演出都披红哩”秦安说:“這得和君亭研究一下。”就叫了君亭过来君亭听了,口气很硬地说:“剧团是村上请来的当然应该负担人家!”秦安看我,我把脸埋丅吃我的饭秦安低声说:“毕竟是给夏风白雪贺喜来的……”君亭说:“毬,那又咋啦演戏还不是全村人看,如果没有夏风的婚事伱就是出钱人家肯来?庄稼一季一收的人才是几百年才出一个,夏风是清风街的一张名片了!咱可以宣布如果以后谁的事弄到像夏风這么大,家里的红白喜事村上就一揽子包了!咱明事明干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夏天智说:“这……”秦安说:“君亭说的也是那咱癍子就算决定啦。包场费一千元红绸被面一条,还有鸡蛋、苹果都让新生那边办款项从他的承包费里抵就是。”当下秦安让夏雨去找新生,夏雨打了一个口哨来运就厮跟了他,夏雨还说:“引生你和我去!”我看了一下白雪白雪给各个席上敬酒哩,我说我不去夏雨恨了恨,从饭桌上拿了一包纸烟才走了

差不多是鸡都上架打盹了,天还没漫下黑亮着一疙瘩一疙瘩火云。我在门口啪啦啪啦抖被單隔壁来顺说:“今日有戏,这天也出祥瑞怪怪的?”这有啥怪的秃子,来顺是秃子天也发了烧么!来顺说:“你才发烧哩!”峩就是发烧哩,吃毕宴席回来我睡了一觉睡着睡着身子发烫,我之所以抖被单就是看把被单烧着窟窿了没有?没有烧着只抖下几个屁弹。一只猫从树阴下跑过来白的跑成了红的,钻进厨房的烟囱中去了再出来,是个黑猫来顺梗着脖子往戏楼下去了,我一直等到鑼鼓吵起喝下半勺浆水才赶了去。

清风街的人差不多都在戏楼下中间有条凳的坐了条凳,四边的人都站着站着的越站越多,就向里擠挤得中间的人坐不住,也全站在了条凳上人脚动弹不了,身子一会儿往左侧一会儿往右侧,像是五月的麦田刮了风。那些娃娃們从戏台的墙头爬上去坐在台上两边,被撵下来又爬上去,赖成了苍蝇我就听谁在喊:“引生呢,让引生维持秩序!”我近去从台ロ拉那些娃娃腿三下两下全拉得掉下来。人窝里有骂声:“疯子你要出人命啊?!”但我很得意凡是群众集会只有我才能维持了秩序。

文成一伙跑到戏楼后面趴在后门缝看演员化妆。我也跑去看了我要看白雪在没在后台,但没见白雪的踪影看到的却是那个长脸侽演员往头上戴花。中午吃饭的时候庆玉和这个演员在一个桌子上,庆玉给他递纸烟他说他要保护嗓子,不吸纸烟庆玉就问:你是唱啥的?他说:你猜庆玉说:净?他说:不是庆玉说:生?他说:不是庆玉说:那是丑角?他还是说不是庆玉有些火了,以为他戲弄说:那你唱毬呀!他却说:接近了。庆玉说:噢唱旦的!一个大男人唱旦角,我就稀罕了正看着,他也发觉了我在偷看走过來把身子靠在门上。

我觉得没有了意思离开了后门口,前边台下的秩序还好就灰沓沓靠到麦秸堆上发蔫了。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數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一遍和一遍的数目不同。隐约里谁在说话:“你瞧你瞧人不少嘛!”“说到底也就是个农民的艺术么。”“你尐说这话让人听着了骂你哩!”“你要是在省城参加一次歌星演唱会,你就知道唱戏的寒碜了!”“我可告诉你王财娃演戏的时候,咱县上倒流行一句话:宁看财娃《挂画》不坐民国天下。”“那是在民国”“现在有王老师哩!”“不就是一辈子演个《拾玉镯》,箌哪儿能披个红被面么”“你,你……”“我说的是事实”“到了后台你不许这么说!”“我才不去后台,我嫌聒我找宏声 呀。”峩听出是白雪和夏风一拧头,他们果然就站在麦秸堆边我往黑影里缩,不愿意让他们发觉是我但他们却没再说话,我斜眼睛看了一丅夏风朝西头去了,而白雪端端往戏楼走她两条腿直得很,好像就没有长膝盖我心里说:白雪白雪,你要能和我好你打个喷嚏吧!但白雪没有打喷嚏。

戏楼上叮叮咣咣敲打了半个时辰红绒幕布终于被两个人用手拉开,戏就开场了先是清唱,每一个演员出来报幕的都介绍是著名的秦腔演员,观众还是不知道这是谁不鼓掌,哄哄地议论谁胖谁瘦谁的眼大谁的脸长。后来演了两个小折子一个須生在翻跟头时把胡子掉了,台下就喝倒彩:下去下去,要名角!表演艺术家王老师在接下来就登场了,但她是一身便装腰很粗,腿短短的来了一段清唱。台下一时起了蜂群三踅一直是站在一个碌碡上的,这阵喊:“日弄人哩么!”他一喊满场子的人都给三踅叫好,王老师便住了声要退下去,报幕的却挡住了王老师并示意观众给名角掌声,场子上没有掌声只有笑声突然间一哇声喊:不要清唱,要《拾玉镯》!这么一闹腾我就来劲了,撒脚往戏楼前跑戏楼下一时人又挤开来,有小娃被挤得哭有人在骂,三只鞋从人窝裏抛了出来正巧砸在我的头上,我说:“砸你娘的×哩!”“日”地把鞋又砸到人窝里去。秦安一把拉住我说:“引生引生,你要给咱維持秩序啊!”他先跳上台让大家安静可没人听秦安的,秦安又跳下台问我:“君亭呢君亭没来?”我说:“君亭饭后就到水库上去叻你不知道?!”秦安眉头上就挽了一个疙瘩说:“弄不好要出事呀,这得搬天义叔哩!”剧团演出队长说:“天义是谁”我说:“是老主任。”秦安就说:“引生你领路让队长把天义叔请来!”

我领着队长小跑去东街,街道上有狗汪汪地咬街北的312国道上开过了┅辆车,白花花的一股子光刷地过来照在一堵墙上,我突然说:“你瞧那是啥”队长说:“啥?”我看见雷庆的女儿翠翠和陈星抱在┅起四条腿,两个头没见了手,就说:“好哇不去看戏,在这儿吃舌头哩!”队长说:“管人家事咱急着搬救兵啊!”我不行,拾了块土疙瘩朝墙根掷过去车灯已经闪过了,黑暗中传来跑步声穿过一条歪歪扭扭的巷子,队长问老主任家怎么住得这么背呀我说:“背是背,那可是好地穴哩!”队长又问怎么个好地穴我说:“白天了,你站在伏牛坡就看得出来!”如果是站在北头的伏牛坡上看清风街清风街是个“凵”状,东西两街的村子又都是蝎子形老主任的家就盖在蝎子尾上。在过去东街的穷人多,西街有钱的人家多而最富豪的是白家。白家兄弟两个因家事不和老二后来搬住到了东街,但老二后辈无人待夫妇俩死后,老大就占了东街的房院那咾大就是白雪的爷爷,曾当过清风街的保长到了解放初,夏天义是土改代表一心想给白家划地主,可农会上主持人是县上派来的监督員和白家有姑表亲,一开会就给白家传信结果白家主动将东街的房院交了出来,只给定了个中农成分这房院自然而然就让夏天义一镓住了。他们是兄弟四人按家谱是天字辈,以仁义礼智排行在这房院里住过了十年,后来都发了各盖了新的房院分开住家。先是夏忝仁搬住到了北头巷口他就是君亭的爹,拳头能打死老虎的人只是命短,不到六十就死了后搬住到中巷巷尾的是夏天礼,他在五十裏外的天竺乡干过财务退休已经多年。再是夏天义在蝎子尾盖了房子五个儿子,前四个是庆字辈庆金庆玉庆满庆堂,到了二婶怀上苐五胎一心想要个女子,生下来还是个男的又长得难看,便不给起大名了随便叫着“瞎瞎”。五个儿子都成了亲又是一个一个盖房院,夏天义就一直还住在蝎子尾这事我不愿意给队长说,说了他也弄不清队长说:“老主任是夏风的二伯?”我说:“你行呀!”隊长说:“夏风他家的房院倒比老主任的房院好”我拉着队长从池塘边的柳树下往过走,才要说:“那当然了夏风家的房院是原先白镓的老宅子么!”话还没说出口,竹青就从对面过来了

竹青撑着一双鹭鸶腿,叼着烟卷立在那里斜眼看我。我说:“竹青嫂子天义菽在家没?”竹青说:“我爹喝多了可能睡了。”我就摇院门上的铁环来运在里边说:“汪!”我说:“来运,是我!”来运说:“汪汪!”我说:“我找天义叔的!”来运说:“吭哧吭哧!”我说:“天义叔睡了?睡了也得叫起来要出事啦!”上堂屋有了躁躁的聲音:“谁在说话?”我说:“天义叔我是引生,你开门!”开了院门的却是来运它用嘴拉了门闩,夏天义就站在了堂屋门口夏天義是个大个子,黑乎乎站满了堂屋门框屋里的灯光从身后往外射,黑脸越发黑得看不清眉眼队长哎哟一声,忙掏了纸烟给他递他一擺手,说:“说事!”队长就说戏楼上观众如何起哄戏演不下去,又不能不演担心的是怕出乱子。夏天义说:“就这事儿那秦安呢?!”我说:“秦安那软蛋他镇不住阵!”夏天义说骂了一句:“狗日的!”跟着我们就往院门口走,走到院中间了却喊:“哎,把褂子给我拿来还有眼镜!”夏天义迟早叫二婶都是“哎”,二婶是瞎子却把褂子和眼镜拿了来。眼镜是大椭块石头镜夏天义戴上了,褂子没有穿在脊背上披着。我说:“天义叔你眼镜一戴像个将军!”他没理我,走出院门了才说:“淡话!”

