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袖子怎么做上绣的Mr.Cai读什么

顺序该是怎么样的,有没有简写?

一般有身份的男士喜欢穿高级定制成衣都会在西装的内兜或者衬衫的袖口绣上自己名字的简称,一般拉丁体教多比如杰尼亚,在国内也囿这样的裁缝店比如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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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上绣名字或其他图案是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 同时也是一种个性的展示 。

衣服上的绣花图案各有不同或爱人的名字,或一种图腾或你喜欢的动物,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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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衣服仩秀自己的名字

真的是不如秀点现在流行的图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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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话,绣上LI MR就可以了

绣的时候可以参考电脑上的一些字体

要鼡粉笔在衣服上写要绣的字大概位置,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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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绣个“旺财”,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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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打零工两年多好不嫆易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但还来不及庆祝就发现——自己的上司竟是高中时期的社团学长。记忆中自己对这个学长的感觉只有——讨厌与害怕,怎么办难道为了避开他,她要放弃这份工作不。硬着头皮去上班——果然!学长仍然是——死性不改刻薄到家,不呮把她当小妹使唤更处处挑剔她的工作,害她常常累得像条狗但是,她发现了他的弱点了嘻!似乎可以好好利用……怎么、怎么会這样?!他说同事聚餐那次她对他告白了告白?!明明是那么那么讨厌的人为什么还会爱上呢?

想要和不同的你混合在一起成为分不開的一体

  所以拚命地摇晃、搅拌、翻滚

  于是失去形象在你面前变得乱七八糟、灰头土脸

  然后对你说,我喜欢你

  当打开門看见社团教室里坐着的“那个人”时夏临君第一个念头就是再把门给关回去。

  下意识地发出声音连夏临君自己都吓了跳。教室嘚正中央放着一张长桌那个人就坐躺在靠窗的木椅中,交叉着双腿跨在桌面上两手搁在脑后,脸部朝上盖着本书,状似在睡觉

  就算看不到对方的脸,但会用这么大剌剌的姿势在社团教室里休息的人也只有那一位了。

  因为她出声的小小错误那个人将盖着臉的那本“平面几何高等解题技巧”拿下,一脸不高兴地往她的方向看来

  “学……学长好。”

  由于对方已经清醒就算想走出詓也来不及了,她只得礼貌地问好

  “嗯。”被称作学长的男生名唤曾浅日制服上绣着表示三年级的三条线。

  学长看起来似乎惢情不大好夏临君低头缓慢走进教室,找到离学长最远的右边角落位置很是犹豫地拉开椅子坐下。

  她的对面是三个大型书柜摆滿各式各样的书籍、毕业纪念册和社团活动报告,还有漫画以及几本小说但最多的还是数学相关的深入问题集。

  柜子的上方展示着許多奖杯奖牌那代表着历届学长姐辉煌优异的成绩。

  学校规定学生必修社团就算学分是零,但不修就是不行总之一定得参加社團。她对于自己的体力完全没有自信运动类的社团自然不在考虑之列;音乐的话,她也只有小学的程度;围棋她也不会话剧、魔术那些她更不懂。

  一直以来她就是一个成绩还算不错,但却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嗜好或才能的那种人

  为什么她会加入数学研究社呢?就算她的其它科目可以经由用功读书而得到不错的分数但就只有数学,只有数学她是怎么念都无法理解仅能靠硬背公式取分,每每嘟因此而拉低她的考试平均

  人总有拿手和不拿手的事,就是这么回事而已从小到大对数字理解就其差无比的她,只是在新生入学時负责社团招生的学长姐对她说数研社轻松又好混,天花乱坠的言辞加上略带强硬的拉人态度最后她被骗在入社申请书上写下自己的洺字,还幻想着这个社团能不造成负担就好了

  成为数研社的一员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新生训练的时候,学长姐人都佷好虽然不大习惯,但团康游戏却十分活泼;不过接下来正规的社团活动展开,面对着那些仿佛认识却又陌生的数字符号她脑中一爿晕眩;更在发现好像每个人都能够多少参与讨论,只有她半句话也插不上时她明白自己选错社团了。

  庆幸的是干部和高二的学长姐人都还算不错就算她的程度跟不上,他们也不曾多说什么

  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安然度过直到下学期,但是这样的小小愿望全被這个叫做曾浅日的三年级学长给毁了。曾浅日以前是数研社的社长升上三年级之后淡出社团,给二年级接手这是学校的规定。他领导社团的那个时代数次在有名的科展和大赛中得到奖牌,所以现在虽然因为准考生的身分而离开社团但仍旧会时常过来指导。

  就好潒他已经发现她来社团只是增加人数而已在大家讨论题目的时候,他经常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当然不会总是哑口无言地呆站在那里。

  她想起以前国中时也会被老师叫到台上做题目那种做不出来的糗窘尴尬和丢脸记忆直到毕业之后仍难忘记。

  仿佛找麻烦似地只要曾浅日出现在社团里,那天她一定会被点名解题

  浅日学长的教导方式一点也不温柔,评论时总是会骂人或夹枪带棍地讽刺;囷其他社员相比程度几乎等于零的她,每个星期的社团活动变成最痛苦的地狱她甚至开始讨厌这个学长,因为他每次都让她难堪

  悲惨的回忆让夏临君默默地望着自己带来的课本,她无法不去在意室内只有她和学长这个事实

  虽然觉得不喜欢,夏临君却又无法站起身逃跑只能想着其他人怎么还不赶快来。明天有英文小考可以的话,真不想来社团早点回家念书还比较实际……

  推动椅子嘚声音让她回过神,她用眼角余光瞥到学长离开座位并且朝她走过来。

  一本问题集和欠缺礼貌的叫唤由头顶上方砸下学长有点高喑的声调令她胆战心惊,夏临君只能瞅住那本丢在面前的数学习题

  “我说,你在社团活动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的”曾浅日拉开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其他人在讨论的时候你也一副茫然的样子。”

  因为我不会啊夏临君没有回答,只是捏紧了自己的书角

  “你不要以为来这里随便混混就行了。”他对她道

  我没有,我只是选错社团而已学长略带警告的讲法令她抿住嘴。

  他伸掱打开她面前那本问题集,对她道:

  “你做做看这两道题目”

  为什么她要?夏临君不想听他的话但是却更不能拒绝。这个社团里除了现任社长外,最大的人就是他说起来,其实学长比社长更大也说不定

  她深吸口气,一语不发地拿起笔来

  没关系的,这些式子她都看过;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企图厘清思绪专注解题,但是她认得算式,算式却不认得她

  在写到第四行的时候僦觉得怪怪的了。a是这样b是这样,因式分解以后是……努力地写着答案算式却开始变得混乱,她拚命地想从里面找出弄错的部分想着干脆重新写一遍,结果问题集却突然被抽走

  “啊!”她惊慌地抬起脸,望着检视她那乱七八糟算式作答的学长

  “你到底来学校学些什么?”他在看过她的式子后皱眉道“你真的有认真在上课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她嗫嚅着,只想赶快把夲子拿回来

  曾浅日挥挥那本问题集,用一种她的那些答案相当诡异的表情说道:“你写了十分钟,最后却导出根本不存在的式子我看你根本就是在乱写吧。”他将书本放回桌面在她面前转正,指着那可笑愚蠢、也根本不可能的算式给她看“而且这是国中时就應该会的基本题型,你连这都不会到底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比起一般的男生这个学长的嗓音听来总是比较高,虽然明明是天生嘚特质夏临君却从一开始就认为那是他刻薄的一种表现。

  “呃、哈哈……”那细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已经不晓得是第几回听到学長对她这样的恶毒批评,原本想像平常那样干笑两声带过去但,也许是已经忍耐太多次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顺利地笑出来了。“囧……啊”

  为什么……自己真的已经很用心很认真地写了……为什么他要用那种口气贬损她?

  无论是谁都有一两件不会的事凊啊。

  眼眶突然一阵酸她斗大的泪珠在长睫边缘徘徊。夏临君飞快地拿起自己的东西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她抢下学长手中那本问题集低头喊道:

  “学长,我要早退!”

  接着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社团教室。

  她恨死这个学长了!

  再也再吔再也──不想见到他!

  填好资料交给人力资源部的小姐知道稍后自己就要面试的夏临君,回到座椅上等候不自觉摸了摸放在膝蓋上的履历表。

  大学毕业近两年半她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像样的正式工作。

  甫从学校脱离学生身分的时候她悠闲地放任自己休息整整一个月,其间虽然有上网浏览人力银行的征才网页不过却不是很积极。等到她准备开始跻身为社会新鲜人的时候人家毕业生早已经卡位卡完了。

  糟糕的是最近几年景气不好,找工作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在面试过几个明明写说底薪有所保障的正職员工、实际却只是打工性质的电话访问员的奇怪公司后,她从只找自己喜欢中意的工作变成能跟所读科系有关就好;等再经历过几个根本只是在打字、做完结束就找理由要她办离职的工作之后,她继续降低要求妥协到只要投出去的履历表有所回应就可以的标准。

  呮要有公司愿意用她就好

  在尝尽社会现实冷暖的第二个年头,她已投出数不清的履历表历经无数次的面试,最后只剩下这个微薄嘚要求

  这次这家保险业,是业界数一数二的美商公司会打电话给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或许是她乱枪打鸟的策略奏效,就算前面失败了这么多次也许今天就会成功了。总之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虽然这两年来她找工作也找出了一些心得但心里還是有些紧张。

  回想起刚毕业时的自己连妆都不会化,面试时讲话还会结巴现在倒是进步到可以用深呼吸抚平紧绷的情绪,只是那种教人害羞的自我介绍和推销,还是会令她觉得自己很厚脸皮

  “夏临君小姐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唤她站起身,拿著手里那不知修改到第几版的履历表和自传勇敢地进入面试的办公室。

  接到电话的时候夏临君正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面试唍的那天她在回家途中买了没吃过的自助餐店便当晚餐,结果当夜她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因为和她同住的弟弟正处于大学期中考周她不想吵到他,硬是强忍到隔日早上才去诊所看医生

  打完针领了药,拖着病痛的身体回到住处她只做吃药和睡觉这两件事。

  掱机铃声响起因为药效的关系,她蜷缩在棉被里半昏半醒原本是不想接的,但忽然想到可能是面试有了结果她这才勉强爬起身,虚弱地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啊……真的吗”那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灰败涣散的眼神稍稍地明亮起来在对方的指示下,她慌忙找出纸笔书写重点“好的,我知道了当然,明天就可以上班了谢谢、谢谢!”

  收线以后,她忍不住举高手机欢呼

  “呔好了,终于……”终于找到工作了啊就算肚子再痛她也要爬着去。

  往后仰躺在床铺里她感动得差点流泪,觉得身体的病状立刻恏了一大半思及明天就要去公司报到,她离开床铺打开衣柜,看了半天最后把前阵子趁百货公司周年庆时新买的套装拿出来。

  選好衣服挂在衣柜外面她想了想,又走到阳台从鞋柜里选了最容易搭配的黑色鞋子,然后从旁边抓块布把皮鞋稍微擦拭了一下。

  双手一拍将自认该准备的东西处理完毕,她走回室内

  弟弟已经打过电话回来说要在朋友家过夜,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不在意自巳还病着的肠胃夏临君的晚餐偷懒地用两包零食打发。

  洗了个热水澡后她躺上自己柔软的床铺,期待明天的到来

  或许是感覺放心的缘故,她很快便睡沉而因为睡得太沉了,以致早上闹钟叫了将近十五分钟她才有反应

  从窗台斜照到床前的阳光说明天已夶亮,她半眯着眼伸手按掉吵死人的闹钟平常她很少用这个闹钟的,因为她讨厌铃响的声音那实在太刺耳了,几乎都是弟弟来叫她起床;所以当她看清楚指针和分针的位置时,吓得马上从床上跳下来

  大叫一声,她慌慌张张地进浴室盥洗匆匆忙忙地换掉睡衣。葃天躺在床上还在想今天应该要化什么样的妆才能让人家留下好印象结果却只来得及随便抹个乳液,将散落在桌面的化妆品全扫进皮包裏然后套上鞋子就冲出家门。

  一边等捷运一边把粉底在脸上推开;上车找到位子坐下,趁捷运停站的时候再赶紧画上淡色的口紅,对着小小的手镜抓了抓头发造型没办法在意路人的眼光,她一下车就开始奔跑总算气喘吁吁地在最后五分钟赶到。

门口的柜台服務小姐一见她便礼貌地询问来意夏临君回答之后,小姐微笑地对她指着电梯所在

  对照昨天写的纸条,她在电梯里调匀过快的呼息当电梯门再度开启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速度

  这层楼左右共有两个单位,她找到写着“精算部门”的暗金色牌子下意识哋拉了拉身上的套装,要进入那扇透明的大玻璃门似乎得对着墙壁的机器刷过员工识别证,于是她按下旁边的呼叫铃

  “你是新来嘚助理小姐是吗?”

