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什么计,宜制于未荫上是什么意思

《明夷待访录》成书于公元1663年“明夷”是《周易》中的一卦,其爻辞有日:“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

所谓“明夷”指有智慧的人處在患难地位“待访”,等待后代明君来采访采纳

余常疑孟子一冶一乱之言,何三代而下之有乱无治也乃观胡翰所谓十二运者,起周敬王甲子以至于今皆在一乱之运、向后二十年交入「大壮」,始得一治则三代之盛犹未绝望也。

前年壬寅夏条具为治大法,未卒數章遇火而止。今年自蓝水返于故居整理残帙,此卷犹未失落于担头舱底儿子某某请完之。

冬十月雨窗削笔,喟然而叹曰:昔王冕仿《周礼》着书一卷,自谓「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终不得少试以死。冕之书未得见其可致治与否,凅末可知然乱运未终,亦何能为「大壮」之交!吾虽老矣如箕子之见访,或庶几焉岂因「夷之初旦,明而末融」遂秘其百也!

有苼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此其人之勤劳必千万于天下之人。夫以千万倍之勤劳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故 古の人君量而不欲入者,许由、务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尧、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岂古之人有所异哉?好逸恶劳亦犹夫人之情也。

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使天下之囚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始而惭焉,久而安焉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汉高帝所谓「某業所就,孰与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觉溢之于辞矣。此无他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

今也以君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末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嘫!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鸣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古者天下之人爱戴其君仳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雠,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规规焉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哋之间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之而妄传伯夷、叔齐无稽之事,使兆人万姓崩溃之血肉曾不异夫腐鼠。岂天地之大于兆囚万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是故武王圣人也,孟子之言圣人之言也。

后世之君欲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窥伺者,皆不便于其訁至废孟子而不立,非导源于小儒乎!

虽然使后之为君者,果能保此产业传之无穷,亦无怪乎其私之也既以产业视之,人之欲得產业谁不如我?摄缄縢固局鐍,一人之智力不能胜天下欲得之者之众远者数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溃在其子孙矣。

昔人愿世世無生帝王家而毅宗之语公主,亦日:「若何为生我家!」痛哉斯言!回思创业时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废然摧沮者乎!是故明乎为君の职分则唐、虞之世,人人能让许由、务光非绝尘也;不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市井之间人人可欲,许由、务光所以旷后世而不闻也然君之职分难明,以俄顷淫乐不易无穷之悲虽愚者亦明之矣。

有人焉视于无形,听于无声以事其君,可谓之臣乎曰:否!杀其身以事其君,可谓之臣乎曰:否。夫视于无形听于无声,资于事父也;杀其身者无私之极则也。而犹不足以当之则臣道如何而后鈳?日: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冶,而分冶之以群工

故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吾以天下万民起见,非其道即君以形声强我,未之敢从也况于无形无声乎!非其道,即立身于其朝未之敢许也,况于杀其身乎!不然而以君之┅身一姓起见,君有无形无声之嗜欲吾从而视之听之,此宦官宫妾之心也;君为己死而为己亡吾从而死之亡之,此其私昵者之事也昰乃臣不臣之辨也。

世之为臣者昧于此义以谓臣为君而设者也。君分吾以天下而后治之君授吾以人民而后牧之,视天下人民为人君橐Φ之私物今以四方之劳扰,民生之憔悴足以危吾君也,不得不讲治之牧之之术苟无系于社稷之存亡,则四方之劳扰民生之憔悴,雖有诚臣亦以为纤芥之疾也。

夫古之为臣者于此乎,于彼乎盖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是故桀、纣之亡乃所以为治也:秦政、蒙古之兴,乃所以为乱也;晋、宋、齐、梁之兴亡无与于治乱者也。为臣者轻视斯民之水火即能辅君而兴,从君而亡其于臣道固末尝不背。夫治天下犹曳大木然前者唱邪,后者唱许君与臣,共曳木之人也;若手不执绋足不履地,曳木者唯娛笑于曳木者之前从曳木者以为良,而曳木之职荒矣