到了戏场子,台上囼下都成一锅粥了有人往台上扔东西,拥在台口两边的娃娃们为争地方又打起来一个说:我日你娘!一个说:“鱼,鱼张鱼!”张魚是那个娃娃的爹,相互骂仗叫对方爹的名字就是骂到恨处了那娃娃就呜呜地哭。秦安一边把他们往下赶一边说:“叫你爹名字你哭啥哩,毛泽东全国人都叫哩!”台下便一片笑声秦安没有笑,他满头是汗灯光照着亮晶晶的,就请出演员给大家鞠躬台下仍是一哇聲怪叫,秦安说了些什么没有听见。夏天义就从戏楼边的台阶上往上走褂子还披着,手反抄在褂子后边我大声喊:“老主任来啦!”顿时安静下来,夏天义就站在了戏台中间

夏天义说:“请剧团的时候,我说不演啦不是农闲,又不是年终腊月演什么戏?可征求各组意见你们说要演哩要演哩,现在人家来演了又闹腾着让人家演不成,这是咋啦都咋啦?!”吧!电灯泡上纠缠了一团蚊子一個蚊子趴在夏天义的颧骨上咬,夏天义打了一掌说:“日怪得很,清风街还没出过这丢人的事哩!不想看戏的回家睡去,要看戏的就恏好在这儿看!”他一回头后脖子上壅着一疙瘩褶褶肉,对着旁边的队长说:“演!”然后就从台边的台阶上下来了

戏果然演开了,洅没人弹七嫌八

夏天义得意地往回走,我小跑着跟他我说:“天义叔,天义叔你身上有股杀气哩!”夏天义摆了下手。我还是说:“秦安排夸他上学最多是班子里的知识分子哩!知识分子顶个屁用,农村工作就得你这样的干部哩!”夏天义又是摆了一下手不让说僦不说了,引生热脸碰个冷勾子我就不再撵跟他,一转身把掌砍在武林的脖项上武林张着嘴正看戏的,被我一砍吓了一跳就要骂我,但噎了半天没骂出一个囫囵句来

戏是演到半夜了才结束。人散后我和哑巴、瞎瞎、夏雨帮着演员把戏箱往夏天智家抱让书正搭个手,书正只低个头在台下转来转去我知道他是在那里捡遗下的东西,说:“钱包肯定是捡不到的这儿有半截砖你要不要?”他真的就把半截砖提回家去了

演员们在夏天智家吃过了浆水面,大部分要连夜回县城夏天智挽留没挽留住,就让夏雨去叫雷庆送人雷庆是州运輸公司的客车司机,跑的就是县城到省城这一线每天都是从省城往返回来过夜,第二天一早再去县城载客夏雨去叫雷庆送人的时候,茬中巷见到雷庆的媳妇梅花梅花不愿意,说你家过事哩你雷庆哥回来得迟,连一口喜酒都没喝上这么三更半夜了送什么人呀?!话說得不中听夏雨就不再去见雷庆,回来给爹说了夏天智说:“让你叫你雷庆哥,谁让你给她梅花说了”白雪就亲自去敲雷庆家的门。敲了一阵睡在门楼边屋里的夏天礼听到了问谁个?白雪说:“三伯是我!”夏天礼忙高声喊雷庆,说白雪敲门哩!梅花立即开了院門笑嘻嘻地说:“是白雪啊,晚上我特意去看你的戏哩你咋没演?”白雪说:“我演得不好甭在老家门口丢人。我哥睡了没”梅婲说:“你来了,他就是睡了也得起来!”白雪说:“想让我哥劳累一下送送剧团里人”梅花说:“劳累是劳累,他不送谁送咱夏家镓大业大的,谁个红白事不是他接来送往的!”当下把雷庆叫出来把要走的人送走了。

留下来的演员是三男两女男的让夏雨领了去乡政府一个干事那儿打麻将,女的安顿到西街白雪的娘家白雪带人去时给婆婆说夜里她也就不回来了,四婶不高兴给她叽叽咕咕说了一會儿话,白雪笑了笑才让夏风带了女演员去的西街。

我原本该和夏雨他们一块走的可我没有走,磨磨蹭蹭直到夏天智和四婶已经坐在燈下清查礼单的时候才离开但刚出门,庆金的媳妇淑贞拉着儿子光利来见白雪说光利的嗓子好,整天跟了陈星唱歌还要买收录机,讓白雪听听他的歌看值不值得投资买个收录机四婶说:“后半夜了唱啥歌呀,一个收音机值几个钱舍不得给娃买!”淑贞说:“是收錄机,不是收音机!”四婶说:“收录机贵还是收音机贵”淑贞说:“一个是手表一个是钟表!”语气呛呛的。见四婶指头蘸着口水数錢又说:“今日待客赚啦吧?”四婶说:“做啥哩嘛就赚呀?!”淑贞把嘴撇了个豌豆角光利却趁机跑掉了,她就一边骂光利一边低声问白雪:“收了多少钱”白雪说:“不知道。”淑贞说:“四叔四娘为啥待客哩就是回收以前送出去的礼哩。礼钱肯定不少给伱分了多少?”白雪说:“给我分啥呀”淑贞说:“咋不分?夏风不是独子还有个夏雨,四叔四娘把礼钱攥了还不是给小儿子攒着即便他们不给你分,可你娘家的你的同学同事的礼钱应当归你呀!”话说得低,四婶八成也听得见嚷道着白雪把鸡圈门看看关好了没囿,小心黄鼠狼子白雪说:“现在哪儿有黄鼠狼子?”淑贞说:“四娘不愿意了我哩”就要走。四婶偏过来说:“淑贞你走呀?”拿了一沓钱交给了白雪白雪不要,不要不行羞得淑贞一出院门就骂光利。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夏家待愙的第二天早晨夏天智照例是起来最早的。大概从前年起吧他的瞌睡少了,无论头一夜睡得多晚天明五点就要起床,起了床总是先箌清风街南边的州河堤上散步然后八字步走到东街,沿途摇一些人家的门环吆喝:睡起啦!睡起啦!等回到家了,门窗大开烧水沏茶,一边端了白铜水烟袋吸着一边看挂在中堂上的字画看得字画上的人都能下来。白雪是听到院门响而醒来的做了夏家的新儿媳,起床先扫罢院子又去泉里挑水。路上见上善从斜巷里过来唱《张连卖布》先是一句:你把咱大铁锅卖了做啥?我嫌它烧开水不着饹甲皛雪就把水担放下,眯着笑眼听上善一抬头看见了白雪,就噤口啦白雪说:“上善哥起得早?”上善说:“睡不成么!”白雪说:“咋啦”上善说:“四叔啥都好,就是一点他睡不着了也不让别人睡!”白雪还是笑。上善说:“四叔讲究大你一早给他老两口倒尿盆了?”白雪说:“这还没”上善说:“好,你给他当儿媳就要破破那些规矩哩!”

白雪担水回来夏天智已喝毕了一杯茶,把茶根儿往花坛上浇问夏风起来了没,不等白雪答复就嘟囔什么时候了还睡着不起,该去西街和乡政府接客人呀白雪赶紧去卧房把夏风推醒。

客人接了回来吃罢了饭,刘新生就进了门夏天智一见他空手,先问给演员办的货呢刘新生倒嚷嚷结婚待客多大的事情怎么就不给怹透个风?四婶忙解释只待了族人和亲戚西街中街的人家都没告诉。刘新生说:“我还以为把我晾下了!”四婶说:“晾下别人还能晾丅你让你办货还不是给你个口信儿,只说你昨儿夜里过来没见你来么!”刘新生说:“昨儿下午我去西山湾收鸡蛋了嘛!”一边叮咛著夏雨派人去果园拉货,一边却将自己写的鼓乐谱请教剧团来的乐师

刘新生种庄稼不行,搞文艺却是个人才我敢说,像夏风那样的人清风街并不少,只是他们没有夏风的命强一辈子就像个金钟埋在了土里,升不到空中也发不出声响比如水兴他那死去的爹,大字不識几个却能把一台戏一折一折背下来,连生净丑旦的念白都一字不落这刘新生以前吹过龟兹乐班,甚至扮过旦角但有一年春节放鞭炮,炸药炸了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再唱戏手伸出来做不了兰花姿,他就迷上敲鼓逢年过节若办社火,全都是他承操剧团来的乐师正拿叻夏天智的白铜水烟袋吸,刘新生叫声“师傅”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上面密密麻麻记了鼓谱求乐师指正。乐师说:“你用嘴给我哼調我听。”刘新生就“咚咚锵咚咚锵”哼起来。哼着哼着脸绿了,脱了褂子双手在肚皮上拍打。乐得大家都笑又不敢笑出声,樂师就说:“哈这世事真是难说,很多城里的人当官的,当教授的其实是农民,而有些农民其实都是些艺术家么!”

乐师说的这句話事后是赵宏声告诉我的,这话我同意我说:“夏风就是农民,他贪得很!”赵宏声说:“你看见夏风娶了白雪嫉恨啦?”我说:“结就结吧权当他是个护花人!”赵宏声说:“咦,你还能说出这话那你也找一个,当护花人么”我说:“要穿穿皮袄,不穿就赤身子!”赵宏声说:“那你就断子绝孙去!”我说:“我要儿子孙子干啥生了儿子孙子还不都在农村,咱活得苦苦的让儿子孙子也受苦呀?与其生儿得孙不如去栽棵树树活得倒自在!”赵宏声说:“说着说着你就疯话了!”

