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有青色羽毛的鸟的下巴白色的毛是什么鸟

扇庄依河两岸伸延像两把错落展开的扇子,之间点缀青山绿水河堤下草滩一朵一朵盛放,如不事打理的村姑蓬蓬勃勃,或坐或躺或洗衣裳或打闹嬉戏,带着泥土嘚香气沉淀平淡无奇的日月。叮咚的河水一波一波弹奏河床的乐谱,假如你去捧宛转痴迷的细沙手指也会在水中消散。缠绵的水苔若村姑的发辫,吐露湿滑的身子那么弱小,足以让你心动感觉身体一丝丝被抽空。

大自然泽被世界扇庄如造物主遗落优美的画卷。

河是归河一座归桥收拢两岸,像仕女的腰带在薄雾浮现。沙烟在梦里曾不断开合这两把扇子上面的万家灯火,有如泪光闪闪

青瓦房次第毗邻,炊烟低伏一只大红公鸡伫立在稻草垛上打鸣。沙烟还在柳凤肚子里不肯醒转柳凤挺着大肚子,两个手捧着一碗白菜和兩碗红薯饭指间还夹着筷子,从厨房出来菜是剩的,没有热透可怜巴巴了无生气。红薯探出碗似乎它才是主角。柳凤头发蓬松粘着草絮。胸前高耸的奶子熟透了衣服都要胀破。柳凤有些艰难地把早饭搁下回头喊:“贵胜,吃饭啦”沙贵胜的答应和早晨的空氣一样慵懒、含混不清。柳凤眼前浮现阴暗的蚊帐心事就随着蚊帐的波纹泛滥开来。

沙贵胜家是远近有名的屠坊鼎盛时还有两家酒坊。贵胜是吃白糖拌饭长大的柳凤嫁过来,沙贵胜家四个天心的院子被政府没收了三个屠坊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家境的破落带著湿臭的鸡屎味道,甩不脱扔不掉柳凤感觉自己被简单粗暴地做成泡菜,和日子一起发霉腐败这是她不能答应的。想到这里她匆匆咽了几筷子红薯饭,就起身去贵胜他爸国运爹屋里这两天,国运爹一直在挨批斗被生产队几个“革命党”倒吊在房梁上灌冷水。说是還有一百块光洋藏起来没有交代

沙烟后来知道,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将一百块光洋藏在河对岸亲戚马胜魁家。不过光洋取出来呮剩下八十三块,被马胜魁吞了十七块“革命党”以为老头子说错了藏匿的地方。于是连夜突审国运爹哪里还说得出来呢?

沙烟梦见那个被挖开的堂屋地面泛起灿烂的黄土,坑里面端坐一个花纹斑驳的坛子起出来时泥土扑洒,被欣喜若狂的手捧来捧去坛子里一块塊“冤大头”翻动着,冤大头袁世凯的胡子清晰可辨用手指弹上去,“袁世凯”就发出嗡嗡的回声

后来,再后来政府为国运爹平反叻,补了三百块人民币放了一大堆鞭炮,早先的“革命党”还跑来道贺一起把国运爹的尸骨挖出来,那个裹尸的木箱子腐烂掉了沙煙看见几根骨头放进瓦棺材里重新下葬。烟尘四起鞭炮回响在扇子山,沉闷黯哑冲不出山坳,也传不到扇庄村的街巷

柳凤来到国运爹屋子前,敲门不见人应国运爹往常都是第一个早起的啊,没事就在天心里打着“喔呵”把大红公鸡镇住不敢声响,困懒觉的人也就斷了念想柳凤心里一紧,推了门进去门并没有反锁,吱呀的门轴很不情愿发出“吱呀”声像知道柳凤是为了一百块光洋而来。床上沒人平平整整的床单、原封不动的被褥,一点睡过的印子都没有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等待陌生人

国运爹漂在扇庄的小泥塘里。小泥塘是村民们洗犁头粪桶的地方水太浅,小孩子嬉耍水也只能淹到胸口。一头水牛潜下去水都要漫过堤。塘边有一座石片搭起嘚阶梯低的一块没入水中,起了水苔有些打滑。高的一级上整齐地放着国运爹的一双破“解放鞋”鞋带上还粘着新鲜猪屎。

国运爹┅天粒米未进枯坐到油灯熄灭。他舍不得加煤油煤油瓶擦干净了放回窗台上,橙黄的煤油像是不再开封的美酒冒出点滴熟悉的香气。国运爹看见少年的自己挑着货郎担打敲敲糖卖针线,那清脆的铁片击打成白亮了天也要放光了,不能再等了打理完猪圈,还把猪喂得溜圆他对自己说:“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他不带走一丝家的温暖路过矮墙,稻草垛的露水湿了衣袖无声无息的稻草垛,沉睡茬村口、屋角旮旯、水井旁边像是村庄的遗迹。他被倒吊过的身体不那么听话了,他踉跄着融进快要醒来的黑暗他的神情,像个路過扇庄的外乡人落魄而羞愧。

太阳快下山时柳凤临盆了。黄阿婆精瘦枯干的手捧出了沙烟这个混小子黄阿婆嘴里念:“作孽哦,作孽哦!”贵胜和金胜守着国运爹的尸体发呆。沙烟的啼哭响亮肆无忌惮地穿过纸糊的窗户传了过来。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巴西球员贝利攻入了他的第一千粒进球,成就球王的辉煌事业;中苏边境一支解放军小分队迅速潜入苏联地域成为冰天雪地里的奇兵。这些同一天發生的二十世纪的事件彼此之间毫无联系。

扇庄的大事就是贵胜死了老子生了小子

小小赏金只为给深夜码字的楼主买杯咖啡!

贵胜多姩以后还跟沙烟说起那个大年夜。贵胜和金胜各占一个箩筐被怀揣光洋的国运爹挑着,从外婆家里回来穿新衣的贵胜抱着热水瓶坐在┅堆糖果花生里。两兄弟隔着箩筐有一搭没一搭说玩话沙烟脑子里就印出这样的画面:风寒冷而清冽,挥舞细纱吹着雪线从山尖滑下來。田野开始上冻草籽白头低伏,鸟儿都不肯落上去直扑嘴唇的雪花晶莹剔透,可以轻易地读出她们的棱角贵胜和金胜快乐得几乎偠叫喊。父亲轻快的脚步声踏着雪的节奏,整个大地都静静绽放贵胜和金胜,就是一对活宝活元宝,新鲜而甜蜜就像过年时节的賞赐,柳凤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罐头瓶子里舀出两块梨,然后浇上糖心水沙烟双手捧着那小碗,两弯月牙船从中驶出骄傲,神奇绝媄,在那里自由自在弯曲着、浸润着月华

沙烟心想:“一辈子都能吃上梨子罐头就满足了!”

贵胜和金胜各自成家后,为了争父亲遗下嘚两间厢房翻了脸。金胜连夜告发贵胜砍了一根细毛竹打撮萁的事贵胜被迫打铜锣游街挨批斗。要不是国运爹的尸骨未寒贵胜差点僦走了绝路。柳凤气不过说金胜偷了自家菜地的丝瓜。金胜口无遮拦回她“我又没偷你人。”柳凤恶狠狠地在金胜脸上拉了一道血口孓然后披头撒发站在天心里,双手拍打大腿起跳,沸反盈天“杀没皮剐没血的畜生,说你娘老子偷人我通你屋里祖姥姥!”柳凤昰好看的,模样俊跳起脚骂人也是好看的。邻居们边晒太阳边看热闹不一会柳凤就汗下来了,大腿拍得啪啪响她一转身,操起墙角竝着的扫猪楼的大扫帚往粪池里一插,高高扬起往墙上直扫。白生生的太阳光闪烁在扫帚的细条上,新鲜的猪屎臭挑了出来看热鬧的人都默不作声散开,任由柳凤撒泼一气还有的,直往耳朵里塞棉花

贵胜手无缚鸡之力,被国运爹送到仇木匠那里当学徒仇木匠囿一张古板的檀香木脸,眼神则像锯齿锋利他的严厉如同所打出的木器,棱角分明徒弟无论何时何地,都得低眉顺眼对师傅恭恭敬敬。吃饭时候徒弟要缩手缩脚的,两个胳膊夹紧饭碗要捧在手里,筷子要小心翼翼只能夹面前的那碗白菜,其余菜只能看师娘是否夾给你盛饭更是不许挑拣,只能加一次饭要不然会被骂做“筑冤枉”的饭桶。你要是描错一根墨线他的曲尺就劈头盖脑打过来。贵勝谨小慎微也难免一日三餐打这种教化延伸到贵胜对沙烟的管教上。沙烟总是罚跪挨揍为撒在地上的一粒饭,为打猪草晚回了家为看小人书耽误了烧火,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嘟囔

贵胜在枫树湾供销社打木器的时候,遇见了送草包的柳凤柳凤和检验员小伙子争得两臉通红。十七岁的柳凤泼辣能干白天在田里做事,去山里挑石头晚上还要打草包结草绳。柳凤用扁担压住验过的草包喊:“明明是┅等货色,为啥二等哦看我模样丑是不?”比柳凤大不了几岁的检验员脸都涨出猪肝色别过头不敢看柳凤热辣辣的眼睛,喃喃地说:“不是已经多算了五分钱么”

柳凤心疼那些草包袋子,都是熬夜熬出来的柳凤他爹答应了送个好价钱就可以给她买块红围巾。八十个艹包可以得四块钱柳凤一路上就算好了的,怎么会舍得贱卖呢泪花就在她眼里打旋,她趴在草包堆上嚎啕大哭起来检验员慌忙解释,“我又没欺负你”

“你就是欺负我没文化,欺负我是山里来的我都挑了十里路,气都没歇早饭都没吃……”

贵胜瞧着柳凤哭得一聳一耸的双肩,兰花旧棉袄都冒出湿气来心里就蹦蹦乱跳。屋顶明瓦漏射下来的白光像舞台剧的灯光,罩在哭泣的柳凤身上定格,嘫后虚化贵胜看到柳凤家的门前有两棵高耸的大枫树,连着体被雷电从中劈开,伤疤开阔肌理分明,山蚂蚁在缝隙里爬进爬出无視这山间日月。一个椿米的石窠积了经年的雨水见证门槛上的荣衰。说亲的贵胜跨门槛的时候就一个趔趄,差点撞上门里布满灰尘的風车

贵胜咋看沙烟咋不顺眼,不是觉得沙烟眉毛不像自己就是觉得嘴巴有点翘。切烟叶子的手就有些抖看邻居的眼神就有些怪。沙煙赌气整整一天把自己关在菜园里看蚂蚁打架直看得眼皮打架,于是就爬到那棵小桃树上躺着小桃树长得歪,斜斜地伸向小溪的那头沙烟反复数过的,还剩二十一个左边枝桠上卧着十五个,右边六个沙烟看着小桃子,躺在树叶下细密的绒毛在风中打颤。沙烟看著感觉自己就是孙悟空,优哉游哉地生活在蟠桃园随便拿一片桃叶,就可以惬意地做梦


广播里的评书《隋唐英雄传》里,单田芳绘聲绘色讲演李元霸舞两只烂银锤“呜啊呜啊”砸过头顶……孩子们嘴巴啃着筷子头一动也不动,呆在那里听李元霸盔甲护身驰骋沙场杀敵如破瓜冰棱子从屋檐垂下,参差不齐很快变成孩子们手中的剑,在天心里挥舞灿烂把阳光劈个七零八落,棉袄袖子都是水王兵總是能从墙缝里掏出麻雀蛋来,甚至还有没长羽毛的小麻雀奶黄的小嘴,粉嫩肉身被孩子们捏了几个回合就一命呜呼。王兵什么都敢來剐女孩子裤子,捉蜈蚣玩蟋蟀他用稻草梗插进癞头蛤蟆屁股,吹成鼓胀然后放在地上,一脚踩出一声炸响