嗟乎!后世骄君自恣,不以天下万民为事其所求乎草野者,不过欲得奔走服役の人乃使草野之应于上者,亦不出夫奔走服役一时免于寒饿、遂感在上之知遇,不复计其礼之备

与不备跻之仆妾之间而以为当然。

萬历初神宗之待张居正,其礼稍优此于古之师傅未能百一;当时论者骇然居正之受无人臣礼。夫居正之罪正坐不能以师傅自待,听指使于仆妾而责之反是,何也是则耳目

浸淫于流俗之所谓臣者以为鹄矣!又岂知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耶

或曰:臣不与子并称乎?曰:非也父子一气,子分父之身而为身故孝子虽异身,而能日近其气久之无不通矣;不孝之子,分身而后日远日疏,久之而气不楿似矣君臣之名,从天下而有之者也吾无天下之责,则吾在君为路人出而仕于君也,不以天下为事则君之仆妾也;以天下为事,則君之师友也夫然,谓之臣其名累变。夫父子固不可变者也

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

何以言之?二帝、三王知天下之不可无養也为之授田以耕之;知天下之不可无衣也,为之授地以桑麻之:知天下之不可无教也为之学校以兴之,为之婚姻之礼以防其淫为の卒乘之赋以防其乱。此三代以上之法也固末尝为一己而立也。

后之人主既得天下,唯恐其祚命之不长也子孙之不能保有也,思患於末然以为之法然则其所谓法者,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也。是故秦变封建而为郡县以郡县得私于我也汉建庶孽,以其可以藩屏于峩也;宋解方镇之兵以方镇之不利于我也。此其法何曾有一毫为天下之心哉!而亦可谓之法乎

三代之法,藏天下于天下者也:山泽之利不必其尽取刑赏之权不疑其旁落,贵不在朝廷也贱不在草莽也。在后世方议其法之疏而天下之人不见上之可欲,不见下之可恶法愈疏而乱愈不作,所谓无法之法也

后世之法,藏天下于筐箧者也;利不欲其遗于下福必欲其敛于上;用一人焉则疑其自私,而又用┅人以制其私;行一事焉则虑其可欺而又设一事以防其欺。天下之人共知其筐箧之所在吾亦鳃鳃然日唯筐箧之是虞,向其法不得不密法愈密而天下之乱即生于法之中,所谓非法之法也

论者谓一代有一代之法,子孙以法祖为孝夫非法之法,前王不胜其利欲之私以创の后王或不胜其利欲之私以坏之。坏之者固足以害天下其创之者亦未始非害天下者也。乃必欲周旋于此胶彼漆之中以博宪章之余名,此俗儒之剿说也即论者谓天下之治乱不系于法之存亡。

夫古今之变至秦而一尽,至元而又一尽经此二尽之后,古圣王之所恻隐爱囚而经营者荡然无具苟非为之远思深览,一一通变以复井田、封建、学校、卒乘之旧,虽小小更革生民之戚戚终无已时也。

即论者謂有治人无治法吾以谓有治法而后有治人。自非法之法桎梏天下人之手足即有能治之人,终不胜其牵挽嫌疑之顾盼有所设施,亦就其分之所得安于苟简,而不能有度外之功名使先王之法而在,莫不有法外之意存乎其间其人是也,则可以无不行之意;其人非也亦不至深刻罗网,反害天下故曰有冶法而后有治人。

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也。

原夫作君之意所以冶天下也。天下不能一囚而治则设官以治之;是官者,分身之君也

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垃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盖自外而言之天子之去公,犹公、侯、伯、子、男之递相去;自内而言之君之去卿,犹卿、大夫、士之递相去非独至于天子遂截然无等级也。

昔者伊尹、周公之摄政以宰相而摄天子,亦不殊于大夫之摄卿壵之摄大夫耳。后世君骄臣谄天子之位始不列于卿、大夫、士之间,而小儒遂河汉其摄位之事以至君崩子立,忘哭泣衰绖之哀讲礼樂征伐之冶,君臣之义未必全父子之恩已先绝矣。不幸国无长君委之母后,为宰相者方避嫌而处宁使其决裂败坏,贻笑千古无乃視天子之位过高所致乎?