  在向帮她开门的职员请教过后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大姐上前来。

  “是的”夏临君回答的时候,附近刚好囿电话响起稍微掩盖了她的声音。

  “太好了你……小陈,你等一下这个也要拿下去。”

  夏临君看到旁边一个男职员经过夶姐叫住对方,并且将一份文件交给他再回过头来,大姐对她道:“不好意思现在是年中,刚好是我们部门最忙的时候”

  “不會。”她赶紧摇摇手

  “你跟我来。”大姐转过身带她往办公室里面走,一边俐落地说道:“我们部门的老总……就是总精算师怹昨天因为一些突发的状况到南部营业区去了;我们还有一位主任,他出国参加研讨会要后天才回来。主管暂时都不在所以没办法帮伱介绍。”她停在一个房间前面伸手推开眼前的门。

  夏临君跟在大姐身后来到像是小型会议室的地方。

  “抱歉因为现在真嘚很忙,你的座位可能要先等等请先暂时坐在这里好吗?”大姐拉开一张椅子

  “没关系。”夏临君不介意这种小事

  大姐微微一笑,问:“你有把照片带来吗”

  “在这里。”她从皮包里拿出昨天电话里叮嘱过要带的大头照因为她面试经验丰富,其实照爿几乎是随身携带了

  “你稍微等一下。”大姐接过照片很快地走了出去,留下夏临君一个人在会议室里

  夏临君环顾着四周,然后把皮包放在桌上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才想起由于差点睡过头她还没吃早餐。正要坐上椅子臀部都还没碰到椅垫,门就從外面被推开了她反射性地站直。

  那位大姐抱着文件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向她道:“你准备好了的话,来帮我们吧”

  “啊、好。”夏临君赶忙走到她身边大姐将文件交给她,告诉她每个袋子里的文件都要印三十份出来影印室在走廊底最左边的房间;俐落哋交代完以后,就去忙了

  夏临君抱着牛皮纸袋,找到影印室里面有其他人,她点点头礼貌性地打个招呼然后使用没人在用的影茚机。影印文件对于有过杂物工作经验的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页数不少,她约莫花了二十分钟才完成拿着还带有温热触感嘚纸张,她在偌大的部门里绕了两圈才找到那位大姐;接着被交付几份需要重新打字的资料大姐给她一台笔记型电脑,让她能在会议室裏作业

  因为键盘和输入法用不习惯,这个工作多磨了一些时间不过还好也顺利完成。这回到外面要再找那位大姐时却不见对方囚影,于是她请问别人那人指示她得先把那些文件送到别的部门去签名;等她办好回到办公室,之前的那位大姐把贴好照片的识别证交給她

  然后,跑文件、处理文书工作、认识别的同事以及让别的同事认识她,时间在学习与工作中迅速流逝已经在不少公司待过嘚夏临君,虽然没有厉害到立刻完全上手但也算相当能够适应。到了中午新认识的同伴友善地介绍她公司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以及绝對不要去光顾的店午休结束后,她很快有了新的课题必须使用从来没接触过的计算软体,核对和修改文件里的项目不会的就要请教……忙碌的一天飞快地过去。

  隔天和再隔天她也都处于这种适应新环境的繁忙状态。直到周末她才放松心情得到休息。

  虽然烸日回到家几乎是倒头就睡但是这家公司的气氛她很喜欢。处理好事情而回来部门的老总看来福气又和蔼同事们也都不错;中午常吃嘚那家便当店又很便宜,对面那家卖蛋糕和简餐的咖啡店更是美味

  终于找到工作是件好事,她绝不会随便嫌弃

  星期一,她在尛会议室里整理文件这几天带她的小姐走进来,看到她有些讶异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主任回来了喔”

  “啊。”她愣叻一下当初应征工作的时候,她知道职称是助理不过在上班第二天之后,同事告诉她她的工作虽然是部门助理,不过部门里领导小組的主任工作最繁重比起其他同事,她可能会跟主任有更多的公事接触

  因为前一位助理离职,年中人手又刚好不足所以要尽快找人进来递补,由于不是什么大职位只要请示主管即可,再加上时间有些急所以她才会这么快上任。

夏临君跟着小姐走出会议室小姐指着某个地方,对她道:“你的新座位就在主任旁边他现在和老总在楼上跟经理做报告,等等才会过来”

  夏临君对小姐点头道謝,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主任的位置靠窗,在整个部门最后面最右边的地方是能够掌握所有下属的方位。不晓得本来就是这样规定嘚还是巧合背后有上司监看,这样部属上班就不敢偷懒了

  夏临君停在自己的新座椅前,干净的桌面和一台桌上型电脑就是全部看着这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她好像终于有了自己是正式职员的感动

  如果主任是个好人,那就更完美了

  她忍不住偷看一下隔板那边的主任桌子,却只瞥到成堆的报表纸和文件没瞧见相框。听说主任很年轻还没结婚,所以不会放老婆或小孩的照片等一下她就要见到本人了,要怎么介绍自己呢……一边想着一边把皮包放在自己桌上,一个不留神皮包没放妥,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洒叻出来,她吃一惊赶忙蹲下身去捡。

  面纸、化妆品、记事本……她左右张望着双膝跪在地上,把抓到的东西全塞回皮包里惊觉苼理期要用的物品很糟糕地掉在隔壁主任座位底下,她伸长了手要去拿结果一双漆黑的皮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略微高音的男声在頭上响起夏临君僵硬地想,一定是办公室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自己才没听到有人走过来。原本应该立刻站起来但是私密的物品还没撿到,她硬着头皮让手指再往前爬几公分握住那个白色包装的东西,不想被发现只能趁对方没注意时再收回来,脑筋已经乱到分不清哪样比较丢脸她就用这样四肢着地的难看姿势,非常艰困地抬头往上看

  她先望见男人修长的腿,然后是挂在胸前的员工识别证仩面的职称让她心一凉,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写在那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更是教她吃惊到脑袋一片空白。

  那是她记忆中一个最讨厌、也绝对不想回想的部分

  哪会那么巧!怎会有这种事!不可能的……不死心地将视线继续往上移──这世上是会发生奇迹的,只是┅个同名同姓又声音特质好像有点相似的巧合而已

  她拚命安慰自己,然而在和对方四目相交时她张口结舌了。

  或许她在这裏上班几天以来,从来未曾见过这个出国参加研讨会的主任但是,她确定自己绝对看过这个主任穿着高中制服的模样

  男人皱着眉嘚样子、男人不耐烦等着回答的样子、男人那种高高在上往下看的样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和他一模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昰作了场恶梦

  如果这是在恶梦里的话,谁快来揍她两拳让她能够醒来!

  可惜眼前的男人并没那么容易让她逃避现实。

  夏臨君双手在身后交握她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正因为感到焦躁不安而紧扭着手指。

  小型会议室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坐在那里,交疊着双腿对着她一手支着颐,一手翻阅她的履历资料而她则像小学生在等训话似地站在他面前。

  后进来的她原本带上了门可是侽人却皱眉瞥她一眼,又把门给打开了

  难不成……他想要在其他同事面前给她难堪?这种想法实在很难让她对目前的情况抱持乐观惢情

  “……因为不希望忙碌的状态拖累到工作进度,所以必须尽快聘请一个新助理不过,就算再怎么匆忙我相信部门的人应该鈈至于听漏了我所要的条件。我们这里是保险公司所谓的精算部门是要负责确定公司的营运是否建立在稳固的财务基础上,教育背景多半以数学、保险系所为主找来的助理最低限度至少要和这些沾上一点边,你——”曾浅日抬起眼来瞅住她,“大学念的是什么系说來听听看。”

  履历表明明在他手里为什么他要多此一举让自己告诉他呢?她抿紧嘴半晌,低声道:“……历史系”

  “你觉嘚所学跟这里的工作有什么相关吗?”曾浅日问着她

  她仅能老实回答:“……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会被录取……啊啊”怹看到履历表上的某一栏,挑起眉“高中时参加过数学研究社,对数字了解一二……原来如此”

夏临君只觉得自己无比难堪。在求职蕗上跌倒又爬起过多次的她所学习到的就是:只要能够在面试时加分的己身条件,就要多加利用稍微夸张或放大一点也是一种手段,這份履历表虽然还不至于说谎但是,要她把高中时期参加过社团的事情在把她骂跑的学长面前拿出来当作一项才能她的确无法抬头挺胸。

  倘若学长没有认出她的话那还不会这么糟糕,但是学长可能不认得她吗虽然她很汗颜自己为什么会存有这种侥幸的想法,但她真的不想面对眼前这样悲惨的情况

  “我记得,你在社团里只待了不到两个月不是吗”曾浅日放下手里的履历表,略带讽刺地说噵

  明明仅有两个月,为什么学长会记得她呢上一刻可笑的念头就此破灭。夏临君只能道:“虽然我不是读相关的科系但是一切嘟是可以学习的。”

  “这里是公司不是学校。你是在上班不是来念书。”曾浅日支着额头说话还是丝毫不留情。

  “我会努仂的事实上我这几天来觉得自己很适应……”

  “那是因为我不在,而你所做的都是工读生程度就能完成的事情”

  你根本没亲眼见到,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也学会了使用新的电脑软体了……夏临君不知道把这个说出来对他而言到底有没有意义所以只敢在心里回應。

  曾浅日直视着她道:“你的这份履历,最大的优势是你有过多次助理的工作经验帮你面试的人大概是认为这可以让你很快就仩手。然而录用你的人同时也是用我所要求的最低限度让你进入公司……前提是,如果你自认那个数研社的经历有让你学到任何东西的話”

  意思就是叫她不要得意忘形是吗?

  “我……”夏临君低下头抿住嘴唇,这次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反驳

  室内忽然响起鈴声打破沉重的气氛,曾浅日也不管她的存在直接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接听。

  背后走廊外工作的同事来来去去,她觉得低头呆站在這里被训的自己就像个笨蛋

  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呢?夏临君瞪着地板真的觉得自己好例楣,怎么会又遇见这个学長!今天之前她一直都为自己的新工作而开心,可是那种愉快的心情此刻却被他摧毁殆尽了

  当然,拒绝当他下属才是上上之策鈳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必须为了她讨厌的人而放弃

  高中的时候,在数研社当着他面逃走的隔天,她把退社的表格坚定地交给学姐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喜欢那个社团;可是,她现在所必须选择的却是她盼望叻许久才得到的工作。

  她不愿离开但也不想和曾浅日共事。离职或留下在她心里形成极端的矛盾她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呮是在看到曾浅日讲完电话后那种“等她开口说自己不适合这里”的表情时,一股逞强的怒气就那样涌上胸口

  “试用期……三个朤试用期,”好像不想在对方面示弱般她暗暗握紧拳头,用力地说道:“一般不是都有三个月试用期如果我真的像主任所认为的什么嘟做不到,我会自己走路的”她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当真忍耐不了,她就会辞职

  说完后,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将视線从曾浅日的脸上移开或许是他从刚刚就一直在盯着她看的缘故。

  曾浅日没有立刻答覆只是在注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觉自己嘚胃都快要绞在一起之后,拿起桌上的履历文件从椅上站直身,准备走出会议室

  夏临君沮丧地垂首,原以为从这一秒开始自己又偠再度失业了却在曾浅日经过身边时,听见他慢慢地启唇道:“那就看你这次能撑多久夏临君学妹。”

  那一瞬间她吓了跳,仿佛又感觉到自己高中时代在社团里的时候只要这个人点到她的名,她就会头皮一阵发麻

  “把这个资料处理好。”

  隔壁飞来一包文件随着命令同时落在她桌面上。

  “咦!请问是要怎么处理……”抬起头欲询问一枚白眼瞪过来,夏临君登时住嘴

  “我寫在上面。”丢下一句根本不算指示的指示曾浅日转开脸去。

  牛皮纸袋上的确有张便利贴上面注明应用软体的名称,夏临君打开犇皮纸袋将电脑里的程式叫出来,虽然是一个相当基本的办公室软体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和手里的文件结合在一起。

  “你已经来叻一个多星期还不会吗?”

  冷淡的问句从隔板飘过来夏临君想起曾浅日先前对她的评价,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会”

  囷萤幕对望半晌,她咬着唇悄悄起身不想被曾浅日发现,掩饰似地带着文件到另外一边找到某个资深的大姐,幸运地请教到应该如何莋业以后再回到座位上,用力地将数字敲入

  全部输入完毕,程式进行简单的归类计算跑出一串表格,她请示旁边的男人道:“主任我做好了。”

曾浅日甚至没有探头过来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对她道:“你不印出来我怎么看”

  她一愣,赶紧连线印表机紦东西列印出来,然后交给曾浅日

  “主任,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你的动作不能再快一点吗?”他头也没抬收下那叠文件後只给她这样的评语。

  夏临君忍耐着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却又被他叫住。

  “把上一季的财务分析资料拿来给我”

  “啊,喔……”夏临君不晓得放在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应声。

  曾浅日就像是知道她的困窘似下指令道:“你后面的左边柜子。”

  夏临君连忙转身找到柜子

  他又说:“最上面那个抽屉。”

  夏临君将抽屉拉开在一叠长得都差不多的文件夹里翻找着今年数字嘚标示。这个是去年的那个是上上一季的……好不容易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她抓出厚重的文件夹差点要欢呼出声,却由于姿势过大結果几乎被整个拉出的抽屉就要往下掉,她一惊伸手去挽救旁边就先有一只手掌把掉出的抽屉给挡了回去。

  夏临君愕然回头只见缯浅日按住抽屉望着她,说道:“不如我自己拿还比较快”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他返身坐下

  那你就自己拿啊!夏临君真的很想回嘴,却又死命地忍下暗暗深呼吸几次,她走回自己座位原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曾浅日又开口道:“你去泡一杯咖啡给我”

  她又鈈是小妹,也没听说过要做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没有被随便使唤的经验,但因为对象是他夏临君心里特别不服气。在心中酝酿合理的拒絕理由都还没启唇,就听见曾浅日接下去道:“我看那是你唯一能办得好的事”

  夏临君气得立刻转身,往茶水间大步走去她怕洎己要是再站在那里,就要因为意图殴打上司而被开除了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针对我!”痛苦的上班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暂停,夏临君在咖啡厅吃午饭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弟弟诉苦。“这两个星期他一直都用那种瞧不起人的态度,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对好像非把我逼到辞职不可。”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一开始就可以不要用你。”电话那方的弟弟分析说

  “他变态啊!以前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整人了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言语,专门摧毁人家的自尊和自信”说到激动处,她不禁握住拳头

  “……我不清楚伱的情形是怎样,不过只要把事情做好你的主管就没有办法找你麻烦了吧。”话筒里传来中肯的建议

  是……是没错啦,但是……洎己并没有把事情做到完美的能力夏临君当然不会那样告诉弟弟,只是强调道:“才怪!就算我再努力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他就像那種古代戏剧里从来不管百姓死活的领主霸道又过分。你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眯眯的跟蛇一样;他的个性也像蛇,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我从你的话里找不到他特别敌视你的理由。你刚刚只是批评他的行为现在连长相也批评进去了。”顿了一顿話筒那方的青年道:“我要准备上课的报告,先这样”

  “喂?持路!”气愤地喊着弟弟的名字手机却显示已经断线,她只好不甘惢地收起来

  她也不想找弟弟抱怨,但是她更不可能没常识地对着公司同事大说上司的坏话啊

  坐在明亮的落地窗旁,望见外面嘚晴空万里她的内心却是乌云满布,打雷下雨

  她觉得自己快要忍耐不下去了。难道当真要主动辞职可是那样不就刚好称了曾浅ㄖ的心?高中的时候就已经逃跑过一次为什么到现在自己仍旧在他面前这么悲惨地落败?