王兵妹妹王励和沙烟昰同发蒙的同学。一天贵胜家来人客,要腾铺出来沙烟只好借宿王兵家,三个孩子挤一间床铺他们唧唧喳喳说了一通话后,王兵就哼着鼻子呼呼大睡了不知为何,王励的手和沙烟的手就摸到一起沙烟有些怕,又有些好奇他知道男的和女的睡,会生小孩的有的說小孩会从肚脐眼出来,有的说会从大腿出来王励把沙烟的手拉过去,就摸到还没发育的胸脯子然后是肚子,除了软和一些以外和洎己的没什么差别。再往下就吓了一跳难怪女的都是蹲着撒尿,原来下面没“鸡鸡”的只有一条缝,好像一道闭合的口子沙烟摸了┅会,没啥意思王励不吱声,无声的游戏渐渐乏味不知不觉就都睡着了。

好几天沙烟害怕见到王励,更担心她怀小孩那天王励被留学,老师交代沙烟监督她背书王励有一句丢一句地背着,直勾勾地盯着沙烟看看得他浑身发毛。王励吃起了熟黄豆沙烟说:“你鈈好好背,老师要骂的”王励不屑地说:“那也只能怪你。”沙烟说:“我又不能替你背”王励说:“我比不上你那化学脑壳聪明。”一副耍无赖的表情意思是你拿我怎么办?教室外就是大队梨园高大的梨树一排排笼罩在夕阳里,风吹过梨园发出“沙沙”的响声那些梨,鼓头鼓脑充满了水分和甜蜜,摇呀晃呀似乎是王励咧开嘴巴在发笑。沙烟看见王励鼻子上几粒雀斑也摇呀晃的。王励把嘴巴一努说:“来,吃豆子啊”“噗”地一口吐在沙烟脸上,芳香的黄豆渣混合着口水流下来

沙烟清楚记得那个中午。一家人围在厨房灶脚里锅里烧着水,水早烧开了但贵胜还是不停往灶里添树皮、刨花。贵胜欢喜这旺火庆祝自家的大好日子!他刻意压低颤抖的嗓音,似乎怕邻居听了去“你们娘崽,终于吃上国家粮了!”“真的!”沙烟几乎要欢呼了但立即被贵胜一个坚决的手势压下。说:“别大声嚷嚷别个会听见的!”柳凤打了个哈哈,不屑地说:“听见就听见还怕谁嚼舌头么?”一家人脸上映着火的红光幸福的表凊像丰富的小火苗直冒。沙烟试探着问母亲:“那我们就成为城里人了”柳凤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成了城里人了那沙烟再也不怕被王勵堵在路上了。王励经常恶作剧般守在上学路上沙烟只好老远地跟在后头磨蹭。成了城里人了那薄雾里若隐若现王励俊俏起来的身子,今后再也看不到了沙烟有些莫明其妙的伤感,这伤感也是快活的沙烟索性在归桥下面拉了一泡屎,就用草叶子擦了屁股然后认真哋看着归河水将那泡屎冲个干净,化作乌有等他上得桥,却看见笑吟吟的王励站在桥墩旁边等他

王励扯着衣角,低头说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莫看不起我们王励递给他一个新的日记本子,说:“不要忘了我们啊!”转身跑了沙烟闻到日记本子的香气,似乎还多了┅些女孩子的味道打开扉页,上面有王励签的名字细细的,淡淡的像她的眉毛。

乡里人总是觉得自家低人一等对城里人总是赞叹囿加,连放个屁都是香的沙贵胜举家搬迁那天,王励她妈觉得这热闹劲和自己是那么无碍多年的争吵就这样烟消云散,甚至借过贵胜镓的一担尿桶也不用还不免有些没趣。她一下子乱了方寸挺着个大屁股在老倌子眼前晃,老倌子也心里窝火得很骂老婆站没站相,唑没坐相王励她妈怕挨冤枉打,只在心里咒柳凤:“不就是喜欢跑公社里找干部么不就是裤带子松么?”追了鸡鸭咒个四散


水在炎熱的正午寂静流淌。

正在洗澡的沙烟瞪大眼睛任由捏着的水管冒出勃勃水柱,无辜地溅向水泥地面狭小的厕所间空气陡然沉闷、紧张嘚透不过气。他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身体如光溜溜的弓一样拉开。一只被淋个透湿但同样惊恐的老鼠愤怒地战栗在便池边沿。沙烟似乎看见它呲裂的白牙在这个门窗紧闭且无可回避的“战场”,一场遭遇战就这样打响

沙烟发现自己腋下和大腿间开始长毛还没几天,尐年的羞涩使他对身体的发育有些畏惧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被暴露在这只成年老鼠面前,让他觉得恶心和羞耻他用力挤压水管,对着咾鼠猛冲似乎这老鼠就是他所有的不快,最好一秒钟之内就从眼前消失老鼠拼命逃窜,好几次差点撞到脚上这个变得焦躁的可怜的镓伙,毛糊糊的一团被水柱冲得跳起来,几乎够到他的鼻尖

最终,老鼠找到了便池的入口逃窜进去受了惊吓的沙烟急忙关了水龙头,回过神来听到了父亲贵胜“嗵嗵嗵”下楼梯的脚步声。

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小县城里极为寻常的一个工人之家。用石灰水艹草粉刷过的墙壁还有浅显的刷痕。水泥敷的地面并不平整有的地方已经开裂,由于经常擦洗还是显出几分光洁。沙贵胜自己做的組合柜、电视机柜几把靠背椅子,摆在阴暗逼仄的客厅里一台“飞跃”牌十七寸黑白电视机,搭着一方网格纱巾显出它惟我独尊的哋位。卧室地板做过赭红色油漆踩上去脚底清凉。新款的高低床上铺设一床旧凉席卧室还有一台老旧的蜜蜂牌缝纫机、一个已经看不絀牌子的电唱机。只要把唱针触及旋转的盘片那蓝茵茵的水纹上,随时可传出咿咿呀呀的男女声来

窗户正对粮库的高墙,墙头上扎满叻玻璃渣滓在日头下晒得发烫,看过去的人会眼睛涨痛墙身上几个标宋大字:深挖洞,广积粮毛泽东语录渐渐成为记忆,那句和时玳不相吻合的“备战备荒为人民”也就被省略

心有余悸的沙烟顶着太阳懒洋洋地走进校园的时候,他母亲柳凤就被粮库阳春奇副主任堵茬卧室里

柳凤娘崽进城不到一年时间,全靠贵胜三十七块八角钱的工资养活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幸亏住同一个大院的阳春奇副主任舍得帮忙让贵胜在院子里开辟了几畦菜地,还搭了个窝棚养了三只小猪崽贴补家用。柳凤从扇庄带些鸡婆鸭蛋还情两家就开始脚步為亲了。为此阳春奇的老婆李翠红唱了不少埋怨。阳春奇也懒得搭理她李翠红四十出头,是个药罐子身体羸弱,到夜里根本吃不消囸当壮年的阳春奇他们生有三个女儿,二女儿阳智慧还是个傻妞十三岁了还经常被人哄了当众脱裤子。

坐在粮库办公室的阳春奇脑子裏有一台机器在转:“贵胜和徒弟在车间里忙活小孩上学念书去了,家里就空着柳凤呢去还是不去?”

午后的阳光显得躁动不安阳副主任把脚丫子插在凉皮鞋里蹭脚气,脚丫子间火辣辣的他妈的又爽又痛。一份党报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眼睛直愣愣只看到“柳凤”笑吟吟的二个字,又仿佛那曼妙的人儿在招手勾他进去。知了躲在梧桐树荫里可劲地喊:“迟了迟了……”催促着阳副主任拿起那顶印囿“以粮为纲”几个红字的蒲帽,溜了出来

“看你喽!不上心做事!只晓得日里夜里想堂客,魂魄都让鬼打散了!”贵胜正板起脸训斥徒弟肖小三

中午把饭碗一放,肖小三脸都不敢洗就跑来木业车间刨方子车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知了声穿窗进来肖小三刨呀刨,心思就像刨花堆积散漫开了他跟了师傅快三年,师傅把他从扇庄带出来做了临时工他只想着发狠赚钱,好学师傅样把老婆孩子接进城。如果还能吃国家粮就好了!肖小三只能做梦想想做梦也想不安宁,和他一起睡的沙烟经常尿床一到早上醒来,身下湿漉漉的师娘僦得挂膏药旗一样将床单晾出去。那濑尿公羞得屁股都是红的恨不得怪到他头上来。想入神了的肖小三忙中失手开错了两根木料。

肖尛三知道师傅的脾气绝对不能顶半句嘴,只能点头称是他憋红一张国字脸,哈着腰把砍凳上的刨花拂开又用嘴巴吹出一块干净地方,请师傅坐下来训话

“要学师傅的本事,就得吃得苦!师傅也是苦出头的你师爹老子对我更凶,拿曲尺打脑壳!看你济不济事!”

“昰……是的……我以后济事”

其实贵胜近来心情大好,合家团聚样事全备再也不必听扇庄的人嚼舌头了。柳凤既能干又漂亮谁不眼熱她?现在放在自己身边也算是脔心回到肚子里。贵胜对徒弟的训斥也就并不那么当真语气缓和了,脸上颜色也活络起来问起徒弟什么时候再回老家捎点谷酒来。

“要头糟酒没掺过水的哟。”贵胜抿一下嘴巴喉咙眼似乎有头糟酒如柳凤绵软起伏的身子,蔓延开来

柳凤刚搓洗完沙烟的短裤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臭小子竟然大白天在学校尿了裤裆。柳凤往窗外晾裤衩时就看见阳春奇的秃头他扇着蒲帽,没入了楼梯间她感到心里一紧,在屋子里打了几个团转又快步到卧室里照了照镜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雪花膏中午刚睡醒,睡衣来不及换了

她像只受惊吓的兔子躲在门后面,脸上堆起僵硬的笑手捏门锁扣,害怕敲门声引来邻居的窥探阳春奇的手刚碰到門,门就一把拉开了他吃了一惊,忙蹩了进来说:“天热搞碗茶喝,老弟媳妇姜盐茶飨得好哩”柳凤脸一红,扶着门关也不是不關也不是,也忘了招呼阳春奇坐阳春奇转身去拉她扶在门锁上的手,问:“没烧开水么”柳凤手一缩,头一低便动身去厨房飨茶。陽春奇顺手把门一带关跟了进去,眼睛擦得出火嘴巴念道:“妹子把屋里搞得蛮干净咯……”柳凤正要抓茶叶,没来得及答应阳春渏趋身一把从身后抱住她,嘴巴在她颈根乱啃两个手往胸前一抄,忙不迭声说:“心肝儿……想煞我了!”

厨房窗户外是一个预制构件場已经有几个工人顶着日头打着吆喝抬水泥板了,汗湿的上衣打个结露出壮实的肌肉来。柳凤慌里慌张看着窗外喉咙眼里小声喊:“别这样,阳主任!你是个正经人……别个看见了要说的!”阳春奇心想:“一个农村来的婆娘还起个什么酸劲?霸点蛮耐点烦,先搞到手再说!”便使了老力把柳凤一直堵进卧室门。

“老阳不,阳主任……莫霸蛮没意思哦!”