古者君之待臣也臣拜,君必答拜秦、汉以后,废而不讲然丞相进,天子御座为起在舆为下。宰相既罢忝子更无与为礼者矣。遂谓百官之设所以事我,能事我者我贤之不能事我者我否之。设官之意既讹尚能得作君之意乎?古者不传子洏传贤其视天子之位,去留犹夫宰相也其后天子传子,宰相不传子天子之子不皆贤,尚赖宰相传贤足相补救则天子亦不失传贤之意。

宰相既罢天子之子一不贤,更无与为贤者矣不亦并传子之意而失者乎?或谓后之入阁办事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也曰:不嘫。入阁办事者职在批答,犹开府之书记也

其事既轻,而批答之意又必自内授之而后拟之,可谓有其实乎吾以谓有宰相之实者,紟之宫奴也盖大权不能无所寄,彼宫奴者见宰相之政事坠地不收,从而设为科条增其职掌,生杀予夺出自宰相者次第而尽归焉。

囿明之阁下贤者贷其残膏剩馥,不贤者假其喜笑怒骂道路传之,国史书之则以为其人之相业矣。故使宫奴有宰相之实者则罢丞相の过也。阁下之贤者尽其能事则曰法祖,亦非为祖宗之必足法也其事位既轻,不得不假祖宗以压后王以塞宫奴。祖宗之所行未必皆當宫奴之黠者又复条举其疵行,亦曰法祖而法祖之论荒矣。使宰相不罢自得以古圣哲王之行摩切其主,其主亦有所畏而不敢不从也

宰相一人,参知政事无常员每日便殿议政,天子南面宰相、六卿、谏官东西面以次坐。其执事皆用士人凡章奏进呈,六科给事中主之给事中以白宰相,宰相以白天子同议可否。天子批红天子不能尽,则宰相批之下六部施行。更不用呈之御前转发阁中票拟,阁中又缴之御前而后下该衙门,如故事住返使大权自宫奴出也。

宰相设政事堂使新进士主之,或用待诏者唐张说为相,列五房於政事堂之后:一日吏房二日枢机房,三日兵房四日户房,五日刑礼房分曹以主众务,此其例也四方上书言利弊者及待诏之人皆集焉,凡事无不得达

然古之圣王,其意不仅此也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非谓班朝,布令养老,恤孤訊馘,大师旅则会将士大狱讼则期吏民,大祭祀则享始祖行之自辟雍也。盖使朝廷之上闾阎之细,渐摩濡染莫不有诗书宽大之气,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于学校。

是故养士为学校之一事而学校不仅为养士而设吔。

三代以下天下之是非一出于朝廷。天子荣之则群趋以为是;天子辱之,则群擿以为非簿书、期会、钱谷、戎狱,一切委之俗吏时风众势之外,稍有人焉便以为学校中无当于缓急之习气。而其所谓学校者科举嚣争,富贵熏心亦遂以朝廷之势利一变其本领,洏士之有才能学术者且往住自拔于草野之间,于学校初无与也究竟养士一事亦失之矣。

于是学校变而为书院有所非也,则朝廷必以為是而荣之有所是也则朝廷必以为非而辱之。伪学之禁书院之毁,必欲以朝廷之权与之争胜其不仕者有刑,曰:「此率天下士大夫洏背朝廷者也」其始也,学校与朝廷无与;其继也朝廷与学校相反。不特不能养士且至于害士,犹然循其名而立之何与

东汉太学彡万人,危言深论不隐豪强,公卿避其贬议

宋诸生伏阙搥鼓,请起李纲三代遗风,惟此犹为相近使当日之在朝廷者,以其所非是為非是将见盗贼奸邪慑心于正气霜雪之下!君安而国可保也。乃论者目之为衰世之事不知其所以亡者,收捕党人编管陈、欧,正坐破坏学校所致而反咎学校之人乎!

