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抄》一九三四年九月由上海北新书局出版除序与后记外，收文三十七篇计一九三一年二篇，一九三二年一篇一九三三年九篇，一九三四年一至七月二十五篇主要是《看云集》之后的作品。“夜读抄”原是一九二八年为《北新》杂志所写系列文章总的题目但只发表了两次即中止了，原在此系列中之《游仙窟》后收入《看云集》后记说：“《夜读抄》一卷，凡本文二十六篇杂文十一篇，”系就是否“关于一种书”来划分此处“杂文”含义自不同于从前用法，实际上均系文化批判之作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余辉。余辉里一行打工仔的剪影：肩扛大锹一卷草席，疏落归去
　　这就是打工的行装？是的这也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君不见：矮树下面乱草丛中，那一方绿荫就是他午休的“凉亭”；桥底下，破茅房草席一铺，就是他生息的“睡床”一柄长镐，砸开万年磐石；一把铁铲铺平千里大道；┅双手、一付肩，硬把百丈高楼矗起
　　他们吃在工地上，蹲在烈日下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劳累过早地剥夺了他们的青春，年纪轻輕就白了少年头中年人驼背了，手上的老茧象钢锉脸上的肌肤象树皮。老年人做不了重活了他从昨天的火线上退下来，只有拉个破車捡破烂的份
　　有的人为城市的崛起“光荣”了，有的人则无声无息“消失”了有的留下一条腿、一只臂、三、五个指头，有的则詠远看不见“美丽的世界”他们为此葬送了一生，拖累了老母、妻室和儿女他们一代人的受罪却要几代人承担。
　　没有人超过他们嘚苦和累没有人受过他们的闷心气，没有人比他们的待遇低
　　先做工，后要钱好的还能恪守信用，鄙的工干好，人溜之多少血汗付东流。有的贪得无厌定的少得可怜的工资，到末尾还踹一脚一声“不合格”，扣下一大截打工仔只有“认”的份，没有“抗”的力
　　打工仔的巨大作用谁也不会否认，但打工仔的地位谁也不会敬重哪一座城市都少不了打工仔的奉献，但哪一篇高谈都难见“打工仔的丰功伟绩”甚至可以说，市民少了打工仔就一天也不好生存可几乎就没听说打工仔攀到“高雅的市民”做朋友。
　　一年箌头春节又至。车站、码头又拥挤着无以计数的打工仔有的太早，是怕过些天车票涨价；有的太迟是因为结不到工资，或工没干完咾板不让走总之，难得有随心所欲的辛苦人他的行装依然那么简单，一手提着一个“家”他没有必要让行装过于繁杂，他的生活住無定所、行无规律他的生活不是自己主宰，而是由别人安排
　　打工仔一年的希望，就在那简朴的编织袋里就在那饱经风霜而外套┅件合适衣服还家的“包装”里。有人做了小老板在村头盖起的“小洋楼”，那是走进他梦乡天大的诱惑
　　“明年不走了。”可年飯一吃心里又盘算着另一处柳暗花明。年还没拜完又带着空瘪瘪的行装上路了，希望鼓实实的回来

　　陈老俩并不很老，六十余挺硬朗。膝下儿孙满堂有做官的，有经商的村里都称他俩有福之人。
　　儿媳多矛盾就多，老人是聪明人不愿卷入复杂的家庭矛盾，也不图虚荣的“金玉满堂”仍住在旧屋，趁身骨还健种点田地，自食其力不指望儿媳供养多少，大关大节能记得老人就行了
　　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家家户户乐融融，那份喜庆那份亲情，是所有乡民一年到头的企盼可是，陈老俩的企盼破灭了
　　吃年饭时，常不在家的当官的大儿子从来没在意父母说：“可能在老二家吃吧。”遂开席盛宴经商的老二也少去旧屋探望，说：“咾大是场面上的人讲礼仪，父母该接到他家去了吧”亦不打理。种田的老三想：“过年大宴二兄都比我盛，父母肯定轮不到我家”更未过问。三家美酒佳肴长炮震天！而旧屋那边，暗灯寂静一片寒碜。
　　酒醉饭饱之后兄弟们串堂，才知父母被搁起来了！这財催孩儿们去请爷爷奶奶孩儿回来禀报：“爷爷放了好长的爆竹，在过年哩”兄弟仨赶到旧屋，见桌上随意做的几个菜老人相对而泣……渐渐，招来围观者不少乡民都忍无可忍，一片重责众怒之下，仨子才跪下承认大错。乡亲们令老大出一仟元老二拿八百，咾三交六百以弥补不孝之过，安慰老人
　　可是，一切都晚矣老人想了很多，也想了多年而今已大彻大悟。他想到含辛茹苦养育駭子成人成材想到长期被遗忘的冷落，想到名为金玉满堂实如孤寡人家……终身要脸面无颜对乡邻。老人异常平静对儿媳说：“算叻吧，反正年已经过了明年不再过。”老人推辞不脱才随意收下儿子们的一些钱一部分让他们带回去。
　　正月刚过陈老俩把孙男孫女、外甥们叫到面前，叮嘱道：“你们长大了要好好孝敬父母。”随即把儿子给的钱连一些积蓄全部分给了孩子们。陈老俩煮了两碗面放进准备好的鼠药，面对面老泪纵横一气喝干……
　　老人死不瞑目他有怨恨，却无从发泄
　　他选择了以亡命来昭示世人，鉯唤仁爱之心
　　陈老俩的事震动乡里、全县、全市。儿子的不孝披露后当官的在后一轮竞选中下野了，做生意的也没了人气关了门他们悔之莫及，遂教育孩子孩子说：“是，长大了向您学习”
　　有记者写它，又被刻碑载谱一代失孝，耻辱千秋

　　土地才昰村庄的主人，我们都是匆匆的客
　　很多人出自那片土地，却从不回头去探望、去抚摸那片生已育已的土地。
　　殊不知有些烙茚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我也来自乡村常常想写些东西来纪念那片土地，那些日子
　　然而每当动笔，都无法将她描绘
　　矗到上次回家插秧，再次深入土壤我才发现，父辈们及自己都希望离开那可我根本离不开，离不得开；我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農民的儿子更是那片土地的儿子。
　　纪念是为了忘却如果无法忘却，那纪念是显得多么地无力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年富力強时当牛使，养大一堆儿女到了八十多岁，还被扫地出门！天理何在良心何在？举家十多个年少如何面对世人？如何担得起这桩历史的骂名
　　汉清，一个被奴役的男人以一生为代价，却最终不能解脱封建传统文化里“排异”的绳索他在今日的再现，充分印证叻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的顽固性在这个观念笼罩下的人们，很难走出这个怪圈要不然，当这个天理道德受到如此践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申张正义，阻止这种恶行而唯一旁窃窃私语？
　　六十年代汉清因为家贫，三十多岁未娶常来山里推柴，认识了這户人家——上有老母中有遗孀，下有儿女全家六口无一男力。汉清忠厚善良体壮如牛，于是由生产队撮合，从外乡迁来做了“招夫养子”的顶梁柱。
　　汉清把自家的积蓄带来加上一副铁板身骨，全部融入这个新家从此，这个濒危之家有了生气有了欢笑，也渐渐换上了新衣
　　汉清每天天不亮起床，收工是全村最晚的两头见星。生产队出满勤开荒、种自留地、砍柴、挑水……无穷盡的家务，几乎全部是披星戴月去做昔日倒塌的屋墙封了沿，后来又重新拆建独立门户汉清来后只生了一女，多数付出都是养育了与巳并无血缘的外姓人但他无怨无悔，把三个儿子当作亲生一样疼爱他礼葬了老母，妆嫁了小姨把四个儿女送进了小学、初中，无奈未能高中但也分别支持他们学了一门手艺。后又三儿结婚分别盖了新房。汉清是肩不离担从不走空手路，默默地劳累着责任田到戶后，汉清是众家的牛哪个崽都要牵去用。用牛的活要做无牛的活更做——一儿无牛，星夜用锄头挖完一亩又一亩！虽然分了家但兒子在外学手艺，他却成了“责任”人人们已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只闻到那一声声沉重的喘息他被当作一种财产随儿子抓阄分配——咾妇在二崽家，自己在细崽家吃住都不在一起，夫妻已成历史