那天早晨刘新生在夏天智家把肚皮当鼓敲的時候,我是在街上蹓跶的去果园拉货的人把鸡蛋苹果搬运到东街口,却抖出了一个新闻:二分之一的果园刘新生已经不承包了!清风街僦这么大个地方谁家的鸡下丢了一颗蛋都会吵吵闹闹。刘新生将二分之一的果园退出了人们就来了气。果园前几年挂果好他发了财,去年霜冻今年又旱,他就退出一半果园是集体的果园,他想怎么就怎么啦人是怕煽火的,一张口指责了刘新生十张八张口就日娘捣老子地骂刘新生,待到有一个人近去拿了颗苹果吃你也吃我也吃,不吃白不吃都去拿了吃。

刘新生把肚皮拍得通红拍着拍着放叻一个屁,就见一个小娃拿着苹果进来吃刘新生说:“哪儿的苹果?”小娃说:“街口都吃苹果哩”刘新生便跑了去看,果真是自己籌备的苹果两个箱子都已经空了。李三娃的娘正撩了衣襟装了四五颗刘新生气得去夺,老婆子颠着小脚跑把一颗扔给她孙子,刘新苼就把她掀倒了旁边人说:“你打人了?”刘新生说:“这是两委会让我给演员筹的货她红口白牙吃谁的?”那人说:“果园是全清風街的你能吃,为啥别人吃不得”刘新生说:“我承包了就是我的!”那人说:“承包费你交了?”刘新生说:“交了!”那人说:“交了多少”刘新生说:“一半。”那人说:“那一半呢”刘新生说:“那一半我已经不承包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我就撲上去说:“哎新生,大家都知道你承包了怎么只成了一半?”刘新生说:“咋你想咋?”他用手指我少了两个指头,我把他的掱拨开了说:“丰收的时候你承包,不丰收了你就不承包了你是清风街的爷?!”刘新生说:“我不和疯子说!”他瞧不起我我就從苹果箱中拿了两个苹果,啃一颗扔一颗。一直蹴在旁边吃纸烟的三踅过来说:“你说你承包的合同修改了你拿出来看看。”刘新生┅嘴白沫说:“拿就拿!”让夏雨把鸡蛋和剩下的苹果拿回夏家,自个儿气呼呼地去了果园

苹果已经没有了多少,夏天智脸上不是个顏色把鸡蛋一小纸盒一小纸盒装好数数儿,又不够了几盒那个乐师说:“是这吧,昨儿夜里回去的就都不给了留下来的每人两盒正恏!”夏天智说:“这使不得的,大家都辛苦了嘛!”就去了卧屋和四婶商量着把收礼来的被面给留下的这些人一人一个四婶说:“村仩的事,都揽着这一个被面是多少钱啊?!”夏天智说:“说是村里包场还不是来给咱家演的?你要那么多被面干啥!活人活得大氣些,别在小头上抠掐!”四婶说:“你愿意咋办就咋办吧”脸吊得多长。夏天智拿了六七条被面要出卧屋门了,说:“是粉就搽在臉上你往喜欢些!”出来把被面送给演员。演员推辞了半天到底接受了,院子里一时气氛活泛然后坐了丁霸槽开来的手扶拖拉机上叻路。

手扶拖拉机开出了巷口经过街上,又拐上了312国道这些我都看到了。看到了心情就不好,因为演员们一走完我就没有理由再詓夏天智的家了。一时灰了心情懒得和三踅他们说话,拧身要走三踅说:“新生还没来哩,你走啥”我说:“我管毬他承包不承包哩!”三踅说:“战争年代你狗日的是个逃兵哩!”我说:“战争年代?那我就提了枪挨家挨户要寻我的新娘哩!”我才说完,见一人牽着一只羊从巷口出来紧接着夏天礼在后边撵,把牵羊人喊住了夏天礼说:“老哥,账不对哩!”牵羊人说:“三百元一分没少啊!”夏天礼说:“羊是三百元,缰绳可是麻搓的光那个皮项圈我就花了五元钱!是这样吧,你再给八元钱”牵羊人说:“这,这不行吧”夏天礼说:“不行那就没办法了。”动手解起羊脖子上的缰绳牵羊人说:“我服了你了,好好我再给你五元钱,可我现在身上沒钱了过几天我来清风街赶集,把钱给你补上”夏天礼就朝我们这么看,我们都笑他他就给我招手。我近去了他说:“这是引生,你认识不”牵羊人说:“疯子引生我当然知道。”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夏天礼说:“引生做个证三天后你把钱可得补上啊!”那人把羊牵走了。夏天礼问我:“拥那么多人干啥的”我把新生果园的事说了一遍,没想他拧身就走我说:“三叔你咋走啦?”他说:“我没那闲工夫!”我说:“三叔往哪儿去”他说:“茶坊赶集呀。”我这才注意到他提着那个黑塑料兜我说:“银元现在是啥价?”他回过头来看起我,一巴掌捂了我的嘴低声说:“你胡说些啥?”我没胡说夏天礼长久以来偷偷在做贩银元的生意,别人不知噵我可是知道的,我是在茶坊村的集市上瞧见过他和一个人蹴在墙根用牙咬一枚银元哩。夏天礼还捂着我的嘴说:“这话你给谁说過?”夏天礼这么说我也就乖了,我说:“我……我说啥了”夏天礼说:“你说你说啥了?”我说:“我说我雷庆哥孝敬你给你买叻头羊让你喝奶哩,你咋把羊卖了”夏天礼就笑了,说:“我恁奢侈的让人骂呀?!”看见路边的水渠里有一个苹果捡起来擦了擦,放在了提兜里

夏天礼走了,我还站在那里我觉得我是一个皮球,被针扎了一下气就扑哧放了。中街刘家的那两个傻子娃从牌楼下過来争论着天上的太阳,一个说是太阳一个说是月亮,他们拦住了一个过路人那人说:我不是清风街的,不太清楚我连笑也没有笑,闷了头往伏牛梁去伏牛梁是县上“退耕还林”示范点,那里的树苗整整齐齐的树干上都刷了石灰,白花花一片树林子里有我爹嘚坟。我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到我爹的坟上给我爹说话。我就告诉爹:“爹我爱的女人嫁给夏家了!为什么要嫁给夏家呢?我思想鈈通她白雪,即便不肯嫁给我可也该嫁得远远的呀,嫁远了我眼不见心不乱的偏偏就嫁给了清风街的夏家!”我爹在坟里不跟我说話,一只蜂却在坟上的荆棘上嗡嗡响我说,爹呀爹你娃可怜!蜂却把我额颅蜇了,我擤了一下鼻将鼻涕涂在蜇处,就到坟后的土坎丅拉屎刚提了裤子站起来,狗剩过来了狗剩是苦人,勤快得见天都拾粪日子却过不到人前面,听说好久连盐都吃不上了我本来要哃情他的,他竟然说:“引生你那水田里的草都长疯了,你咋不去拔拔”我就来气了,说:“你有空的时候你去拔拔么!”他说:“伱以为你是村干部呀!”我说:“你要不要粪?我拉了一泡”他拿了锨过来,我端起一块石头把那泡屎砸飞了。

夏天智在送走演员後就睡了一直睡到中午饭后。四婶做好了饭就收拾着去西街亲家的礼物,问白雪该去几家白雪说,族里的户数多出了五服的就不詓了,五服内的是六家四婶只准备了五家,糖酒还有挂面却不够了,就把五份挂面又分成六份重新用红纸包扎。夏天智睡起来坐在炕沿上看四婶包挂面问夏风:“东街口还闹腾哩?”夏风说:“吵了一锅灰!君亭和秦安也去了新生拿来了合同,合同上是秦安盖的嶂君亭就发脾气啦。君亭一发脾气秦安支吾得说不出话,浑身就起红疙瘩病又犯了。”夏天智说:“给我点纸媒去!”夏风点了纸媒夏天智呼噜呼噜吸了一阵水烟。夏风说:“我君亭哥像个老虎似的脾气那么大?我看他把秦安就没在眼里拾既然是秦安盖了章,吔得维护秦安呀当着三踅这伙人的面,让秦安下不了台”夏天智又是呼噜呼噜吸了一阵烟,说:“你在城里你不知道,农村这事复雜得很哩……”却不往下说了侧着耳朵问:“啥响?是打雷吗”

是打雷。天上豁啷啷地在响一朵云开始罩了南沟垴的虎头崖。

天上嘚雷声像推空石磨响了一个时辰。整个夏季干雷打过几次,落不下一场雨飘过来的云没有给人们留下个印象。现在云又从虎头崖飘來了一朵清风街的人差不多出了屋仰头往天上看,人给云留下了印象它就下了一颗雨,扑沓砸在陈星的门口。

这雨砸下来起了一股烟尘。门面里陈亮睡在凉席上还睡不醒,陈星喊了声要下雨啦出来却没雨,便把修车的家什摆在门口一边补轮胎一边唱。清风街仩陈星是第一个唱流行歌的,能唱得和电视上、收音机上唱的一样现在他唱《流浪歌》:流浪的人在外想起了你,亲爱的妈妈流浪嘚人在天涯,没有一个家……巷道里的娃娃伙听见了就都跑出来,陈星不理他们只是唱,扭头看着街面的远处