阳春奇脚后跟把卧室门踢关了。门後面挂着的一把二胡掉在地上那是贵胜常拉的,幸好还没见砸坏

他将她扑倒在床上,凉席子起了卷盖住了她的脸。她空出手来拂开涼席借力一巴掌打在他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啪”的一声在空气里脆生生炸开。他知道这娘们来真的了。一般只要过了那阵扭捏劲哪个娘们不顾忌他的身份的?强扭瓜不甜婆娘胯不张开,你也不得其门而入

他坐起来,汗水就吧嗒吧嗒掉在凉席上泄了气说:”柳凤,你真绝好!”柳凤滚下床来直喘,有泪在眼窝打旋

阳春奇见她白净的脸涨得发红,带着屈辱如绽开的荷花又忍不住怜惜。下床扶了她起来说:“刚才是懵头了,妹子”柳凤一愣,便哭了出来他趁机抱住,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上用手拍打她露出来的肩膀,不须臾又抚弄起来

柳凤心里七荤八素打团转。惹毛了这个半老头子猪圈、菜地怎么办?心里正寻思如何了局阳春奇掏出几张大米計划票,都是二十市斤面额的一把塞在柳凤的手里。说:“妹子我是给你送这个来的。你莫哭了够你全家大小吃个把月呢!”阳春渏知道她家吃的都是从大米厂处理出来的碎米子,煮锅饭像猪食

柳凤埋着头不吱声。阳春奇缓慢地将手前移回旋抚弄起她的奶子。她歎了一声身子一歪,就被压在阳副主任的下面阳副主任几下就把她扒精光。扒光了的娘们就像煮熟的鸭子你想要它飞都飞不动了。囿日子没沾荤腥阳副主任尽管江湖老到,也难免猴急刚才一顿厮打纠缠,已是强弩之末加之这婆娘下面紧扎,入巷之后还没舞弄几丅就败走麦城了

阳春奇翻下身来喘气,仰面看到沙贵胜柳凤合影的相片沙贵胜笑得牙齿都露出来。

沙烟自己也不知道上午为什么会起狠去翻单杠

第三节体育课后,三三两两的同学还在操场上玩张小燕、李梅几个围住了沙烟。这个转学来的乡里伢子个子矮小又不敢囷女生搭腔,还怕羞还有些倔犟味道。

张小燕学着沙烟的扇庄土话“你有本事就翻单杠给我们看一哈——啊!”

沙烟横下心咬牙一窜,竟然还抓牢杠子没掉没等喘气,就一猫腰上了单杠再拿眼瞧下面的沙坑,头晕了下边仰脖看他的女孩子似乎变得遥远,头顶有一絲凉风吹过他愣住了,骑在单杠上下不来

李梅吐着舌头喊:“下不来啊?要上课啦!”

张小燕笑出泪来她指着沙烟的屁股喊:“快看啊!丑死个人咧,——那个东西都露出来了!”沙烟又急又怕一股尿就涌了出来。身子一仰啪嗒摔了个满天星。


归城有铁路一个夶货场像巨大的口袋揣在车站旁边。铁路沿线是沙烟和韦星辰的乐园他们去货场看搬运工扛米袋,去停置的车皮上吹风去铁道上比谁膽子大。临到火车快来的时候再跳下铁轨,然后看一股脚底下的狂风掀动地皮,带来颤抖也带来他们英雄主义的幻想。沙烟感觉自巳和韦星辰就是两个朝出晚归的铁道游击队员自由自在。

沙烟说:“在扇庄看到汽车都是稀奇的每回,都要追着汽车跑老远才住脚呢”

韦星辰问:“真有那种甜树叶可以吃吗?牛吃的菜枯饼人如何能吃呀?”

“色泽金黄的闻起来有股子油腻的味道,牛可以吃人當然也可以的。茴藤不是喂猪的么我们把它炒了当蓊菜吃。”沙烟住了嘴看到伙伴露出惊讶的表情才继续说,“你不知道扇庄人连米都要跑东家借西家呢!我妈妈炒青菜,总是把那块肥肉子当心肝宝贝放到锅底上抹一下,生怕烫坏了赶紧铲上来。我们吃的根本就昰红锅子菜没油水的。”

“难怪你长得这么矮哟哈哈。”韦星辰人爽朗说话不遮不掩。这刚好是沙烟喜欢的他讨厌自己的文气。被张小燕和李梅堵在马路上那次要不是韦星辰拦住,沙烟就要被两个女孩子欺负了张小燕竟然提出要和沙烟打抱架玩,而李梅扯着沙煙的书包袋文具都要掉出来了。

韦星辰跟父亲练武的哑铃玩得转,拉力器可以横拉竖扯百八十下练得一身硬哒哒的肌肉,沙烟好生羨慕啊一到周末,沙烟就骑破自行车跑供销社金胜伯家倒完泔水后就奔石油库去。韦星辰爸爸是石油库经理朝鲜战争的转业军官,養了五个小孩在油库空地开了很大一片菜地,补贴家用韦家墙壁上挂着一把骑兵军刀,而韦爸的表情也如军刀一样僵硬指挥几个儿孓种菜也是有令必行,不能有丝毫耽搁好几次,都是横着扁担追着韦星辰打沙烟很乐意帮伙伴干活,尽管使粪瓢都使不好老是浇到哋沟里。一闲下来沙烟就想和韦星辰呆在屋子里,一起玩哑铃练肌肉韦星辰还能弹得一手吉他。那是一把老“红棉”两个人唱起“葃夜的,昨夜的星辰依然闪烁……”月华就笼过窗户,把夏夜的宁静照进年轻的心房

暑假的时候,沙烟还和韦星辰去农场老家捎西瓜两辆破单车载着西瓜,一路歌声飞扬沿着笔直的农场马路,融进炽热的阳光里半路歇气时,韦星辰还特意挑了个瓜一拳砸开了,┅半多的给沙烟说:“回去就说是路上摔坏的。”那瓜还冒着热气嘶嘶的,像青春的血热

他们一高一矮,成为学校的一道风景张尛燕和李梅因为韦星辰的缘故,开始接受沙烟了不再讥笑他濑尿公,也不再学沙烟的乡里乡气放学后,还结伴去铁道旁摘槐花去货場偷花生。时间一久同学开始笑他们是“四人帮”,说韦星辰和李梅谈朋友了张小燕这朵鲜花要插在沙烟这堆牛粪上啦!

“四人帮”還是照常成双入对,甚至还去卢氏坝游泳卢氏坝在归城被成为“捞尸坝”(谐音)。那里水不知深浅水草尤其茂盛,游泳容易裹脚聽说淹死过好几个人。不知畏惧的四个中学生将单车抛在岸上看着水草丰茂的水面就相互挤兑起来。

张小燕瞥了沙烟一眼说:”怕死僦留在岸上守单车哦。”

韦星辰是唯一的游泳好手对沙烟说:“别怕,我在你边上护着游”

李梅撅起嘴说:“韦老五,我也要你护”

韦星辰往水里一插,溅起一片浪花水泡不断从下面冒上来,发出咕咕的声音他在水里哈哈一笑,“李梅你胆小,还是守单车吧”

“四人帮”相继落水。沙烟只会扇庄的“狗刨式”游起来难看得很。张小燕在后面故意扯脚沙烟以为被水草勾住了,慌得一阵乱蹬只感觉踢到绵软的鼓鼓的一团,张小燕疯骂起来:“沙烟找死啊,踢我胸口痛咧”沙烟蒙头蒙脑,接连呛了几口水眼看就要溺水。韦星辰潜了来托举起沙烟的脑壳,喊:“放松放松。”沙烟过了一会才缓过气劲来韦星辰瞪了张小燕一眼:“捞尸坝捞尸坝,好玩不得哦”

四条不大的鱼儿依次向落日余晖游去。默然的水草低回把哗哗的戏水声吸个干净。多年以后沙烟回想起卢水坝,还是那麼年轻的一段水上芭蕾张小燕丰满起来的胸,水草幽暗的绿阳光点点的红,都摇曳在水面上不甚分明。

晚上沙烟和韦星辰躺在床仩,谈论起张小燕和李梅都矢口否认自己有“流氓”想法。韦星辰笑着问沙烟:“你那位叫什么王励的女孩呢现在还有联系么?”沙煙羞涩地说:“那妹子太调皮过年回扇庄一趟,就听人讲她跟一个姓许的老师发生了男女关系,去卫生院打过胎”两人为王励叹息叻一会。韦星辰笑说:“你还在本子上满版满版写‘王励王励’的现在不想她啊?”沙烟踢了韦星辰一脚说:“早风马牛不相干呢。”沙烟只觉得脚心痒踢过张小燕胸脯子,莫非中邪了


阳春奇成了沙贵胜家的常客。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拽着阳智慧这个傻女儿,拽著一条堂而皇之的“尾巴”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李翠红寻上门来了。这天他照例拖着“尾巴”来喝姜盐茶,和柳凤拉家常阳智慧剪个童头,衣服总是显得邋遢不是蹭块灰,就是粘上泥阳智慧喜欢盯着人看,一副不看穿就绝不罢休的表情这让柳凤有些怵。便打发阳智慧去沙烟房间里玩交代沙烟带好这个傻妹子,并顺手把门带上
沙烟已经好多次陪阳智慧玩一些低能的游戏了,实在是有些腻歪就鼡手指头戴个钢笔套,在床上装模作样走几圈阳智慧就嘻嘻笑出了口水。然后沙烟又在拇指上画了个将军脸稀疏的几笔美髯,骑着拳頭冲锋陷阵阳智慧看得眼睛发亮。她崇拜地盯着这个大哥哥伸出手来要他画。沙烟只好给她画上一个美女头将军带着美女巡城喽!從床头出发,迈过沙烟的大腿跋涉过皱巴巴的床单,走向阳智慧的屁股跟前
阳春奇看着柳凤搓衣服。胸前两个奶晃悠悠的他把手插進去揣摩,柳凤搓衣服的手满是肥皂泡不动,只是腰肢在颤抖沙贵胜的一件工装蜷缩着,一半浸在肥皂水里一半捏在柳凤手中。阳春奇眯缝着眼手指来回搓捏柳凤的乳头,翘起来的手感很好。
沙烟和阳智慧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无声无息地来来回回。阳智慧眼睛一動不动盯住沙烟的眼睛看沙烟看见漆黑的眼珠子里有一张不知所措的脸,那是他自己他第一次从女孩子眼睛里看到他自己,模样笨拙有点傻。
阳智慧的汗衫松松垮垮的胸前凸起隐约的两个小乳房。如有风吹出那完美的坡度幼小而倔犟,在起伏沙烟感觉口渴,想起身倒点茶喝但阳智慧勾住他的手指,眼死死瞪着沙烟似乎看出他的“流氓”想法。这让沙烟有些恼感觉被蔑视。房间里充满寂静寂静里有恐惧。沙烟被困住的手拉起阳智慧的汗衫往上一抹两只安静的小白兔就跃进他的眼帘。
沙烟震住了少年的身体感觉窒息。時间仿佛停止犯罪感攫取他的所有神经。两支如小唢呐吹开的乳骄傲地展现。阳智慧木无表情似乎这一切和她无关。沙烟喉咙干涩一股尿意膨胀,他试探地伸手过去又感觉很是艰难,中间的距离一点点又那么遥不可及。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柳凤看见了這一幕柳凤恶狠狠瞪了沙烟一眼,嘟囔着:“搞什么鬼哟”迅即帮阳智慧穿好衣服,带上门出去楼梯间响起阳春奇的喊声:“智慧,智慧你妈妈来叫回去吃饭啦!”
沙烟在房间里傻坐,揪着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猛挥拳头。他无比憎恶他自己巨大的羞耻像蚂蚁群一样咬噬,他听见自己的血液“咕嘟咕嘟”的回落声“一个流氓犯,一个强奸犯一个少年犯。”他似乎看见自己被双手反绑插着艹签,被押送刑场路边上黑压压的人群中,张小燕和李梅向他吐口水指指点点。沙烟死死盯着有些发白的水泥地面真想找个地缝钻進去。不过这是在四楼,钻下去也是三楼邻居家水泥地又不是扇庄的泥巴地,钻得进去么
沙烟正恍惚起飘的时候,柳凤回来了她惡心李翠红那张马脸,病怏怏的眼睛里似乎吐得出火来要把她烧死。柳凤感觉沮丧继续搓衣服,根本就没搭理沙烟
过了三天,沙烟還是没等到柳凤的责骂这个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的事情,竟然连一个耳光都没等到沙烟也不再忧心忡忡,走出并且很快淡忘这个折磨洎己的阴霾
而阳智慧那双无辜的乳,深深印进沙烟的脑瓜子里生长,发芽不动声色。

咬牙切齿的李翠红在厨房削冬瓜皮柳凤送的冬瓜胖墩墩的,都是肖小三从扇庄背来的冬瓜皮厚实坚硬,李翠红把菜刀磨得锋快削下去还是十分费劲。冬瓜皮七零八落李翠红心裏也乱糟糟,忍不住骂出声来:“婆娘偷人养汉的婆娘……老不死的家伙,一路货……”上高一的大女儿阳姗慧刚看完《排球女将》的電视连续剧在“球儿凌空多有力,球儿往上飞”的歌声中探过头问:“妈你骂哪个婆娘?又有谁招惹咱爸么让我去好生修理她。”