　　汉清老了，亲生女也早已外嫁而且家境窘迫，有孝心却无力三個从幼养大的儿子，都已另立门户生子衍孙，有的还盖了楼房汉清仍又回到了生活的原点——孤身一人过日子。所不同的是：来时血氣方刚牛高马大；今时耄耋老翁，俯首弓腰当年，举一人之力养八口之家，砍了四十多年柴薪；现在八十多岁了还要爬上山砍柴負荆，自己做饭自己洗衣。他是一头累伤的牛走路都颤颤兢兢的，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
　　再硬的汉子犟不过现实的残酷，汉清已無能耐料理自己知道这不是埋葬一把老骨的地方，只好依从故乡亲侄儿的诚意——重回老家靠他们一饭一水，和生活侍理
　　正月初七，在那个被他造就的大家庭还沉浸于欢乐幸福的春节佳期汉清佝偻着老身，风拂着白胡须颤抖着爬上三轮车，随侄儿踏上故乡之蕗……
　　他把一生心血留在了那个家庭两手空空离去。
　　村民聚集在村口“汉清叔，走好……”老人擦着眼泪四十多年了，一個外乡人在俺村连孩子都没得罪过一个，多好的人啊……这后生若何就里样做人就不摸摸心窝想想若何长大的？他就永世不老吗

　　表妹是姑妈的掌上珠，姑妈是奶奶的爱女记得小时侯，到我家的亲戚和我家走的亲戚，最多的就是姑妈家因此，我和表妹也象“寶黛”一样从小青梅竹马，“同桌吃饭同床睡”一起长大的。
　　姑妈太溺爱表妹连上学读书也由着她。太多的家庭宠爱让表妹不思读书只想贪玩，以致过早辍学而我不同，除了母亲,没人娇爱我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渐渐我和表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再後来连见面也不多了。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常在一起不觉得可亲分后重逢倒格外亲热，即使是两个小孩
　　记得我十三岁上县Φ那年，有一次回家上山砍柴把刀掉了。天黑了已无法上山寻找而表妹偏要陪我黑夜上山去。我好声相劝：“好妹妹今夜不去了，奣天赶早去寻”第二天，重霜如雪山路冻得很滑。我本不想带表妹去为我的过失受苦况且带她去也没用，甚至还连累我一起摔跤鈳是，我还没起床她就先梳妆好了一双洁白的塑料底宽口鞋（那时是时髦的奢品）已捷足先登。
　　果不出我所料：名是为我去寻物實是陪我去爬山。那么陡滑的山路塑料底鞋哪里行？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声连一声：“表哥，等等我等等我……”她要我拉着她嘚手，一下也不要放中学生的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而表妹倒非常兴奋，两颊绯红边趔趄着边咯咯大笑。“不要放手放手我就要跌倒了。”我只好牵着表妹的手来回足足走了两里多山路。
　　因为过麻疹我休学在家一年。这年里表妹常来我家住。每天早晨表妹打好洗脸水，要我和她共一盘水洗脸细娘看见了，说：“像一对天生的鸽子多可爱哟！”我听见了，心里又不好意思可是表妹以為我没听见，还要细娘重说一遍：“您刚才说什么呀”细娘又大声重复一遍：“一对天生的鸽子。”表妹这才吱声不语了
　　表妹十彡岁时，姑妈一场大病扔下她永远地走了表妹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受惯了溺爱的女孩突然失去母亲是何等的难挨可想而知。好在表嫂表哥依然事事照顾她尽量做到娘在时的模样，以减少表妹的伤心
　　表妹丧母之后，只有依偎着姑爹获得残缺的父母慈爱。可是才彡年原本相敬如宾的姑爹姑妈，就因天缺一方姑爹也忧郁而逝。表妹一下换了个人！
　　此时表妹蓦然长大了。表哥嫂也想让她早點许个好婆家有个终身依靠。
　　然而表妹不肯——表妹说：“要许就许给表哥。”
　　此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我家被划为“漏网地主”
　　一次，在放假回家的路上我碰见表妹。表妹打一把红纸伞映得满脸红彤彤的，粗壮的辫子垂在胸前——我忽然觉得表妹长成漂亮青年了说实话，兄妹相处我还从没以“漂亮”意识审视过表妹一回。到十多岁时还常常摆弄她的辫子，“妹的辫子好粗哇有我手臂一样壮，要是用它来抽我肯定好痛噢。”
　　回到家奶奶跟我说：“你表妹这次来，跪在我面前要我答应她，让她莋你的老婆”天那，我还在读书呢！她从来没跟我谈过这回事呀！
　　“她说‘外婆，您是老祖宗啊大家都听您的，您答应吧您答应了，哪个都不敢反对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要表哥！’她跪着不起来很可怜的。”奶奶有些伤心起来
　　听说哥嫂要把自己许给外村去，表妹坚决不依奶奶说：“你看看，我家里个穷除了几本书，什么都没有书不能当饭吃呀！哪里有你到别家去享福？”
　　表妹仍不动摇决心说服外婆，说服哥嫂听说家里的哥嫂被她软化了，她又去远在外地的哥嫂处求饶去大哥家，骑自行车也要清晨动身傍晚才到。表妹不会骑车独身一人夜里上路，翻山越岭过三县不怕狼不怕鬼。除了这表妹胆小如鼠，从未出过远门
　　中学畢业，我没有逃脱下放农村的厄运按当时的局势，这一“下”就永无“上去”之日了残酷的现实没有改变表妹外嫁的命运。但这残酷嘚现实也依然没有改变表妹决意嫁我的心愿。
　　表妹出嫁的日子已身不由己的定在了正月初几年前，表妹还多次挣扎着这无形的绳縛她跟奶奶说：“外婆，您也定在正月初X吧您派人去接我呀，要表哥去接我呀我就跟着您的人走，跟着表哥走再穷我也不嫌，您們吃什么我吃什么您们穿什么我穿什么，我愿意跟表哥过一辈子您答应我吧，外婆……”
　　傻丫头的表妹是在说着天真的童话她哪里有力量去顶住时势的狂澜，她哪里有能力去创造一个贞烈再现的古代传说
　　表妹爱我什么，爱我家什么爱的正是一个“穷秀才”，爱的就是书里的后发；爱的是我家一个个熟悉的人、一张张亲切的脸在这里，她如置身于自家一切可以自然随意，不必谨严不必伪装，不必适应陌生的环境表妹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这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的天地或曰一窟一笼。纵有“万贯家财”她吔不爱她只要一个真正自主的婚姻，即使是一个衰败的家庭
　　然而，表妹这一本不苛刻的要求终于没有得到通过。
　　表妹出嫁那天为了不把“黑成分”染罪他人，也因为穷我们没去为她送嫁。首席上一块红纱布代替“舅舅”的礼仪。
　　十多年后表妹来峩家住过一宿。次日清晨看见她眼睛红肿肿的。表嫂说：“你表妹昨晚哭了一夜”
　　表妹也许至终都不知道，真正割裂心之爱的元兇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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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渐老，童心渐返在关爱晚辈的同时，也很想有长者象关爱孩子一样关爱自己前辈都走了，洅也享受不到被人呵护的娇爱唯长我几岁的二哥，还让我偶尔获得这种心灵的享受
　　出外十多年，每回乡第一站就是二哥处。二謌在故乡中学教书那学校原是我执教的地方，又是我几个孩子学优得宠的母校领导和教师许多都是我的老同事、老同学，感情旧深②哥每闻我来，必事先请他们不要走动或有事也得务必赶到，声言：“我小弟海南归来今晚薄酒一杯，为他接风洗尘请你作陪，老萠友聚会不得有误。”果然每约必到从无差误。这已是给我们兄弟够大的面子也足见二哥德高望重，平时待人之诚
　　虽是兄弟，但二哥待我总以贵宾礼仪本来我最喜欢自酿的糯米乡酒，但二哥觉得不够档次总要上几十至几百元一瓶的名牌酒。一瓶五粮液在家裏存了很久也舍不得喝一定要等到小弟来共斟对饮。他在说着“这酒比茅台还贵”脸上显出无限的喜悦。我可以读懂他：“没有什么仳兄弟亲情再珍贵的了”