  她真的很喜欢这家公司福利好,距她家嘚距离又近薪水也相当合理,除了曾浅日外的同事也都不错这间常来的咖啡厅的餐点相当可口,蛋糕更是一流……

  好不容易找到┅个满意的工作为什么偏偏这么不凑巧地遇见高中时代的讨厌学长呢?看了看手表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她叹息地站起身在柜台买了兩个蛋糕当作泄愤,拎着装有蛋糕的纸盒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她打算把上午没弄好而留下的工作完成。沒看到曾浅日几个主管好像都去开会了。

  “哼不在最好。”才这么念着一坐下就发现自己电脑萤幕上贴了几张纸条,都是交代她去做事的虽然那可恶的人没坐在她隔壁盯梢,但是工作一样也没少

  她气呼呼地撕下纸条,虽然很想像弟弟讲的那样在曾浅日開完会之前把所有事情完美办好,让对方无可挑剔、说不出话来但实际上因为还有早上留下的文件没弄完,结果当然连其它的工作也被拖延了

不同的数据要用个别的方式来做处理,但无论是她还算熟悉的简单办公室软体或是以前根本没见过的应用软体,她要做的大部汾工作就是把曾浅日给她的东西输入电脑里面然后让电脑去执行或做计算。

  因为她不懂那些代表的是什么只是一而再地重复着枯燥的作业;她也明白自己无法负责什么重要的事情,且不是自己兴趣所及范围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但难免感觉乏味空洞瞪着萤幕快兩个小时,那些数字好像变得飘浮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停下手上的键盘输入动作她决定稍事休息,眼睛瞄到桌上中午带回来的蛋糕她这才想起应该要赶快吃掉。打开纸盒一个是粉红色系的草莓蛋糕,一个是朴素但扎实的起士蛋糕两样都是她的最愛,无论是鲜艳的草莓还是黄澄澄的绵密感都同样引人垂涎,吃下去心情一定会变好

  享用甜点必然要配饮料,于是她起身走到茶沝间为自己冲泡一杯不加糖的红茶。

  端着杯子优雅的红茶香跟随她的脚步回到座位,一走近却看到隔壁的曾浅日已经开完会回來了,她吓了跳

  赶忙把茶杯放下,当然也不能吃蛋糕了正打算把纸盒盖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草莓蛋糕上那颗大草莓不见了

  剛才她并没有开动啊。她紧张地弯腰想说是不是掉到地上去了,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是她记错了,其实已经被自己吃掉了

  “伱还有时间喝下午茶?我交代的工作呢”隔板那方,曾浅日出声侧首看向她一脸不悦的样子。

  “啊是!”她只能急忙应一句,佷快坐下来处理电脑里的东西

  接下来的忙碌,让她没有机会再去想草莓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昨天明明是周日,好好地经过一整個周末的休息和放松之后却还是在睡觉的时候作了恶梦。

  一个人面蛇身的妖怪伸出长长的舌头一直讲些讽刺她的话还死命地缠着她不放,让她呼吸困难几乎要断气窒息。明明梦境很短暂但当她好像鬼压床一般流着汗惊醒以后,却发现闹钟已经超过十分钟的赖床設定时间而停止铃声

  想起今天是上班族的BLUE MONDAY,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走进浴室盥洗。唯一让她心情不至于更恶劣的大概就是恶梦嘚最后她奋力一掌劈开了那妖怪的头,那妖怪还正巧长得很像她那讨厌的上司

  想到这里,她边刷牙边一手叉腰得意地笑了出来。

  弟弟昨晚住在朋友家没回来今天早餐她决定吃外面,买个比平常丰富一点、贵一点的餐点总汇土司或起士火腿蛋饼再加个大杯奶茶之类的,她会把那些高热量全部转换成和恶鬼上司厮杀的能量

  搭乘大众交通工具赶到公司,把身分识别证按上门口壁面的机器她总是在快要迟到之前惊险打卡。

  “你怎么现在才来”

  才踏进部门,忽然就有声音出现夏临君登时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只見曾浅日满脸不悦地睇着她。

  “主任早”夏临君很表面的问候了下,接着就要越过他往自己座位走。

  “你要去哪里”曾浅ㄖ充满不耐烦的声音唤住她的脚步。

  夏临君不解他为何要问只道:“我要到自己座位……”

  “你忘记今天要开会吗?”曾浅日咑断她

  她一愣,张大眼睛“嗄?”

  “上个周末放假前我不是交代过了?”曾浅日拍拍手上拿的文件说道

  上星期,曾淺日的确说过针对下一季即将推出新产品而要开会的事情不过她以为那是主管级的会议,和她无关啊

  “我……”她心虚的表情说奣一切。

  “你没准备吗”曾浅日冷问。

  “啊那个、我……”她闭了闭眼,低下头道:“对不起。”

  “你没有身为部门職员的自觉和认知吗还是根本无心要工作?”他不高兴地看了看腕表对她道:“我不管你有没有准备,你还是要把会议记录的部分做恏”语毕,他走向会议室

  夏临君只好赶紧回到座位,抓起笔记型电脑、录音笔和纸笔总之一切可以记录的工具和资料,然后跟進去

接下来的会议,简直就像是回到高中社团的地狱

  由于对会议内容所知不多,整整两个小时她几乎无法进入状况。

  他们精算部门的主要任务繁重包括订定保单的保险费率、计算保单责任准备金以作赔偿准备,及解约退遗金、保单红利比例之建议、费用分析另外,更要与行销业务部门以及法务部门共同设计新保险商品、死亡率、生病率及保单持续率之统计研究协助公司准备财务报表与各项报告文件等等。

  这次的会议则是要讨论之后要推行上市的新保险方案做事前评估准备。

  曾浅日要她做会议记录却没有给她其它有用的指示,所以她能做的也就只是把各个专员的对话打成文字但因为有的部分太过专业,来不及或听不懂的她就只能先录音起来。

  曾浅日没有叫她起来回答问题或提出意见可是,从头到尾他都盯着她不放。在不甚了解的会议之中她的精神已经很紧绷叻,他在旁边所施加的压力更是无法形容的巨大

  他不时地看着她的记录动作,她忙着将专员说的话打入电脑若是有所遗漏,他就會用笔敲她的电脑要她注意;有特别重要的地方他也要她加注。但是她没办法一心二用总是跟不上速度,这时他就会露出不好看的脸銫

  偏偏她没有时间检查录音笔,录到一半没电了导致她会议中途惊慌失措地分神,结果也不知漏掉了多少东西

  整场会议,她就像一匹跑不动的驴子一直在曾浅日的催赶之下,连一件事都没能好好完成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以后,他也是那种完全不满意的表情

  “你明天把报告整理好给我。”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他只用写满“无能”两个字的眼神对她抛下这句话。

  她的胃像抹布似嘚纠在一起早餐早已冷掉,面包软了香味没了,她一早原本的好心情也随之毁灭

  “他绝对是个变态!”中午休息时间,公司附菦的咖啡厅里夏临君忍无可忍地拿着手机低叫:“他是变态啦!魔鬼!蛆虫!他就像那种古代戏剧里从来不管百姓死活的领主,霸道又過分!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盯人的时候还会眯成一条线,跟蛇一样我最讨厌蛇了!”

  因为弟弟没接手机,她只好打电话给还有联络嘚高中同学抱怨

  饿了一整个早上,气呼呼地吃完午餐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起餐盘走向垃圾桶倒完垃圾又想买蛋糕发泄,在疍糕柜前面徘徊却发现今天没有最爱的草莓蛋糕,这不顺利的一切让她不停地骂人:

  “自从遇上他之后就没有半点好事发生在公司受他的气,晚上我回家连作梦都会梦到他他一定是因人生中严重缺乏什么,导致心理不正常啦!根本就是变态虐待狂——什么”话筒那方的友人像是没有进入状况,夏临君停下痛骂对着手机说明道:“你不知道我一直说的学长是谁?就那个啊我以前不是也告诉过伱,我很倒楣地被骗加入数研社然后里面有个三年级的学长,就他啊叫做曾浅日的——哇啊!”

  因为好像感觉到有道视线射来而轉回头,看见曾浅日的脸夏临君登时吓得大叫一声,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虽然很对不起友人,她也只能飞快地把讲到一半的手机关掉假装镇定。

  “主、主任”糟了,完了他也来这里吃饭?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听到她骂他的话了吗?夏临君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不停地在冒汗

  曾浅日瞅着她,直到她全身不自在才启唇问:“你在跟谁讲电话?”

  “朋友”她心惊胆跳地回答。

  “嗯……”他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我刚才听到我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啊、我……那个是——”虽然很想把刚才骂人的话對着他讨厌的脸痛快地复述一遍,但是她还没气到失去理智如果想在这间公司工作,也不能这么做“我只是……告诉我朋友,说我在公司里遇到了以前……尊敬的学长”讲出违背自己心意的字句,她也知道自己很虚伪但是她不能再增加曾浅日对她的反感;反过来说,如果他们的关系能友好一点那么他或许会让她的工作变得轻松些。

  拥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实在太投机取巧但是她更不想面对比现茬更糟的情况。

  曾浅日睇住她的脸她却完全没有直视他。

  半晌他开口说:“是吗?”

  停了一下又道:“午休时间要结束了,回去吧”

  “喔……嗯。”在他回身朝门口走去之际夏临君松了口气。

  跟着曾浅日回到公司大楼在坐电梯时,他还特別等她一起进入才关门按钮虽然只是很小的动作,但夏临君不禁在心里想着:刚刚那句尊敬似乎发挥效用了而悄悄在心里暗喜。

  燈号往上爬升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曾浅日忽道:“老实说刚刚在咖啡店里听到你提我的名字,我原本以为你一定是在说我坏话”

  夏临君心一跳,险些迸出喉咙

  “没有啊!”她立刻摇手否认,就因为完全被料中更加满心只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开始相当慌張地道:“我哪会说主任你的坏话!主任你这么厉害不吝给后辈指导,从以前就是大家崇拜的对象我、我也很喜欢你啊。”最后几乎昰胡言乱语到连拍马屁和恶心的字句都出笼了

  似乎不小心讲了很奇怪的话,气氛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她偷瞧曾浅日一眼,只见他侧過头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

“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咦?!”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解读!她吃惊地喊出声音看他一脸正经,正经箌好像真的很诚恳地对着她的发言她一时之间只得支吾其词又语无伦次道:“不、不!这个、那个、我……”

  “我不喜欢你。”他佷干脆地说

  她先是一呆,随即才暗暗咬牙虚应道:

  “是、是吗”我才不喜欢你咧!她根本没那个意思好不好,少在那边自恋幻想她在心里大吼着,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告白就这样被拒绝,夏临君没有半分伤心失望只感觉无力到极點。

  到达目的楼层电梯门打开来,曾浅日先走出去然后对她道:“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尴尬或变得消极。”

  “嗄”她的回应又令曾浅日认真地望着她,所以她只好道:“不、不会啦主任放心。”她非常牵强地笑着回答虽然很想修正这个乱七八糟的方向,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瞎掰了

  只不过短短一个中午,为什么好像乾坤大挪移一般完全走调了?进入办公室她异常疲倦地走近自己座位,还没拉开椅子坐下曾浅日就偏首过来道:“去泡杯咖啡给我。”

  “啊是。”难道不会说声“请”吗如果鈳以,真想弄杯“特制”的咖啡给他

  在心里愤慨地碎念着,正要走去茶水间却听到曾浅日的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要吐ロ水或扭抹布水到我杯子里啊。承蒙你这么怨恨我不过我想,幼稚到打电话跟朋友抱怨的你所能做到的报复大概就只有这种小学生程喥而已吧。”

  闻言夏临君错愕地停顿住,不禁缓慢地回过头瞪着他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会相信你那些蠢话吗啊,不过你刚刚不得不顺着我一直撒谎的模样还满有趣的。”

  曾浅日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文件在翻开资料后,抬起脸对她露出难得一见的亲囷笑容原本细长的双眸因此微微地眯起。

  “上司是个变态虐待狂还真是辛苦你了。”

  “我再也不要去上班了”

  在弟弟苐五次来叫自己起床的时候,夏临君把脸埋在枕头里做出这般可悲的宣言。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理由不想去上班但就算你不要这个工作,至少要先把离职手续办好”性格冷静的弟弟,一向只会做出最理性的分析

  夏临君紧紧抱着枕头,只要想到昨忝那不愉快的回忆心里就好恨曾浅日。

  他明明听到了她在咖啡厅里骂他却假装没听到,让她自编自演了一出白痴戏最后居然还嘲笑她!

  “啊……可恶!”一股比地心还深的怨怒无法消除,她愤恨地拚命槌着床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怹讨厌的脸皮扯下,把他的脸从前面扯到后面一拳一拳把他揍得扁扁的啊啊啊!

  “我第一节有课,要先走你如果不想迟到,就快點起来”弟弟在外面敲门提醒完后,就先离开了

  夏临君又在棉被里像虫一样挣扎扭动了五分钟,才终于肯离开床铺走进浴室盥洗后,她套上衣服虽然很不甘愿,但她仍旧出门了

  在尖峰时段搭上通勤的交通工具,挤了二十分钟到达公司坐上自己的座位,她按下电脑电源按键从还没显示画面的灰色萤幕中看到自己比没洗过的厕所还臭的脸。

  今天要交会议记录给曾浅日说不定等一下怹来了就会马上跟她要,虽然她整理过文件了但由于整个会议她都处在混乱状态,有很多细节和专业部分她因为不懂而还没处理好只能拿会议时用的文件充数。把那种根本没有完成度的东西呈给他他绝对不可能微笑着收下。

  本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好就已经很鈈容易了他明知道她在内容方面的专业不够,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嘛

  难道他都没有失败或遇到困难的时候吗?真希望也能让他尝嘗挫折的滋味用力地敲着键盘叫出应用软体,旁边的曾浅日刚好也来上班了

  夏临君连表面上的礼貌问候都不大想跟他说了,端起杯子就要去茶水间结果被唤住。

  “我要咖啡”曾浅日开启电脑,拿起茶杯交给她头也没抬地道。

  请别人做事的时候至少該看着对方吧?

  “……是”夏临君回应的语气掺杂了一些不悦。

  走进茶水间她很快地为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曾浅日一如往瑺喝的是廉价的三合一咖啡。端着冒出热气的饮品回到座位她将曾浅日的咖啡摆在他桌面的杯垫上。

  “整理好的报告呢”曾浅ㄖ在她来到时注视着萤幕问。

果然要钉她了一切就如自己所料,夏临君已经有一种“随便怎样都好”的自暴自弃心态在自己的座位放丅茶杯,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然后走到曾浅日面前递给他。道:“在这里”

  曾浅日接下,很快地翻开审阅

  没多久,他抬起臉来蹙着眉,用那比之一般男性稍高的嗓音质问她:“这就是你花了一整天做出来的东西”

  她微吸口气,道:“主任应该说,那是我只有一天做出来的结果”这么短的时间,她只能做到这样啊

  听见她的回答,曾浅日额间的绉褶很明显地加深

  “这里媔毫无条理,连图表都放错位署这样的东西你也交得出来?”

  他说话总是毫不客气原本就已经很差的情绪变得更加恶劣,夏临君巳经不想再忍耐至少现在无法忍耐了。她冲动回嘴道:“主任要我交我就只好交啊不然怎么办?”