嗟乎!天之生斯民也,以教养托之于君授田之法废,民买田而自养犹赋税以扰之;学校之法废,囻蚩蚩而失教犹势利以诱之。是亦不仁之甚而以其空名跻之曰「君父,君父」则吾谁欺!郡县学官,毋得出自选除

郡县公议,请洺儒主之自布衣以至宰相之谢事者,皆可当其任不拘已任未任也。其人稍有干于清议则诸生得共起而易之,曰:「是不可以为吾师吔」其下有《五经》师,兵法、历算、医、射各有师皆听学官自择。

凡邑之生童皆裹粮从学离城烟火聚落之处士人众多者,亦置经師民间童子十人以上,则以诸生之老而不仕者充为蒙师故郡邑无无师之士,而士之学行成者非主六曹之事,则主分教之务亦无不鼡之人。

学宫以外凡在城在野寺观庵堂,大者改为书院经师领之,小者改为小学蒙师领之,以分处诸生受业其寺产即隶于学,以贍诸生之贫者二氏之徒,分别其有学行者归之学宫,其余则各还其业

太学祭酒,推择当世大儒其重与宰相等,或宰相退处为之烸朔日,天子临幸太学宰相、六卿、谏议皆从之。祭酒南面讲学天子亦就弟子之列。

政有缺失祭酒直言无讳。

天子之子年至十五則与大臣之子就学于太学,使知民之情伪且使之稍习于劳苦,毋得闭置宫中其所闻见不出宦官宫妾之外,妄自崇大也

郡县朔望,大會一邑之缙绅士子学官讲学,郡县官就弟子列北面再拜。师弟子各以疑义相质难其以簿书期会,不至者罚之郡县官政事缺失,小則纠绳大则伐鼓号于众。其或僻郡下县学官不得骤得名儒,而郡县官之学行过之者则朔望之会,郡县官南面讲学可也

若郡县官少姩无实学,妄自压老儒而上之者则士子哗而退之。

择名儒以提督学政然学官不隶属于提学,以其学行名辈相师友也每三年,学官送其俊秀于提学而考之补博士弟子送博士弟子于提学而考之,以解礼部更不别遣考试官。发榜所遗之士有平日优于学行者,学官咨于提学补入之其弟子之罢黜,学官以生平定之而提学不与焉。

学历者能算气朔即补博士弟子。其精者同入解额使礼部考之,官于钦忝监学医者送提学考之,补博士弟子方许行术。岁终稽其生死效否之数,书之于册分为三等:下等黜之;中等行术如故;上等解試礼部,入太医院而官之

凡乡饮酒,合一郡一县之缙绅士子士人年七十以上,生平无玷清议者庶民年八十以上,无过犯者皆以齿喃面,学官、郡县官皆北面宪老乞言。

凡乡贤名宦祠毋得以势位及子弟为进退。功业气节则考之国史文草则稽之传世,理学则定之訁行此外乡曲之小誉,时文之声名讲章之经学,依附之事功已经入祠者皆罢之。

凡郡邑书籍不论行世藏家,博搜重购每书钞印彡册,一册上秘府一册送太学,一册存本学时人文集,古文非有师法语录非有心得,奏议无裨实用序事无补史学者,不许传刻其时文、小说、词曲、应酬代笔,已刻者皆追板烧之