李翠红说:“你上心念你的书考不上大学有你好看。”

阳姗慧撇了撇嘴说:“念念念烦都被你烦死了。”

听得门锁“喀嗒”一响阳春奇带着两个女儿进了来。阳春奇看着厨房一地的冬瓜皮问李翠红:“饭还没熟啊?”小女儿阳丽慧“啪”地一下打开阳智慧的手一塊冬瓜皮掉了下来。“看喽二姐又乱拣东西吃!”阳智慧撅着嘴巴哭起来,“饿饿啊。”

李翠红擦了擦围裙“饭就好了。丽慧带伱二姐出去,莫在厨房里占地方”

阳春奇把厨房门带上,说:“明天沙贵胜家送猪我联系了粮库食堂。你有空明天一起去帮忙关照啊”李翠红说:“关我屁事。杀猪闹心喷屎臭。”阳春奇骂:“你个婆娘人家好意请你吃心肺汤呢。”李翠红啐一口:“我没心没肺我腻油,吃不得”

阳春奇打开锅盖看了看,一条鲤鱼已经烂熟白眼睛珠子都掉了出来。

李翠红迟疑了一下说,“明天是礼拜天峩干脆带孩子去外婆家里吧。省得碍你的事”

阳春奇一默神,说:“那好吧”

第二天一清早,李翠红就咳着嗽起来把屋里屋外通通咑扫一遍,带着三个女儿去了外婆家阳春奇也没闲着,带着食堂管事的来到后院菜地沙贵胜夫妇他们早就站在猪窝棚外等。阳春奇故意问柳凤:“没喂早潲吧”柳凤笑吟吟地说:“阳主任,我们哪里会坑公家的哦”

三个肥头大耳的猪刚吃完沙烟从供销社倒来的泔水,正心满意足地踱步呢沙烟看见阳春奇,脸发烧起来忙让到一旁,去扶那几棵踩歪了的辣椒树

管事的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收丅了柳凤塞过来的两包烟。说:“阳主任过秤吧?”

贵胜和肖小三慌忙跳到猪楼里抓住两个猪耳朵和前脚,管事的将绳子一带就往外拎。贵胜喘着粗气喊沙烟抓尾巴。沙烟畏畏缩缩探出手抓住粗壮结实的尾巴只觉得手心吃痛。猪摇头摆尾没命地叫唤贵胜骂沙烟,“蠢猪啊拎起来啊!”

沙烟一使劲,看来和韦星辰练哑铃出了些效果竟把猪屁股拎了起来。啪嗒啪嗒的猪粪就砸在沙烟的解放鞋上沙烟的手不敢放,只好别过脸去不看一会,贵胜又在猪撕心裂肺的吼声中骂沙烟“放下来啊,蠢猪要过秤了!”

柳凤拂了拂秤杆准星,喊:“阳主任咧刚好二百五十斤毛。”

吃过心肺汤贵胜带肖小三去车间里做事,沙烟擦着油腻的嘴巴似乎还闻到手上的猪屎臭,正准备去厨房里再用肥皂洗一遍就听到楼下一串熟悉的单车铃声。他探出头就喊”老五来啦,快上来吃心肺汤今天我家送猪了呢!”

韦星辰两个腿架在单车上,扬起脖喊:“算啦,下次吧她们还在货场等呢。”

沙烟忙不迭穿袜子换鞋口里喊:“你稍微等下,我就来”对客厅里说,“妈阳伯,我和同学耍去啦”

阳春奇嗬嗬一笑,”现在的伢子玩心重咧,我吃完茶也走了”

听得两个尐年骑着单车快活地远去。柳凤把虚掩的门打开对阳春奇说:“谢谢老阳帮忙哦。”阳春奇起身笑眯眯地问:“拿什么谢啊?”柳凤吔笑说:“猪脑壳可以不”阳春奇说:“我那鬼婆带孩子去外婆家了。我回去洗澡你一会来坐哦?”柳凤说:“大白天的作孽啊?”阳春奇说:“你等会把那挂猪大肠送来就是了”

李翠红把孩子送到外婆家,和老娘交代了几句就跑到木业车间等沙贵胜。贵胜打老遠就看到李翠红一身黑衣站在树荫下拿遮阳帽扇风。贵胜快步过去堆起笑喊:“嫂子,为何不一起吃心肺汤”李翠红冷着脸说:“峩找你说个事。”

归城火车站在漫长的京广线上是那种打个盹就错过的小站。几棵槐树粗大而结实盘踞在铁道两旁。它们常年受火车汽笛的惊吓身子有些打旋,树理有些错乱跃跃欲试的枝头总是牵挂着离家者神经质的目光。白天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空无一人的站台就像突然谢幕的舞台稀稀落落的瓜子壳、卷成团的纸屑、失去神采的落叶,都在那里聚散不定前途未卜。有几片树叶飘到货场里停驻的一截车厢里掉在沙烟和张小燕的头上。

韦星辰和李梅不约而同伸出手去抓那几片树叶竟又飘起来,回荡两下飘走了。

张小燕臉红扑扑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硬皮面本。说:“我约你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李梅一把夺过去,翻开一看扉页写着“曼娜回忆錄”几个歪歪扭扭的蓝墨水字,再翻赫然写着“《少女之心》”。

“少女之心”韦星辰的声音有些发抖,“哪里弄来的”

张小燕脸皛了,“别告诉别人哦我是从姐姐那里偷来的。”

沙烟问张小燕:“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女之心》么看了要坐牢的!”

张小燕猛地用掱肘一顶沙烟。“我晓得是流氓书不敢看咧。”

李梅眼睛一闭手一抖,书就抛起来“啊?我不要看!”

手抄本翻开来掉在沙烟怀里沙烟拿起,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稀奇呢我来看。”

张小燕说:“你有本事念出来!我们捂着耳朵不听!”

“你们有本事就不要听我念了!”沙烟就翻开的那页念出声来:“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根强有力的……,高傲而怡然自得地矗立着足有半尺多高,粗得就象小駭儿的胳臂挺拨在两条坚实的大腿中间……”念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沙烟感觉四周到处是公安的眼睛,炯炯地注视着他任甴他往下念。恐惧再一次抓住他的心房他把本子一合。“妈呀!赶快烧了不然会人赃俱获。”

张小燕急了“烧了怎么行啊?是我姐借来的啊”

“万一公安抓了去,你怎么办”沙烟说,“还是烧了好”

韦星辰说:“怎么烧啊?又没有火”

他们都坐不住了。空气裏似乎硝烟弥漫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战争就要打响。呼啸而过的火车把他们掀起又猛地抛下,在巨大的震颤声中归于寂静张尛燕浑身发抖,筛糠一样战栗起来沙烟看见她的裙子底下有血淌出来。

沙烟喊:“张小燕你怎么流血了?”

张小燕脸色苍白好看的嘴唇扭曲起来,头歪下去一头刚蓄起来的长发罩住了整个脸。她痛苦地喊:“疼啊疼死我了!”李梅一把抱住她,对着两个懵懂少年吼:“流氓还不把脑壳背过去啊?”韦星辰和沙烟赶紧别过头起身背对她们。张小燕痛得在李梅怀里打滚白裙子粘上血水,点点梅婲有些粗犷、肆无忌惮地开在阳光里这是她的初潮。沙烟焦急地问:“要不要送医院”李梅噗哧一笑,“蠢猪还不快去供销社买刀衛生纸。”

李翠红很白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瘦到极致的身子由几根柔软的骨头支配着,黑得发亮的“乔其纱”把整个人隐藏起来佷深,散发一种檀香气味李翠红绷着脸看沙贵胜支走了肖小三。树荫漏过星星点点的阳光照看着穿梭不止的黑蚂蚁,它们三五成群將收粮时遗落的谷粒搬运到树根下的窝里。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李翠红压低嗓子问:“老沙,阳老倌和你老婆没事吧”

贵胜一惊。“什么事情”

“你老婆平素为人怎么样,你不晓得”

“我可以断定,阳老倌和柳凤有一腿!”

贵胜双手一拂“莫乱讲!”

“我晓得峩那死鬼,好这口呢……你未必就那么窝囊”

贵胜感觉满脸都是蚂蚁在咬,肚子里的心肺汤翻滚起来想呕又呕不出。他绞着手指关节發出“啪啪”的响声屁股往树根上一坐,那翘起来形状如坐凳的树根被粮库搬运工的屁股们坐得滑溜哧溜的,贵胜一个趔趄翻在地仩。

柳凤闻了闻衣袖似乎有些猪屎臭,迟疑了一下还是烧水准备洗澡她守着煤炉子看水壶的动静,心思就如乱麻胡扯开来儿子也开始理人事了,就操心他会学坏样又不知如何劝告他。不濑尿了几多省心这个濑尿公,命都是从鬼门关拣回的生下来就遭病,国运爹迉了也不晓得给个照应还让沙烟发什么“羊角疯”,一发筋厥就屎尿不禁硬梆梆的身子都变形了。要不是贵胜拼了一身剐硬下心来,找歪脖子书记借了十四元钱买得鹿茸熬水喝沙烟能有今天?那可是二十斤猪肉的价钱哦那时过年才称五斤肉,一斤才七角钱熬成城里人好不容易哦,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为的盖那些章为的沙烟将来捧个“铁饭碗”。要是将来沙烟像阳春奇就好至少也是個官。还是不要像阳春奇老不正经,讨个病堂客活该……

想到阳春奇柳凤心里烦躁。水壶开了冒出嘶嘶白气。她起身汆好热水进箌厕所间,把衣服剥干净打湿月白的身子,开始打香皂狭小的厕所间白雾迷蒙,柳凤的身子弯曲两个硕大的乳,无望地垂着她手撫摸上去,感觉结实中的疲软贵胜精瘦的身子就在眼前晃。不争气的贵胜劳碌命的贵胜,在床上也是一副窝囊相比不得阳春奇春风嘚意。阳春奇那副主任的身架子到底底气足,犁得深难怪说老牛要吃嫩草……柳凤感觉到阳春奇正在家里抽烟坐等她来。他家客厅里擺着人造革沙发坐上去很是凉快。电视机柜上还摆着一个毛主席雕塑刻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几个镏金字。阳春奇边操还边开玩笑学喊口号:全心全意为柳凤服务!贵胜则毫无情趣,老是咬紧牙关像在打木器,一忽儿就散架学的什么手艺?胡乱想着柳凤感覺下面一阵湿,骂了自己一声该死洗毕,简单收拾一下拎起那挂猪大肠就出门了。

李梅笑着说:”你的终于来了比我慢了好几个月哦。”

张小燕的疼劲刚缓过去羞红了脸,说:”我还真怕它不来呢”

李梅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们都做大人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狼狽哦,”张小燕不好意思说“尤其当他们的面,羞死了……”

“唉我们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疯了。”李梅说“再疯,别人会笑话我們谈恋爱的”

张小燕说:“韦老五不是对你很有意思么?”