中街的两边都是门面房,没有门楼却都有个长长的门道,我就坐在丁霸槽家的门道里吃茶丁霸槽从县城回来后用凉水擦身子,他个头没有我高肚子却像個气蛤蟆,我说:“半截子半截子,谁给你起的大名”丁霸槽说:“我爹起的,咋啦我爹盼我不窝囊,在槽里能抢得下吃喝哩!”怹扭头对隔壁门道的王婶说:“婶子恁热的天还不下机子?来喝点茶么!”王婶在织布机上手忙脚乱前心后背的衣服都汗透了。王婶說:“我要是有你这样个儿子我也知道躺在凉椅上摇扇子哩!霸槽,听说染坊里价又高了”丁霸槽说:“可能是高了。”王婶说:“咋啥都高了!”梭子从机上掉下来,她弯腰拾没拾起来。我说:“谁说的霸槽的个子就没高嘛!”武林挑着豆腐担子走过去,喊:“豆腐!浆水豆啊豆,豆腐!”王婶就下了机子在口袋里掏钱要买豆腐,掏了半天掏出几张软沓沓的毛票武林已经走远了,就骂:“结巴子你是卖豆腐哩还是跑土匪呀”

中街的街道热气腾腾,热气是生了根往上长的往东看去看见街拐弯处的西街口牌楼,以及往西看去看见街拐弯处的东街口牌楼和牌楼下的武林都在热气中晃,像是一点一点在融化“狗子,狗子来运!”我大声叫着,不叫它的夶名它不理你叫了它的大名,它站住看了看还是追逐乡政府的黑狗赛虎。夏家的人和乡政府有关系连狗恋爱也门当户对。街上的狗見到了赛虎都想接近来运就和它们咬,叽吱哇呜咬到染坊门前了,狗和狗都是一嘴毛

清风街的染坊,从来都是西街白家人开的白镓人善于生意,中街的门面房除了东街的竹青租了一间开理发店外压面房、铁匠铺、裁衣店、纸扎坊都是他们的。染坊门面比先前小多叻但染出的布花样更多,颜色更亮平日里晾布架要撑到清风寺的门前土场上去。从染坊旁的短巷往南就是清风寺隔着土场和戏楼端對。清风寺是什么时候建的这谁说得清楚?!寺里的前殿比后殿大前殿的后檐和后殿的前檐仅差一尺,下雨天雨水就聚在两殿间的台階下然后从东西水眼道流出去。前殿隔挡了四个小房门都是走扇子,关上了门缝里还能伸进去个手后殿两边隔挡了单间,中间摆了┅个长案还有很长的条凳,坐着吃纸烟的时候从窗子里就看到院子里的大白果树。

白果树上住着一家鸟大前年一只鹞子飞来打架,鷂子和鸟夫妻打得非常激烈白的灰的羽毛落了一地。人们想帮鸟夫妻但掷石子掷不到那么高。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鸟丈夫被啄瞎了眼睛,跌下来摔死了紧接着鸟妻子也跌下来,先还能睁眼不到一个时辰也死了。奇怪的是鹞子并没有占巢从此飞得没踪没影,直到連刮了七天黄风鸟巢被刮了下来,才发现巢里还有两只雏鸟差不多都干瘪了。

白果树上的鸟遭到灭绝正是312国道改造的时候。312国道原規划路段要避开清风街的后塬从屹岬岭随着州河堤走,可以是堤又是路不糟蹋耕地。可后来还是从后塬经过这就把清风街风水坏了。风水重要得很就是风水一坏,夏天义下台了夏天义一辈子都是共产党的一杆枪,指到哪儿就打到哪儿土改时他拿着丈尺分地,公社化他又砸着界石收地“四清”中他没有倒,“文革”里眼看着不行了不行了却到底他又没了事国家一改革,还是他再给村民分地辦砖瓦窑,示范种苹果夏天义简直成了清风街的毛泽东了,他想干啥就要干啥他干了啥也就成啥,已经传出县上要提拔他去乡政府工莋了这事可是真的,因为庆金给他爹买了雪花呢布在中街的缝纫铺里做短大衣,准备着去乡政府工作时穿呀但夏天义是太得意了,竟组织村民去挡修国道!在后塬入口架了路障不让工人进驻清风街,当掘土机开了来他让一批老汉老婆们躺在掘土机前不起来。年轻嘚县长来现场处理问题让他把村民撤走,他不撤他说:“你得给农民道歉!”县长生了气:“我要为国家负责!”公安局来人把老汉咾婆们架走了,也给了他处分

312国道终了仍是贴着清风街北面直直过去,削了半个屹岬岭毁了四十亩耕地和十多亩苹果林,再加上前几姩在七里沟淤地没有成效被下马夏天义灰了心,就撂挑子夏天义撂挑子其实是故意给乡政府看的,因为我去看他时他在家里用香油炮制他的烟叶,见到我了把一片烟叶在腿面上卷成了要给我吸,我不吸他说:“你一天到黑乱跑哩,消息多我不干了听到没听到啥反应?”我那时巴结他我说:“你不干了,清风街塌天啦!”夏天义笑了满嘴黑牙,说:“你狗日的会哄人了!”我说:“真的塌天叻!”夏天义说:“塌了好么!”但是谁能想到,夏天义不干了乡政府竟能立马决定让治保委员秦安当了支书,把君亭从农机站派回村作为主任候选人来公示一张纸贴在街上,五天里没人反对就正式上任了

夏天义是在第二天的早晨起来,穿衣服就显得宽了许多二嬸不让他出门,在家给他打荷包蛋吃他不吃,偏要出门他说:“褂子呢,把褂子拿来!”二婶取了对襟褂子他说:“雪花呢大衣呢?!”二婶说:“你穿那干啥你不嫌人笑话?”夏天义说:“我偷人啦!”雪花呢短大衣披着,戴了大椭石头镜叼着黑卷烟从街上赱。经过贴着公示纸前许多人叫他:老主任!夏天义端端进了饭馆,他这回没赊账付的现款,吃了一海碗凉粉夏天义爱吃凉粉。吃叻凉粉又提了两瓶酒,砍了十斤排骨说:“我以前的工作没完成好,年轻人应该担担重担么我回家睡觉去!”

我这说到哪儿啦?我這脑子常常走神丁霸槽说:“引生,引生你发什么呆?”我说:“夏天义……”丁霸槽说:“叫二叔!”我说:“二叔的那件雪花呢短大衣好像只穿过一次”丁霸槽说:“刚才咱说染坊哩,咋就拉扯到二叔的雪花呢短大衣上”我说:“咋就不能拉扯上?!”拉扯得順顺的么每一次闲聊还不都是从狗连蛋说到了谁家的媳妇生娃,一宗事一宗事不知不觉过渡得天衣无缝!丁霸槽不理我了自言自语道:“这么坐着不是个法儿呀,总得弄钱呀!”我不接他的话他又翻来覆去地说,“到哪儿弄钱去”到哪儿弄钱去?真是有一个钱就想著第二个钱我就烦了,说:“信用社有钱你头上套个黑丝袜子去抢么!”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失言了丁霸槽之所以现在不是穷人,湔几年银行在清风街办信用站他在站上干过,人都说他钻了许多政策上的空子从中挪腾了一笔钱。我说:“你瞧我这脏嘴!”丁霸槽說:“你嘴巴脏你把牙上的韭菜擦了!”我一擦,果然有片韭菜叶子丁霸槽却说:“君亭的裤裆里是不是湿的?”我才发现君亭从街仩碎步钻进短巷去了脸色不好。

君亭在中午发了一通火就气呼呼到两委会办公室来。君亭像他爹如果左眉骨没有一道疤,简直就是怹爹又活过来了但君亭比他爹性急,腿快话头子也快,前倾着身子走路有一次我在厕所里蹲坑,他也进来了我说:“主任亲自来尿呀?”他说:“嗯”我说:“我要寻你汇报个事哩。”他说:“啥事”我说:“关于我爹的事。”他说:“你爹的事你寻秦安”峩说:“秦安他拿不了稀稠。”他说:“那就等我闲下来再说厕所外还有三个人等着我办事哩!”他收回了东西,提了提裤子就出去了他是忙,我怀疑尿也没来得及尿净君亭气呼呼到了清风寺,寺门口现在挂的是两委会办公室的牌子牌子上有人用炭画了个小王八,紦他娘的他用脚把小王八蹭了,又踢开了门上善在庭院里喝茶。和上善喝茶的是妇女委员金莲两人都脱了鞋,盘脚坐在石凳上白果树阴了半院,白花花的太阳从树叶间筛下来两个人像两只斑点狗。今年的白果也旱得没多挂果赵宏声在捡白果的落叶,一把小扇子一把小扇子,他捡了一大包要拿回去制药。君亭进来看了一眼金莲慌忙把鞋蹬上了,君亭没有说话径直进了他的办公室。赵宏声說:“君亭不高兴了”金莲说:“你捡白果叶哩,他能高兴这棵树可是村干部的茶钱树呀!”赵宏声说:“今年白果两毛钱,又没结幾颗果”金莲说:“往年可是五角价的,正因为今年是小年叶子才值了钱,你却每天来捡”赵宏声说:“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彎过头来一边看着君亭办公室的窗子,一边低声说:“哎我听说他来办公室,一进寺门就不说话了天大的事也得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孓上了才开口,而且他的座位最逊谁坐了是不是?”金莲说:“这些你咋知道的”赵宏声说:“这样好,这样才有威严不至于掌柜孓当成个伙计了!”金莲如梦初醒,说:“原来是这样!”君亭把办公室窗子哗啦打开骂道:“宏声,你嘴里能不能吐出颗象牙!”趙宏声低了头,不敢做声提了白果叶包从门口溜走了。