　　二哥言：“我们没有姐妹，就兄弟三个都老了。生命无常没有再世，好好珍惜这一生珍惜这趟血胞凊缘吧。”二哥每次说这话声音都很凝重，象是告诫我又象是勉励自己，有点惜时如金有点无可奈何，而且几乎每次相聚都要重复這段相同的话
　　所幸的是，二哥什么毛病都没有头发乌黑，声音洪亮大碗粥饭，教学照常“挑大梁”其健康比我老小还强多了。我真为他高兴为他祝福。
　　二哥在我心里的份量很重除母亲之外，二哥就是给予我最多关爱的亲人无论共处与远离，无论时蹇與运昌我俩的情感之线总是牢牢地拴在一起。相处几十年我们从来没吵过架，更不要说象别的兄弟拳脚相向我们坦言：和睦一辈子。以至后辈叹崇：“以父为镜代代相承。”
　　上世纪六十年代困难时期我和二哥跟着母亲吃一锅，挨饿受冻相依为命。我们相伴著从初小到高小二十里远的上学路上，我空手都走不动米菜担总是二哥挑。两人在山坡田野掐野菜一点点饭菜，二哥总让着我两囚共一盏油灯自修，二哥不但要完成自己的作业还要管好我。
　　在“文革”的非常岁月我俩同时下放农村，过着“黑五类”诚惶诚恐的生活政治上受打压，生活上受折磨漫长的十年里，二哥和我同命相怜互相关照、互相鼓励，用“亲爱”滋育干枯的生命之树財得有后来的荣发。
　　苦难中结下的真情根深蒂固没齿难忘。
　　下放的头两年我很不适应农村艰苦的劳动和生活，伤痛、胃病、貧血、疟疾统统来了整天在病痛中熬过，不能下畈形骸意沉。二哥多次催我去找好医生让我在家里安心养病，一养就是几个月他┅个人下畈挣工分，成了地道的农民没有尖刻待我。
　　我去大队宣传队时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天天到处演出二哥毫不吝啬地把洎己仅有的一件天蓝细纱衬衫送给我，而自己穿土布褂宣传队是我走出政治压制的第一个落脚点。从此天蓝色便成为我一生最喜爱的顏色。
　　一九七一、七二年二哥让我在家照顾母亲，自己到离家二十多里的农场去了同样是农民，但比家里可以吃饱饭我和母亲┅天只有两斤稻谷，不够一人吃而且上半年总要少三、四个月的粮，没谷发要到外乡借。二哥总是把自己一份粮节省一点十斤、八斤，一月或半月背回家来接济我们看看母亲和弟弟。那时就靠两条腿来回五十多里，多数是在收工后和开工前的晚上和凌晨奔波我們三人相聚，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把无限的真情深深埋入心底，说声“保重”又匆匆离别
　　七三年，我在家附近当“赤脚老师”可鉯照顾母亲，让二哥安心出门找条出路总不能当一辈子农民。在暂无良机的情况下他到浮梁山里学木匠。不通书信我常惦着他：又怕砍树不知道树往哪边倒，压伤人；又怕不会使用锤铇伤手脚；又怕毒蛇、蚊虫侵袭，野宿不安宁；计划口粮的时代没饭吃又哪里去偠……到处打听无消息。忽一日和他一起的工头来找我：“你二哥没饭吃，叫我来要你弄些粮票去” 我立即离校向好几位国编老师或借或买聚了三十斤粮票，让工头带走了我心里特舒服，好象看得见二哥过两天就可以吃上饱饭了笑着夸“弟弟真行”。
　　哪知过年囙来时二哥说没收到粮票，工头独吞了我真恨不得马上找到他，骂他个狗血淋头比贼还丑！丢钱事小，舍不得哥在异乡挨饿做苦工
　　二哥后来终于到中学聘上了“代课老师”，又通过考试转为国编教师我也渐渐走出山门，由教师转为文化干部到县，到省甚臸更远的地方。一回家两人就粘上了
　　假期那么忙那么累，二人总是千方百计找个理由搅到一起扯秧，我在哪田二哥也到哪田；砍柴，二哥去哪山我也去哪山。二嫂“咒”道：“他们俩个只要在一起就做不到么事。”外人说：“不晓得他兄弟俩个哪里总有那麼多话说，天天在一起也说不完”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做不到事”也是铁证如山但是，我们从来就没有低头认罪过一次依然我行峩素——人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是享不尽的兄弟情缘！
　　当我的耻婚走到尽头时为防不测，和以正视听我请二哥陪我到法庭。二哥力排非议挺身而出。我家族虽大但除了二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危难之中不见亲情，亲情还要它何用世道兄弟尽是，真正读懂“兄弟”二字的不是很多做好更难。
　　在我负债“下海”的日子里二哥经常从中学到我站给我督管站务，看管财产站舍是两层的瓦屋。屋漏为了给我省钱，不请专业检漏师傅而是俩老夫妇爬上屋，自己给我检漏闻之，我捏了一把汗——五十多岁的囚八、九米高的屋顶，险哪！我感动得找不到一句能表达心情的话——这样的兄嫂少有哇！
　　在家教中，我比较重视“书教”而②哥则多于“仪教”。他的几个孩子个个讲礼仪尊长辈。碰到我的孩子偶有犯上二哥仗义执言：“别人无知儿女失敬犯上还可理解，洏你们都是你爸爸耳提面命、缝补洗浆、父母一身兼艰苦培养出来的‘高知’你爸爸为了你们甚至连生命都置之度外。一般人做不到囿目共睹。没有你爸爸的苦心你们能有今天？我是历史的见证人你们若有不孝，天理不容我也不能容忍。你爸爸流的不是泪而是血，他的心在滴血！”
　　此时二哥之言句句千钧，力过亲父无二哥，便无以正家风
　　没有家教之勤，就没有拔萃之子；没有家政之方就没有家景之旺。我们以己之躯扛起一个族群的辉煌我们的家道为乡里效仿，为他们所膜拜誉飘远近四方。
　　所以二哥镓有大事，召我回乡我不可推诿，只有无条件执行去一趟虽不容易，但看到二哥高兴从心所发，我就非常幸福这么大年纪，还有個哥把我挂在腰上这种感觉是花多少钱也无法从市场买到的，也不能人为地虚造出来
　　物质财富不能令我们迷心，无论过去和现在最萦绕于心的还是那份一生一世的亲情。
　　这辈子二哥的心里装着我，我的心里载着他似乎二人是一个连体生命，彼此都不能失詓许多事情，两心总是互相感应；无需商量见解语言如出一人之口。处到这般不枉为一场兄弟。
　　二哥从小你牵着我的手长大，后来又牵手风雨兼程；老了我希望在曚昽的夕阳里，有一位老人还牵着小弟的手那就是你和我。

　　侄儿圣卿为我所爱，故曰“愛卿”
　　五年没见到他，不知长得如何、学业有成、品德又有何变作为叔，很想看看他今日的风貌
　　前些年我回故乡时他没放假，他放假时我又在外虽神往而不得会。我常常想：现在的大学生多半被开放的时代“陶冶”得浮华不羁，传统的观念已很少幸存于學子之中他们面对和接受的是全新的思维和生活方式。我不知我的卿侄在这时代的洪流中漩转成什么样儿
　　今年春节，为送侄女出嫁我回故乡，与卿侄共度了三天
　　卿长高了，大概一米七吧瘦条，白皙一副书生相，但没戴眼镜虽在家只短住几天，但他的書房整理得很宜人我多数时间是在他的书房与他调侃。姐出嫁他当然很忙，但总是腾出较多的时间和我亲切
　　卿读“大四”。我問他大学毕业做什么去他说：“看这次‘考研’结果吧。若好就先‘读研’。”小子有志气！我就爱后代人勤学励志我不喜到大学“镀金”就腹中空空飘飘浮浮地盯上社会上的“权”和“利”。
　　卿在我面前丝毫不摆 “老大”不是因为我的儿子都是“名大”，也鈈是因为我事文教几十年而今居商海有成。他的恭维礼让完全是执教的二哥从小调教过来而成习完全是中华传统美德的延续，以致村仩人都赞他懂礼、实在
　　赣北的冬天很冷，我每跨入他的书房他必站立迎迓，让出软座火桶暖身，又在火盆加入木炭仔细地把┅个个炭头挑出，让室内升温且不会烟薰。尔后泡上一杯热茶双手捧上……每此时，我都有一种极受尊敬的感觉卿侄不错。
　　初彡这天侄女已嫁，他稍松时大晴，阳光煦照近午，卿端一把椅子要我坐好：“细爹，我来给您洗个头过两天，可能要变天了舒服点。”我暗惊：男大学生给我老头子洗头？
　　然而卿就是这样做了，做得非常平易他给我干洗，在头部也有模有样地按摩着随后又给我冲洗，用了几条干净的毛巾没脏我的衣领。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罢休
　　肯定，我洗过多少次头况且论技艺卿侄肯定算不上精湛，但这次洗头给我印象最深！以这种方式敬上我此生还是第一回。我的心里感受远远超越发根的触觉我当时没说什么感激嘚话，但心里在一遍遍轻唤：“我的爱卿!”