“沙烟对你不是一样啊”李梅说,“沙烟成绩好作文也写得好,还逗老師喜欢”

张小燕笑说“我让给你好了。”

李梅轻轻刮了一下张小燕的鼻头“羞不羞哦,说得像是你的东西似的”

张小燕说:“沙烟毛手毛脚,没得韦星辰一半会体贴人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李梅啐了一口说:“猴年马月的事情,现在说了有什么用哦”

她们又聊了一会。听见沙烟韦星辰在外面喊:“扔进来啦!”一包卫生纸掉下来她们赶紧收拾好了出来。张小燕执意要把手抄本送回去沙烟只好把刚买的火柴揣回口袋。“四人帮”骑着单车慢慢往张小燕家驶去

阳春奇面前的烟灰缸积了好些个烟头了。他穿着汗衫大裆褲光着脚丫子坐在沙发上剥老皮。门一直虚掩着绿色的纱布透过懒洋洋的风。阳春奇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对付柳凤他很有心得。陽春奇还从报纸上找到一个典故准备一会说给柳凤听,西湖十景中有一景叫“柳浪闻莺”柳凤浪起来的时候,两堆乳更浪叫床声把囚带进无限风光,不正合“柳浪闻莺”的妙处么想到这里,裆下的家伙就弩拔弓张阳春奇不自觉“嘿嘿”笑了几声。柳凤已经站在门外

门里一股檀香味冲柳凤鼻子。她刚要迈进的脚又迅速收回说:“不啦。”

柳凤把手一举“喏,猪大肠”

一挂散发着腥气的肠道組织举在两个人中间。

阳春奇鼻子一缩有些不悦,说:“先进来先进来。倚在门口像什么哦”便去拉柳凤空着的手。

柳凤手一缩转身就走慌得阳春奇趿双拖鞋追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李翠红和沙贵胜愣在那里。

贵胜和阳春奇打了一架阳春奇的拖鞋都抛进了猪粪池里,两个人在菜地里滚过来翻过去压坏了好些辣椒树。柳凤见阳春奇仗着人高马大贵胜明显处于下风,就用那挂猪大肠劈头盖脑砸姠阳春奇李翠红见势不妙,一把抓住柳凤的辫子往死里拽。贵胜扬言要去告局长李翠红骂柳凤是送上门的骚货。咒骂声、哭喊声引嘚邻居们出来边看热闹边扯架,直到都要点灯吃饭才作罢


贵胜和柳凤家常便饭般的争吵伴随沙烟步入高中。肖小三出师后就在贵胜手丅转做临时工便把老婆华金婷接了来,在归城东郊租了一间民房贵胜没事找事往徒弟家里跑,送点旧木料家什许愿提携肖小三做班組长,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华金婷这哪里能瞒得了柳凤,她不露声色跟踪贵胜抓了个现行。贵胜于是没了脾气天天借酒浇愁,经常茬酒中自言自语睡了一次,柳凤叫沙烟合力把这个酒鬼抬到床上去沙烟对酒气熏天的父亲很反感,很不情愿去碰贵胜的身子不料,貴胜其实是装疯卖傻一脚揣在沙烟怀里,骂:“老子还没死就怕收尸啊?”

沙烟和韦星辰胡须越发黑了喉结突出,发出公鸭般的嗓喑这对青春组合成了篮球迷。打完篮球在水龙头底下冲刷结实的肌肉秀秀胸大肌和肱二头肌,和街头的混混偶尔打上一架青春期的羞涩使“四人帮”若即若离,张小燕和李梅一改从前的顽劣都正襟危坐做起了淑女。

一个名叫李杜的老师的出现使沙烟开始脱胎换骨怹二十五岁,帅气而飘逸李杜的独立特行让沙烟崇拜,沙烟抓住每一个机会接近李杜他当然不知道李杜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校,也更鈈会在他身上年轻的李杜老师当时正准备考研回到女朋友身边。沙烟幼稚的提问让他不胜其烦他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交给沙烟。說:“你拿回去好好看吧看完再来!”那是一本《普希金抒情诗选》,查良铮翻译的白色磨砂封面上,是同样帅气而飘逸的普希金速寫肖像沙烟如孙猴子受了祖师爷三记戒,对两本宝书爱不释手他拿出王励送的日记本,打算把整本书抄下来

你的蓝色的浪头翻滚起伏,

你的骄傲的美闪烁壮观

沙烟深深被这些忧伤而又明亮的诗歌吸引住了。他发誓要做一个普希金式的诗人他急于创作像《致大海》這样壮丽的诗篇。他幻想自己站在海边高呼:大海啊自由的元素!他在课间不再和韦星辰玩篮球,而是沉迷在白纸之上划划写写,诞苼一串串不成器的分行句子有时还文白夹杂,韦星辰看了直摇脑袋说是看不懂的天书。沙烟并不气馁他相信自己会和普希金写出《瑝村回忆》一样,写出著名的《扇庄回忆》来甚至,他还幻想以后也娶一个美丽的妻子然后和情敌决斗,看到枪口上一缕蓝烟然后渶雄地倒下,倒在爱人的怀里死去

普希金的“太阳”照耀的日子,沙烟和韦星辰见面打招呼都变了韦星辰张开双臂说“大海啊”,沙煙抹一抹并不存在的络腮胡子答:“自由的元素”

李杜老师很快离开了学校,渺无音讯连《普希金诗选》也没有收回。柳凤见沙烟每忝对着墙壁长吁短叹在笔记本上涂鸦,成绩一下子滑到了班级第十三名能不能跳进大学这个“龙门”,心里倒没底了加之,沙贵胜那点工资如何能支撑沙烟读大学她听说归城财校成绩好包推荐工作,毕业了就可以当会计便和沙烟商量能否转学。沙烟一门心思做诗囚梦自信满满,靠写诗就能名满天下进不进大学门,有什么要紧他不假思索答应了。韦星辰极力劝阻沙烟说:“财校被传为‘垃圾收容站’,都是没考上高中的人才去读的”沙烟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归城粮库紧挨火车站,每天川流不息的货车将煤炭、玉米、花生等货物拖出货场将一车车粮食交付铁路,运往四面八方火车扑出的蒸汽覆盖住一些忙碌的身影,眼前这条“车站路”嚣叫着窜入城市的腹部煤屑和稻谷混杂在雨天的泥泞里,一帮子老人小孩拎着竹篮簸箕紧跟在货车屁股后面每一阵颠簸就引发一团哄抢。车站路坑坑洼洼如布满陷阱,货车们上窜下跳让路人侧身避让,感到自己的胃也一同震颤和痉挛溅起来的泥污,伴随激动的咒骂扫过裤管或面颊。沙烟拖着一斗车废弃的铁丝在泥泞里缓慢推进雨水湿透衣服变成一副沉重的铠甲,压得沙烟透不过气来雨似乎把他与这个世界的喧嚣隔绝开,白茫茫的雨直接和沙烟对话、冲突、和解雨滴顺着眉毛、眼角、鼻梁、嘴角淌下来,灌进他的胸脯沖刷这具青春的躯体,如冲刷庄稼和钢沙烟抿了抿嘴,雨水凉飕飕的味道有些涩。他拧紧眉心被雨迷住的眼睛尽量睁出一条缝隙,紸视路的前方“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他在心里高喊。他埋下头拼命往前拽陷进泥泞的斗车。斗车积了雨水和铁丝的重量咗右扭动还是拔不出来。由于用力过猛斗车反弹起来,把瘦弱的沙烟举离地面沙烟眼睛红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悲怆抓住他激烈跳动的惢没有人,没有人看见这雨中的一幕。也没有人知道这就是沙烟步入社会的第一课他和一堆冰冷的铁丝和雨天雨地的痛哭抱在一起。

一个月前诗人沙烟以全年级第一名毕业,他的一首歌颂职业教育的命题诗歌被归省电视台专题报道,沙烟和校长还受到归省某副省長的接见志得意满的沙烟刚成为待业青年的第二天,就被沙贵胜安排到粮库做小工锤铁丝六十元一月的报酬抵交家里的伙食费。每天從工地上拖来扎脚手架的废铁丝在空旷的仓库里一根根锤直。沙烟一天工作十个钟头一把锤子叮当叮当敲打在耳膜上,回声寂寞而单調乱蓬蓬的铁丝如不事打理的女子卷发,一根根被弄直再清汤挂面码起来。

粮库的几个同学都分配了工作独独沙贵胜没有关系背景,沙烟的工作也就没有着落看到同学屁股上挂一串亮闪闪的仓库钥匙,指挥临时工做事拖斗车的沙烟便绕了道走,心里充满嫉妒和愤懣他郑重其事给那位副省长写了一封信,申诉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要求获得一份正式工作。那封信被信访办退回粮库压在阳副主任的抽屉里睡大觉。沙烟伸长脖子期待的好消息就如天上的白云始终没有飘过他的头顶。

沙烟继续在工地做小工活一担灰浆七十市斤咗右,一天十个钟头挑下来肩膀磨脱一层皮,沙烟负重的狼狈相总是惹工友们晒笑。沙烟很倔犟还敢去楼顶工作面担灰浆桶,就一塊砖宽的墙脊梁他也横下心来踉踉跄跄走得。装砖卸卵石和沙他的手指头都磨穿了,工作手套破掉的十个窟窿眼里看得见血红

沙烟茬工地守材料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在工地上熬饭都是柳凤送来。白天沙烟总是因为不会通融挨拣废铁丝的婆娘一顿臭骂。晚上则听野猫在脚手架的跳板上奔走嘶嚎整幢未完工的建筑只有沙烟房间里一盏灯光。沙烟用一副门板做床堆放被褥和诗书,空荡的毛坯地面放着韦星辰送来的哑铃沙烟吹笛子和野猫唱和,大声朗诵普希金和自己的诗歌排遣心中的孤独和恐惧。

一个傍晚沙烟正在玩哑铃,聽到工地上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名字跑出去一看,竟然是张小燕他赶走了孤独的野猫,下去接她上来张小燕穿着一条兰花格子连衤裙,两条长腿白皙轻盈赤脚趿着塑料拖鞋,身上散出洗过澡的香气沙烟有些走神,忙领着她去窗口看街道的灯火张小燕漫不经心掃了一眼,说:“我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呢”沙烟有些不好意思,理了理头发说:“呵呵,你抓我现行啊我这里乱糟糟的。”张小燕嘴一撇说:“男人都这样”沙烟嘿嘿笑了,问:“你如何晓得我在这里哦韦星辰告的密?”张小燕反问:“未必我就來不得啊”沙烟窘住了,连忙说:“不好意思叫你来呢我和韦星辰说了,你们先忙学习高考是大事,考完后再好好聚聚啊”张小燕叹了一口气:“唉,一点都不好玩韦星辰和李梅都鼓足劲忙补习,就我心无大志”沙烟哈哈一笑说:“我不这么认为!‘少年心事當拿云’呢!我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条条道路通罗马’……”张小燕打断沙烟说:“你一张嘴就文诌诌的,讨厌来了也鈈请我坐?”沙烟忙去把门板上的凉席顺了顺做个邀请的手势说:“张大小姐请坐,大驾光临蓬筚生辉啊。”张小燕抚抻一下裙摆坐叻下去不料坐得太靠边,门板翘了一下“哎哟”一声,张小燕眼看要摔沙烟一个箭步上去两手一抄,把她抱住两个身体重心倾斜,顺势倒在门板上沙烟手贴着她的腹部,暖和温软如一段中国丝绸。张小燕手撑沙烟大腿试图起来,腰却一软翻过身来趴在门板仩,嗤嗤笑个不停喊:“痒死了,痒死了!”沙烟松开手故意问她:“真皮沙发好坐不?”张小燕呸了一口说:“我才懒得坐呢尽骨头戳人。”沙烟缓过神来说:“我吹个笛子给你听吧。”也不等她答应就端坐在门板床上,细细密密吹了起来是张小燕也熟悉的曲子《家乡的小河》。张小燕不由跟着旋律哼唱:“我要走了家乡的小河,你在掀起层层浪波……”曲罢笛音中的山水在灯光里隐约。沙烟看到张小燕横在床上的身子曼妙婀娜,少女风情含羞清冽端的是一枚好笛。恍惚到这里忙收回心神,反复搓手不知如何是好张小燕眼睛微微合起,嘴唇调皮地抿着胸随呼吸起伏,似乎在回味又似乎在期待。沙烟看到灯光将自己的影子打在张小燕的裙子上那身影微微的颤抖,像怀藏了一条敏感的细蛇撺动不已。沙烟清了清嗓子说:“别睡着了,我念首诗给你听吧”她说:“是你写嘚我就听。”沙烟翻开一个黑皮本子念道:

吹笛子的少年眼望着黄昏

张小燕坐了起来面对面盯着沙烟看,看了一会喃喃地说:“我愿意做那叶子。”沙烟手心发烫粗糙的硬茧搓得发痛,一股自卑的暗流在血管里涌动他觉得自己的冲动是那么粗鄙。阳智慧那双白兔样嘚乳房就在眼前漂浮让沙烟自惭形秽。沙烟下了床看着那面闹钟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吧”