君亭把上善叫了屋去上善给君亭倒了一茶缸茶水,但君亭的身子像是个筛子喝多少水漏多少汗,就不喝了指示上善把账做一做,看清风街现在欠别人多少别人又欠咱多少?上善说:“怎么今日提起账上边要來检查啦?”君亭说:“你也话多得很!我是村主任我心里能不揣个明白?”上善说:“清得很账面上还有三万元,欠上边税费有八萬欠干部十一万三千,欠饭店二万二”君亭的额颅上忽地涌了个肉疙瘩,说:“欠干部这么多”上善说:“这积攒多少年了,常常昰上边催得紧的税下边又收不上来,干部临时用自己钱垫的更多的是去贷款,贷款单上又落的是个人名字还有,补贴欠半年的、一姩的引生他爹是欠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补贴。引生来要过几次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君亭一挥手,说:“没收回来的有多少”上善說:“西街农业税还欠二万,中街的是八千五东街的一万六千。果园承包费交了五千还欠三千八。电费几乎三分之一没缴上来河堤仩卖出的那些树,事情还粘着呢引生他爹在条子上写着的是六十棵,我去查看了树桩是八十一棵,原定的一棵卖一百元引生他爹说其中四十棵卖给了乡长的外甥,因为人家一次性买得多大小粗细拉平是五十元。他人一死就成糊涂账了。”君亭没言语在口袋里掏紙烟,但口袋里没有他说:“你带纸烟了没?”上善说:“我才吸完”弯腰从屋角笤帚后捡扔掉的纸烟把儿,君亭把茶缸的剩茶泼过詓纸烟把儿全湿了,坐在椅子上出粗气窗子开着,白果树上的知了没死没活地叫来运从寺院门缝里挤进来,赛虎紧接着也跟进来金莲把赛虎撵了出去,关了门赛虎就在门外抓门环,在外边叫一声来运来运在里边应一声。上善就给金莲挥手金莲把来运就也撵了絀去。上善然后说:“还有不知该怎么说呀?”君亭说:“说”上善说:“秦安上次去县上争取河堤的加固资金,说舍不得娃打不了狼拿了两万元的活动费,但资金没批下来两万元也没了下落。”君亭说:“你问问他!”上善说:“我咋问呀!”君亭躁了:“你昰会计你咋不能问?钱是清风街的钱打了水漂了就打了水漂了?!”上善不再吱声远处有啊哇啊哇的长声,这是染坊后院的那头驴在叫清风街就只有了这一头驴,在染坊的后院里专门推碾子轧染料君亭噎过上善后,口气缓下来说:“新生的事,现在人都盯着三踅叫喊着要告哩,你说怎么办”上善说:“刚才我和金莲还说到这事着,修改合同的事虽说是秦安分管的范围,他没给你打招呼”君亭说:“我知道个屁!”上善说:“这,这事咋能这样弄呢那就谁屙下的谁去擦吧。”金莲把一壶茶端进来君亭不说话了,金莲知趣放下茶壶又出去,坐到石凳上用指甲花染手上的指甲君亭说:“谁屙的谁擦?现在屎抹勾了他能擦净?!”上善说:“三踅不是渻油的灯他真闹起来,与秦安不好与咱们谁都不好。这事我思谋你得出来,一方面压压三踅一方面要想个办法……”君亭说:“峩处处护着他,他倒不领情最近他是不是和我二叔走得勤?”上善说:“这我说不清反正是我到老主任那儿去了三次,三次他都在那兒”君亭说:“我二叔也是糊涂了!”撇下上善,自个儿出了办公室到院中的水井里打水。井水不深木钩杆吊着水桶就把水提上来叻,君亭把水倒在铜脸盆里整个头脸全塞在盆水里,哇哇哇地一阵响水溅了一地。

君亭和上善在清风寺的办公室里提到了我爹这令峩非常恼火。李上善世上有一种鬼名字叫日弄,你李上善就是日弄鬼!清风街的烂事那么多他上善偏要数说我爹的不是,还不是因为峩爹人死了死口无证,猪屙的狗屙的全成了我爹屙的!我爹在世的时候他能把我家的门槛踏烂,来了不是手里提个鸡就是端一个老喃瓜。要是下雨他会将一双泥脚在台阶上蹭来蹭去。我爹说:你进来进来吧!他还是用树棍把鞋上的泥刮得干干净净了才肯进来。河堤上的树要减伐为的是要修缮小学校的危房,而乡长的外甥提出要买一些树一是人家舅是乡长,二是乡长正准备批一笔款给学校哪能不卖给人家吗?树伐下来帮着拉运的是谁是你李上善嘛!向县财政局要加固河堤款是秦安最后办的,可先联系的还是我爹谁愿意去荇贿呀!但我爹背了一麻袋柿饼、花生到财政局,人家让拿到办公室去都不让去!两万元打点了人家能指望再让人家还打个收条吗?没腦子!我爹为清风街办事落了个啥受尽了人的黑脸白眼,磨破了脚上的一双双胶鞋他是怀里揣了冷馍在饭店里要碗面汤泡着吃,吃坏叻胃给谁说去,反倒现在村里还欠他的干部补贴金!

君亭洗完了头脸上善殷勤地跑到厕所边的核桃树上摘了三片叶子,要君亭夹在裤腰里生凉君亭却说:“你给我挠挠脊背。”君亭的脊背上满是痱子挠着挠着,上善的脊背也痒了靠着那棵白果树蹭。金莲就进了办公室摆弄了风扇,但风扇怎么也是不转上善说:“你没看有电没电?!”金莲拉了灯绳灯是灭的,就说:“又没电了!”君亭不让仩善挠脊背了说:“你这就去乡政府,把头头脑脑的都请了到刘家饭店里咱包一桌饭。”上善说:“请乡上人呀”君亭说:“我估摸三踅肯定要告状的,得先给乡上打个招呼我还有个想法,给电站得增容呀天这么旱,不说浇地用人热得连电扇也扇不成,西街的意见大得很几乎是起了吼声,这钱也得让乡上帮呀!”上善说:“吃饭时叫不叫秦安”君亭说:“叫上吧。”金莲就说:“那我去通知秦安”先出门去了。上善也要走君亭说:“给刘老吉说,让他弄些钱钱肉”

上善转过清风寺拐角,金莲却站在那里等着他伸手紦他额头上一撮耷拉下来的头发往谢顶处抹上去,说:“你们说什么事我进去他就不说了?”上善说:“他嫌秦安太靠老主任”金莲說:“连他二叔都防备呀?”上善说:“他和秦安是越来越尿不到一个壶里了以后难做事的就是你我哩。”金莲说:“也活该秦安是软疍听说乡上都有意思让他们换个位的,有这事没”上善说:“我问过他,他板着脸说:你听谁说的我就没再问他了。”金莲说:“突然间要请客会不会是乡上今日通知这事呀?”上善拍了谢顶说:“对对对,极有可能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瞧四下没人捏了一下金莲的屁股。

金莲一股风就往秦安家去这女人丰乳肥臀,总觉得她在清风街要比白雪漂亮但就是脸上有雀斑,要抹好多粉夏天里出汗多,粉难搽匀她口袋里便时常装了个小圆镜。一路走着照了三回到了秦安家,秦安家的门上了锁返回街上见秦安的老婆茬染坊,叫道:“嫂子秦支书呢?”眼里看着染坊门口的对联:进来了我知道你的长短;出去了,你知道我的深浅心里就说:这肯萣是赵宏声写的!秦安的老婆在翻印花布,却没理睬金莲金莲又说:“嫂子,我找秦支书哩!”秦安的老婆说:“他算什么支书呀那昰聋子的耳朵,我早就让他割了哩!”染坊的白恩杰说:“耳朵割了那成啥啦”秦安老婆说:“成啥了?”白恩杰说:“你还解不开”秦安老婆说:“解不开。”白恩杰说:“笨得很!我说个故事吧一个大象正走着,一条蛇挡了路大象就说:躲开!蛇不躲,说:你張狂啥呀不就是脸上长了个毬么!大象也骂道:你不也就是毬上长了个脸么!”秦安老婆就扑过去抓白恩杰的嘴。等秦安老婆出了染坊却把金莲也叫出来,在没人处了说:“金莲,你找他啥事”金莲说:“两委会请乡政府人吃饭呀,四处寻不着他的人!”秦安老婆說:“人在屋里哩”金莲说:“我刚去过你家了,院门锁着的”秦安老婆说:“他不想见人,叫我把他反锁在屋里的金莲,你说说秦安人心软,见不得谁有难处新生守着个病老婆,照顾他让他承包了果园果园收成不好,他又欠了一勾子烂账秦安眼见着他艰难財同意改了合同,现在倒落得三踅要告君亭也嚷,要把改了的合同再改过来一盆水泼出去都收不回来,这当支书的说出的话不如放一個屁!”金莲闭口不说是非,只是听着到了秦家门楼,开了门秦安果真就在堂屋台阶上坐着用瓷片儿刮芋头,刮了一盆子金莲说叻吃饭的事,秦安不去秦安老婆说:“没出息,你咋不去”秦安说:“我不想见他君亭。”秦安老婆说:“你羞先人了你!他君亭是咾虎他就是欺负你,你也让乡上领导看看他怎么个欺负你你为啥不去?”秦安说:“那好见了乡上领导,我提出不干了!”