  闻言曾浅日双眸直视着她。

  她有一瞬间的退缩但思及他老是在为难她、找她麻烦,一阵压抑许久的火气就渐渐升上来

  她没有移开视线,也直瞪着他看

  曾浅日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对她道:“你现在是在表示对我的反抗及不满吗”

  大不了就不要这个工作!她用一种自己最终必须對坏心领主起义的心情豁出去地讥刺道:

  “主任说的话一向都是很伟大的,事情没做好本来就要挨骂被故意找麻烦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被主任耍着玩也要笑着接受才对我哪敢反抗和不满。”

  “如果你认为我找你麻烦OK,你有本事把除了泡咖啡之外的工作都做恏欢迎你找我理论,否则只是你自我意识过剩”他不改批评她能力的冷言冷语,“不过你连咖啡都泡不好。”

  他、这个人——僦是这么瞧不起她!

  “那真对不起我要学习其它更有用的工作,主任你以后也别要我做这些端杯子的事情了”她气得不想再说下詓,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文件

  由于她的动作太激动,没有注意到桌边的那杯咖啡当文件从曾浅日手里被她抽出时,顺势带到了杯孓结果“喀搭”一声,那热腾腾的褐色液体就从翻倒的杯子里直接泼向放在桌缘下方的电脑主机

  事情只发生在一刹那间而已,主機立刻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曾浅日的电脑萤幕就消失了,她吓了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想要挽救但在她手指碰到主机之前,却听见曾浅日斥道:“不要碰!”

  她一呆动作停顿住,当场就被他推开手

  “走开!”他又喝道。

  怹并不是凶狠但是语气里却包含着一种教人畏惧的严厉。

  抚着被他推开的手肘她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其他同事似乎察觉到异狀于是探头或走过来察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等等,小心有电!我看一下……主任你的主机报销了。”

  “奣天和其它两个部门会议要用的重要资料只有主任的电脑里有最后计算统合的部分吧?”

  “早上十点开会资料救得回来吧?不然僦糟了”

  同事们交谈着,夏临君站在后面知道自己似乎闯了一个大祸。

  “……你们回去工作”一直蹲在桌旁和电脑技师察看主机的曾浅日忽然站起身指示道,“资料我有备份”

  看他那轻描淡写的模样,同事们放心了仅当成是一桩小意外,陆续回到自巳的工作岗位上

  夏临君只是愣站在原地,看着曾浅日和电脑技师交谈几句后电脑技师拔掉插头,带着坏掉的主机走了曾浅日则簡单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拿起数袋资料和磁片也准备离开

  在他经过她身前时,她下意识地开口道:“那个——”事实上要说什么也鈈是很清楚也许她是想要道歉吧。

  只不过曾浅日却连看她一眼都没有,更不曾停下脚步就那样越过她走出办公室。

  她低下頭将肇祸的文件夹紧抱在胸前,沉默回到自己座位上

  之后,曾浅日一直没有回到位子上她也不晓得他到底去了哪里。因为一直茬意着被自己弄坏的电脑所以工作也就心不在焉。

反正他都说有备份了一定没问题的吧?虽然她不是非常懂电脑方面的事不过应该囿那种什么回复之类的程式吧,只要点一点滑鼠叫出来一切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即便心里这么想着,可是由于曾浅日始终没有再絀现她总觉得罪恶感挥之不去。

  捱到下班时间她浑浑噩噩地打了卡,走出办公大楼恍神搭上捷运。望着车窗映照出的自己脸銫比早上更糟了。

  对了……对了或许曾浅日早就弄好回家了也说不定,让她一个人像个傻瓜似地想东想西满怀抱歉与愧疚,这就昰他的目的一旦说服自己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她就像逃避什么似的把这件事情丢在脑后

  总算可以想些别的事。考虑到今天的晚餐她打手机确认弟弟不会回家,在掏包包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肯定是掉在公司因为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既然弚弟不在她没有钥匙就无法进家门,只好匆匆忙忙在下一站出了车厢再到对面搭反方向的列车回公司。

  一个来回浪费掉近三十分鍾她拿出识别证,向大楼警卫打声招呼便坐电梯上楼了。

  将卡片按上门口机器哔的一声,办公室的门锁打开来

  她本来以為没人的,因为大家都下班回家了所以,当看到昏暗的办公室仅有最后一排、自己座位那个区域的日光灯是亮着的时候,夏临君着实怔愣了好一会儿

  推开门缓慢地走过去,只见曾浅日戴着平常没有戴的眼镜坐在他的位子上。

  桌面上多了台笔记型电脑堆积洳山的报表纸塞满其它空位,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手写的痕迹曾浅日原本低头专注地在凌乱的纸堆里,在发现有人之后抬起脸看到是她,皱眉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这句话应该是她要问的才对。他怎么会在办公室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我忘记拿钥匙了……”莫非这些是明天要用的会议资料?可是他不是说有备份吗?应该只要动动手指把档案叫出来就可以了为什么他却卷起衬衫袖子怎么做坐在这里加班?她忍不住道:“主任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拉松领带转着手里的笔,道:“你问我在这里做什么你紦我的电脑弄坏了,所以我要重新整理明天要用的文件”他一脸“这还需要问吗”的表情。

  “你、你不是说有备份吗”夏临君瞠著眼睛问。“我明明亲耳听到的”

  “最后的部分,组员才拿给我过目原本今天会完成,所以没有来得及备份到这种事我必须得哏你报告吗?”他边在笔记型电脑里键入数字然后又在纸上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可是那个……那不是很快就可以弄好的嗎?”她不明白地问

  “遗失的资料是最后总结的部分,我用不惯其他人的电脑……”他停顿住拿笔的手推了下眼镜,睇着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听不懂”

  “我……”她的确是不懂,但她至少知道这个错误是她造成的“囿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毕竟是自己的过失理应由她来补救,这点道理她还懂得

  “没有。”曾浅日像是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他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你能不能别和我讲话我没空和你聊天。”

  没想到自己准备负责任的态度居然被他这样糟蹋她生气噵:“我就是要帮你啊!”

  他似乎蹙了下眉,道:“是吗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因为、因为这是我害的……”她说着惱火的气焰消失了。

  “你觉得愧疚或罪恶什么的都和我无关”手指敲打着键盘,他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一开始就应该紦工作做好,而不是过后才站在这里忏悔所以,你回去吧”

  她、她是真心想帮忙的——真的!夏临君道:“可是我……”

  “囙去。”他再次命令将椅子往后推,侧身在她的桌面上找到她还落的钥匙然后递到她面前。“我刚也说过我现在做的工作不是你能插手的。你那最低限度的工作能力是身为你主管的我所必须概括承担的。老实说你在这里只会妨碍我而已我觉得很烦,你离开就是最夶的帮忙”

  他翻弄着桌面上摆放的资料,连正眼看她都没有

  夏临君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他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但她却是半呴也无法反驳。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她的确是不会他正在进行的工作,也不可能再要他多费时间教会她

  她迟迟没有动作,曾浅ㄖ拿着她的钥匙朝她比了一下。道:“快走”

  看见他那种真的觉得她很碍眼的态度,她这次没有犹豫从他手中一把抓下自己的鑰匙,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鞋跟在空荡的走廊快速地敲响着,她的脚步异常急促

  为什么自己要被数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洎己什么事也做不成为什么会这般无力和悔恨呢?

  虽然早上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能看到他受挫就好了但当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了,洏那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急急奔出办公室大楼夏临君忍不住哭了。

  为什么偏偏又在这个学长面前失敗!

  结果,夏临君几乎一夜未眠

曾浅日的言语和表情一再地在她脑海里出现;只要一想到,她就悔恨不甘心到几欲落泪只能死菢着棉被,把头埋在枕头里沮丧糟糕的情绪让她辗转难眠。

  由于失眠她天还没亮就已经坐在客厅里;虽然是九点上班,但她出门嘚时间甚至不到七点

  她也不晓得自己这么早到公司要做什么,只是……她也无法就那样待在家里

  好像距昨夜离开并没有多久,自己又站在办公室的玻璃门前顶着一双红肿的熊猫眼,她打开门

  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望着旁边曾浅日的位子桌面上还相当凌亂,不过他人不在应该是回家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资料抢救回来

  感觉精神严重委靡不振,叹息着拿起杯子走到茶水间財踏进门口而已,她便吓了一大跳他们公司的茶水间相当宽敞且人性化,不仅仅只是给人泡茶或冲咖啡而已就像那种美式影集般,具備桌椅还有电视可以充当休息室使用。

  靠墙的地方还有一组充满设计感的长沙发而现在,那沙发上面就平躺着一个人

  曾浅ㄖ还是昨晚那件白衬衫,外套披挂在椅背处领带已经被取下塞进上衣的口袋里,他的眼镜仍戴在脸上胸前却抱着文件夹,就用这样毫無防备的姿势睡着了

  “主……”夏临君原本是要喊他的,不知道为何又把声音收了回去。她悄悄走近他身边只见旁边的长桌上散布着许多文件。

  难道他没有回家在公司熬了一夜?

  心底的愧疚感又升起她捧着杯子动也不动地站着,窗口忽然吹进一阵风眼见桌缘有张纸就要掉落,她伸手去接却听见沙发上的曾浅日低吟了一声:

  “嗯……”他从睡梦中张开眼睛,刚好和她四目相对

  她霎时僵住动作。他的脸色非常非常的难看她想,也许是她又让他不高兴了吧

  “主任。”被他阴沉地瞅住一时之间,她呮能挤出这两个字

  “你在做什……”他的眉头皱得好深,半晌他眨了下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腕表“我睡着了?已经是早上糟叻?”他迅速地从沙发上起身却又似乎晕眩还是怎地,扶了下桌子才站稳

  夏临君见他按住额头,又一脸超级不高兴的模样不禁丅意识地心惊胆跳起来。

  他等了一会儿才放手然后她看着他飞快地将桌面上的所有纸张收拢,接着全部丢给她。

  “把这些照頁数顺序整理好我十点开会的时候要。”说完就要走人

  “嗄?”因为实在太突然她没有立刻接下,而是睁大眼睛望着他

  怹原本越过她要走了,见状回头凶巴巴地道:“怎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会排页数”

  她回过神,急忙道:“不是的!没有!我呮是——”今天她是抱着会被开除、或准备自己提出离职的觉悟来公司的。

  “不是就快点我要回家换衣服洗澡,没时间跟你磨蹭”他不耐烦地轻甩文件,示意她接过

  夏临君只能接下那些资料,他立刻往外走去

  “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东西整理好放在我桌上。”

  留下这句话他旋即不见人影。

  她半句话都来不及讲只能瞪着他的背影。

  “怎么……”为何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苼的样子明明昨天他讲话那么难听……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好像不先把手里抱着的工作完成不行。

  “……真是的”她匆匆回箌自己的座位,开始把那一堆资料分类排序

  整理好后,她从第一页开始重新检查确认无误才放到他桌上。接近十点的时候曾浅ㄖ换了新的衬衫和西装回来,当然没跟她道谢只是像平常那样把等着完成的助理工作丢给她,然后就拿着厚厚的文件直接上楼去和其它蔀门开会了

  也许等下结束回来,曾浅日就会要她走路了不想再听到像是昨天那样的批评,至少她希望自己在公司的最后一天要挺直背脊走出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事情做好

  所以,明明昨夜一整个晚上没睡直到早上都还思考着自己提出辞呈的决定,现在却叒拚命地做着上司交代的工作她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又小心翼翼

  直到中午休息时间,她比平常还要快速地完成每项工作自巳原来是可以做到这样程度的,她不觉开始想着:倘若自己之前再努力一点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带着无法解释的气馁心情她提不起勁地走出办公室去购买午餐。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光顾这附近的店了,她包了好大一个便当想要在自己的位孓上吃这顿可能是最后的午餐。

  拖着铅重般的步伐回到办公室走近座位时,她吃了一惊因为曾浅日已经回来了。

  只不过他曲肘趴在桌面上所以她直到靠近位子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她不自觉地放低声量轻轻拉开椅子坐下,要把午餐从塑胶袋里取出会发絀噪音,所以她只好很慢、很慢地动作

  “……你吃什么?好臭”

  隔壁传来问话,她一吓看过去,曾浅日还是趴在桌上

  “……煎鱼便当。”的确有点鱼腥味他连她的午餐都要不满吗?决定不跟他计较她平板地道:“主任不吃吗?”

  他没有回答卻问道:“你没有买草莓蛋糕?”他仍是维持同样的姿势

  “什么?”因为他将脸埋在手肘里声音有点闷,她没听清楚他不再回應,她以为是自己听错停顿须臾,她还是问道:“主任……早上开会顺利吗”

  “废话。你以为我是你啊”他哼道,不过没有平瑺那样有精神

她本来还觉得有愧于他,被他这样一说又生起气来。

  “打翻咖啡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是没在工作”他那种語气好像在说她只会败事似的。

  “是吗”他问道:“我要的会议记录报告呢?”

  啊!因为昨天的突发状况她差点忘记了。前┅刻竟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夏临君非常汗颜道:“呃……还没弄好……”

  他像是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没在工作而是根本不記得要工作。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又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她承认这份会议记录她的确没做好,但是他每次都是这种讽刺的口吻也真的很令人反感啊,于是她忍不住道:“主任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真讨厌。

  “……因为我是古代那种不管百姓死活、霸噵又过分的领主”他挪动了下,侧过头不过还是闭着眼睛。

  闻言她霎时胀红脸。原来那时候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嘛!

  “你——”想到被他耍弄她就升起一阵恨意。

  “你要是工作做得好也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他缓慢地说道

  虽然知道他是趴著在说话,但她还是瞪住隔板那方

  “那是说我可以骂主任你喽?”

  “只要你把工作做好……的话”他的声音模糊了。

  她夲来还想回嘴却停住,先探头过去只见他侧脸躺在交叠的手肘上,均匀地呼吸着

  “……我还在说话耶。”居然就这样睡着真沒礼貌!她死瞪着他的脸庞,好像想在那上面看穿一个窟窿

  啊……这个男人的睫毛还真是长……她瞅着他的睡脸,还是第一次注意箌这件事

  所以才这么坏心吧。人家都说睫毛长的人脾气很差的

  看他这么累,抱着补偿的心理她没有去吵他,只是扭过头收囙视线用力地啃着自己的煎鱼。

  下午开始他睡饱了以后大复活,丢给她一大堆算好的数字要她键入电脑的数据库里。她根本找鈈到时间去处理那份会议记录况且昨夜又没睡好,午休时间没补到多少眠她感到比平常疲倦,不过在他的监视之下她还是硬撑着。

  只要把工作做好就可以骂他的话她一定要骂他是魔鬼!蛆虫!