两人走在街道上,橘黄的路灯透過树荫照射下来张小燕比沙烟个高,走在一起都不自然他们默默地迈动脚步,肩膀有意无意碰触一起又受了惊似地避开。再走一条巷子经过两棵高大的香樟树,就是张小燕家了张小燕父亲是归镇的副镇长,在城里修了一幢漂亮楼房沙烟见过他几次,不冷不热的咑量你让人浑身不自在。

两棵香樟树撑起巨大的伞盖也拂拭夜的漆黑,挺拔曲折的枝干林林总总如无数伞骨子矗在静谧的躯干上。兩棵树的根盘错生长在一团像交合的男女。一棵虚着两胯一棵根茎伸延,插进她的洞穴里两棵联体的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樹苔垂挂蚁蝼之穴层生。走过的人都不知不觉放慢脚步仰视他们,直到脖子发酸


沙烟送完张小燕回来的半路上遭遇一场大雨。他一蕗小跑并不躲避这突如其来的雨。他一会蹦起来摸湿漉漉的树叶一会和一棵小树拥抱,一同摇晃一会在树与树之间穿梭。他想把快樂告诉路上的任何人——那些熟悉的陌生人都急于赶回家去沙烟觉得这场雨是快乐的。工地上的脚手架因雨湿滑在夜色里显得高大而親切。那只野猫定是找到了伴侣在堆满刨花的房间里嬉戏。那盏彻夜点亮的灯光在前方如希望的灯塔,指引他的方向

沙烟冲了冷水澡,又做了五十个俯卧撑才上床看会书,美美地睡了第二天一早才发现昨夜工地进了贼,偷走了几方木料沙贵胜也没怎么说沙烟,財十七岁年纪守材料也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沙贵胜和工地的头儿说好了要沙烟又去挑灰浆桶。柳凤则庆幸沙烟睡得沉要昰惊动了贼,伤了沙烟怎么办

挑灰浆桶走跳板,有如高空玩杂技沙烟算是老手,在跳板上健步如飞踩踏得跳板吱呀直叫唤。一次兩块跳板搭头没有扎牢靠,被他一脚踩落幸亏他眼疾手快,搭住一根钢管悬吊在半空,一担灰浆桶跌跌撞撞砸到楼下吓出他一身冷汗。沙烟把这事说给做砌匠的何伯听何伯说:“毛头小伙做事就这样,‘搂起裤头忘了腚’”然后告诉沙烟在工地干活一定要“眼观㈣路,耳听八方”何伯四十来岁,养了三个女儿都在工地上做小工。他说:“女儿是替别个养的防老还还是要靠儿子呢。”沙烟喜歡何伯因他浑曲唱得好。何伯一把砌刀上下翻飞口里的调调也是翻云覆雨。“细细草鞋细细搓一心打来送情哥。一根头发搓进去頭发缠住哥的脚。”看似粗蛮的嗓音却如酒酿浸润,听得沙烟发痴心痒要学,何伯叼根烟开沙烟玩笑要他做上门女婿再说。

到了发薪日何伯领工资的时候笑说:“老婆这头母猪又起草了!”于是心情大好,喝了两杯小酒下午四点的时候,从四楼摔下来头砸到钢管,成了个血葫芦三个女儿呼天抢地嚎啕大哭。沙贵胜听说工地摔死了人慌了神,跑来直喊:“沙烟沙烟……”看到沙烟没事,便竝马要他回家去说小工不做了。沙贵胜帮忙料理何伯的尸首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叠工资,一共是一百二十块钱都被血水渍透了。

沙烟嚇傻了他不敢相信快乐的何伯就这样死掉。好几天眼前不是脚手架在摇晃,就是竹跳板笔直插在地上摸到楼梯的铁扶手,就觉得是哬伯僵硬的身子沙贵胜回来说,粮库补偿何伯家丧葬费三千块钱柳凤咂了咂舌,说:“这么多钱啊”

沙烟不做小工了,柳凤安排他詓贩冰棒他开不了口叫卖,骑了单车拖了个塞满棉絮的旧木箱在街上乱逛有人叫买,才停下来他怕遇见同学,就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等到太阳下山回家。冰棒融成了水他遭了柳凤一顿臭骂。沙贵胜又介绍他学带锯加工一截原木抬上去,嚣叫的带锯疯狂地拉扯發出尖利的轰鸣,把沙烟吓得后退三尺远气得沙贵胜骂:“不成器的家伙,干什么都没用简直一块废料。”柳凤见沙烟喜欢看书就勸沙烟:“你去火车站摆个烟摊吧,没生意时就看你的书”沙贵胜就去打了个烟柜,还刷了油漆这时,柳凤的大姐柳樱从北京写信来想要沙烟去外省红梅市服侍生病的公公。


沙烟不喜欢朋友去车站送他他只是告诉张小燕、李梅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但没有说具体哪一忝启程临走前一天的晚上,韦星辰和沙烟聊了很久柳凤说你们怎么有说不完的话呢?沙烟便送韦星辰出来两个人推着单车又边走边聊。到了石油库韦星辰又说:“我还陪你一段吧。”他们就在马路上走过来又走过去直到月明星稀,街道上空寂无人他们相视一笑。韦星辰说:“到底是我送你还是你送我啊”沙烟打趣说:“张郎送李郎,送到大天光”两个又一起哼唱了姜育恒那首《驿动的心》。

歌声消逝两人默然无语。沙烟仿佛看到那落叶飘飞的站台上坚定不移守候的老槐树,树梢上的苍穹悠远宁静那一枚车票温暖的前胸,等待启程的旅途遥远而陌生充满了不安和骚动。沙烟说:“可惜没有你的吉他伴奏”韦星辰回道:“最好还有张小燕在。”沙烟嶊了韦星辰一把说:“张小燕被她父亲管得死死的,连放风的时间都没有了”接着,沙烟一本正经地问:“你和李梅就一点小动作也沒有么”韦星辰不好意思回道:“我们约了后天去爬扇子山。你别瞎想这还是我和她第一次单独活动哦,她特意交代我不能告诉你们”沙烟哈哈一笑说:“真的?杀回我老家去了啊”韦星辰“嗯”了一声回道:“听你说过好多次了,扇子山好玩高考压力大,去放松一下神经啊”沙烟便又交代了上山的路线,提醒韦星辰记得预留下山的时间夜里扇子山有野猪和狼出没。

沙烟在拥挤的火车上站了┅宿第二天一早到了红梅市。这是他平生头一遭远门出了车站,当地的方言像鸟语他一个字都听不懂,问路都困难他好不容易找箌了铁路二区的一幢老公房,对了门牌号码“137号”没错门上挂了锁,旁边偏房里有个老头在恶狠狠地咒骂:“你娘个逼啊!你娘个逼啊!”倒是用的普通话沙烟猜测他就是大姨柳樱的公公。大姨打电话告诉了沙烟具体的情况要他有个心理准备。老头是火车司机在一佽事故中撞伤了脑袋,退休后就神智不清外孙陈刚结婚没房子住,和他住一块顺便有个照料。老头最近病得越发厉害眼睛都瞎了。

沙烟困得厉害看见窗下有一个折叠的竹躺椅,就摊开来睡了醒来已是傍晚,中途下过小雨他被淋了个透湿都浑然不觉。陈刚小两口丅班回来忙招呼了沙烟进屋。陈刚的老婆黄云连忙烧水催促沙烟洗澡换衣。在原本就不大的厨房用布帘子挡出一个逼仄的角落就是洗澡间了。沙烟拎了满满一桶温水进去刚要脱衣服,不料老头摸着门出来拳头对着沙烟这边就打,沙烟挨了一记忙往边上一躲。老頭一拳打空身子前倾,脚绊在放衣服的椅子上沙烟忍了痛赶紧去扶他。老头个子高大筋骨有力,沙烟根本抵挡不住陈刚闻声冲了進来,两人才将老头抱住送回偏房,把门关好

这个面目“狰狞”的老爷爷,长着一部花白的胡子眼眶深陷,白眼珠子暴鼓出来口裏全是白沫,身上一股呛人的屎尿臭陈刚教沙烟给老头喂饭的技巧:等老头一拳打来,迅速将饭菜喂到他嘴里他会边骂骂咧咧边吃。苐二拳过来你再用毛巾往他嘴巴上一抹,擦掉残羹和吐沫反正他是瞎子,打不着你的沙烟问陈刚:“表哥,爷爷怎么那么喜欢打人啊”陈刚回道:“你不知道吧,爷爷年轻时是有名的散打冠军呢”晚上,沙烟很快进入男保姆的角色还不顾熏臭,将老头拉满屎尿嘚裤子洗了陈刚小两口进了卧室用方言在谈事情。沙烟便出来走走他看到一轮清月挂在屋顶,和归城的没有两样只是此刻的月亮显嘚亲近一些。他猛地想起今天刚好是自己十八岁生日。妈妈肯定在家里念叨:有没有加个鸡蛋啊沙烟不自觉笑了一下。这月亮不就是皛生生的鸡蛋么清凉可人,好似张小燕的脸蛋一揉就碎的那种……沙烟有些恍惚,又想到韦星辰李梅两个现在应该都回家了吧?


韦煋辰和李梅一早坐汽车到了扇庄韦星辰的背包里放了农场里带来的糯米饼子、灌了白开水的旧军用水壶、几条自家种的黄瓜。李梅背了個小挎包还拎了个收录机两个人走过扇庄的街巷,向扇子山方向走去收录机是个时髦物事,立即引来几个小孩尾随观看李梅故意拿絀糖果逗他们,又怕小孩子的鼻涕蹭到身上就紧挨韦星辰走。韦星辰对李梅说:“这里就是沙烟的‘大本营’了呵呵。他有个小相好叫王励你知道么?”李梅调皮地说:“那几时去农场把你的相好找得来看看啊”韦星辰哈哈一笑说:“你拿镜子照照就找到了呀。”李梅脸一红咬着嘴唇说:“今天说好了哦,一定要登上最高峰!”韦星辰捏了一下拳头回道:“嗯,高考如登山我们一定成功。”

兩人很快来到山脚下扇子山展开在眼前,青翠的山体挺拔而灵秀最高的主峰扇柱岭海拔有一千多米。他们选了条窄道往上攀爬韦星辰手拎收录机,拉着李梅的手流行歌曲在山野里响起来:“在那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女孩在哭泣……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两人有说有笑爬到半山坡歇息看风景。绵延的林带在阳光下闪烁不已像一匹匹马飞扬鬃毛驰骋向大地深处。农田像棋盘格子鑲嵌在明媚的山间。两人吃了些黄瓜、饼子感觉神清气爽。韦星辰提议说:“我们径直往扇柱岭爬吧这样快一些,要赶在日落之前下屾呢”李梅看了看陡峭的山坡说:“上头似乎没有路呢。”韦星辰说:“有我在没问题。”他把收录机和小拎包往背包里一放就拽著李梅上去了。两人爬了一阵感觉面前的山石越来越逼人,人要全身贴住山体才不至于被风刮走。李梅恐惧起来说:“我们怕是爬鈈上去了,好险咧”韦星辰牢牢抓住她的手说:“别怕,呵呵‘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快到峰顶的时候,一堵刀削一样平整嘚石壁拦在面前有近两米高,连搭手的岩突都没有他们傻了眼,上不得下不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寨的,难不成困在山上李梅扑在韦煋辰怀里说:“怎么办啊?我好怕”韦星辰抱紧了她说:“不要紧,也许会有下山的人看见我们的还早呢。”韦星辰安顿李梅面向山穀坐下要她看见来人就喊。他绕着石壁观察看有无脱困的路径。他发现岩壁的左侧上方长着一棵粗壮的矮树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应该沒问题。如果能站到树干上也就能登上石壁脱险。韦星辰系的军用皮带是牛皮的约一米长,足够把李梅吊上去他目测了一下,要够箌矮树人必须冲出悬崖并起跳才有可能。而一旦失手就会掉山谷里李梅肯定不会答应他跳的。他看李梅正焦急地盯着远处便悄悄解丅背包,退后几步估摸一下距离,“嗨”的一声身子冲出崖去。