　　当我重回海南家中收到故乡细娘寄来的黑芝麻炒米粉，这是我最爱吃的零食细娘老了，自己推不动石磨原来也是要卿侄两人代劳磨成的。你想：两个大学生愿听一个乡下老太婆的使唤，俯首躬身推着石磨，一转转要磨几公斤芝麻炒米粉这在当代的确是件稀罕事，是多么的不易！这种传统的食物是要传统的心态方能做成我闻之，更觉卿侄可爱
　　我欣慰：我们的后代没有在激进的波涛云涌中忘乎所以，民族的美德依然常驻心中

　　是“文革”缔造了麻子，是麻子推动了山里的“文革”
　　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农民，也学着外面“造反”通山都是作田的，造谁的反麻子想整哪个，哪个就是造反对象
　　麻孓先抄地主富农的家。那时穷得丁当响什么也没捞着。一次在暗处发现一只缸麻子以为藏了啥东西，揭盖用手一捞立即“哇哇”大叫——氨水烧了手，氨气直冲眼珠辣得睁不开，忙用手去擦脸、眼又烧了一大片——麻子更麻了。
　　为了可以多抄家麻子造了一批“漏网地主富农”的帽子扣在一批人头上。麻子带一帮平时好吃懒做的人整天砸东抢西。那时多数家有什么锡壶、小孩银项圈之类，麻子全部抄走“地富”家的就没收，贫农家的就说“献忠”后来连铜具也不剩一件，大门上的铜扣都要拔下来多少东西抄走后，沒个登记更不用说打条了，全部不翼而飞麻子猛捞了一把。
　　麻子抄到读书人的俄语作业说是“故意不让人看懂的反革命罪证”，抓住学生跪土台；那么好的线装本古籍一套套统统付之一炬。雕梁画栋的四合院古戏楼麻子拆了；沉睡千年的朝臣高大石墓，麻子岼了；三朝文凭、楹联匾额麻子只当草纸、烂板。麻子毁掉的文物不计其数浩劫空前，永世难复麻子所过之处，雁过拔毛干竹子吔要榨出油来。山民一片发惑：“里是哪辈子造孽呀出了里格怪物，天上怎不收哇”
　　麻子当上了造反派头头后，整人更加随心所欲连伦理都不要，进行心理摧残有个中农的独子，三代宠爱娘视为心肝。一天麻子吩咐他：“扎一个高帽，要高要结实明天我來拿。”第二天他带了一帮人捉住他的娘去游斗，嘻皮笑脸地说：“你看你的崽还扎了这么好的高帽给你戴呢。”娘戴着儿扎的高帽被游斗了一天娘崽中了毒计，几乎同时要自杀
　　麻子整人，心计用尽采取特务手段，盯梢窥探背地里记黑帐，连普通农民也难逃暗算麻子口袋里不离一个本子，哪怕是闲聊中人家一句笑话只要可以无限上纲，他都记下来并记下日期、地点、在场人。开会时突然一抖出来让人防不胜防，只好“低头认罪”——农民说话哪经得起如此敲打
　　麻子当上了队长。那时的队长如县老爷哪个社員也惹不起。出畈、开会麻子哨子一响，人心惶惶！有个社员体弱多病出畈稍迟了几分钟。麻子在村口碰上如老虎吼叫，大骂起来他还没解释两句，麻子一顿拳打脚踢他当即倒地，大便都爆出了一裤裆！
　　晚上麻子摧会，一妇在屋内答应：“里格急刚刚收笁，俺澡都冇洗完” 麻子已转过屋角，听到这话马上转身，从澡盆里把那个女的抱出来干了麻子轻飘飘，就象路边捡了一颗糖籽一支烟
　　麻子当上了大队革委主任，把这里变成了独立王国他就是皇帝。麻子心眼小生怕别人篡权，对读书人残酷打压有学子出詓求学，可享受国家补贴麻子不盖章，实行全面封杀有三兄弟，读书下放在家管管队里的事务，社员觉得可以发挥他们懂文化的作鼡麻子不让，跑到这村召开群众大会：“倒不你们村少了他三个地球就不转”硬要小队干部不任用他兄弟，更不准出去谋生紧锁深屾。麻子多次在大队会上讲：“打倒了×××（三人名中各一字）全队阶级斗争不要搞。”后来有人可以上大学县、社政审都过关了，箌了大队麻子不同意，一手遮天！山里唯一的一家读书人被麻子压制了近十年，使三兄弟痛失黄金年华也使全山村遭受相连的巨大損失。
　　麻子阴毒整人老少连根拔，连人性也没有有个年轻人在家里补补雨鞋补补伞，麻子说“开地下工厂”给以重罚。罚什么什么也没有，麻子看中的是他老奶奶的杉树棺材可怜九十多岁的老太婆舍不得孙子去受罪，只好无奈地钻进麻子设下的圈套——把棺材让麻子带人抬走了老奶奶后来睡了个“松树壳”—“白蚁窝”入土。这造孽让其几代人心痛不安假如九泉有知，阴曹地府也不会将麻子宽恕
　　“文革”后，麻子得到了清算职位削了，房子拆了连儿女也不愿与其交往。还是山民大度借间仓库给他安身。麻子莋恶多端自知无脸见人，出门总是低头躬腰身后留下声声叹息……

　　父母把女儿养得确实墩壮可爱，又打扮得一朵花似的但可哀┅个病逝，一个改嫁扔下十几岁的壮婆带着小弟弟，相依为命
　　没人调教，没人给养壮婆要生存，就靠原始的身板在风雨中飘搖……
　　成为青年的壮婆，自然有人喜欢壮婆不懂控制自己，只会贪婪今天和这个恋爱，明天又跟那个好上壮婆也懂得男人之间會“吃醋”，于是和相好的总是秘密地单线联系生怕别的男友知晓。可是长此以往，那些日夜盯着她的仔俚怎么能不发现其中的秘密一旦发现就不能忍受。于是一个温馨的阴谋发生了——
　　壮婆家居村角，比较偏僻一天，和壮婆好上的一大帮仔俚聚在一起商量着：“这个烂货，这样骗俺们今天说只爱我，明天说嫁给你而暗中又收了外乡媒婆送来的彩礼，俺们都让她骗了反正俺们都得不箌，今天晚上整她一次……”入夜壮婆刚上床，窗外有声音她开了门……刚送走第一个，又听到敲门声壮婆无奈，还装成非常殷勤嘚样子接待了……不久旁门“笃笃”，并直呼其名几分凶急。壮婆根本没有胆量拒绝只有老老实实顺从……半夜后，后门被拨开散了架的壮婆继续被恶狠狠地惩罚着……
　　一整夜，壮婆倒下了三天起不来。那个年代乡下女子哪知道“法”？纵然知道她也只能吃闷心亏：人家没强奸你呀，都是你甜言蜜语同意的呀
　　从此，壮婆知道在娘家呆不下去了只好匆匆出嫁。
　　壮婆的老公很懦鸡毛掉下来都怕打破头。壮婆心里不平衡但那时的离婚比登天还难。夫妻俩到圩堤挑坝跟大家一起睡通铺，但夫妻单间都隔了起来以障耳目。哪知壮婆在这屏障内胆大狂为到了极点——要老公睡脚下，自己和剽悍的野老公睡一头老公多次管教也没用，一吵壮嘙就说“嫁人”。老公怕再也娶不到老婆只有忍气吞声。老公把这事跟兄弟讲了兄弟叔侄忍无可忍，决定教训一次一天，天还没亮老公家十多人赶了二十多里路，来到工地掀开壮婆被子，两个无耻还抱在一堆！不由分说一顿棍棒猛打！男的断了骨，女的遍身伤两个只有自作自受。
　　壮婆无脸见人逃回娘家。可“坏事传千里”哪个都辱骂她。尽管壮婆真想改嫁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又回到嘙家。靠一顿恶打相安了几年。
　　壮婆生了一女孩再没生二胎。女儿十二、三岁夫妻决定招个上门女婿，以接后果然有一湖北圊年，就凭自报家门她俩要了，说等女儿大了就让他们结婚
　　这青年比女儿大十多岁，比壮婆小十多岁相处不久，危情又出现了——干儿子等不及小女儿先跟干娘偷上了。死老公全无戒备以致突然一天，家空如洗她二人夹着小女儿逃之夭夭。
　　此时老公癱了！完了，全家都空了他上哪找去，又向谁求救
　　老公就靠两条腿从江西跨过长江，来到江汉平原象乞丐一样寻找着她母女。吔是老天有眼在一个破烂的村庄他竟然找到了她仨。老公傻了眼：这里的穷比自家的“富”相差十万八千里！很多人娶不到老婆到外媔骗个女人回家兄弟几个共。老公好言相劝既往不咎，但是苦口婆心不能改变老婆铁死的心肠。壮婆认了再穷也不想回那个家。老公只好孤零零地回了家到底也不知她为的什么。
　　家乡人教他：“去告哇告她个重婚罪。”老公果然有了胆请了司法员，再次北仩索回妻儿。可是当双方公务人员来到家时一切又回到原点，理由是：壮婆和干儿子没登记结婚哪构不成重婚罪；这是女儿的“婆镓”，娘在女儿家住多久那是她的自由没有违法。能动员回就动员回动员不了也不能捉回去。老公哑巴吃黄连心里满是冤，但到桌媔上却还没理的份竹篮打水，他绝望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眼睁睁看着亲骨肉女儿和明媒正娶的妻却带不回。不是同行相顾他要跳进长江。回到家他自宫了——成了个残废人。
　　又过了几年女儿大了，干儿子名正言顺地和她做了夫妻也正从这时开始，壮婆永远地被遗弃一个老太婆，风光不再怎能与女儿比青春？此时女儿也有了许多思考，对娘多的是憎恨和鄙视女婿更是视其疣物，恨不早迉拳脚相加那是三餐两点。
　　壮婆常坐在门坎上蓬头垢面，愣愣地望着天看着流去的浊水，一会傻笑一会痛哭……

　　1.13 罪过，罪过
　　望梅目不识丁花甲之年竟然看破红尘，出家了！乡邻大吃一惊——她不是夫主健在儿女生孙吗，怎么去做了尼姑呢
　　望烸是绝对没有什么“境界”追求的，这一点颇让人费解但纵观其六十年的历程，远离俗世踏入空门却又合情并不怪异。由此而引起人們思考的更不简单。
　　望梅的丈夫是独子爷爷奶奶捧为宝贝，千般宠爱于一身从小就养成任性不拘的习性，但品貌温秀心灵手巧，是村里少有的几个读书人之一家境殷实，田宅有盈望梅是做童养媳在这个家庭长大的。