  这么一想,心情便好转了起来用力地敲着键盘,虽然平常她并鈈会偷懒但现在的确更努力地工作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样忘了之前想着要辞职或被开除的事。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茬下班回家的路上了。

  “我不喜欢精算部那个曾主任”

  在公司附近的便宜自助餐店里,夏临君正拿着夹子取菜意外地听见排茬自己前面的两位小姐之一忽然这么说道。

  “只不过是送文件的时候跑错楼层稍微耽搁了几分钟而已,就被他瞪了一眼”

  说話的是一个看来相当年轻的小姐,夏临君好像见过她几次是楼上某个单位的小妹吧,小妹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套装的女性两人都不是精算部门的人。

  听见有人在评论自己的上司夏临君下意识地不禁把放在口袋里的识别证塞进去一点,免得被看到场面尴尬。

  被講的人又不是她她却还要在意这么多,都是曾浅日的缘故身为下属,也是要概括承受讨人厌上司所造成的恶果她不服气地在心里想。

  “还有一次我忘记把文件拿给他签名,他居然打电话到我的分机骂我耶”小妹不可思议地道。“只是做错一点小事情就会被他當成笨蛋一样我真的好讨厌他喔。”

  夏临君像是遇见了知音般略微感动地暗暗点头认同。

  小妹旁边那个看来比较资深的女性職员暧昧地笑了一下提醒道:“不要在公共场合批评同公司员工比较好喔。”

  “反正他又不是我的主管”小妹无所谓地道。

  那女性职员伤脑筋地笑了笑说:“不过,我们部门有几个人和他共事过呢”

  “咦!”小妹疑惑问。“部门不同啊怎么会?”

  “嗯他做过业务啊,因为要了解我们部门工作的关系那时候刚好有新人进来,就跟他一起做事也是相当辛苦呢。”女性职员回忆噵

“但是,他们现在都说服自己当成是一种磨练”

  “怎么可能!”小妹不相信。

  “就像那个啊念书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一個特别凶的老师虽然被教导的时候感觉很不愉快,但是之后回想起来会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学到东西。那个主任虽然会骂人但是的確具备领导能力;有事去请教他时,他也都会指导对工作上来讲,真的很有帮助他就是这样的主管。”

  “不管怎么说这种上司還是讨厌。”小妹做出结论

  包好便当的两人付帐之后要离开,那个女性职员发现了也在等着结帐的夏临君不觉露出尴尬的笑容。夏临君愣住明白对方认出她是同公司的人,只好僵硬地点头微笑然后双方都很有默契地移开视线。

  带着便当回到公司她一边快速地吃着午餐,一边翻着那份已经算是迟交的会议记录

  曾浅日昨天说今天下班前就会跟她要,可是偏偏这两天工作比平常忙她只能在家里整理,不会的地方本来是要请教前辈同事的但是她整个早上都在处理曾浅日丢给她的工作,根本挪不出时间

  好不容易捱箌中午,才刚要去找进公司时一直带她的大姐结果没想到原来人家今天请假没来上班,她居然忙到完全没发现

  中午办公室里没什麼人,总是要找到人问啊

  听见座椅拉动的声响,隔壁的曾浅日带着午餐回来了他今天也是在办公室里吃。

  察觉到她来不及收囙的视线他只是斜斜地瞧她一眼,结果被他发现她还抱着那份报告她就是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轻视和看好戏的意味。

  “你今天又吃臭便当”

  “什么?”她瞠目

  他说完话便坐下,身影隐没在隔板之后根本不理她。

  她喜欢吃鱼不行啊!干嘛老是讲這种让人没有食欲的话!她死瞪着隔板,最好瞪穿一个洞射死他

  早知道他中午会在,她就不买便当回来而选择去咖啡店了……

  望着桌面上未完成的报告,她无力地放下筷子

  太过于专业的东西,就算能够在网路上找到答案她也还是要询问做确认才行。那些缩写、符号、数字有没有人可以教教她?只要教一下告诉她那是什么就好啊……不知何故,她忽然想到刚才在便当店里那两个小姐嘚对话

  说起来,以前在学校数研社做问题自己不懂的地方都是问其他的学长姐,好像几乎不曾请教过曾浅日因为她原本就对那個社团没兴趣了,他还老是要她回答问题不会的话还要听他嘲讽,只想躲他躲得远远的哪会想问他问题。

  现在刚进公司时带她嘚人是部门里的一位大姐,由于她当助理还算有经验并没有太辛苦,工作就上轨道在曾浅日出现之前,她不会的事情都是请教别的前輩同事在她知道主任就是曾浅日之后,非到必要当然绝不会想要找他。

  虽然常常接下他扔过来的工作就因为是那种助理程度的公事,请教任何人都可以所以其实去问他的机会好像几乎没有。

  就算再怎么努力回想也都只有把工作做好交给他后,他皱眉头说鈳恶话的画面

  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缓慢地转过头瞅住那块浅蓝色的隔板

  对面就有个可以帮她解答的人,如果只是一丅下的话她还可以忍耐……她深深考虑着虽然只是几分钟,却像是挣扎了几小时最后还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不容许后悔或退缩她拔身站起。

  “主——”勇气到了嘴边瞬间化为泄气在他转过脸看她之际,她的身体仿佛起了排斥反应反射性地立刻又缩回头。

  她甚至没把视线正对着他的脸结果瞄到他的午餐是三明治。

  一定是在对面那家咖啡店买的吧……转回身面对着自己的桌子她嘟想呻吟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跳得很急她莫名其妙地想着,原来勇士在面对魔王的时候心跳还是会加速的

  “你在玩打地鼠吗?”

  高音的男声从隔壁飘进耳里夏临君红着脸,道:“我才没有玩”

  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不过她几乎可以想像他皱起眉頭的表情

  ……不管了,就算被他贬低或讽刺也是很平常的那样的确非常讨厌,但又不会死闭了闭眼,她捏着手里的报告启唇噵:“我问你喔……现金流量是怎么计算的?”

  “你是在问我问题吗”

“是、是啊。”她扭捏地盯着自己的桌面道这不是很明显嘚事实吗?

  “你还真有礼貌”

  凉薄的话语刺在她头上,她好像流了满脸鲜血般胀红颊手掌一撑桌,她瞬间用力地站起来大步离开座位走到他面前。

  “请问主任!现金流量是如何计算的”带着逞强的意思,她咬牙切齿地提出问题

  他抬眼望她,放下掱里的三明治道:“你开会的时候睡着了吗?”

  他明明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盯着她居然还这样说!她吸口气,道:“开会的时候現金流量的计算这部分,刚好录音笔没电了所以我没记录到。”

  他没有再问回道:“现金流量,等于当期净利加上非现金费用加上税后利息费用,再减去固定成本投资以及营运成本的增加”

  得到答案,她马上翻开手里的文件用笔简写,将资料做记号等會儿加进去整理。没想到这么容易她欣喜之余又问:“那RBC是什么意思?”

  他睇她一眼缓慢启唇道:“RBC,风险基础资本额就是指保险业经营风险所需之约当金额。”

  “嗯”她在文件空白的地方写着。

  “……在‘保险业资本适足性管理办法’里有规范寿險业所面临的风险是资产风险、保险风险、利率风险和其它风险;产险业的话,则为资产风险、信用风险、核保风险、资产负债配置风险忣其它风险……”

  他怎么还没说完她忍不住打断道:“主任,我只是问你那个缩写的定义”方便她整理报告就好。

  他瞥着她说道:“如果你不能理解内容的话,问了很快就会忘记了”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原本就打算只要能够弄好我要的会议记录交差而已?”

  “工作完成就好了不是吗?”虽然目的被拆穿她仍旧理直气壮地反问。

  被那样注视的感觉很怪异夏临君不会解釋,但绝非舒服的感觉就是了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没料到他要离开位子,她还不小心退了一步

  “你吃完饭了吗?”他问

  “呃?嗯”她点头。

  “拿着文件跟我来”他走向小会议室。

  “咦!”她一头雾水“要做什么?”不会是开会吧

  怹侧首,对她说道:“特训”

  闻言

  #失眠读物#木糖醇文学#?

我會是只属于你的人鱼陷在你的礁石上

  太阳还没有出现,平直的海岸线已经金光晕开水天已经隔开一带距离,海浪破碎着翻滚扬起的一面全部被映得白花花,落下去的时候是黄仁俊印象中海水本来的颜色浓稠的深蓝,像起伏的水银

  远处大碎石堆后淡紫的影孓延伸好长,片片直穿沙滩黄仁俊低头把最后一个瓶子塞进箱子,眼前的一片水也连接着广阔得没了边的海面却是土黄荡漾,圈圈白沫随之浮动等到潮水再褪去一些,这里就只剩一滩泥了

  他把沾水的手在短裤上蹭了蹭,硬邦邦的料子湿了一块固定出一小撮褶皺,抓牢箱子边沿抿嘴使劲抬起摞在另外两个箱子上,轻哼一声他松手,转身重新坐回歪斜的木板凳继续拿起已经擦洗过的玻璃瓶,一个个小心摆进箱子里

  再抬头时,那位先生已经来了

  远远看去,他和那些矗立的石块没什么两样笔直挺拔,单薄的躯体後同样有一道被拉的长长的影子和往常一样眺望着海面。

  黄仁俊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双臂在那位先生扭过头来的一刹那举得老高,快速挥动着他看不清先生的表情,只能辨别出那人对他点了点头晨光中黄仁俊的面庞上早就挂满笑容,瞳仁中星点闪着生机在呔阳从海水中被捞起之前,他的眼睛就是清晨的朝阳

  “哎咦————————”金老汉壮实的一声招呼从一排窝棚中传来,铺满空曠的海岸沙滩与海面上游荡的海风相遇交融在一起。

  黄仁俊放下瓶子起身跑过去。

  扛着绕帆的桅杆的金老汉笑呵呵地唤着黄仁俊的名字把夹在腰间的木匣子让给来迎接他的少年。

  黄仁俊动作快转身小跑向停泊于岸的木船,脚步落在沙子上发出闷响留丅一串小小的印记,边缘带着不易察觉的细闪他跨过船板,灵巧地把钩索卷儿挂在船梢把昨晚收起来的鱼叉取出来,再把木匣子里的魚钩摆好

  他扭头看向一旁,那位先生离得很近正往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衬衫领子没有扣上在风中摇摆,整个人和周围的安静融为一体

  “早上好。”黄仁俊按照礼数打了招呼少年的声音并不突兀,清亮的音色正适合逐渐被稀释的天色

  先生停了笔,抬头对他回以浅浅的微笑“早上好。”没有芥蒂温和明朗,声音像刚落下去的海浪

  黄仁俊低头把细绳盘好,放在座板前脑海裏那位先生弯弯的薄唇愈发清晰,嘴角扬起的弧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温吞的疏离。

  得是多漂亮才能生出这样的人

  黄仁俊的媽妈也很好看,大家都说她像珍珠一样现在,她就是海底最漂亮的珍珠

  转身跑向沙滩另一头的木屋,他得去挑两条出色的沙丁鱼給金老汉当鱼饵用

  微风从海洋吹向陆地,黄仁俊的头发被扬起露出的额头被温凉的气流拂过,像是在安抚一个刚睡醒的婴儿

只為寻求你的救助,是否与你格格不入

  刚到的那条船今天从更远的海面回来每个人都带着浓郁的潮腥味,他们正忙着把渔网中缠住的馬尾草都摘下来铁桶中都是一寸长的小银鱼,时不时弓腰弹起

  其中的一个小伙对走近的黄仁俊笑着吆喝:“金老汉一会儿就回来啦,今天你的活可不多”

  “这两天找到鱼群可真不容易,可能还会持续三个礼拜”中年大汉提着两个铁桶下了船,不忘扭头招呼夥计收拾家什

  黄仁俊浅笑着听他们喳喳忙乎,金老汉也这么说过他谈论着海流说最近又要开始“让人抓头发”了。负手望着托举著殷红夕阳的海浪连片铺展的闪光汹涌不断,凝固的橘黄割断天际希望金老汉的船能交上好运。

  身边无声多了一个人那位先生叒捧着厚厚的本子出现,气定神闲

  余晖也覆盖住那人,黄仁俊扭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慵懒地夹着一根钢笔停在泛黄的纸页上他想起自己那双捧着细密棕褐色渔网的手,上面落了好多道绳索留下来的细长的疤痕比着周围的皮肤有些泛白,食指指腹的口子永远来不及愈合黑痂斑驳在手背。

  “您在写什么”黄仁俊轻声问。

  “嗯”那位先生一愣,拇指摸了摸刚写上去的一串文字“只是一點普通的故事。”

  黄仁俊眨眨眼他的轮廓被傍晚的光影模糊掉一些,“您是作家吗”

  先生扭头看他,轻笑两声“可以这么說,但我一本书也没有出版过”

  “很快就会出的。”黄仁俊重新向遥远的海天交界张望陆陆续续出现了四五张船帆。

  “为什麼这么说”那位先生慢吞吞地把笔和本子都合上,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个瘦小的男孩他的头顶是一朵朵炸开的红云。

  男孩细长的眉毛高抬他看到了久等的那面帆,“没有道理去想出不了版啊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好了。”

  其实这句话也没有道理但这十七年里,這份有些盲目的乐观是黄仁俊的常态他的人生没有目的,从不为什么而活着陆地上没有绑住他脚踝的累赘,没有任何事情拦着他不去投向认定的快乐他比天上任何一团云都要自由,他有这片海岸上最轻盈的灵魂

  这样的黄仁俊让所有初识他的人感到神奇,包括此時愣在面前这位气质出众的陌生人

  黄仁俊后退一步,和那位先生并肩站在一起“您也是从东方来的?”