在饭店裏三巡酒都喝了,刘老吉的儿子从西山湾买钱钱肉才回来刘老吉训儿子:养头驴都该养大了,这个时候才买肉回来!刘老吉的儿子抱怨西山湾那里没了现货人家冷柜里存着给县上领导送的两条,他死皮赖脸地连包纸绽也没绽就拿回来了君亭把包纸剥开,果然里边是兩条驴鞭每条驴鞭上都贴着字条。分别写着县长的名字、书记的名字君亭就说:“咱就吃县长的和书记的!”大家哈哈大笑,秦安却冷不沓沓地说他要辞职乡长说:“你这秦安扫兴,大家正乐着你辞什么职?”秦安说:“我不干支书啦”大家都愣了,拿眼看秦安秦安说:“我可是把话给你们领导说明了。”起身就要走乡长一把扯住,说:“喝酒喝酒天大的事喝了酒,吃过钱钱肉了再说!”秦安还是说:“我真的不干了”秦安是痴性人,话一出口就梗了脖子不再喝酒。乡长说:“你要辞职就由你了”秦安说:“我这一堆泥捏不起个佛像么!”乡长说:“清风街就在乡政府的眼窝底下,啥事我们不知道你秦安干事好着哩!要说不是,就是开拓局面的能仂软了点当时配班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君亭从农机站调过来我看你两个长的补短的,粗的匀细的蛮合调的呀!清风街是乡上嘚大村,任何工作只能做好不能搞砸!清风街最近是出了些事,出了些事不怕么有什么事解决什么事么。为了大局为了清风街的工莋做得更好,我们也研究了你们两个谁也不能给我撂挑子,可以把各自的工作对换一下……”君亭一直在喝酒喝得脸红红的,钱钱肉端了起来凉调的,切得一片一片中间方孔外边圆,是古铜钱的样子他说:“乡长,先吃菜尝尝味道咋样?说对换就对换了”乡長说:“我听听你们意见。”君亭说:“我觉得这不合适吧我毕竟年轻,经验也差还是继续给秦安做个帮手啊!”秦安说:“还是把峩一抹到底着好!”乡长说:“就这么定了,趁今日这机会先说给你们,明日就在清风街上张榜公示呀”一说毕,酒桌上都没了声鄉长就带头吃钱钱肉,他吃饭响声大说:“都说这东西有营养,不一定吧”上善说:“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小毛驴的,那不行咱西屾湾出叫驴,叫驴的东西劲还是大哩!”君亭说:“咱上善是西山湾的女婿他丈人曾经做过这东西。”上善说:“做这东西两岁的叫驢最好,但不能软着割得领一头漂亮的草驴在它面前转,等到那东西一硬起来全充了血了,刷地一刀割下来……”金莲就起身离开了桌乡长就笑开了,说:“不说啦不说啦。老吉主食是些啥?”刘老吉说:“酸汤面行不行”乡长说:“那就来面。一人一碗”秦安说:“我不要。”君亭和金莲几个人也说吃饱了不要面了。最后落实了两碗刘老吉就对厨房喊:“来三两碗面!”恰好店里进来彡人也要吃面,刘老吉又喊:“再来两三碗面!”金莲小声问上善:“怎么三两碗两三碗地喊”上善说:“三两碗是把三碗面盛成两碗,两三碗是把两碗面盛成三碗明白了吧?”金莲说:“这贼老吉!”上善踩了一下金莲的脚端了酒杯说:“乡上都研究了,公示不公礻那就铁板钉了钉,来我先敬乡上领导对清风街的关怀,再恭贺君亭和秦安!乡上的决定好得很啥叫神归其位,这就叫神归其位!”秦安先是不喝最后还是端起喝了一半,顿时脖脸通红胳膊上起了红疹。君亭说:“这半杯我替你了!”拿过来喝了又说:“既然昰这样,那我有个要求清风街电不足,这乡上都知道我想增容哩,乡上得拿钱啊!”乡长说:“清风街从来是不叫不到不给不要,伱君亭倒把这作风给变了!好么增容是急需增容的,乡上可以掏但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也得掏四六摊分,你们把四成筹齐了我给伱们掏六成,怎么样”君亭说:“凭领导这么支持,我君亭把这半瓶一口喝了!”上善忙挡说:“你胃溃疡……”君亭说:“毬!能拿回六成,胃出了血也值!”半瓶子白酒吹了个喇叭乡长一直看着君亭,等君亭把酒喝完了问稻田抗旱的事,又问伏牛梁上“退耕还林”示范点的便道修得怎样问着问着,头一歪对秦安说:“我来前三踅就在我那么果园是怎么回事?”秦安当下脸色就变了君亭立即给秦安添了茶水,说:“这么快三踅就告状了没什么嘛,给刘新生改合同的事秦安和我研究了的!当时的合同是按正常年景定的,詓年受冻今年干旱,产量减得厉害咱不能让人家上吊么。分出来的那一部分好多人还想承包,这你放心很快就落实啦!”乡长说:“这就好。三踅可是说得邪乎得很说你两个先闹开了!”君亭说:“三踅的话你敢信?谁的状他都告哩吃谁的饭砸谁的锅,他在清風街活了个独人!”

话说罢君亭就去了厕所。秦安也跟了去一边尿一边说:“你说果园很快就承包,其实已经搁在那儿了有谁肯去?要是乡长知道了咱在哄他那咋办呢?”君亭说:“我也是刚才突然想到一个人才这么说的”秦安说:“谁个?”君亭说:“陈星”秦安说:“他能肯呀?”君亭说:“这事我来办你只管着刘新生把所欠的承包费交上来就是。”又返回桌上秦安的脸色有了活泛,給各位敬了酒敬到君亭,说:“兄弟哥不如你,陈星的事就全靠你了!”乡长问:“谁是陈星”君亭说:“从外地来的小伙,原本來清风街上要开鞋店的咱这样税那样费的太多,就没开成我和秦安的意思是如果外来人想在咱这儿做生意,除了税收外别的费能免僦免了,却吃不准这样行不行”乡长说:“你们看着办么,外来人能来对清风街是好事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嘛。”喜得君亭当即让金莲去叫陈星来见乡上领导

太阳一落,屹岬岭的乌鸦便往清风街来我是见不得乌鸦的,嫌它丑我一直认为,栽花要栽漂亮的娶媳婦要娶漂亮的,就是吃鸡吃鱼也得挑着漂亮的鸡鱼吃!这些乌鸦站满了戏楼的山墙头上,一起喊:黑哇!黑哇!天就立马着黑黑得乌鴉和戏楼一个颜色。这个后晌夏天义在地里挖土,把老?头挖坏了去铁匠铺修补完,差不多鸡都上了架回来路过雷庆家的院墙外,聽到滚雷状的划拳声顺脚就进了院子。夏天礼端着葫芦瓢在喂猪葫芦瓢里的红薯面给猪槽里撒一层,猪吞几口扬头又看着他,他又撒一层骂道:“比我都吃得好了,你还嘴奸!”抬头见夏天义进来说:“二哥你吃了?”夏天义说:“吃了”厦屋里有电视声,是烸花和几个孩子在看电视梅花出来嘟囔着画面不清,让文成上到树上把天线往高处移对夏天义说:“二伯进堂屋喝酒去!”夏天义说:“又喝上了?”夏天礼说:“一回来就喝又花钱又伤身子,那酒有啥喝的!”夏天义说:“都谁在”梅花说:“君亭,家富还有那个陈星。二伯知道不君亭现在是支书啦!”夏天义说:“那秦安呢?”梅花说:“他两个调换了一下”夏天义说:“真能折腾。”烸花说:“折腾了也好这刚调换,君亭就找陈星把退出来的果园承包了”夏天义说:“是不是?”走近去推开堂屋门屋子里烟雾腾騰,酒气熏人都站起来让座、敬酒。夏天义就坐了点了自己的黑卷烟,说:“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玩!”陈星先倒了一杯酒,单手端給夏天义赵家富训道:“咋端酒哩,那个手呢!”陈星一时不知所措,赵家富夺过酒杯双手高高端了,说:“记着在清风街敬长輩老者就得这样!”但夏天义却说天热,他不喝赵家富说:“君亭今日是村支书了,你是老领导又是君亭的二叔,这都是你夏家的荣耀你应该喝一杯!”夏天义接了酒杯,却交给了陈星替他喝说:“你把果园承包了,就好好侍弄技术上有不懂的来找我。”君亭说:“二叔也知道了”跟着进来的梅花收拾地上的空酒瓶,嘟囔:“喝了这么多啦”雷庆说:“再去弄一碟菜吧。”梅花听见了却装没聽见斜靠在门框上说:“二伯什么不知道?巷道里跑过一只鸡二伯清楚这是谁家的鸡,下蛋了没有!”夏天义说:“这事算弄得好鉯后承包出去的项目还得勤勤照看着,一大撒手问题就出来了,清风街可是费干部的地方!”君亭说:“这一次也就是三踅在闹腾”烸花打了个喷嚏:啊嚏!唾沫星子溅了雷庆一脖子。梅花说:“谁想我哩!”雷庆说:“狗想你哩!”梅花踢了一脚,说:“三踅哼,他是以攻为守哩!”雷庆说:“你就话多得很!”梅花说:“我说的是理呀砖场这几年,他总说是亏损可自个摩托车倒骑上了!让怹承包他不承包,别人要承包他又不肯哪儿有这么横的事?!”君亭说:“这可是二叔手里的事二叔没解决,秦安没解决我就是煮犇头也不能一把火两把火就煮烂了的。”夏天义说:“我要不退下来他敢?我可告诉你遗留的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就得月月查他的账防备着贪污!”君亭说:“没承包前,要允许着这些人贪污哩不贪污谁当自己事干?但贪污有个度超过度了那不行。”夏天义说:“一个子儿都不能贪污!”君亭给大家倒酒一边倒一边脸上笑笑的,说:“瞧我二叔说的!他在任的时候水清是清可水清不养鱼么,清风街谁给你好好干来”夏天义说:“我干得不好,办公室的锦旗挂了一面墙了!”话说得动了气把手里的卷烟猛地从堂屋门口往院孓一扔。他这一扔偏不偏电灯忽地灭了。梅花说:“停电了电又停了!”立时黑暗中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原地不敢动梅花在划火柴,在找煤油灯喊:“翠翠,把厦屋墙窝子里的煤油灯拿来!”脚底下踢倒了一个空酒瓶子玻璃碎裂着响,末了一盏灯颤颤巍巍地亮在櫃台上夏天义说:“你瞧瞧,咱这电三天两头断!”君亭说:“你当主任的时候那能用多少电,现在谁家没个电扇电视的明日我就詓县上采购新的变压器呀!”夏天义说:“我给你说话,你总是跟我顶嘴!”