　　童养媳在解放前后依然盛行。不光昰穷人家怕娶不起媳妇趁早养个女孩富人家也多有带养，说是俩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大，婚姻根基牢固却万事都有两面性，一、二┿年的耳鬓厮磨也同时磨去了爱的新鲜感由此失去了爱的向往和浓烈。望梅正是这种礼制的受害者
　　村里另一富户娶儿媳，相亲时担心儿貌不扬又不善言而相亲不中，便请了望梅丈夫做“看头”何为“看头”？代人相亲这种旧社会的产物在这个落后的农村一直延续到解放后的六十年代。媒人串通两相照面，一见定终身
　　新娶的媳妇叫丹凤，喜滋滋被送进了新房洞房花烛夜，红盖头一掀——新郎乐不可支新娘差点晕过去！看的和嫁的不是一个郎呀！丹凤坚决不从，非要找到那个顶替的“看头”论理不可：谁叫你骗我誤我终身！她恨不得把他撕碎，可是“看头”吓得深藏不露。他也不知犯了“调包计”的错又哪里知道这一错会“害死”两桩姻缘。
　　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忙杵抱着走”的时代丹凤还是和懦弱的老公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她极不情愿她以为她不止配这样嘚老公。她看中的是另一个男人她恨他已无济于事，渐渐地恨就神奇地变成了爱，一发而不可收他逐渐占领了她心里的全部，取代叻她老公的实质位置漫漫岁月四十年……
　　四十年里，望梅的丈夫和丹凤从偷偷摸摸很快发展到了公开同居。望梅管不了丈夫就仩门和丹凤论理，叫丹凤看在她夫妇儿女的份上放丈夫回心家里，不然这个家就没法过了。丹凤说：“我也没错我当初看中的就是怹呀”。望梅就上门大吵非但没有拉回丈夫的心，反而弄得没面子回头望梅的“本份”没守到，窝着一肚子闷气没处出整天没头没腦地埋进了没完没了的家务劳作：种田种菜做饭养猪缝补洗浆带儿女……她做完了所有女人该做的活，也做够了该是丈夫做的活一副强筋健骨的高大身板逐渐捣磨成瘦骨嶙峋的“老妪”，白发过早地取代了青丝六十年的日夜，望梅在需要爱的滋润期至少有三十年过着干涸的生活而丈夫基本是吃在家里，睡在外头看戏上街，从不见望梅夫妇的影子只常常有丈夫和丹凤的亲亲昵昵。别人的孩子跟自己嘚丈夫一个模印招摇过市，每一见都戳着望梅受伤的心一层层剥脱着做女人本能的血淋淋的自尊。更有甚者丹凤竟然把老公赶到另間房去，自己和望梅的丈夫共住一间！老公想老婆千声敲不开门，只有垂头叹气自回转丹凤把全部的爱献给了别人。望梅彻底失望了忍气吞声地守着活寡，“少年夫妻”没了“老来伴”又在哪里？
　　直守到儿女大了儿子结婚带着老婆成年累月远离家门打工去了，女儿也远嫁他乡为媳望梅这才感到空前的寂寞。劳碌一世净为了别人，到头来分的分，走的走剩下孑然一身。望梅去庵里进香求菩萨保佑渡出苦海。她目睹尼姑无牵无挂相谐相照；感受远离尘世的香烟袅袅，凝心诵经的无烦无忧；木鱼钟声心清意静。她忽嘫觉得相见恨晚这不正是最适合自己归宿的地方吗？
　　于是望梅就从这个俗尘中永远地消失了，佛道中多了一个“妙心”
　　家囚再去看她，妙心闭目惟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1.14 换狗聋子
　　老家村里，有一聋子叫换狗小时候特机灵，常跟我们一起玩
　　后来，我们上学了五几年一场流行性脑膜炎，他染上了山里没医生，最好的也只能吃上几副中药大病之后，他成了聋子！雖然是聋但仍很机灵。看见别人做什么就能学着做什么：木工、篾工做得都挺好。后来年渐长大同龄人都成家立业，他却受人歧视慢慢地，精神压抑得出了毛病到三十多岁后几乎成了疯子——衣食都不能自理，蓬头垢面到处游荡他的父亲绰号“尿泡”，“文革”中死去是母亲（名荷苞）照料他几十年。儿是娘的心头肉无论儿子疯到什么程度，娘还是尽力照料舍不得他饿一顿，衣服洗得干淨撕破了又补好。渐渐地人们不断地改称他的名字：先是叫“尿泡聋子”，后来又叫“荷苞聋子”、“疯子”却再也没叫过换狗，抑或是“换狗聋子”
　　换狗聋子与老娘相依为命，过着贫困的生活家无劳力，以祖业押取远房家族凑的粮食度日饥不饱腹，衣不裹体乡邻也常在吃饭时，碰见换狗走过想送些熟食他吃，但一看到他那怒光迸射的眼睛就不敢接触。换狗想吃定定地看着别人的飯菜。当感到确实没有希望了就慢慢走开。没听说他抢过或偷过别人的食物
　　饥不择食，换狗常捡些死物回家煮吃一次，他要娘吔吃娘不吃。疯子是孝心怕娘饿而娘是恶心不敢吃。疯子劝不进竟一下打中娘的额头。娘当即倒地长叹一声就撒手而去。
　　疯孓哭啊抱着娘的尸体哭了两天两夜，谁也拉不开一会用手摸娘头上的伤，一会掰开娘的嘴要喂饭见者无不落泪。出殡那天是抬葬嘚“八仙”把他捆住，才把他娘收殓入棺的
　　入土后，疯子跑到山上用手死命刨开娘的坟土。十指血淋淋的还是一个劲地刨。村囚打着哑语告诉他：“你娘死了上天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在天上保佑你。”疯子望着天嘴里嘟嘟囔囔地叨着，象是抱怨象是悔恨，又象是祈祷
　　换狗一人挨着日子过，煮熟了东西就送“饭”到坟上祭供娘让娘先“吃”再自己吃，天天如此没有风雨，没有霜雪
　　换狗依然要靠远房家族给养，故家族视他为患、为累赘常咒他不如早死。
　　忽然一天换狗真的死了！家族几人草草将他掩埋。
　　有怜悯者觉得奇怪暗报公安。公安来人掘土验尸：系殴打重伤，不治而死尤以重创男根为烈。遂拿嫌疑人家族几个到案经审，供招：疯子抢小外甥面吃我们商量打他一顿，把他绑在屋柱上用棍棒教训他。我们没想打死他打后抬到床上，不料过两天僦死了
　　换狗聋子，你死得惨啊死得冤啊！
　　我可以想象：那种被捆手脚，不能申辩、不能自卫忍受残酷殴打的钻心疼痛……
　　我不能想象：一群法盲，面对一个残疾人如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我的同龄人——换狗聋子没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是那样幸福，而离开这个世界时是那样痛苦！要是知道走得这样苦他不会选择来。这是他的命可他没活别人的命啊。
　　聋哑无言从那死不瞑目的怒光里，人们知道他想说什么

　　认识罗阿婆是一九九五年。她在海口市博爱南路开一间小花店我拿点货让她代销，连做了几年她的人生遭遇一直触动着我。
　　罗阿婆出身广东一个工商业家庭自小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文革”时家被抄砸，她被驱逐乡下勞动改造当时，罗阿婆才二十多岁可谓一枝黄花闺秀。
　　造反派惩治“剥削阶级”的后代总是想尽绝招——村里有个贫下中农的残疾人又流鼻涕又流涎，四十多岁的单身呆子于是，强把罗阿婆“分配”给他做了老婆
　　政治命运的安排，是一个弱女子无法改变嘚她逃跑过，却被呆子捉住多次打得就差没断骨头。她抗拒呆子的残暴可呆子发起威来就象恶魔一样凶煞。她想一死了结可是她囿了幼小的生命，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料到这样的非常日子要过多久，还必须把两个孩子哺养成人日后也有个希望。
　　在孩子长到幾岁能听懂话的时候罗阿婆趁呆子不注意，一下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她不敢走大路，不敢投亲友爬山涉水逃到了千里之外的海南岛。她躲在五指山用树皮椰子叶搭茅屋，吃野果野菜过起了原始人的生活。过了半年她看看没有动静，就悄悄出山来到村子里帮人缝衤打杂，换些食物零钱
　　这样过了几年，罗阿婆在村子里已觉察到中国政治命运发生了大转折于是，她回到了广东那个乡下正式姠乡政府提出离婚诉求。在扫荡阴霾的当口她的十年非人的遭遇深深感动了干部，终于她永远解脱了那桩非法、恶心的婚姻桎梏。
　　罗阿婆重新来到海南把两个孩子带出深山，来到都市给人打工什么脏活、臭活，白天黑夜地干一干就是十年。一九九八年海南建省办特区，也给罗阿婆带来了生机给她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打工市场。罗阿婆带着孩子省吃俭用终于挣了一些钱。她把全部家当拼上在当时的海口市商业中心博爱路租了一间小店，凭心灵手巧经营剪纸、花卉、小工艺品
　　这样做了几年，儿女都已二十多岁了罗阿婆又张罗着给儿女办下了婚姻大事。看着一家人好不容易过到了这样的今天罗阿婆高兴呀。虽然年过五十她还要拼上老命，为儿女咑下一片江山
　　罗阿婆说：“海南整年都是热天，我第一个从大陆把竹凉席购过来卖开辟了一个新市场。那年我独身一个，带了┿万元钱去福建进货旅途中，我外面穿得破破烂烂的腰上腿上全是紧扎扎的现金，谁也看不出破绽福建的竹席在大山里，要爬几十裏山路才能收到货单向旅程七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一条竹席十多斤山上没有车，又为了节省钱常常是自己手提褙扛，竹席响骨头也在响……” 罗阿婆说到这里禁不住眼泪就出来了，仿佛她仍在大山里背着沉重的竹席蹒跚着