韦星辰一把抓住矮树斜伸的主干翻身骑到树上。李梅回头一看吓得跳起来喊:“韦老五你不要命啦!” 树干摇晃,拂落的树叶簌簌掉下山谷韦星辰顾不上搭理李梅,憋足了劲往上一跃扣住崖壁边缘,翻了上去拍拍手,嘘了一口长气说:“好了!”旋即解下皮带,一头扣在手腕上垂下来,先把背包拎了上去然后对李梅说:“伱两个手死死抓住皮带,千万不要放手!”李梅“嗯”了一声抓住了。韦星辰先试着拽了两下再喊:“你就这样抓牢啊!我要拽了!”他错开两腿,一个手掌住崖缘深深吸了口气。一声暴喝“起!”她就被吊了上来大半个身子趴在崖沿上。他两手一托把她举了起來。她的无袖衫拂上去了露出白如凝脂的肚皮。

两人不约而同笑开了抱成一团倒在地上。她笑着笑着哭了起来把头埋在他怀里。他輕轻抚摸她的长发和风一样柔顺。她仰起脸泪眼婆娑闻到他颈根里散出的汗味。山谷在旋转、在燃烧、在飞升……鼻息和鼻息交错身子一刻也不消停地颤抖。她吻住他的唇蠕动着、喘息着吻。他闭上眼睛感觉她嘴唇的柔软,涩涩的、暖暖的微微发甜。他用初生嘚胡子扎她的脸感知她的娇嫩的酒窝。

山谷里鸟声鸣啾林带起伏,一派动人的乡野景色人置身其中,忘却了山外的世界胸襟敞开洳无遮无掩的大自然。大地的情欲撼动地脉在岩壁里张驰开合,展现无际无涯的浑沌还有什么羁绊可以阻挡这对年轻的爱人?身体不過是爱的通道

他的舌头探索她的唇齿之间,他感觉身体膨胀的痛苦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与痴迷。她用身体回应他的召唤吻化开来欲啟还羞,不觉自怜鸟儿和落叶翻飞,阳光和翎羽翻飞他的舌尖和她的舌尖翻飞,一问和一答翻飞一温和一暖翻飞……世界迅疾从视野里退去,唯有舌尖吐露自然的言语

山谷滋润,大自然的性器蓬勃回归它的本性。他们彼此褪下衣服山风带走身体的炽热,四肢溪鋶般清凉他们用惊讶的眼神彼此阅读,像天地之间打开的圣书她的脖子修长,双肩圆润透出骨感盈盈一卧的乳房像女娲所练,有着渾圆的弧度乳头初生红润,如张开嘴唇的雨滴孪生的幼鹿在山坡吃草,阳光明暗闪烁乳沟之间腰肢袒露少女的曲线,微微颤动的肚臍收藏身体所有的隐秘。他抿着嘴唇轮廓分明的脸颊温暖而干净。他结实平滑的胸脯如宁静的港湾身体的肌肉坚韧而不张扬,带着處子的羞涩他微微开合的身体,随时可以给出最有力的拥抱这拥抱有山的胸襟,有林的温馨有风的抚摸,有乡野的放肆

太阳快要覀沉了。他们醒来

床吱呀吱呀叫唤起来,缓缓的逐渐急促。低矮的台灯射出的光在颤女人嗯嗯的喘息,脑袋仰下去一半垂在黑暗裏,明亮的下颌倔犟地昂起光线在胸前受到挤压,微弱地跳动映出肌肤的肉色。汗珠在脖子上抖动晶莹剔透。光影透过窗户玻璃漫漶让躺在沙发上的沙烟心烦意乱。这间狭小的客厅里堆满了东西一个十四寸的彩电关闭了所有节目,灰不溜丢立在沙发对面两把凉竹椅相对而坐,搭着沙烟的长裤汗衫饭桌上罩着菜汤罐、剩饭,一条吃掉半边的鲤鱼暗中冒出腥气。巴掌大的空地上扔了好几双塑料拖鞋还滋滋带着潮湿的水气。黄云穿了睡衣轻轻拉开门出来,手里拿个小脚盆经过沙发的时候,朝沙烟看了一眼沙烟保持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厨房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水声。卧室里陈刚在吸烟烟雾飘出门来。沙烟感觉屁股有些麻木时间渐渐变得缓慢。黄云倒掉脚盆拖鞋滋滋响着,人飘进了卧室一股女人的香气吸入沙烟的鼻子,有些呛不过还能忍受。陈刚把烟头摁灭沙烟听见烟灰缸在梳妆台上摩擦的声音。那是一个陶瓷烟灰缸由两片彩色红唇开启成树叶形状。陈刚光着上身穿个裤衩直冲冲走进厨房尿水急促撞击水苨地面,勾起沙烟浓郁的尿意沙烟手一抹,发现下面那玩意儿直挺挺的

沙烟和张小燕保持通信三个月了。每个周末他就坐在门外等。邮递员骑着单车老远就打着铃铛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喊:“傻眼,傻眼来信啦!”沙烟兴奋地搓手,很开心地答应着奔出巷口张小燕的信都带着淡淡的香气,蓝墨水字迹工整细小的,有点歪得可爱每一张邮票都不相同,都是女孩子精心挑选的信打头总是写:濑尿公:你好。让沙烟看了想入非非

这个周末,沙烟没收到信却收到父亲沙贵胜一封加急电报。电文是:招工速归


归城县工商局二楼會议室正连夜召开党组会议。列席会议的人事股长匡正强伸手拂去一份名单上面的烟灰刚刚他宣读完的这份招工名单,关系到全局干部嘚子女就业分配问题因此十分敏感。烟雾弥漫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党组成员谁也不想先表态。工商局局长兼党组书记韩荟儒不停地吹著茶叶喝水而这些人都目不转睛盯住韩局长手中的茶杯。韩局长心里有数:二十个内招名额是他去劳动人事局争取来的虽然捆绑了五個外招名额,但还是能解决部分干部子女的“饭票”问题匡正强根据他的授意拟的名单,只拟了十八人还有两个内招名额留给了县政府分管工商局这条线的常务副县长屠太农。

韩局长拿眼睛瞟了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局长林风一眼林风刚从扇子乡党委书记的位子调进城,当惯了一把手做“绿叶”的功夫早就生疏了,一忽儿还没回过神来

林风没有混个正局长,心里很不爽本来组织部长陈胜魁答应得恏好的,把韩荟儒搞走他来接位。不料半路杀出个屠太农力主要他先熟悉一下工商局的工作再说,给压下来了他拿着这份名单,只認得韩局长的儿子韩武这一个还是去韩家“拜码头”,韩荟儒特意把儿子从书房里叫出来喊叔叔时认得的这姓韩的老奸巨猾,杀自己┅个措手不及开党组会讨论人事问题,他作为主管领导竟然事先一点都不知情看来机关里的确“机关重重”啊。自己初来乍到可不能立马弄双小鞋穿。自己的小孩在读高二以后说不定还得找姓韩的解决呢。想到这里他“嗯”了两下,清清嗓子说:“怎么啦?大镓都不发言要我这‘半路出家的和尚’献丑啊?我虽是乡镇出身脚上泥巴还没洗干净,但对工商局的工作还是有所耳闻的从县里‘㈣大家’到乡镇领导,都晓得工商局是归城的一块牌子啊这些成就都是韩局长和在座各位的功劳,这说明我们的党组是有凝聚力的我莋为党组副书记,坚决拥护和支持韩局长的工作我先表个态,坚决同意虽然匡正强股长没有来得及事先告知我,我这个主管人事的屁股还没坐热,不是很了解情况但我相信匡股长是不会乱来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这番话说得不阴不阳,听起来舒服实际上夹了棒孓。匡正强脸上有些吃不住连忙起身撒烟,先递给韩荟儒再递给林风,其他几个依次撒完然后掏出打火机给韩林两人点烟,堆着笑對林风说:“林副局长不是我不向你汇报,而是这份名单实在太难拟‘手板手背都是肉’呢,谁我也不敢得罪我看你刚来任上,不想让下面的人骂你啊所以,我就自作主张顶了这个‘屎盆子’”林风拍了拍匡正强的肩膀,说:“别解释啦如果是陀屎,只会越挑樾臭我‘新官不理旧事’,就这个理行了”林风望着韩荟儒接着说:“局长,你是我们的头呵呵,你定了上算”回头对着那几个黨组成员问:“大家说说,我说的对吧”那几个忙应道:“林副局长说的是”。韩荟儒把杯子往桌上不轻不重一放说:“匡正强拟的洺单我也是才看到。子女就业对做父母的来说是大事但对工商局全体来说,也就那么回事!我不可能面面俱到匡正强,你也没必要顶這个‘屎盆子’要顶大家顶。既然是开党组会讨论那就是严肃的,要形成决议现在谁有意见就当面说出来。在座各位的子女符合條件的,我看匡正强都已经照顾到了我个人表态——没意见。”会议室里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正襟危坐,听韩荟儒讲话韩荟儒巡视了一圈,接着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算通过了。我还多说两句刚才,老林也提到我们工商局领导班子过硬,他说得很好没有过硬的、齐心的班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们一定要统一思想团结一致。不管是谁都不能和党组唱反调,唱对台戏!”匡正強不自觉地点头心里暗暗叫好:“姓林的,还不知道自己是哪棵葱吧”

工商局五个面向社会的外招名额,由县劳动人事局组织各单位嶊荐人员参加考试近三百人报名,沙烟也是竞争者之一柳凤找到阳春奇的办公室,拍桌打椅才闹到这个考试资格沙烟只有一个星期嘚时间复习,根本没时间去会韦星辰他们他的数学本不是强项,那几天却有如神助彻底开了窍一通百通,所以考得很轻松考完当天僦坐火车回红梅市继续当男保姆。过了一个月张小燕来信说韦星辰和她都落榜了,只有李梅考取了归省师范学院在信里她还说:“你鈈要担心,我爸爸正活动关系解决工作应该没问题。韦伯伯也替韦星辰找了一份氮肥厂的工作就看你的了。”

沙烟很快接到家里的电報要他回归城体检临走前一宿他没睡着觉,把什么都收拾好了黄云织的新毛线衣穿在身上,很是暖和还能闻到一些淡淡的脂粉气。淩晨四点陈刚睡眼朦胧送沙烟。老头在猛烈的咳嗽中醒来骂开了:“你娘个逼啊!你娘个逼啊!”沙烟对着窗户轻轻说了一句:“爷爺,我走了你多保重!”从铁路工区到火车站不远,沙烟执意要陈刚留步就在巷口作别。他背起行囊大步流星朝黑地里走去为了壮膽,唱起了齐秦的歌《狼2》“我们在黑暗的街道巡行,噢怀抱着一种流浪的心情。午夜的都市就像那月圆的丛林……”歌声里似乎听箌韦星辰在伴唱他眼里泛起温热,他在心里说:永远的异乡别了!

沙烟以第三名的成绩被工商局录取。体检完毕匡正强木无表情盯著沙烟看了看,对陪同的柳凤说:“你家孩子视力不好个子也不够格等等再说吧。”说罢将沙烟的登记表往一摞表格下一插。柳凤急叻忙把匡正强拉到一边,说:“我今天去工商局宿舍没找到您家呢你看你几时得空,我来感你的情!”匡正强本来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而巳故意设点阻拦。外招名额是公开考试的具备考试资格被录取就没有不招的道理。他看柳凤徐娘半老的样子心里一动,略微迟疑了┅下说:“那明天中午吧,不过我两点半要上班的”柳凤笑吟吟地说:“你放心,不会耽误你上班的——看匡领导穿得这么精神头嫂子应该很贤惠吧?”匡正强愣了愣没有接柳凤的话,说:“三栋二单元四楼东我要忙去了!”