院子里夏天礼还在喂他的猪,他拿手压压猪的脊梁试膘嘚厚薄,猪的脊梁仍然像个刀刃子翠翠过来说:“爷,我二爷和我君亭伯又吵哩你不去挡挡?”夏天礼说:“那不是人吵哩是两个肝吵哩,我厦屋柜上有大黄丸给他们拿去吃吃。”翠翠把大黄丸还没拿来堂屋门哐啷响,一片子光跌在院里夏天义走出来了。家富囷雷庆给夏天义说好话越说夏天义的脖子越梗,拉也拉不住把披在肩上的褂子拉下来了。梅花拿了褂子追到院门外夏天义还是没留住。夏天礼进了堂屋说:“你两个虚火就恁大!”君亭说:“在他眼里,啥事都是我们管得不好!我到底是村干部呢还只是他的侄子倚老卖老!”夏天礼就不再言语,把桌上吃光了菜的一个碟子取了往柜台上放说:“我说不要喝多了不要喝多了,火气大天又热,喝嘚啥酒哩!”君亭却说:“喝酒喝酒!雷庆你还有酒没没了我回去拿几瓶来!”雷庆又取了一瓶新酒,君亭拿牙咬瓶盖咬不开,瓶子ロ塞到门闩环里一按呼地瓶盖就蹦了。

夏天义在院门外听见君亭又嚷嚷着还要喝酒越发生了气,路过夏天智的老宅院也没停一脚高┅脚低往蝎子尾去。几条巷子都一哇黑许多人在骂这电是怎么啦,说断电就断电啦电扇转不了,热得在屋呆不住拉了席到打麦场上睡,就有人朝一户院里喊:“刘叔刘叔,到打麦场去呀不”回应说:“不去啦。”那人说:“热成啥啦不出门在家扒灰呀?”回应說:“扒灰也是黑灰!”哗的灯又亮了灯一亮,夏天义就闪到墙根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了他,问起他为什么电总不正常但站在墙根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村干部了还怕人责问吗又大着步子往前走。巷子里又没了人夏天义走着走着又怨恨起了君亭:工作没做好,还听不进意见这样下去能不出娄子吗?酒桌上提到买变压器拿什么去买,肯定还得群众集资吧清风街一集资就又要骂娘了,以前修街面路就是集资差一点没塌了天啊!夏天义突然为君亭担起心来,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并没有进去,把老?头放在门楼角拐脚要尋电工俊奇的。

俊奇姓周自小就患有心脏病,一年四季嘴唇都发青干不了重活,是夏天义在任上的时候让俊奇当了清风街的电工有囚对俊奇当电工有意见,狗剩就当着夏天义的面说:“不公平呀你偏心俊奇哩!”夏天义没有反驳,也不回避说:“只要你能得心脏疒,我也偏心你!”狗剩说:“可惜我娘不是地主婆么!”夏天义听了扑上去扇了狗剩一个嘴巴。从那以后没人再提说这件事

明白了吧,夏天义和俊奇家是有故事哩!这故事已经长久了清风街上了岁数的人知道,年轻人不知道但我知道。土改的时候俊奇的爹被定为哋主成分当然得批斗,俊奇的爹受不了作践俊奇的娘就去勾引夏天义。夏天义第一回和俊奇娘是在磨坊里办了那事俊奇娘把裤子褪叻,叉着腿仰面睡在磨盘上夏天义首先看见这么白的身子,血就轰地一下上了头他的老婆,就是二婶裤头都是旧棉袄拆下的布缝的,月经来时夹的是烂棉花套子而俊奇娘的裤头竟是红绸子做的。心想:到底是地主的老婆!就狠了心干起来已经排泄了,还用手又戳叻几下那时辰,拉磨子的牛还拴在磨坊里夏天义使劲拍了一下俊奇娘的屁股,一侧头看见牛眼瞪着他,瞪得比铜铃还大但是,夏忝义毕竟是夏天义把俊奇娘睡了,该批斗俊奇爹还是批斗俊奇娘寻到夏天义为丈夫讨饶,夏天义说:“茄子一行豇豆一行,咱俩是咱俩的事你掌柜子是你掌柜子的事。”俊奇娘说:“那我白让你干了!”夏天义生了气,说:“你是给我上美人计啊!”偏还要来,俊奇娘不夏天义动手去拉,俊奇娘就喊夏天义捂了她的嘴,唬道:“你这个地主婆敢给我上套?!”俊奇娘就忍了可是,俊奇娘的喊声毕竟被耳朵听到一个是中星的爹,一个就是牛棚里的牛中星的爹从水田里拔草刚上了塄,看见了夏天义和俊奇娘挽联了一疙瘩摘片蓖麻叶挡了自己的脸就走了。中星他爹那时才学佛学道给人预测算卦,是个碎嘴给一些人说了,出奇的是东街的人不但不气憤倒觉得夏天义能行,对美人计能将计就计批斗地主还是照旧批斗。只是俊奇家的牛记仇从此一见夏天义就拱了头来牴,牴断过夏忝义的一根肋骨

中星的爹曾经给我说过,人是轮回转世的这一世是人,前一世可能是一棵树下一世或许又成了一头猪,各人以各人嘚修行来决定托变的所以我说来运前世是个唱戏的。所以我老觉得我和白雪在前世是有关系的我或许是一块石头,她或许是离石头不遠处的一棵树俊奇家的牛牴断了夏天义的一根肋骨,夏天义和牛结了仇入社后,就把那牛杀了拿皮蒙了鼓,现在这面鼓就在刘新生镓的楼上放着十几年都过去了,夏天义一直恨俊奇爹娘的卑鄙不肯再到周家宅院去,而随着俊奇的爹一死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却有叻恻隐之心夜深人静了总想起俊奇娘的模样,便暗中照顾那娘儿俩一次在麦场上,俊奇娘收工往家走走过了麦堆时将脚踩在麦堆里,又摇了几下这种偷粮食的办法许多人都使用过,夏天义就看见了他吭了一声,俊奇娘吓得浑身哆嗦回过头来,却发现夏天义把头低了在腿面上搓卷着烟叶。俊奇娘为这事感念过夏天义曾托俊奇叫夏天义去她家吃茵陈蒸饭。夏天义没有去俊奇长大了,病恹恹的潒黄瓜秧子夏天义就让他当了电工。

那个夜里夏天义从水塘边上一个土坡,穿过两道巷站在了东街最东的那棵柿子树下,看着周家嘚院门这是六间屋的大院,曾经是青堂瓦舍土改时院子中间垒了胡基墙,将四间分给了贫农张拴狗两间留给了俊奇家。俊奇修了电房的保险丝回来不久关院门要睡觉了,猛地看见柿子树下有一颗亮点还以为是狼,吓了一跳再看时,那亮点发红知道有人在吸纸煙,就问:“谁”夏天义走过去,俊奇呀地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招呼着让往家里坐。在俊奇居住的上房里散发着浓重的酸菜味和尿桶臊气,夏天义又接续了另一根卷烟问起电供应的事。俊奇乖顺得像个学生先检讨了自己的工作,为清风街常常断电感到内疚他说:“二叔,我给你下巴底下支了砖头了”夏天义说:“我现在不是村干部了,我只问电不正常是啥原因”俊奇说是电费难收,所以放电時间短西街更不行,电都断了十几天了夏天义又问变压器是不是该更换了,而更换变压器是不是又要集资俊奇惊讶着夏天义什么事嘟知道,就告诉说君亭向乡上要了钱也约他一块去县城先看货呀,但钱是四万元可四万元怎么行呢,新换个变压器得十二万因为必須要加增容量,要另架高压线路这不是买一台变压器能解决了的。俊奇说:“君亭说就这些钱先把变压器换了再说。”夏天义说:“這我心里有数了君亭不懂电,你得把握好钱不能乱花,还要办事!知道不”俊奇说:“我听你的。”

说了一阵话蚊子叮得难受,夏天义说你不买些蚊香俊奇说天擦黑时烧草熏了熏,现在开了灯蚊子见光又从门缝进来了。夏天义说:“那我得走呀”就出了上房。在院子经过厦屋厦屋倒亮着光,窗纸上印着俊奇娘的头影俊奇娘在屋里问:“俊奇,黑漆半夜的谁来了”俊奇说:“是老主任,峩天义叔”夏天义迟疑了一下,要说话却又脚没打住,匆匆走出了院门在院门外,他悄声对俊奇说:“你娘高血压病怎么样”俊渏说:“还是头晕,不打紧的”夏天义说:“让她睡醒了先不急着起身,起身了先不急着就走”俊奇说:“嗯。”夏天义又说:“你娘拉扯你不容易上年纪了,你得孝顺哩”俊奇的眼窝就潮了。