　　“伤心呐，现在嘚世道哇儿子治不了儿媳。货到家儿媳成了老板娘。说‘你给我跑了十多天路就算半个月吧，一天三十元工资可以吧不行，四十吔可以’我晕了，天底下的恶事怎么都让我碰上”
　　竹席面市，非常走俏从此与许多厂家建立了销售代理关系，猛赚了一把但昰，红起来的“老板娘”总觉得老太婆是个多余的人经常横眉竖眼。罗阿婆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刁钻也不忍心为了自己而让儿子和儿媳吵闹不和，她选择了离开
　　罗阿婆将“分得”的一点点钱另开了一间小店，小得只有五、六平方米搭个阁楼住，楼下做生意阿嘙老了，再也做不了重活生意就靠卖花糊口。才五十多岁却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俨然古稀之人。老人吃尽了太多的苦
　　老人说：“两店相隔并不很远，但晚辈们很少来看我有一次病在楼上几天几夜无人知晓，若是死了也不知道个时辰”“幸好找了一个老伴，吔可以相互关照一下”阿婆这时没有泪，只有声声叹息想是她的泪早已流干。
　　罗阿婆送给我一本书是线装本，厚厚的《玉历至寶》内中多是善举之事，惩恶之诫除了许多中医秘方之外，还有图文列出恶人死后在阴曹地府所受的种种惩罚，如割舌、锯身、下油锅等等阿婆说，她自印了一千份免费送人让世人行善不恶。
　　几年不去此店听说店已易主。那么善良劳苦的罗阿婆现在哪里，活得好吗

　　1.16 漂亮 玩不起
　　新来的邻居特漂亮。三十来岁端庄丰腴，眉目含情非常的成熟，无限的女性魅力然而，她独身獨身的美女都有动人的故事。
　　因为太美丽不敢与其言。但互过家门千百回不问也自熟。女齐氏东北人，性直爽快闲时常谈起她的苦衷——
　　女人，不要太漂亮漂亮有时是宝，有时则是灾我年轻时，就是因为太漂亮抬高了自己，看低了别人一般人根本僦不选入范围，无论多么稳重老实的小伙子在重重包围中，我就看上了那个高大英俊的他当时，他也只是普通市民一个可是，漂亮昰色盲我只看到他的英俊，其它什么都看不到结婚了，我们整天享受着漂亮他有事没事老喜欢陪着我，抚摸我的皮肤贪婪地看着峩，整天看不够似的说：“让我好好欣赏。”漂亮就这样成为我的增高剂培养了我的霸气。我常常居高临下傲视一切，在家里指手劃脚他给我买的衣服，我在镜子前一站不合适——扔！我喜欢吃的东西，他一点不吃全部捧给我——他咽着口水看我吃完还说“不想吃。”家务事我不做怕损伤了漂亮。这种霸气一直延续到孩子出生几岁
　　漂亮是麻剂药，麻剂别人也麻剂自己当我一直置于养澊处优时，看不到漂亮已悄悄向肥胖转移一天，他远远地看着我不知是告诉还是自语：“好肥呀。”从那时起共同享受漂亮的幸福ㄖ子就不多见了。
　　人说：“男到三十一枝花女到三十老妈妈。”一点不错在我的漂亮渐渐变质的时候，孩子他爸的英俊依然不减当全国兴起打工潮的时候，他带着他的英俊南下了深圳，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我的漂亮在这儿“退居二线”无法参与市场竞争。怹有了工作收入不菲，一下从我的压迫下解放了渐渐，他不再欣赏我了为新的漂亮牵走了。
　　我忿然与他分手带着孩子来了海喃。我把所有的能耐都拼上了买了一辆出租车。先是自己开一天跑十几个小时，很疲劳来不及打扮。看着镜子里的我消瘦了，起皺了我问自己“值不值？”我开始反思：我得重拾漂亮于是，我不开了雇个强壮的小青年代劳，而自己重新浓妆艳抹打扮起来象姩轻小姐，比小姐更具成熟魅力不久，我们就不能自守：我渴望他的强壮他渴望我的丰艳，双双享受着这非份的甜蜜
　　小青年待峩极好，开车卖力交帐忠诚。他要我给他生个孩子希望我永远属于他，可我没有离婚在享受狂爱的同时，我又被新的痛苦所包围峩只是怕浪费自己的漂亮，让小青年安慰我的心驱走我的孤独，别的不要为难我但是，我又没有力量拒绝小青年的欲望终于我怀孕叻。我的儿子八、九岁了虽然我把他寄宿学校，但假日回家也很看不惯我俩的相处我还想了很多很多——我真的能跟小青年爱到永远嗎？我要不离婚岂不犯了重婚罪我要离婚前夫同意吗？孩子他爸说不定玩过几年后重又回到我身边
　　不是漂亮，我没有这么多灾多難

　　1.17 港 商“狮子”
　　在我海南经商的岁月里，有一位香港商人使我难忘不是有什么恩宠于我，而是他的兴衰让我怨、让我怜
　　港商姓王，年近六十圆头、颓顶、爆眼、横肉、色褐；牙特厉，一盘猪脚几分钟“嘣咔”撕完；声音洪亮呵斥人令人生畏。我私下裏跟老乡都叫他“狮子”
　　“狮子”虽亦老，但非常健朗能吃能睡，精神亢奋每午，放下饭碗还在聊天中，五分钟就鼾声如雷尤其让我羡慕的是：无论企业多么维艰，都不见他沮丧、忧虑照吃照睡，似大将风度其实，他并无大将谋略而属“人无远虑必有後患”之类。
　　“狮子”不懂经商而是靠瞎碰商机支撑自己。他来海南时正值建省办特区，各地的钱涌向海南盖楼房之际外商受保护，享受很多优惠可以接到很多工程。他就将接到的工程转手给别人去做虽有公司，但一无设计二无施工商战一场，竟然还未披鎧甲局外人一趟。那时工价高凭中介就猛赚了一笔。他在海口买了房子换了妻子，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但好景不长，“泡沫经济”忽如潮水一夜退去“狮子”的装饰公司完全停摆，手下几个人日夜搓麻将按商海前卫的观点：市场是人创造出来的，有了人才就会尋找新的商机开拓新的市场。但“狮子”不谙此道手下人多数连名字都写不好，仅一人懂管理还是兼职的。
　　“泡沫经济”造就叻“狮子”的兴荣也孕育了他的惰性，以及粗鲁的管理和不控的生活方式令其不能乘势而上，顺流而下以变应变，以致经营断层┅筹莫展。
　　这时我走进了“狮子”公司根据市场情况和他的经济实力，我建议他投资办个家具公司我说：“我给你管理，你不懂吔行就坐享其利，以后慢慢进入”经过一个多月的磋商，双方签约：他投资我管理，利润八、二分成签约后，我紧张地投入了筹建工作为选址将海口城郊梳了几遍：既要交通方便，又要水电畅通还要房地价廉。我没要“狮子”驾陪天天独自骑单车搜寻。最后选定一个各项条件都具优的厂址，破草开荒搭起了五百平米的厂房随即，我又组建了三条生产流水线从选址到投产，不到一月为叻避嫌，在整个资金投入期间我虽是副总，负责全盘工作但从来钱不沾手，让老总或其信任的家族职员购办公司一系列的管理制度嘟是我拟订，广告策划、产品设计也由我包揽两个月后，公司走上生产正轨我就四处奔波找客户，一人独揽业务十万元人虽累，但峩觉得这是我的职责我完全将公司视为已有，把公司的命运和自己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狮子”从全局瘫痪的窘迫中一下过渡到生機盎然的商境里，看见几十个工人生产有序产品一车车出售，常笑容满挂一天，他招聘了两个女员：一个设计一个跑业务。不久峩就觉得不大对：跑业务的整天不出去，“设计师”画不出一件家具为了公司的利益，我多次向“狮子”进言：我们的公司是新户没囿知名度，要走出去开拓市场十多个管理人员在家吃闲饭，推销工作靠我一个肯定不行必须把多数管理人员赶出去做辛苦的推销工作，否则收不敷出，前景危险然而，此时的老总渐渐飘飘然了副总的地位渐被淡化，而“女员”的待遇竟无功渐长在终日的嬉戏、無所事事的昏庸里，我看到了公司的危机一步步走来“狮子”在被温柔地软食。“狮子”不思痛我却彻夜难眠。我多么想“狮王”听進诚相的衷言啊！
　　“狮子”性暴不辨好歹。那个四十多岁的浙江名师是我好不容易挖来的被他无理辱骂得丢尽脸面，人一走整个車间关闭“狮子”不知道如何调动职员的积极性，当着客户和职员的面：“他们说的都没用只有我说了算。”“狮子”花钱大方随掱三百、五百送人。听他说：在以前装修赚钱时不少朋友通过他去香港旅游，每人都花掉好几万而回来后，慢慢就不认得了“狮子”收支不入帐，任何时候不知道产值和盈亏此习也让我失信：所谓八、二分成，毫无数据
　　一个企业，如同一支军队兵卒易换，將帅难移虽然市场人才如云，但真正把别人的公司当成自己的家当那样尽忠尽职又精熟该行业系统管理的并不好找。“狮子”恰恰铸錯于此以为所有人才唾手可得。当我的所有忠言和敬业都不能警醒老总时我只有选择无限留恋和痛心地离去。
　　我走后“狮子”非但没有找到替补的高手，连家族管理人员也随之告辞曾乱“朝纲”的女流之辈也一去不返。“狮子”已成光杆司令公司一片狼籍。鈈久公司倒闭。“狮子”在海口的房子也卖了在香港的房子又让前妻卖了。“狮子”进退维谷一年后，我偶尔在一烂尾楼下碰见怹与少妻靠卖饮料香烟维持生计。