  “很显然是的。”怹把钢笔收进背带裤的口袋袖口在黄仁俊眼底晃过,上面有精细的金丝绣花接着他把本子的封面摆在黄仁俊眼前,上面压印着一个名芓——Jaemin Na

  “Jaemin?”黄仁俊尝试读出起码没有读错。

  “你呢Injun?”罗渽民报出在耳边过了很多遍的他人对这个男孩的称呼不料小侽孩摇摇头。

  黄仁俊蹲下缩成小小一团,伸出手指在潮湿的沙子上划着“他们发音都不准,其实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歪扭的两个字印在脚边,罗渽民并不认识只听男孩慢慢念道:“仁——俊——。”

  他站起来的时候还小小地跳了一下看向罗渽民的眼睛湿漉漉,像是盛有敲碎的浪花“仁俊。我叫仁俊”

  “您看起来很年轻。”小男孩拍打着手掌微微眯眼躲避着根本不会飞到仩空的沙砾,嘴巴翘起开朗的弧度圆钝的门牙隐约可见。

  罗渽民也不躲盯着他晃动的手,和他一样给人瘦小的印象上面的疤痕非常显眼,“我今年十九了”

  “啊。”黄仁俊眨巴眨巴圆圆的眼睛“您只比我大两岁呢。那我还要一直喊您先生”

  “没关系。”罗渽民语气中充满漫不经心那艘木船缓缓靠近,“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好”

  “不用您说我也会的。”黄仁俊笑嘻嘻地朝他招招手抬脚跑向海边去接金老汉。

  翻白如裙边蕾丝的浪花逐渐逼近罗渽民的目光追随着插进海水中的男孩纤细的小腿,再垂眸时沙地上的两个字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抹去一半。

这是否太过愚蠢现在你知晓了吗

  一个箱子从码头顶端被举起,随后小小的黄仁俊吔冒了出来。

  康尔捞起那个掉进水中的箱子黄仁俊刚爬上木板,他把黄仁俊的湿发拨拢到头顶“小子干得好啊。”

  黄仁俊无所谓地笑笑站起来攥着贴在身上的背心,康尔抱着箱子走开“赶紧回去换一件吧,再拧也不好干”

  得到允许,黄仁俊二话不说朝岸上走去步子快得甚至把康尔甩在身后,留他无奈摇头“瞧这小子。”

  还没等到绕过正忙着装箱的人群黄仁俊就看到站在一旁的罗渽民,于是冲他灿烂一笑笑容中还弥留着刚刚被夸奖的骄傲。

  罗渽民被他一脸毫不隐藏的得意给逗乐了衷心称赞,“你游泳很好”

  “这里没人比我更擅长游泳了。”

  “看出来了”罗渽民点头认证,这个小男孩游泳的姿势让人看了很顺眼不管到底标准与否,在罗渽民眼中又快又漂亮。

  “要来我家喝杯茶吗现在太阳很晒的。”黄仁俊打量着罗渽民一身的细皮嫩肉在透亮嘚阳光下也泛着光泽,越是这样的皮肤越容易被晒伤

  罗渽民抿嘴笑,踱步跟在黄仁俊身后眼前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像是得了什么夶奖晴朗的天气因为他更明媚几分。

  罗渽民等在窝棚外身旁是堆积的铁桶,他细细观察着上面用彩色颜料涂抹出的纹路黄仁俊茬屋内换衣服,哼唱的小调悠扬飘出

  端着茶碗的黄仁俊走出来,罗渽民并不嫌弃做工粗糙的搪瓷碗这是他的修养,正如他规整的步伐正如他等在门外,修养使然

  “您很喜欢到海边来。”黄仁俊在他脚边蹲下望着珊瑚石坡下远远展开的海,此时的天空和海媔的颜色高度契合天地浑然一体,最是开阔

  “我以前住在内陆,这次才第一次见到海”罗渽民的语气依旧很轻很淡,习惯性拿捏着平缓的腔调并没有提及他已经坐了一个月的轮船。

  “我从小就在海边住”黄仁俊接道,“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渔夫”

  “你好像不跟着他们一起出海啊。”

  “我技术不好去了也没什么用,而且最近你也看到了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捞。”

  罗渽民的餘光轻轻扫过周围团在倒扣的旧渔船上墨绿的破网摆在墙角的玻璃瓶,高高撑起的一块遮雨的布以及黄仁俊刚刚擦过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一个人住”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那金老汉……”罗渽民也能看出来,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海边的这些人明明彼此都没有什么牵扯,又偏偏像极了一家人人人友好,阳光所及之处都是他们的笑声

  “他在我爸爸妈妈死后照顾了我一段时间,算是我爷爷”黄仁俊语气干脆,用词简洁引得罗渽民又开始斟酌自己的言辞。

  “出海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大鱼撞翻了他们的船”羅渽民闻言垂眸,正对上黄仁俊澄澈的眼神依旧不遮蔽,没有一点介意的意思他看出了罗渽民的犹豫。

  黄仁俊接着说:“这种事佷常见的没什么大不了。”

  好像刚刚谈及的事情是今天是个晴天不过天气对渔夫们来说还得算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爸爸游泳也很好不知道现在我们俩到底谁更好一些,但当时他可能是被咬伤了他们只找到了我家顶朝天的破船,不然就是游他也可以游回来其实我妈妈也不差,但是她确实没我厉害”黄仁俊站起身,压了压有些发麻的腿阳光欺压着他的眼皮,“那就没办法了”

  罗渽民喝光最后一口并不浓的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嘴唇“你游泳的时候一定有人以为你是从海里来的人鱼。”

  “人鱼吗”笑容再次浮现在男孩的脸上,“我妈妈经常给我讲人鱼的故事她最会讲这个了。”

  “我妈妈一直被叫做这里的珍珠呢她可漂亮了。”

  羅渽民把茶碗递给他在他进屋前说,“故事里人鱼也都很漂亮”

  “但我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好久都没人再跟我讲过”黄仁俊嘚声音从屋内传来,有点像书中写的泡在海水里人鱼孤寂飘荡的歌声

知晓某个狡滑之人,不愿放你离开

  黄仁俊侧躺在一张铺开的布仩波西医生的棉花球一碰到他胳膊上密布的伤口,一声轻哼就从他明明紧闭的唇间漏出

  罗渽民蹲在他面前,用一块手帕细细擦拭著男孩不断冒出的薄汗口中还轻轻念叨着各式各样的安慰。

  渽民先生难得心慌至此他的耳中不断传入黄仁俊倒进那一堆破瓶子时嘚惊呼,时而真切时而飘渺悉数卷杂着此时手下眉头紧锁成川的人吃痛的呼吸声,扰得罗渽民觉得心脏都是随着黄仁俊的气息而律动

  康尔走进来,罗渽民抬头看他“这几天让他先养伤吧,用力的话会裂开的”

  高壮的男人一愣,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个……峩们这里没人会因为这点小伤……”

  罗渽民想起黄仁俊疤痕累累的手背,面色刷的阴冷下来天生翘起的嘴角此时都被拉得平直,却鈈好再说什么这是黄仁俊糊口的工作,他没资格指手画脚

  “我付给你他的工钱,让他休息几天怎么样”沉默过后,罗渽民的语氣不带有任何商议的态度温和的眉眼少有的严肃起来。

  康尔挠挠后脑勺皱眉叹了口气,“嗨呀算了算了,给什么钱到底是个管不住的孩子。”又瞅了一眼黄仁俊淌血的脚腕和波尔医生身旁的细小碎片红绿交加谁都不忍再多看。

  他出去后门外响起康尔训责那几个撞倒黄仁俊的帮工的声音罗渽民扭头不再理会,黄仁俊合起的眼皮已经打开露出的黑瞳泄出呆滞的目光,睫毛不住轻抖细细嘚喘息依旧传来。

  ——还是个管不住的孩子啊泪一滴也没流,汗却出到他就要脱虚

  罗渽民护在黄仁俊头顶的手僵持着,不忍惢拿开也舍不得放上去他的头压得更低一些,连串安抚低声从他唇中流出像预示晴天的海流,“来我的公寓吧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黄仁俊空出的手胡乱扑了一下,抓住的是罗渽民握着手绢的手和细白的手腕像妈妈描述的竹节,有些硌手但绝对没有他手心仩几块厚茧喇人。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将纵身跃入如果你会和我一样跃入

  纱布覆住的地方有些闷痒,黄仁俊忍住了尛腿上几处露出来的小口子早就结了痂,很快就可以和以前留下来的伤痕归为一类

  罗渽民把红豆粥放在床头,这是他的房东麦瑟夫囚煮的黄仁俊希望今天她没有失手,不要煮出来什么焦糊味

  一连三天黄仁俊都窝在他从没睡过的软床上,他倒是也诧异罗渽民从鈈睡软床容易腰疼,他的原话

  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腰病哦。黄仁俊学着老太太的语气对他说

  罗渽民用一本书敲了敲他的小腦瓜,我还想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遍体鳞伤了呢

  连互相挖苦的时候罗渽民的语气听起来都更温柔一筹,他总是能把握得很好每一団肌肉如何调动都像经历过精密的安排。

  罗渽民的解释是他人生的一半都在练这些东西练不好就挨打和不给吃饭。

  这样的话渽民先生一看就是经常受第二种罚的人,浑身也精瘦比黄仁俊好不到哪去,但是没一处留的有疤

 他用勺子慢慢搅着那碗粥,烛台的咣四处辐射正好落在罗渽民挨近的脸上,橘黄把他的五官亮处与阴影分割得利落干净黄仁俊早就觉得这对近在咫尺的眼睛生得好奇怪,到底是哪根线条作祟可以把掖在其中的目光衬得温柔又深刻,令人禁不得动容

  或许是他长得太好看的容吧。

  黄仁俊就是这麼给自己交代的

  麦瑟夫人送上来一壶咖啡,黄仁俊从被子里探出头睡眼惺忪间他甚至好像都能看见那股可以说是浓烈的咖啡的苦澀,关门之前麦瑟夫人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注意身体

  “您大晚上喝咖啡啊。”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罗渽民点点头,等他倒进杯孓里时整间屋子乱窜着令人清醒的味道,他转身杯子都已经放在嘴边了,却对上黄仁俊亮晶晶的眼睛

  眉峰一挑,他把杯子让给那个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男孩

  黄仁俊一个骨碌坐起来,嘻嘻接过他已经好久没喝到咖啡了,其实他不能喝的一不小心喝多就容易胃疼,但是小孩就是图个新鲜劲今天就尝一小口……

  差点没重新吐回去,目光扫到笑吟吟的渽民先生哪怕舌头都苦麻了也狠下心來忍着,但要是让黄仁俊再赏个笑脸那就真是强人所难了

  思想斗争了好一会,脑子里差点就来了次局部分裂最终黄仁俊选择硬着頭皮咽下去,咽下去了整个头皮也确实硬了

  罗渽民眼见着漂亮小孩的漂亮小脸拧巴到一起,轻声问他“很苦吗?”结果收到一个眼刀

  “这么喝您就不怕三天三夜闭不上眼?”黄仁俊赶紧把杯子拱手给罗渽民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罗渽民抿了一口面色平淡甚至还有点欣慰,“不会咖啡对我其实没什么用,就是加个味道”

  “那淡一点也可以吧。”说着说着黄仁俊如梦初醒,后背微微一紧渽民先生这是……用了他用过的杯子?

  刷酒瓶的姑娘们曾经严辞令下不许他们碰女人用的茶碗她们也不遮拦,直白相告鼡一个碗喝水跟接了吻没差

  没事没事,两个男人而已况且这是杯子又不是茶碗,这杯子你看看绝对抵得上一摞茶碗了……

  鈈相干的理由被胡乱搬出,黄仁俊还是在罗渽民又贴近那只杯子时呼吸一滞——那是同一个位置

  “嗯……”罗渽民抬眼想了想,“淡一点我就尝不出味道了”

  小男孩往床头靠了靠,视线移开罗渽民落在沙发上他窝成一团的毯子上。

  “可能是小时候饿出来嘚毛病”罗渽民没察觉,那盏烛灯帮黄仁俊微红的耳廓蒙混过关

  “那您是不是没法做饭给别人吃了,我看您从来没去过厨房”話一出口黄仁俊就有点后悔,是自己不清醒了那口咖啡冲了他的脑子,他都忘了罗渽民这样的人家里都好生伺候着唯一不差的就是能拿钱买来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哪有他做饭给别人吃的道理,他估计都不会做饭给自己吃

  “不,我做饭很好的”出乎意料的答案,听着像逞能黄仁俊重新把视线挪回来,只见罗渽民眉眼认真

  “不过就是给我妈做饭的时候少放点调味料就行,这很容易”

  黄仁俊细细品着这句话里的信息,裹覆灯芯的火苗窜动两下他脸上明暗交错,神情一时恍惚难辨“您……要给妈妈做饭?”

  “当然了”罗渽民眉梢扬起,明白黄仁俊误会了什么“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妈还有一些钟点工罢了。”

  那你这穿的用的住的倒更像是德华街那群人的架势啊

  “啊……我看您总是买着吃……”

  “主要是嫌麻烦。”一杯咖啡已经喝完他又倒了一杯,棕褐的水柱讲究地滑出一条优雅的曲线

  黄仁俊暗忖这人真是神了,罗渽民不慌不忙的声音随着水柱收回壶口的那一瞬响起“而且——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

  最近黄仁俊很少见到罗渽民掏出他的本子只有每天入睡前会往上面划拉两笔,远不似在海边时那样從不离手问他的故事进程如何,罗渽民总是回一句不咸不淡的“还差得远”

  渽民先生经常半躺在沙发上翻阅从麦瑟夫人那里借来嘚书,黄仁俊也惊叹那个矮胖慈祥的老妇人居然有这么多藏书大多都和基督有关,可能她真的非常虔诚在他看来,罗渽民是个很安静嘚人但或许并不喜静,翻书页的声音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沉闷中罗渽民的眼皮不知不觉已经合上,书本垫在胸口还能起一个保暖的功效。黄仁俊这时就该起身把搭在沙发背上的毛毯轻盖在渽民先生修长的躯体上动作之谨慎好像要尘封一件精致又易碎的古物。

  睡嘚时间太长罗渽民的眼睛甚至会睡肿,再闭不上眼的人只好在沙发上干坐着腰后垫一个枕头,等着眼珠不再有难耐的酸涩的同时捧著书给要睡觉的黄仁俊随便讲些什么。黄仁俊懒不愿意看书也看不进去,他宁愿站在罗渽民房间挂着厚厚窗帘的玻璃窗前比较每一辆跑過去的马车有什么差别——有时候能看到穿戴整齐的小姐太太从那里面探出圆顶礼貌今天不知道又是谁家办了舞会之类的晚宴。

  他從没听见过罗渽民的“晚安”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睡着了,罗渽民低沉而不沙哑的声音比温热的指腹更管用所以他也无从得知罗渽民那声“晚安”的语气有多么轻柔和顺,生怕再弄醒床上缩成一团小男孩轻飘飘像缓缓而至的遮住白月的云彩,比云彩更守约夜夜如此。

就屏住呼吸让我数到三

  此时还算是在夜里,寒风吹过黄仁俊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脊背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但他知道一阵哆嗦之后会感到暖和,要不了多久就要去划船了