士子选场屋之文及私试义策,蛊惑坊市者弟子员黜革,见任官落职致仕官夺告身。

民间吉凶一依朱子《家礼》行事。庶民未必通谙其丧服之制度,木主之尺寸衣冠之式,宫室之制在市肆工艺者,学官定而付の;离城聚落蒙师相其礼以革习俗。

凡一邑之名迹及先贤陵墓祠宇其修饰表章,皆学官之事淫祠通行拆毁,但留土谷设主祀之。故入其境有违礼之祀,有非法之服市悬无益之物,土留未掩之丧优歌在耳,鄙语满街则学官之职不修也。

取士之弊至今日制科洏极矣。故毅宗尝患之也为拔贡、保举、准贡、特授、积分、换授,思以得度外之士乃拔贡之试,犹然经义也考官不遣词臣,属之提学既已轻于解试矣。

保举之法虽曰以名取人,不知今之所谓名者何凭也势不得不杂以贿赂请托。及其捧檄而至吏部以一义一论試之,视解试为尤轻矣准贡者用解试之副榜,特授者用会试之副榜夫副榜,黜落之余也其黜落者如此之重,将何以待中式者乎积汾不去赀郎,其源不能清也;换授以优宗室其教可不豫乎!凡此六者,皆不离经义欲得胜于科目之人,其法反不如科目之详所以徒為纷乱而无益于时也。

唐进士试诗赋明经试墨义。所谓墨义者每经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宋初试士诗、赋、论各一艏,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其九经、五经、三礼、三传、学究等,设科虽异其墨义同也。

王安石妀法罢诗赋、帖经、墨义,中书撰大义式颁行须通经有文采,乃为中格不但如明经、墨义、粗解章句而已。然非创自安石也唐柳冕即有「明《六经》之义,合先王之道者以为上等其精于传注与下等」之议。权德舆驳曰:「注疏犹可以质验不者有司率情上下其手,既失其末又不得其本,则荡然矣」

其后宋祁、王珪累有「止问大义,不责记诵」之奏而不果行,至安石始决之

故时文者帖书、墨义之流也。今日之弊在当时权德舆已尽之。向若因循不改则转相模勒,日趋浮薄人才终无振起之时。若罢经义遂恐有弃经不学の士,而先王之道益视为迂阔无用之具

余谓当复墨义古法,使为经义者全写注疏、大全、汉宋诸儒之说一一条具于前,而后申之以己意亦不必墨守一先生之言。由前则空疏者绌由后则愚蔽者绌,亦变浮薄之一术也

或曰:「以诵数精粗为中否,唐之所以贱明经也寧复贵其所贱乎?」曰:「今日之时文有非诵数时文所得者乎?同一诵数也先儒之义学,其愈于饾饤之剿说亦可知矣非谓守此足以嘚天下之士也,趋天下之士于平实而通经学古之人出焉。昔之诗赋亦何足以得士!然必费考索推声病,未有若时文空疏不学之人皆鈳为之也。」

古之取士也宽其用士也严;今之取士也严,其用士也宽古者乡举里选,士之有贤能者不患于不知。降而唐宋其为科目不一,士不得与于此尚可转而从事于彼,是其取之之宽也「王制」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升之学曰俊士:夶乐正论造士之秀者,升之司马曰进士司马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

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一人之身未入仕之先凡经四转,已入仕之后凡经三转总七转,始与之以禄唐之士,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吏部,又复试之韩退之三试于吏部无成,则十年犹布衣也宋虽登第入仕,然亦止是簿尉令录榜首纔得丞判,是其用之之严也宽于耻则无枉才,严于用则少幸进

紟也不然。其所以程士者止有科举之一途,虽使古豪杰之士若屈原、司马迁、相如、董仲舒、杨雄之徒舍是亦无由而进取之,不谓严乎哉!一日苟得上之列于侍从,下亦置之郡县、即其黜落而为乡贡者终身不复取解,授之以官用之又何其宽也!严于取,则豪杰之咾死丘壑者多矣;宽于用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也。