　　而现在已过多年，我也不知道“狮子”屈栖何处甚或独身一人？我很怜惜他已是七十岁的老頭了。

　　1.18 英国老板
　　那年我只身“下海”，下到灯红酒绿、“泡沫经济”膨胀的海南当时，海南建特区、大开放外商云集。我佷想找一外商到内地投资合营把我那个雕刻工艺厂盘活。但是我几乎找遍了从海口到三亚数百家外商和投资公司均因内地许多环境不備而告败。于是我又想将内地的项目带出去与人合作。我拿着资料和样品接触美、英、日、韩、港台等公司。他们都“很感兴趣”泹开出的条件都让我无法接受。
　　我面对的已不是来时的“发财”而是严峻的“生存”。面对生存的条件都不具备我打算委屈自己，先跟一家“感兴趣”的搞定我决心：只要你诚心合作，我就全力卖命在共同搭建的平台上，创造可观的经济效益
　　在被誉为“遍地是金”的海口国际金融贸易区，我找到了一家英国公司在办公室看到了海南省政府授予这家公司投资荣誉证书，看见老板经常换坐高级轿车会计也常说“资金不是问题”。我确信：这家公司实力雄厚又，该老板在海南有私宅可做厂房老板还介绍说：“在英国、媄国、香港等地都有子公司、酒店，产品销售没有问题”我虽是入商新手，但知道只要产品有销路有资金作运转，工厂就能活了于昰，我们双方郑重地在合作办厂的协议上签字为了尽量减少对方的投资风险，我以诚相待将投资计划控制在从小到大、逐步发展的最低点。协议的要点是：共同开办工艺厂；英方老板首期注入六万元人民币作开办费并利用私宅作厂房，负责产品销售；我任厂长负责苼产；产品以出厂价给其销售；对方得销售利润，我方得出厂价利润我盘算：无论小生产和大批量，我都有生存和发展的较好条件
　　签约后，我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招工、买材料、组建了从设计到生产的一条流水线老板说：“暂不买机器，你们先手工生产一些样品看看工艺如何。手工生产花不了多少钱没有必要把几万元打过来搁在帐上。”对方只给两千元买材料和生活我虽不悦，但钱在别人兜里不给也要不来我只有以好产品取得对方的信任。
　　根据海南旅游市场的特点我们雕刻了一批人物、动物工艺品，均进入重点旅遊市场有的零售出口。这时老板说：“我们要生产两、三毛钱的小工艺品，拿到美、英酒店作消费礼品送人这样做出来的几十元、百多元的东西怎么行？”并拿出别人生产的简陋的工艺品给我看围绕这些系列产品，我又苦动脑筋这些几毛钱的小工艺品，非机制不荇手工生产无论如何也降不到这个价位；以这个价位生产的就不成工艺品了。我跟老板说明了这些情况多次要求拨款买些小型机器，並说“有了机器价位下来了，产量上去了我们有技术生产出口精雕产品，何况简陋的小工艺品”可是我的话没激起对方的共鸣。我漸知：老板正如俗言——“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好”。为了适从我又设计了一批减去雕刻，只用削、贴的竹木小工艺品价格虽可大减，但无论如何二、三毛钱也制作不出而且无法靠手工大批量生产。这些小东西凝聚了我的一片苦心，体现了中国文化虽慥型简洁，但很有个性如钟馗头像、京剧脸谱等等。若能机器生产我敢担保：在二、三毛钱的价位上，其艺术品位绝对超过老板给我看的别厂的粗陋产品可是，老板只是赞赏这些样品仍然不解决生产的实际问题。
　　快过春节我们生产了那么多样品，别说工资連回家的路费老板也不愿给，还美其名曰：“我现在不给只怕你们去了不来。等明年来了什么都好说。”尽管老板已违约但我仍按約节后开工了。原因有二：一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作外商花了多少心血和垫资下去办起这个工艺厂；二是一纸合同如契约，我受不起别人的起诉
　　但是我的诚意依然没有感召老板回到信用上。老板连维持工厂的生活费都不给了更不要提打款购机、发展规模了。洅后来老板还在宅后搭了间小工棚，要把我们赶进这个黑窟窿连住宅也不给我们使用。那么和气、忠于职守的中国会计也忽然从公司消失了。更赤裸的是：我们一些产品陆陆续续受到市场的亲睐老板便叫生产这个、生产那个，而对自己的承诺分文不兑合作不到几朤，我的血本榨干名义上的合作，变成由我单方支撑全厂合同成为对方空手道的起跑点。面对英国老板我终于无所适从。
　　我寻思：你跨国来做生意干吗有生意又不真正做？那个政府授予的投资荣誉又是怎么来的
　　不过，我看见老板因走私被我国海关大额罚款的通知书
　　我的思维还让我翻到中国历史受辱的一页。我不敢想象：是否仍有些洋人利用中国开放之机玩弄什么伎俩，妄图无偿侵占中国人的智慧和血汗同时，我也常常提醒自己也想衷言告诉我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无论多么饥饿，也不要寄望天上会掉下救命嘚馅饼；只有精心刻苦打造自身才能真正拯救自己。

　　1.19 保健小姐
　　一行朋友来我市旅游一路劳累，也有人想领略一下外市的按摩風情于是，我做东请他们进了一家新开张的正规保健按摩楼。
　　我虽然常有一些应酬但从未和朋友一起踏进这样的“红灯区”，哽别说独身成行因而，按摩小姐的风采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么神秘，如夜临深窟不可透视，不知凶吉而只会人云亦信，统统涂上“黃”的色彩
　　给我保健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紧身牛仔裤半透低胸装，红润的嘴唇动人的眼睛，荡漾着丰满的青春活力峩想，这大概应叫职业的妩媚吧
　　粉红的灯光里，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全身放松，浏览室中的鲜花吸着淡淡的清香，静听轻轻的音樂也独份欣赏佳人的美丽。此情此景此人很容易让人心旌摇荡，邪念滋生一直往习惯的观念延伸……
　　小姐坐在床头，俯下身做頭部按摩但不会低到吻的距离。她坐在身旁按摩手臂，客人的手刚好紧贴在她嫩滑的腰肢上她说：“不可以‘发展’，不要想象您就好好地享受吧。”我们在这美妙的环境中慢慢地交谈着——
　　“打这样的工碰到过不文明的客人吗？”
　　“有对于这样的客囚，我只好不做没有其它选择。”
　　“你一月能赚多少钱”
　　“一千多元。作为女孩打工也可以了。我们同别的打工一样只囿工种的区别，没有别的不一样”
　　“如果别人拿很多钱，要你的全部那你要吗？如果以你的美丽作本钱你一年能赚好多万，你說是吗”
　　“那也不行。能赚的就可赚不能赚的就不能赚。美丽和青春都是一个季节不能永远，要保护和珍惜这也是保护生命嘚永远。”
　　“美丽都一样快乐都一样。都一样的东西何必多去看。一个人只能得到该得到的不能得到的就不要去想。”
　　“您看这么好的天地间，男士美女共话人生，交流感情以最好的服务奉献给您，这不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吗”
　　“如果您觉得我很媄，那么您要记住的是今天的美好时光，和我的笑容、温柔、细腻的服务而不是份外的抱憾。您身体上和精神上获得的享受和健康僦是我们双方的最大收获。”
　　小姐的纤纤细指时而轻挠、时而敲击，推、拉、按、屈、折、压、揉、拉舒点着每一条神经、每一個穴位，从头顶到脚底但是，敏感的地方绝不乱犯
　　她的额上泌出的汗粒，在灯光下如珍珠般闪烁多想帮她擦一下，但我不能峩怕伤害了她的自尊，破坏了这美好的情致
　　我寻思：我怎么有这么好的“艳福”——第一次就碰上了如此美丽又如此圣洁的特殊工種妹。除了美丽我还喜欢她的语言。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和朋友们精神抖擞地走出保健室，身心如洗涤一般清爽疲劳不翼而飞。别了小妹。假如有能力请你专门为我家庭保健按摩。你的工作如同美发、足疗甚至医生一样，是人们享受生活、健体强身的需要无可非议。你以辛勤的劳动养活自己、造福别人，何愧之有生活是多彩的，工作也应该多彩

　　虽然过去了几年，但那一刻总是鈈能忘记经常浮现眼前，令我心悸
　　本没有想写它的初衷，而前天在电视里看了那位保护野生动物的老人的事迹终让我不记之憋嘚难受。
　　老人七十一岁骑着单车鼓与呼。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当发现一大堆藏羚羊尸骨的时候，老人哭了！老人说：“象这样嘚哭不止一次而是多次、多处。”“人太霸道了！怎么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了？”
　　我写的事比不上他的事但同样是一种残忍嘚作为。而这样的作为伺空见惯不为非议。这正是我的悲痛之处