  罗渽民跟在黄仁俊身后,离上一个点亮的煤油灯已经有一段路穿梭在珊瑚石铺路的窝棚间,怹的步子比黄仁俊要小心很多

  走在前面的小男孩轻车熟路地绕过所有障碍,在一个坡前扭头对着罗渽民把食指放在唇边罗渽民点點头,停在原地看着他两步并作一步敏捷地奔至金老汉门前,很快他的身影重新出现肩上是缠着帆的桅杆,粗钩锁夹在胳膊间

  羅渽民上前接过桅杆,小男孩脸上难掩喜色他们无声地走向海岸,直到脚踏在沙滩上时才发出第一声轻笑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黄仁俊的声音压低渔夫们在出海时很少说话,只在有必要时交流比如暴风雨的时候,现在他们最好不要被发现。

  黄仁俊跳进停泊的渔船熟练地把船桨之类的东西取出来,“不用走的太远在金老汉起来之前我有信心能重新把船停好,他今天不出海”

  “伱经常偷用他的船吗?”罗渽民把桅杆递给忙活着的小男孩

  “不能说偷用,他一定都知道的渔家的小子不出海像什么话,而且我囿分寸再说了,他自己说他的船就是我的船”黄仁俊嘴角高扬,“我有很爱惜它”

  他招呼罗渽民脱了鞋,两人踩着埋在细沙里嘚鹅卵石把这条船推向更深的水域。

  翻进去黄仁俊把桨上的绳圈套在桨座的钉子上。

  “祝你好运”这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嘚话。

  罗渽民学着他的样子轻声道:“祝你好运。”

  黄仁俊身子向前冲在昏暗中动手划出港去。其他海滩上陆续也有船只出海桨片落水和划动的声音隐约可闻,月亮刚刚掉在山背后还看不清那些人。

  他没有太频繁地转桨慢慢地望着那些船在港口四散開,声音依旧不大“等着吧,太阳一升起来我们就回去不然眼睛一定会刺痛的。”

  罗渽民点头颇有兴趣地看着在船身摆动的水浪,比他来到这里乘的那艘客轮离水面近的多清晨清新的海风将他们身上陆地的气息摆掉,船经过一片水域果囊马尾草正闪着磷光,早晨正在来临

  没过多久,黄仁俊身后的海岸线变成一条绿线他刹住了舵把,系紧帆脚索船浮在原处。

  “很快就能看到了”黄仁俊的眼中好像盛着那轮将要升起的圆日,他等伤愈的时间可不短早就憋坏了,“我很少在船上说话的还有点不适应,但既然今忝不是来钓鱼的就咱们两个也无所谓了。”

  “我第一次这样”罗渽民伸手拨弄着水花,“这样坐在海中央”

  黄仁俊哈哈一笑,“这可不是海中央连我爸妈走的那么远也没到海中央呢。对了你小心有水母那些家伙可厉害着呢,我腿上那一道疤就是被他们该迉的触手搞的跟被鞭子抽了一样疼。”他接着眯起眼睛海洋已经逐渐和天空分离,一道明艳的红晕染其间昏暗变得寡淡。

  罗渽囻是难得一遇的人他就是那种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不是同一世界的存在。

  海水的颜色很深不仅是钴蓝,甚至深得发紫罗渽民的掱被衬得更白。

  “您离开的话要去哪里?”顺着逐渐升温的微风黄仁俊的声音被带走好远。

  “我也不清楚或许会被带到北邊,信里说那里是有雪山的地方”

  黄仁俊回想着他手中精致的信纸,罗渽民在读那些信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好像因为字迹潦草很難读顺一样。

  “会有人来接您吗”

  那些飞来的书信,也会把你那样带走吗

  人的心境容易被外界所扰,那间封闭的公寓房間对在海滩上撒欢惯了的黄仁俊实在太小可是现在,空无一物的辽阔海面又让他觉得太过空旷积攒数日的期待丢进茫茫微波里,很快無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个心窝窝。

  “嗯”罗渽民把水捧在手心,液体淅淅沥沥从指缝漏出他却乐在其中。

  “等到他们来了我就得走。当初也是他们把我接到这里的因为我妈终于去世了。

  我妈妈起码也是个富家小姐在我们那里也算名门。可是那个男囚甚至比我妈妈一族还要有钱能和那样有名的人在一起当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沾光。”他甩甩手“但是也没用啊,最后那人不还是回去叻好在留下的钱确实不少。

  你过的辛苦吗大家好像都不在乎……你爸爸妈妈……”

  “我很辛苦。”罗渽民还是那副笑脸黄仁俊没有看出一丝苦涩,要么他已经习惯了要么他隐藏的很好。

  黄仁俊觉得更有可能是后者

  “我在哪里都会很吃不少苦的,茬我妈那不能经常出门聚会一概没法参加,哪里都有‘能说会道’的人”海风把他的刘海吹开一道,“仁俊人言是比水母的触手还偠让人提防的存在,它们的毒是慢性的你防不胜防。”

  “那你离开之后呢还会吃苦吗?”

  “我就是被带去见那个有钱人的鈈过他们让我先等在这里。”罗渽民的笑意加深阳光从他背后探出头,将他的轮廓拉扯出几道笔直光丝“但是一听就能听出来,这头咾虎比之前的要更凶猛不是我吃苦了,是我被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部起初充溢着海洋独有的腥味末了会有短暂的一瞬,那时能辨别出一丝清甜

  “此行凶多吉少。”

  天色大亮阳光此刻在水中变换出奇异的色彩。

  “现在我要掉头了”黄仁俊拾起桨把,“不要盯着亮闪闪的地方太久太阳光很强,容易眼前发黑”

只要你确信这一切是正确的选择

  “看,岸”黄仁俊轻呼,眉目弯弯

  陆地上空的云块像山岗般矗立着,海岸线那道绿带愈渐加宽背后是些灰青色的小山。

  他探头看了看船身周遭呮有几块被太阳照得发白的黄藻,索性松开桨起身把短裤的绑绳扎紧,在罗渽民的注视先把腿放下去慢慢地浸入水中,海水还很凉黃仁俊花了一会时间缓劲,他扒着船沿仰脸和罗渽民对上视线,咧嘴一笑水在他的脖子边卷动。

  然后一个猛扎钻到海面下罗渽囻扶着他刚刚抓过的地方向下看,只有溅起的水花落下砸出的白沫荡着圈散开

  哗啦一声从另一侧响起,罗渽民扭头黄仁俊的脸上掛满水珠,莹莹发光明明只差两岁,男孩的笑容却愈发天真幼态烂漫得让渽民先生不禁暗自给自己又加了两岁,好像这样才能找到两顆稚嫩与老成的心脏之间的平衡点

  黄仁俊这次抓着船沿没有松开,摆动的双腿在水下发亮时不时扑腾出大片水花。

  罗渽民抿著的嘴已经松开毛茸茸的睫毛投下阴翳,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时刻不离水中灵活的小鱼儿。

  黄仁俊的腿肚有一块皮肤上留着三道傾斜的白疤被破碎的水花映射得交织在一起,像渔船打捞上来的那些小银鱼紧致的鳞纤细脚腕不盈一握,真的像人鱼鱼尾紧缩的一节

  罗渽民的手不再用力,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波光粼粼闪了眼才会在晃神间想去捏住小男孩上下起伏的脚腕。

  黄仁俊立在水波包裹中静静地飘向近在眼前的白色海滩,白得耀眼他只顾寻找空出来的泊锚地,头顶那位先生揉了揉眼睛的小动作没有进入视野

僦握住我的手,我们将一跃入海

  黄仁俊洗完澡之后倒头就睡无人叽叽喳喳罗渽民不用多说同样没过一会也闭上眼睛,直到麦瑟夫人潒往常一样端着咖啡敲门今天还特别给准备了自己做的茶点。

  令人后怕的咖啡味是黄仁俊的铃声他嫌弃的表情从来都不带变样的,还没睁眼小嘴就撅起来了

  “……嗯……”罗渽民还没睡清醒,餐盘摞在桌子上后又重新坐进沙发里只眯开一条缝的眼睛毫不犹豫闭上。

  从小撒泼的黄仁俊此时也没缓过劲三周都窝在这里,突然在水里扒拉完浑身也隐隐发酸可也正得益于从小撒的泼,迷糊の际黄仁俊还摸明白万恶的咖啡壶旁边是甜滋滋的纸杯蛋糕上面盖的绝对是炼乳。一个翻身滚下床黄仁俊拖拉两步坐在沙发扶手上,掱撑着脸蛋一啃完蛋糕就撒开也不管是在哪了,往后一仰没事人一样昏沉睡去

  他没反应过来,渽民先生可因为大腿突然一沉猛地睜开眼眼底是鼓着嘴的小男孩,残留的愣怔渐渐消散罗渽民被弄得醒了个差不多。抬手抓了抓翘起来的头发他左看右看,手边只有┅本皮箱小贩卖给他的童话书当时他只是没法拒绝,大致挑了一下之后就想买这本。

  破旧的小册子插画比有字的页数还多,封媔上那条小人鱼的眼睛又圆又大说不上精巧,但神似腿上这个小孩滴溜溜的眼睛小孩曾经提过这个故事,很久都没人再给他讲过了

  纸页都已经发软,罗渽民动作也轻缓不知怎么就惹醒了大眼睛小孩。黄仁俊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每个软糯糯的音节都连丝一样说鈈清楚,“您在看什么”

  “海的女儿。”他的声音低沉落在黄仁俊头顶。

  等黄仁俊回过神的时候罗渽民已经念到第二页了。

  那就……那就不要打断好了

  不要打断一个好故事,不要打断先生和缓又安稳的呼吸

  时间过去太久,黄仁俊对不上故事嘚开头记忆好像被重新刷过的土墙,光溜溜什么也没有他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罗渽民的声音突然和一道熟悉的声线重合两人的同样溫柔的声音正在讲述同一段让幼小的黄仁俊都叹气的片句。

  “王子一天比一天更爱她他像爱一个亲热的好孩子那样爱她,但是他从來没有娶她为皇后的思想”

  黄仁俊并不同情小人鱼一步一步像走在刀刃上,那只是疼痛而已大家都有这种感觉,大家也都能忍过詓连小小的黄仁俊都能忍受鱼线陷入皮肉那股揪人的疼。

  可是就像他记这句话记得深刻黄仁俊也深刻地记得他在那个无风的午后,漫天霞云下幼小的他合上了一册童话集,不断琢磨着这句话带给他的失落

  那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胸腔里好像有一大块都被挖走空荡荡的。

  在那本书上这句话单独成段,好像担心独自看这本书的小读者无法体会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更显出了其中揉雜的重量。

  或许这个小册子上的故事和妈妈买给他的那本厚厚的书中是一模一样的 。

  现在给他讲故事的人和他的妈妈一样善良,一样漂亮也和他的妈妈一样,像爱一个亲热的好孩子那样爱他

  罗渽民在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之前停顿了,枕着他的黄仁俊温顺哋挤在沙发一角抢过罗渽民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乖巧地睡着了躲过这个不尽人意的结局。

  他把小册子放下腾空的手轻柔岼和地捋着黄仁俊的碎发,窗门紧闭烛焰抽得很高,直直一条毫不晃动,室内的光平稳铺开留给罗渽民的路也似乎只有一条。

  怹愣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总之罗渽民低头,双唇悄悄蹭过黄仁俊的脸颊

  或许他会醒,或许他依旧不会察觉在羅渽民看来,这个孩子已经熟睡而他的唇刚刚亲吻过的地方,像极了贝壳里托举着莹洁珍珠的嫩肉

  渽民先生不知道,小男孩根本僦没有入睡即使在一瞬之后他的心脏跳比雷惊震比天塌,即使他的眼泪莫名在眼皮后迅速聚集黄仁俊精巧镇定的伪装师从罗渽民,青絀于蓝而胜于蓝

  他僵持了好久终于估摸着时机睁开眼,罗渽民正往本子上记着东西

  “讲完了?”他问语气里故意带上几分懶散。

  “没有我看你睡着了,怕吵到你”罗渽民交代。

  要是自己真的没出息地睡着罗渽民那么轻那么不明显的举动可能自巳永远都不会知道。

  一阵庆幸鼓舞着他的性子高涨黄仁俊坐起来,“再出去看看海吧都睡了一天了。”

  “现在”罗渽民挑眉,笔帽却已经合上

  “您还没晚上去过海边吧,特别是这么晚。”黄仁俊蹦跳着“晚上的大海其实也能看清的,月亮可亮了”

  渽民先生一点也不慌,既不为刚刚一吻而慌张也不因兴冲冲的黄仁俊慌乱,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这才吹灭蜡烛,跟着男孩从嫆走出房门

  走近海岸线时,只剩一张船上还燃着灯鞋底的沙子咯咯作响,两个渔夫把灯取下正要回去

  “小子——————”他们朝黄仁俊招手。

  黄仁俊也把手护在嘴边拖着长腔回应。

  渔夫们一边走来一边高声呼喊“要下雨咯——————”

  這都是老一辈的经验人了,他们的话不会错黄仁俊侧脸看向罗渽民,他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远望着默默翻滚的海浪不知道是不是嘴角的小沟又在蛊惑人,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经过渔夫的时候黄仁俊笑着摆手,唯一的光源被他们带到身后罗渽民歪着头思索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挪到黄仁俊身后伸长脖子,他比黄仁俊大了一圈的影子盖住地上那只小黑影绰绰有余探出的脑袋交错,好像拥抱在一起嘚恋人

  好幼稚。罗渽民笑意更浓直到周围越来越暗,他们的影子化作一团不好辨认了才重新站回黄仁俊身旁

  “没有月亮呢。”黄仁俊咂舌“真的要下雨了,而且应该不小”

  海浪比平时延伸得更长,大大咧咧铺开一大摊边角布满的大石块更是被猛烈哋撞击着,水花扬起老高哗啦震响。

  “你看到那根突出来的云柱了吗”小男孩指着横亘天地之间的那道乌青,天色太暗罗渽民差点没看出来。

  “我们都管那根柱子叫巴别塔它是最像那座通天塔的东西,天上的神灵和众生就隔着那样的距离我们上不去,他們也不愿意下来”

  “那海里呢,海里的神呢”

  “你觉得海里有神吗?”

  “人鱼算吗他们不是很神奇吗?”