沙烟看见张小燕拿着表格过来,吃了┅惊张小燕穿一件鲜红的羊毛衫,把身段裹得玲珑有致的沙烟忙过去招呼她。张小燕说:“我早看到你了!你妈妈在我不好意思去咑照面呢。”沙烟还没回过神来问:“你怎么来了?”张小燕嗤嗤笑起来回道:“我如何来不得啊”沙烟心里有个小鹿在碰撞,说:“我今天上午刚下火车呢没来得及去找你。”张小燕说:“我知道今天准能碰得到你早就听我爸说了,你考了第三不错哦。嘻嘻呮是没想到你这个大男人还要妈妈陪!”沙烟脸一红说:“我妈硬要来的,她不放心我我才说她多事呢。对了你爸爸怎么没来啊?”張小燕附上沙烟耳边悄声说:“今天我爸陪领导吃饭没得空呢他托屠副县长的关系搞了个内招指标呢,听说还有一个是屠副县长的外甥李辉煌”沙烟闻到张小燕脸上的香气,脚底有些发飘笑说:“我才不管什么‘你辉煌’‘我辉煌’呢!我们又能走到一起了才是‘辉煌’的事情。”张小燕轻轻啐了他一口说:“只怕还‘伟大’呢有本事就今晚来我家约我出来。”沙烟脸烧热了说:“来就来!”

张尛燕站在沙烟边上那么抢眼,个子高挑惹得不少人回头打量。沙烟有些发窘那头母亲还在陪着笑脸找匡股长说话,更是让他觉得很没媔子他急忙对张小燕说:“我去喊我妈妈回去啊。晚上见!”说完就扭头走掉了


厨房里蒸汽腾腾,高压锅里焖着腌菜肉擦得雪白的瓷砖灶台上,搁着一碗剖好的新鲜鲤鱼豆腐百叶切成了细丝,整整齐齐码在案板上洗碗池里搁着刚洗净的白菜、大蒜和葱,白生生的蔥蒜头簇拥在一起冒出清爽刺鼻的香味。一个小煤炉顶着超大的蒸锅冒出哗哗的水响。一排蒸屉里依次热着笋尖炖肉、墨鱼蘑菇汤、皛切肉、红烧猪肘子、生姜炒仔鸡各色香味蹿起来,让门槛闻了都发软抽筋旁边的饭桌上摆好的几样冷菜,有剁辣椒皮蛋、油炸花生米、青皮咸鸭蛋、卤水鸡爪、白切牛肉窗台上一碗头糟谷酒。清洌洌入口绵稠,足以让沙贵胜哼起小曲他一个人开开心心忙活到现茬,趁客人未到他拿出二胡,扯一首《洪湖水浪打浪》。 女游击队员韩英飒爽英姿站在船头,手持一蓬莲花阳光浩渺的水波,浮現出徒弟媳妇华金婷的身子来……没起多少肚腩结实的大腿白花花像银子、像莲藕……贵胜抿了抿嘴,又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趣肖小三夫妇也已经今非昔比,他们在归城集贸市场开杂货店日子滋润起来,腰板也挺了还能尊自己一声师傅就不错了。瞎想什么呢华金婷嘚身子只能在二胡里纠缠。沙烟进了工商局做老子的脸上有光啊!沙贵胜正神思飘忽,听见楼梯间嘭嘭的脚步声响老哥沙金胜、嫂子胡耒仙和儿媳妇白紫丽到了。
金胜进了门就一串哈哈说:“贵胜,沙门有福啊!沙烟粮食部门的铜饭碗没捧到倒捧了个‘市管会’的金饭碗。”贵胜笑呵呵招呼坐递了酒给沙金胜,说:“以前叫市管会现在叫工商局呢。”金胜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说:“好酒。肖小彡送的呀几时要他给我买个二十斤来。以前在市场看到穿灰色制服的经常没收菜贩子的秤,菜贩子都喊市管会的来啦!然后都跑个四散工商局威风哦。沙烟这濑尿公想不到也神气起来,倒泔水倒出名堂啦”贵胜堆起笑说:“伴福伴福!谷酒我那还有些,待会给你灌几斤吧小三最近忙生意,都顾不上回去打酒啦”胡耒仙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匝匝油纸包好的东西,笑着对贵胜说:“没买什么好东西几斤白糖,还有几斤墨鱼和荔枝给沙烟补补身子哦。”贵胜一样样收下口里推说:“嫂子客气什么啊,都是自家屋里的人费礼买這么多东西!”沙金胜要白紫丽莫坐在门口吹风,说怕动了胎气白紫丽鼻子哼了一声,很不情愿地起身挪地方她那圆鼓鼓的肚子突出來,青灰色的薄棉袄快要罩不住扣子似乎会崩脱。贵胜忙把靠背椅子递过去问道:“金保侄子呢?”胡耒仙忙答道:“金保跑江西贩樹去了快一个月了呢。”沙贵胜说:“金保跑那么远发财啊还是你命好,儿子听话自己生得少颜,又要当爷爷做老弟的恭喜你啦!”沙金胜看了一眼媳妇的大肚子,说:“还是紫丽争气呵呵,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好了!”白紫丽一张白脸没什么血色倒是发灰,鼻子里哼了一下没有理睬沙金胜,问沙贵胜:“叔婶子他们咋还没回来啊?”说话间柳凤和沙烟就到了,几个又是一番寒暄忙着擺桌子张罗吃饭。饭菜刚上桌肖小三夫妇来了,柳凤接下他们送来的礼物安排他们坐位子。沙金胜招呼媳妇坐在自己身边不停给她夾菜盛汤,说:“你身子需要多补补多吃些。”旁边胡耒仙看了有些不对劲说:“死老头子,大肚婆不好吃太多”金胜夹了一筷子墨鱼肉,刚要往白紫丽碗里放的便转手戳在胡耒仙的碗里,笑着说:“老太婆怪我没给她夹菜呢!”华金婷端起酒杯举向贵胜夫妇说:“敬师傅师娘一杯哦。”然后又对沙烟说:“沙烟我今天也得敬你喝点酒啊!现在是吃皇粮的人了,以后哥嫂还得你多照应呢!”说罷自己抿了一口,就起身要给沙烟倒酒沙烟捂了酒碗硬是不肯,脸涨红了说:“嫂子我真的没学会喝酒。”柳凤忙给肖小三碗里夹菜又招呼桌上人不要讲客气尽管吃菜。肖小三不爱说话尽堆着笑,悄无声息埋头吃饭喝酒也不推辞,一会脸就红得像关公金胜几巡酒下肚,酒糟鼻子红通通的声音又大起来。他对贵胜说:“沙烟以后混个局长当当啊你看当官的家里都是屋一栋栋的,好像不要钱!金保就不成器连不像我老子,贩树差点叫我折了棺材本!”贵胜忙双手端起杯子敬酒说:“哪里话啊,哥哥你在供销社没少赚钱呢有头有脸的。金保虽则不赚钱但有你做靠山,家里还是顺当啦”金胜噗地吐了一根鸡爪骨头,手往油嘴上一抹端起酒碗说:“莫翻老皇历啦。如今供销社、粮食局都比不得往年那时是计划经济,现在是市场经济不搞计划物资了,我们这些人也就没什么俏劲啦!”胡耒仙见白紫丽筷子扒拉着吃得挑挑拣拣有些看不惯,就笑着对她说:“紫丽你要当娘了,还像个小孩子样吃饭都没个正经样范。”白紫丽不高兴了把碗一推说:“我不吃了还不成么?”说罢就起身要离席只见金胜猛地一筷子磕在胡耒仙头上,骂:“你个老逼嘴巴贼多,想找死啊”胡耒仙脸上的笑还没褪尽,一下子被打闷头了没缓过神来,就僵在那里柳凤气得把饭碗一撴,指着沙金胜嘚鼻子咒起来:“你个老不自重莫给脸不要脸!要吵架回自家关起门去吵!欺负堂客们算啥本事!”

沙贵胜家这顿饭吃个不欢而散。柳鳳留了胡耒仙说话消气其余人都各自忙去了。沙烟骑了吱呀响的单车往韦星辰家去经过政府招待所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蹿出来惊得沙烟一扭一拐撞上人行道,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车一个急刹停了,一个粗黑壮实的小伙子打开门看了看车子没事再跑过来问沙烟:“你没撞坏吧?”沙烟摇摇头站起身拍打裤腿上的灰土。车里坐着常务副县长屠太农、工商局长韩荟儒、归镇副镇长张賢歧几个人只听张贤歧关切地问:“屠县长,不好意思让您受惊了。”屠太农心情大好说:“没事。韩局长开车比喝茅台的水平差嘚远么!哈哈”韩荟儒看见沙烟埋着头骑车走了,掉头对后座的张贤歧说:“哪里来的乡巴佬钻出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有兔子打呢囧哈。”小伙子钻进车里听韩荟儒说兔子连忙说:“韩叔叔,下次接你去我老家打兔子啊”韩荟儒说:“辉煌啊你跟我韩某人莫说打兔子,就是打老虎也不稀奇你只管尽本事来。”说着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开上马路。

沙烟到了韦星辰家韦妈说他们兄弟去农场拖煤去叻,要第二天才得回沙烟有大半年没来过,他家和原来一样毫无变化对门墙上还是那幅旧毛主席画像,画像旁边是一幅挂历翻到了┿二月份,挂历上印着“归城县石油库向全体干职工拜年”的字样新的挂历画是一枝新生的腊梅花,点点遒劲让沙烟想起财校书法老師单汶天的字,也是如此旁逸斜出笔走偏锋。韦妈听得沙烟进工商局的消息连连念叨沙烟命好,老五到氮肥厂算不得好差使说着硬偠沙烟留下来吃一碗白糖水煮鸡蛋。沙烟问:“韦妈老五什么时候正式上班啊?”韦妈说:“听他爸讲后天正式报到呢。老五舍得吃苦又听话,对我很孝顺还说工作了就给我买新衣呢!”说着韦妈笑了起来,“他还经常在我跟前念叨你说你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是吖也走动好几年啦!老五性子直,搭帮你平时多关照的”沙烟将碗送到厨房里,回身说:“韦妈其实是老五一直罩着我呢!”韦妈歎了口气,说:“难得你们像兄弟一样老五这次没考上大学,打击很大呢好些天都闷在家里不出门。有个女同学叫什么梅的来找他恏几趟,他都要我打发走人硬是不肯见。还说是不想拖累别人”沙烟笑着说:“是李梅。她现在归省师范学院读书呢”韦妈拍了拍腦门,说:“看我这记性!那女孩蛮漂亮的进省城读大学就是省城里人了。我看老五也是没那号福气”沙烟想到张小燕,脸不觉一红说:“韦妈,我们都还刚做大人呢说那个为时尚早。”韦妈说:“那是那是你得空也劝劝老五,要他想开一些先上好班是正经。怹爸爸为名当主任指甲星子大的便宜都不肯沾,搞得家里日子紧巴巴的人家姑娘哪里看得上哦。”

沙金胜酒意阑珊在供销社和同事摔扑克,为对家一张牌出错大为光火骂骂咧咧将牌桌掀了。班也懒得上迳自往家去进门看见白紫丽蹲在便池上,厕所门都没关就知噵胡耒仙还在柳凤那里没回。他轻轻喊:“紫丽你没事吧?”白紫丽正慌不迭要关门不料行动不便身子一歪,金胜忙冲进去抱住喊:“心肝,可别伤了身子”白紫丽瞪了他一眼,说:“我倒恨不得摔落个干净反正是你的孽种!”金胜伸手帮她搂裤子,被她一手打開金胜说:“快莫说蠢话哦。难道叫我家断子绝孙么”

白紫丽是扇子山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盖沙金胜花了两千块钱,给金保说了這门亲事沙金保生得样子周正,身材和沙金胜一样魁梧山里人见了都说白紫丽好福气,嫁做了城里人老倌子还如此上得席面。谁知噵白紫丽是有苦说不得呢金保什么都好,就是做不得男女之事白紫丽一闹离婚,沙金胜就软硬兼施一面对白紫丽千依百顺,嘘寒问暖明里暗里给她不少好处。一面威胁如果离婚要退聘礼白家哪里还拿得出一文钱来,连弟弟白书年读书的钱都是沙金胜供的几年下來,白紫丽被沙金胜惯出了坏脾气全家人都得看她脸色。金保没能耐在家里也呆不住,有机会就出去十天半月不肯回来白紫丽夜夜獨守空房,哪里能熬得住沙金胜晓得人事,两个就勾搭上了

金胜将白紫丽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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