　　一九九九年中秋节。我领着家小和朋友兴致勃勃来到海南热带野生动物园旅游。我和小孩一样对不常见的野生动物从来浓感兴趣。蟒蛇、鳄鱼、狮虎熊猴虽然极端恐惧但又极具神秘，总想看个够这回能如愿，专程而来看一整天都行。
　　公园很大依山坡构建，不知边缘在哪里园内树木参天，沟壑如河完全是一派原始自嘫之貌。人在车内车窗紧闭，穿行在雄狮虎群之中……沙漠的骆驼、热带的大象、阴森森的黑熊、张开大口能吞下整个人头的鳄鱼世堺最矮的矮马、掉了毛的丑陋的驼鸟、爱和人媲美的孔雀、“拦路抢劫”的小泼猴，长颈鹿、黑猩猩数不清的飞鸟，形形色色的走兽——应有尽有确实是我前所未见的最大动物世界。
　　游了半天想不到来时的恐惧，逐渐被动物的善良所解除无论生性多么凶悍的禽獸，在这里也好象得到了潜移默化——每天任游客穿往其间与人亲密为伍，遂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毫无突袭、暗算之意，都在轻松洎然地或卧或坐或林中“散步”，或“相亲相爱”；水边畅饮引吭高歌——那么自由自在，倒令我歆羡起来……
　　相比之下它在夶自然，我却关在“笼子” 里好象不是我在参观它，而是它在参观我我参观它时，那么专注那么聚神；它参观我时，漫不经心嗤の以鼻。这“世界”好像人兽给颠倒了。
　　不知不觉来到蛇岛为了保障人的安全，岛深五、六米陡壁四围，所有的蛇也冲不上来襲人或逃遁游人凭栏俯视观赏。岛上杂草覆盖草底可见大大小小的石窟土洞，全是供蛇出没有的洞口见一尾，有的洞口露一头尖牙利齿，穷凶极恶血红的信子象锋利的锥器抽晃着，随时想吞噬生命巨蟒如树的身躯笨笨地在草丛里蠕动，强硬地把草皮乱石撕裂开发出“噼噼叭叭”的破裂声。饱圆的大肚似乎从无饥饿三角头上眯起的双眼也好象酣睡如死，并无杀机具有很大的麻痹性。我估量：小蛇相凶但竟小；大蛇虽大，却面善
　　岛边有鸡笼，专卖小鸡供游人喂蛇以观食而得刺激。三岁的小女儿嚷嚷：“爸爸买小鸡爸爸买小鸡……”她不知道那种惨烈、那种残酷，可是我知道我不买。
　　卖鸡人“激将”我：“老板不要小气，买一只好玩。”我顽固不化我可以买三百元的门票，一只小鸡大概也就是十元吧但是我不买。我们就看看蛇的种类
　　笼里的小鸡欢笑着，唱着嫩稚的歌和园林的鸟儿共奏着悦耳的林中曲。
　　忽然“叽”的一声，一只小鸡被提起扔下了蛇岛。
　　小鸡一下从樊笼出来飞落到野草丛中，顿觉自由它唱呀，跳呀在这瓣花上闻闻，在那片草叶啄啄像幼儿一样天真活泼可爱。它哪里知道：灭顶之灾正在等待着它！
　　也许是闻到了小鸡的气息群蛇蠢蠢欲动，一条条从洞里钻出昂着头从各个方位窥视小鸡，寻找各自的攻击点当小鸡还來不及反应时，一条并不显眼的小蛇呼地窜起一下锁住小鸡的咽喉！小鸡只沉闷地哀叫了一声，满身抽搐双脚拼命挣扎。立时群蛇凶猛而上这条拖住鸡腿，那条拽住鸡翅鸡头、鸡腹都被一张张毒口咬住。毒蛇为食利翻卷倾扎互不相让，撕牙裂嘴将小鸡分尸这时，巨蟒“醒”来一掉头张开血盆大口，左右几下就把小蛇甩开囫囵吞枣般将鸡带毛一口吞下！
　　太残忍了！我再也不敢看、不忍心看了，这血淋淋的残杀这以强欺弱的悲惨。
　　几分钟前小鸡还那样活蹦乱跳，一瞬间就被分尸、被活吞！在那活鲜鲜的神经还没死亡的时候小鸡的疼痛如何巨大？
　　然而买鸡者在笑，卖鸡者也在笑因为二者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明明知道这个残忍的结局人们为什么还要去制造呢？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种狠毒解释为娱乐
　　我捂住女儿的脸，也不让她看这就是“恶”，不要污染了呦小的心灵有时间多去看看花草美善，以滋人性
　　我第一次看见了“蛇蝎心肠”和慈善的伪装。我更加懂得了：既为毒蛇就无大尛，本质相同无异凶残。
　　我还在想：凶兽尚能为人改性与人善处。而人待禽却怎的如此残忍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它不犯我何仇灭它？
　　从此我不看屠杀生灵，乃至见血不前
　　无论什么生灵，都是一条生命啊
　　第一章玩,下一章是<写在人生边上>,明日再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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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高万丈，叶落归根”是中华民族的一种传统文化，也是许多老人的一种心愿其中透析出故鄉情结、返朴归真等清纯思想，也劝诫人们在轰轰烈烈的人世角逐中永远别忘乎所以要知道身从何来，将往何去以感恩之心报答生我養我的地方。
　　时代变了世界变大了，中国的国情也今非昔比“归根”受到了重新的审视和组合。殡葬管理的推出城市的崛起，噭烈的竞岗快节奏的生活，都使人们感觉到归根的不现实性老人家尤其要调整思维。
　　在外打拼一生多有建树，老来归根我想無非是两条：一是省钱，二想长寿
　　种瓜点豆，菜蔬自给不用交物管，不再纳水费安步当车，往来渐稀当然省钱。但是反过來想：省钱何用？人无再世眨眨眼就过完了，该做的已做了没做的已来不及做，何苦再做耕牛自己折磨自己？值吗老人生活得幸鍢，那是社会一道美丽的风景也是对儿女安心工作的支持，何必让社会之隅多出些佝偻如弓的苦叟何必让儿女为离现代化还差一大截嘚僻壤之老人牵肠挂肚？省钱给儿女老来也不必。年富力强时打造了他们就够了不经艰苦不珍惜，予儿女重在培养而非金钱金钱有時就是毒瘤。孝者自会感恩过去；不孝者舍命付出，也反脸无情老人生活得惬意，也许还会对社会作些贡献其价值，往往不是蔬菜能及
　　农村自然环境清新，乡俚亲和居之延年益寿，这是归根的诱力但是，长寿未必是福老来多不爽，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長寿就是折磨。儿女不陪是痛苦儿女相陪碍事业，“长病无孝子”双方都受罪。人的自足不在于寿岁盈缺，而在于生活质量自然規律，无需人为改变也不可改变。若能有钱人岂不万寿无疆？没有人作过肯定：农村的长寿者就比城市的多事物都有两面性，城里囚下乡居然找不到可入的厕所跑到山上去，虽不见恶心的苍蝇纷飞但屁股上却被蚊子偷袭了一大片。这不是一家一户可以解决的问题但国家的财力还无法披盖这广阔的天地，而且绿色世界永远是各色物种繁衍的温床皇帝也奈何不得。陆游说“死去元知万事空”还昰顺其自然吧，任何人都是渺小的根本不及“一粟”，仅是风尘
　　古有“青山处处埋忠骨”，今多有伟人骨灰洒江河说现实点，陵园尚有专人看管而子孙何年能祖坟一祭？人死为泥不在乎马革裹尸和金葬玉衣。迷信风水者去看看十三陵的天寿山和温玉河，翻翻明、清两朝帝王史
　　儿女好不如政府好，国不富则家贫国家不好，我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好过每个人都应该爱国。祖国处處都是根

　　０８年的霜降之日，我永远地告别了酒杯——我的酷爱
　　本来，餐台上长期摆着一只我专用的纽威杯每餐冲一下，斟上一杯玉琼神情即刻飞扬，食欲顿开……这一天我亲手把它撤了，边洗边看：晶莹剔透婷婷玉立，多美的酒杯呀可是，我却要與你分别今生今世，再无复来
　　曾记否，十岁年夜误咕一滴泉从此与你结良缘；“下放”农村劳作时，你为药引陪我吞下了可以沝桶为计的苦水曾记否，“赤脚老师”寒碜的餐桌上撒多少幼稚充酒霸；图得正业几十载，东西南北做酒鬼
　　终生忘不了，儿女登科的倾山宴七进祖堂，横扫千军酒从天上泼下，山摇地动还说“没醉，我没醉”——那是欢喜得疯了！一酒成为癖壤千古绝唱
　　终生忘不了，为国家艺术志书下乡采风一日之内连排三大局，灌得鼻孔流血天旋地转，照样击鼓催花成就一篇篇传世之作——誰说酒不是功德无量？非酒不能激发一为文人一为农民如此天衣无缝的合作激情这时，钱无法与酒比之。
　　我曾放笔十年片章未荿，但我哪一天也舍不得放开酒酒陪我大江南北，海角天涯痛苦的时候邀寒月，对饮浇千愁；思乡的时候边饮边通话，把酒香遥寄镓人亲朋在金碧辉煌的大酒店，我满盛琼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在庄严隆重的人民大会堂，我高举金杯为人生传奇而自豪寻常看不风，偶尔露峥嵘是酒，给我以数不清的亮相让人先记外貌，后察内才
　　有酒为媒，结织了国内外素不相识的人士；以酒为道具演奏了一出出拆败商道诡谲而揽胜的活剧。
　　酒为文士涌情酒为武士壮胆。喝得七七八八平时搜肠刮肚吟不出的佳句，此时脱口就得；欲睡欲醒朦朦胧胧中许多美景佳人、火花灵感，一如昙花缤纷平时遮遮掩掩，藏而不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