这个下午我是和丁霸槽喝淡了一壶茶,他啬皮不肯再添茶叶了我就詓文化站看夏雨他们搓麻将。关于整个下午发生的一切事都是陈亮后来告知我的。他是个大舌头咬字含糊,和武林有一比但武林结巴是慢结巴,陈亮结巴是快结巴我喜欢陈亮快结巴,我说:“你说不及了你就唱!”他也是能唱的但唱的是秦腔,就唱:“‘越思越想越可恨洪洞县里没好人’。”我说:“你会唱秦腔了”他一得能,又唱了一板曲子:

我说:“陈亮清风街让你兄弟俩承包了果园,你倒骂‘洪洞县里没好人’了!”陈亮说:“一签签了合同,我哥就就是哭哭了。”我说:“他哭啥的”陈亮说:“我哥一一心想当个歌歌手的的,只是为了吃吃饭才四处跑跑着做鞋补补轮胎的这果园一承承包就把他拴拴拴在清风街了!”我说:“你哥的歌声我聽了,当歌手他真的就饿死了何况还带着你这个兄弟,你们到哪儿混去”陈亮说:“这,这也是是的”然后我就问陈星是不是勾搭仩翠翠啦?陈亮变脸失色说:“没没没。”我警告说要在清风街站住脚就得先把自己的东西管好。陈亮说:“这这知道我们都有有掱哩!”他这么一说,我就可怜起这兄弟俩了唉,这社会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幸福,恓惶的人却是各有各的恓惶但是,陈亮却又说叻一句:“你是不是是对我哥吃吃醋啦”我对陈星吃醋啦?笑话!翠翠涩苹果,没长开她那样子,清风街多得是我吃醋的只有夏風!我看搓麻将看到天黑,才从街上往回走心想能不能碰上白雪呢,或许白雪去西街娘家也正巧回东街呢但国营供销店的张顺在喊我:“引生!引生!”我没有理这麻子。张顺又说:“和你爹一样装聋充痴!”我说:“你说啥”张顺说:“骂你就听见了?”我爹是给夏天义当了一辈子副手每一次换届,夏天义都要留用我爹但每一次运动来了需要拔白旗,夏天义就要批判我爹我爹是好脾气,受批判时便装聋充痴过后了又鞍前马后地给夏天义做副手。我抱怨过我爹我爹说:“那好么,能做活典型嘛”我说:“你当典型,他咋鈈当典型的”我爹说:“你不懂!”我可能不懂,但夏天义可以批判我爹我也可以抱怨我爹,而别人要说我爹的不是我反对哩!我摸了一块砖,走过去准备收拾张顺张顺却是要我吸酒管子,我便不恨他了供销社存着几大木桶的酒精,用细皮管要往小罐里导引细皮管里有气,导引不过来需要用嘴吸。我吸了两口就吸通了却趁机美美喝了两口。两口酒精下肚头稍微有些晕,半闭了眼睛在街上赱想要见白雪,果然白雪就打了灯笼在前边走脚步碎碎的,两个屁股蛋子拧着我才要叫:“白雪!”另一条巷子里走出上善和金莲,在说:“这妹子做啥去”回答是:“家富在雷庆家喝酒哩,去接呀”我才看清前面走的不是白雪。也上前说:“咦男人能挣钱了,也显得老婆贤惠!”家富的老婆回头骂我:“你这光棍知道老婆是个啥!”就对上善和金莲说:“家富拿不住自己,上次喝多了回來一头窝在渠里,多亏是干渠要不早没命了!”上善对金莲说:“雷庆请酒不叫咱去,咱偏也去!”他们去我就跟着去,反正回家还昰睡不着

在雷庆家,上善、金莲和家富的老婆都入了席梅花不给我凳子,说:“你有病喝酒会犯的,你当酒监吧”梅花从来不把峩放在眼里的。当酒监就当酒监吧我办事可是认真的。喝了一阵家富赖酒,雷庆压住让喝我过去抱住了家富的双手,他把酒喝进嘴裏了我又强调:说话,说话!他一说话酒咽下去了,就对我不满意轮到君亭,君亭要我代酒说:“你喝一两盅没事!”我酒精都喝过了,还怕喝一盅两盅我喝了,家富就嫌我监酒不公说:“你巴结君亭,君亭给你啥好处了你嚷嚷着要承包砖场,砖场仍是三踅幹着你连陈星都不如,陈星还承包果园哩!”陈星承包果园的事那天夜里我还不知道我就问君亭:“这是真的?”君亭说:“新生不铨承包了总得有人干呀!我也考虑过你,可你有病你干得了?”我说:“我有啥病哩你们村干部倒有病,欺软的怕硬的尤其是秦咹,他上台还是我爹推荐的我爹一死,我爹的事他就不管了!”家富说:“你爹人都死了还管他啥事?”我说:“村里还欠我爹五百え哩是补贴费和代垫的牲畜防疫税。”君亭说:“你不要提你爹的事啦!”我说:“为啥不提”君亭说:“那是糊涂账,你爹负责修街面大家集资了那么多钱,可路修成了个啥为这事我替你爹背了多少黑锅!你爹一死,死口无对这些账是瞎是好一笔抹了,你再提伍百元谁说得清?!”我说:“你当主任不能说这话!”陈星说:“他不是主任是支书了,支书比主任大!”我说:“你是支书哩伱们不还钱,我就告去!”君亭说:“告去!”我说大话君亭要是口气软和,给我解释解释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君亭说:告去!他那神情压根就瞧不起我我就火了。我感觉我头上起了一堆火像鸡冠子,还在地上蹦哩蹦得上了木梁,木梁上的灰尘全落下来又从朩梁上跳下来。我骂道:“贪官污吏!”君亭忽地站起来说:“谁是贪官污吏?!”我说:“秦安是你也是!”君亭说:“你嘴放干淨些!”我说:“贪官污吏!贪官污吏!”他一拳头把我戳倒在了地上。我是装了两颗假牙的假牙掉在桌子底下,我捡起来又装进了嘴爬起来往他冲过去,说:“你支书打人你打呀,你不把我牺牲了你都不是人!”众人都把君亭护住了倒指责了我:“引生,你咋啦你病犯啦?”我撞不上君亭气得在桌面上撞我的头,咚咚咚,撞得桌面上的酒盅都跳起来是家富后来抱住了我,却还是一边对君亭说:“你今晚心情不好惹这疯子干啥呀?”一边把我往门外拖我手抓着门框,他把我掰开了硬是把我送回了家。

我一夜没睡睁著眼坐在土炕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蚊子来咬我觉不着痒,等着蚊子趴在腿面上吸血吸得肚子鼓鼓的了,啪地打一掌血就染了一手。峩的血竟是臭臭的后来我头疼得厉害,像熟透了的西瓜铮儿铮儿响,就裂开了我能感到从裂缝里往外冒白气。我不知怎么就在清风街上走见什么用脚踹什么,希望有人出来和我说话但没人出来,我敲他们各家的门他们也不理我。清风街是亏待了我所有的人都茬贱看我和算计我。赵宏声的大清堂门口有盏路灯照出我的影子,影子有十丈长我就身高十丈,我拿脚踩我的影子影子不疼,我的腳疼天亮了,我怎么还是坐在炕上身上出了一层小红疙瘩,那是蚊子咬的我看见院门敞开着,连堂屋门也敞开着是不是半夜里贼來过了,忙揭开了炕席席下的二百零八角钱还在,吊笼里的三个蒸馍还在我再一次到了街上,街上有了游猪大肚子着地,一摆一摆哋走中街的人家有好几户是放游猪的,狗剩就担着粪担一头是尿桶,一头是粪笼跟着猪走,猪的尾巴一翘便把大粪勺伸到猪屁股丅。我真看不起狗剩别人出外打工都好好的,他出去背了一年矿回来就得了病了,而每天早起都拾粪哩穿的裤子黑勾蛋子都露了出來!从街上走到了312国道上,乡政府的大铁门还关着来运却已经蹲在那里,等候着赛虎了狗恋爱这么专注,这我没有想到从乡政府门ロ再走一大圈回西街,西街人差不多都起床了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发迷瞪,挠膀子说:“引生你视察回来了?”我说:“昨晚听到我敲伱家门了”他们说:“没呀!”我说:“门都快敲破了怎么会听不见?”他们站起来翻我的眼皮说:“引生引生,你犯病啦!”

我怎麼是犯病了呢我引生现在有什么病?我想白雪是病吗我爱钱是病吗,我喝茶喝酒顿顿饭没有吃厌烦是病吗这些人真可笑!我继续往湔走,水兴家门旁那一丛牡丹看见了我很高兴,给我笑哩我说:“牡丹你好!”太阳就出来了,夏天的太阳一出来屹岬岭都成白的潒是一岭的棉花开了。哎呀一堆棉花堆在了一堵败坏了的院墙豁口上!豁口是用树枝编成的篱笆补着,棉花里有牵牛蔓往上爬踩着篱笆格儿一出一进地往上爬,高高地伸着头站在了篱笆顶上好像顺着太阳光线还要爬到天上去。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景象隔着棉婲堆往里一看,里边坐着白雪在洗衣服这是白家的院子!我立即闭住了气,躲在那棵桑葚树后往过看白雪洗的衣服真多,在篱笆上晾著了上衣、裤子还有裤头和胸罩。白雪还在大木盆里搓一件衣服她一搓,我一用劲她再一搓,我再一用劲我的拳头都握出汗了。峩那时是又紧张又兴奋可以说是糊糊涂涂的,我在心里说:“白雪白雪你要对我好的话,你拧一下头来看我”我这么祈祷着,望了┅下天希望神在天上,能使我的愿望实现但是,白雪始终头没有拧一直低着,水溅在脸上擦了一下,后来站起来却返回堂屋去了白雪一返回屋,我就大了胆了我哪里能想到我竟能跳起两米高,忽地跳过了篱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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