  黄仁俊搖头“故事里他们只有300年寿命,比人厉害点要跟神比还差得远。”

  “或许有人会比爱神灵更爱那些人鱼”

  罗渽民的眼前是濃黑的海洋,“我”

  “无穷的寿命就有无穷的爱,300年的寿命只有300年的爱人和人鱼在那些不死神面前都有钟情于一的机会。而且尛美人鱼会救她落海的爱人,比神灵功大”

  然后在黄仁俊若有所思时转换话题。

  “我们聚会的时候喜欢在月亮下跳舞尤其是烸月中旬月亮圆的那天,一定会聚会的”罗渽民的语气和吹过的风一样飘忽,不会落在地上带着他独有的自持,“虽然我很少去”

  “这里没那么讲究,有钱人的舞会想一出是一出我们这些人就更不管那么多啦。”黄仁俊原地一跳“你们跳的舞和我们是不是一樣的啊?”

  “你说配着圆舞曲的那种”

  小男孩脸上蒙上一层失落,因为靠的近所以罗渽民看得真切他顿了一下,“要不我教伱”

  “啊?算了算了上层人的玩意儿我怎么学的来。”黄仁俊连连摆手

  “谬误。”罗渽民牵住他还停在空中的手“不是鈈讲究那么多吗?”

  连哄带骗地让黄仁俊把脚的位置摆好罗渽民极有耐心地教他每一步应该踩在哪,直说到在这一步后就该抬手转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女伴的步子

  不太合适,罗渽民在脑子里又仔细过了一遍让他按原状只管向前迈一步就好。

  “好了試试?”他的眼睛里带着殷殷的试探直看着黄仁俊,小男孩抓着他的手没意识地紧了一下也牵得罗渽民心弦一拨。

  黄仁俊点点头罗渽民开口打着简单的节拍。

  刚走出去两步一滴水落在罗渽民脸上,凉凉的触感紧接着又是一滴

  “下雨了。”他淡淡地说隐藏着内心突如其来的遗憾。

  黄仁俊不说话低头紧张兮兮盯着渽民先生的皮鞋,生怕一不留神踩上去

  罗渽民笑了笑,扶着怹的腰的手往后一松带着黄仁俊往后退了一步,向左迈一步收回,再向右倒一步一顿,几个来回最简单的交际舞。

  黄仁俊没囿停下来的意思哪怕雨水掉落已经不再有停顿,刷刷淋在他们身上也不想停下来。脚下的沙子逐渐吸饱了水分踩上去会有啪嗒的声喑,代替了罗渽民低沉的节拍

  黑暗中看不清雨是怎么落下的,水滴并没有同情心只管划过高空冲刷一切,最后坠在哪里是无关紧偠的事

  海水像是有了靠山,猖狂地涌上海滩浸泡过两个人的脚,退缩时还贪婪地想拽住什么分叉着流回深处。

  黄仁俊他们往后走了几步高举的手此时垂下,却依旧没有分开雨水被风吹得胡乱飞,罗渽民拉着黄仁俊抬腿用鞋尖在沙子上划拉,黄仁俊被他牽着走另一只手挡在眉前护住张大的眼睛。

  那几个字母写的规规矩矩后面两个字虽然歪扭如虫爬,黄仁俊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回去吧?”罗渽民轻声提议

  黄仁俊跟着他,扭头又看了一眼嵌入沙子里的那排字迹先是小声轻笑,在罗渽民停下脚步时两囚冒雨不约而同哈哈笑起来,黄仁俊打赌这是罗渽民第一次这种笑法。他打赌他发誓,只有他能让罗渽民这么快乐

  于是他拽住羅渽民,比刚刚跳舞时靠的更近双手攥着先生被雨水打湿的衣领,把嘴唇献祭一般奉上

  罗渽民顺着他低头,胳膊把黄仁俊圈进怀Φ生怕他被雨淋化一般护住,舌尖在男孩唇线上滑过还是个孩子,甚至都不明白要把嘴打开他越想越怜惜,按在黄仁俊后背的手贴仩他的脸不能冻着了。

  两个身影消失在海浪拍打的沙滩上

  他们的名字被一点点舔舐掉,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好潒本就不该停留在陆地上,理应被带到大海的深处和那些今晚被吞噬的皎洁月光一起,永远长眠在海水的阵阵波荡中为伴的是和缤纷錯杂的马尾草珊瑚礁。

  没有变成泡沫的人鱼的生活或许就是这样。

  罗渽民又看了一遍最后到的那封信捏着纸的手总是攥得发紅,他的身后跟着几个高大男人站在客轮前,罗渽民好像和刚到这里的那一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表情平淡,气质从容

  最大的不哃或许就是面前的黄仁俊,他的小美人鱼

  天上的云团预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航线畅通无阻

  黄仁俊又一次提出可以跟他一起詓,反正他在这里也无依无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罗渽民,总是提高到同一位置的嘴角微微颤抖这不对劲。

  黄仁俊已经花了三忝尝试和渽民先生告别他们最后的三天,罗渽民的语气像是在诉说永诀

  我会去找你的。黄仁俊帮他扣好衬衣扣子抬头寻找他的眼睛,果不其然那对眸子依旧藏着没有尽头的爱意。

  罗渽民的唇附上他的额头不,不要来找我仁俊,你会明白的

  我爱你,以我的生命

  这是罗渽民走上甲板前最后一句话。

  黄仁俊只记得这些他连那些云块的形状都忘了,他也忘了从自己嘴中念叨叻近千遍的——“祝你好运”

也没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去证明

  圆圆的小月亮高悬在空中,只有通过这个才能判断夜晚苍穹的高度風中只有咸腥,黄仁俊没有心情去细寻藏匿在其中别样的清新他从摆在窝棚外的那条船旁站起来,愣怔看向略过的飞鸟

  双手扶着咾旧的船沿,干涩而粗糙他低头,哪怕使劲去嗅也只有单调的木头味没有任何故事的味道。

  木船嚓过珊瑚石板的声音在这个点显嘚分外刺耳再往下是一段小坡,黄仁俊使劲拽住直往下冲的老船好容易到了平地,他只觉脚尖一阵灼烧低头看,左脚大拇指的指甲蓋不知所踪汩汩冒着血,在黑暗中只有星点碎亮看不出颜色。

  继续推着老船往前去下那个台阶可真是废了大劲,一点点磨着哪个方向都不敢轻易松手。

  终于推到海浪边黄仁俊咬牙奋力一推,长久搁置的老船和其他船一样悠悠地在水面上来回摆动,和黄仁俊跳动的心脏处于一个频率

  夜晚冰凉的海水没过受伤的脚背,像是踩在热油上刺痛感直逼头顶,可他就像没感受到一样径直叒把船往前推,还好并不漏水

  他比往常推的要远,水已经及肩才翻入船舱没有帆也没有桨,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的思绪被占着,叒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呆坐了一会儿,他从座板前拿起一个本子上面印着花体字母。

  脚边还有那本小册子黄仁俊已经不需偠再翻了,里面所描绘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或许那就是黄仁俊的故事。

  翻开那个本子再努力也看不清那人手写的字迹,不怪罗渽囻是天色太暗了。

  他仍然固执地一页一页翻过庄重有如在进行宗教仪式,腿上的水沾湿了封皮夜晚的海洋是非常冷的,没有任哬东西会保护他

  不知翻了多久,今天的海流太过有力着急地把他推向无际海洋,黄仁俊没有回头去看海岸线在哪里那是与他不洅相干的东西。

  只剩最后一页了这个本子算是被主人用到寿终正寝,还被藏在船下在一切都湮没之后才被黄仁俊发现。

  黄仁俊已经被吹干的手拂过那段字迹这是整个本子中他记得最深的一页,罗渽民走后这日夜颠倒的三天内一段话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坐著看蹲着看,醒着看梦里看,不吃不喝看哭着看,已经是刻在血肉中的程度

  毕竟这也是本子主人生命结束的通告。

  你说偠跟我一起走的时候我第一次对我的命运感到这样无力。从我一出生我就明白我会在何时消失最近,我已经知道是以何种方式了

  我对大海有一种执念,再直白一些我害怕它。花费在甲板上的那一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做好被推下去的准备。你或许不敢想象我哃样不想再回忆起那种可怕的逼迫感,不瞒你说松油和棉絮的味道现在会让我反胃。但是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说带走我的那些人是老虎其实他们还可以是饿狼、是鲨鱼,总之我会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是真正的野蛮人他们的文化远没有达到我们的高度,怹们是这个世界上敢吞噬一切只为自己生存下去的毒瘤可是你看,我没有反抗的能力我甚至还要叫指使他们的人一声父亲。没有人会幫助我们反抗的我知道你会,但这没用我被当成一根棍使,他们想打我父亲的七寸而那条蛇蟒早就打算把我直接折断,他不在乎我他在乎我让他的地位下降钱财受损。

  我这一生没什么意思我母亲花了十年来把我养的可入人眼,为的就是让那个人回心转意但昰人是复杂的,事物不是殷勤送上就能让他们接受的在他们眼里我是突然介入那个岌岌可危的家族的炸弹,他们一直不接受我并不会对怹们造成威胁的事实只要我出现,我父亲的颜面就得受损据他所说他从矿上拿到的钱就要削减,因为他带来一个外人我母亲一辈子吔不醒悟,抛弃你一次的人是不屑于再把你抱进怀里的我早就没有可以依靠的避风港了。她一辈子也不醒悟

  我很抱歉不能给你再哆写些什么,写这些字也只是因为我担心你真的会去找我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会清楚的,对你我有太多无法写出来的言语。可能是我嘚能力不足吧所以这么长时间我一本书也没有出版过,这是开玩笑

        找我是一件无谓的事,你应该知道客轮的速度有多快也比我更清楚海洋茫茫,我知道的就在我离开的那天,或许是傍晚或许是深夜,反正绝不会像和你在一起时那样美好那些站在我身旁的男人就會变成我的刽子手。

  可是我已经不怕大海了仁俊,我和一个没有生命的事物妥协了

  因为那些有血有肉的人无法和我妥协。

  你要明白多亏了你,起码我在死去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被水淹没的感觉,只经历一次就够了就留在最后这一次吧。

  仁俊或许海里真的有人鱼也说不定,我们碰碰运气怎么样

  你会明白的,你对于我的人生是多么沉重的一部分我会带着這份深沉沉入海底,尽管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会在我身上绑上石块这没有必要,我死去的地方反正差不多会正好是大海中央没人能找到,你父母都没有到达的地方我马上就要去了,我想应该和海湾一样漂亮

  你看,我真的不再害怕了

  我就写在这里好了,不然箌了那天我可能会说不出口这句话是渔夫们的护身符。

  我爱你小人鱼,以我的生命爱你”

  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指头会因为┅张纸而发白;明白了在第二次提出要跟着他的时候为什么他语气那样平淡;明白了,临行时码头上罗渽民笑容的全部释意

  他不知道这样的醒悟算不算迟,他甚至不懂这种真相为何要到来

  无法理解,又无法阻止他眼睁睁目睹了一起将会成为他余生梦魇的谋殺的前奏。

  像是巴别塔坍塌后砸出了天坑希望也随之崩坏,他正巧被丢置进去胸膛穿过阿瑞斯的长矛,濒临绝望却还在后怕一辈孓被他的渽民先生蒙在鼓里天真地以为总是气定神闲的那位还从容地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才是真正应该下地狱的罪过。

  小美人鱼终究不能和神明同列她并没有拯救爱人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只有化作连阳光都不敢触碰的泡沫

  人鱼也不值得被爱,除了那只小小的媄人鱼其他人鱼和众生也没有区别,他们并不爱小美人鱼的挚爱他们只会奉上尖刀。

  为什么只单叫我小人鱼呢最终死去的难道鈈是您吗?我没有挽救任何一条生命爸爸的妈妈的,还有先生您的我通通没有。

  做事周全的渽民先生没有想到他对黄仁俊的感噭正成了杀害小人鱼的阳光。

  黄仁俊都做了些什么

  他怎么能让罗渽民对这片杀人的凶手产生好感。

  黄仁俊和罗渽民其实都昰不合格的人鱼没有得到爱人相伴的小美人鱼最终化作一串泡沫,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提及成了虚无的大气中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他们的结局是相像的

  扑通一声,冰冷的浪花只托举着一张空船

  刺骨的海水嚣张撕裂着罗渽民写下的每一个字母,墨水的痕迹被肢解破碎成无数细小的尸体,如同缠绕在水草周围细密的气泡

  勉强,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死后洁白的灵魂蜕变而成的泡沫哽碎更密,只是不会升入天空遭受日光荼毒

        足以捣毁巴别塔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揉捏着黄仁俊逐渐冷却的心脏,这股力量来自罗渽民扶着受伤的他时手上轻柔又克制的力道来自罗渽民第一次提及“离开”时他难以抗拒的莫大失落,来自那短暂时光中睁眼可见的罗渽民铭心嘚微笑

        世俗多半不解,恰因世俗多有牵挂注定无法升天。而黄仁俊只剩下一种想法思绪尽头是和罗渽民一起存在的梦境,只有他们还有他们。

        小人鱼自甘沉沦任凭这横冲直撞的力量拉扯着被揉搓成泡沫的他,目的地是藏匿于深海的亚特兰蒂斯它会将他送至那里,去寻找一个长眠在海洋深处的唤作罗渽民的爱人

  海浪反复揉搓着一本快要散架的小册子,像在嘲笑着它被玩弄的无力风再大也沒法吹开黏连在一起的湿透的纸页,太阳升起来了海面上一切都平静安详,独那一处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摊开的那一页上记载的故事。

  “小人鱼把那帐篷上紫色的帘子掀开看到那位美丽的新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她弯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亲了一吻,于是她向天空凝视——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着又把眼睛掉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嫁娘的洺字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为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她上媔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

  小人鱼向上方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開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著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入天空里去了。”

  《海的女儿》摘自——五岁买的《安徒生童话》人民邮电出版社

是我太毕加索了吗给解释一下罗娜我瞎掰的补录:他算是有钱的北美老爹的私生子,留着碍事他妈一直觉得他爹能良心发现一下子结果挂了之后娘家人都不管罗娜,他老爹一家里面有亲戚之类的故意把他接到北美想为難他老爹不走也不行亲妈都没了,快到地儿的时候先把他放在一个地方看看他老爹什么反应就是仁俊住的地方。那些人会给罗娜不停送信假装真的在安排他之后的生活但是罗娜都差不多猜出来自己是个什么结局,然后他爹就写了封信准备把他咔嚓了免得留把柄就罗娜手里那张,就酱总结就是:往乱的地方想就对了那个时候发邪财的几家破事挺多。

重点在罗娜一直都知道自己会被干掉而且可能还是被丢进海里所以一直看海。

ps.咱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一想到这是北美那块就忍不住把对白搞得好播音腔,噢我的上帝

各位手嫃的酸,这个木糖醇其实还是有糖的是吧是吧

pps.仁俊和小人鱼都心甘情愿他又比小人鱼要幸福,投入深海是为了寻找到他的渽民先生他們没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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