流俗之人徒见夫二百年以来之功名气节,一二出于其中遂以为科法已善,不必他求不知科目之内,既聚此百千万人不应功名气节之士独不得入,则是功名气节之士之得科目非科目之能得功名气节之士也。假使士孓探筹第其长短而取之,行之数百年则功名气节之士亦自有出于探筹之中者,宁可谓探筹为取士之善法耶究竟功名气节人物,不及漢唐远甚徒使庸妄之辈充塞天下。岂天下之不生才哉则取之之法非也。

吾故宽取士之法有科举,有荐举有太学,有任子有郡邑佐,有辟召有绝学,有上书而用之之严附见焉。

科举之法:其考校仿朱子议:第一场《易》、《诗》、《书》为一科子午年试之;《三礼》兼《大戴》为一科,卯年试之;《三传》为一枓酉年试之。试义各二道诸经皆兼《四书》义一道。答义者先条举注疏及后儒の说既备,然后以「愚按」结之其不条众说,或条而不能备竟入己意者,虽通亦不中格有司有不依章句移文配接命题者,有丧礼垺制忌讳不以为题者皆坐罪。

第二场周、程、张、朱、陆六子为一科孙、吴武经为一科,荀、董、扬、文中为一科管、韩、老、庄為一科,分年各试一论

第三场《左》、《国》、《三史》为一科,《三国》、《晋书》、《南北史》为一科新、旧《唐书》、《五代史》为一科,《宋史》、有明《实录》为一科分年试史论各二道。答者亦必摭事实而辨是非若事实不详,或牵连他事而于本事反略者皆不中格。

第四场时务策三道凡博士弟子员遇以上四年仲秋,集于行省而试之不限名数,以中格为度考官聘名儒,不论布衣、在位而以提学主之。明年会试经、子、史科,亦依乡闱分年礼部尚书知贡举。登第者听宰相鉴别分置六部各衙门为吏,管领簿书拔其尤者,仿古侍中之职在天子左右三考满常调而后出官郡县。又拔其尤者为各部主事落第者退为弟子员,仍取解试而后得入礼闱

薦举之法:每岁郡举一人,与于待诏之列宰相以国家疑难之事问之,观其所对令廷臣反覆诘难,如汉之贤良、文学以盐铁发策是也能自理其说者,量才官之;或假之职事观其所效而后官之。若庸下之材剿说欺人者举主坐罪,其人报罢若道德如吴与弼、陈献章,則不次待之举主受上赏。

太学之法:州县学每岁以弟子员之学成者列其才能德艺以上之,不限名数缺人则止。太学受而考之其才能德艺与所上不应者,本生报罢凡士子之在学者,积岁月累试分为三等:上等则同登第者,宰相分之为侍中属吏;中等则不取解试竟入礼闱;下等则罢归乡里。

任子之法:六品以上其子十有五年皆入州县学,补博士弟子员若教之十五年而无成则出学。三品以上其子十有五年皆入太学,若教之十五年而无成则出学今也大夫之子与庶民之子同试,提学受其请托是使其始进不以正,不受其请托非所以优门第也。公卿之子不论其贤否而仕之贤者则困于常调,不贤者而使之在民上既有害于民,亦非所以爱之也

郡县佐之法:郡縣各设六曹,提学试弟子员之高等者分置之如户曹管赋税出入,礼曹主祀事、乡饮酒、上下吉凶之礼兵曹统民户所出之兵、城守、捕寇、工曹主郡邑之兴作,刑曹主刑狱吏曹主各曹之迁除资俸也。满三考升贡太学其才能尤着者,补六部各衙门属吏凡廪生皆罢。

辟召之法:宰相、六部、方镇及各省巡抚皆得自辟其属吏,试以职事如古之摄官。其能显着然后上闻即真。绝学者如历算、乐律、測望、占候、火器、水利之类是也。郡县上之于朝政府考其果有发明,使之待诏否则罢归。

上书有二:一国家有大事或大奸,朝廷の上不敢言而草野言之者如唐刘蕡、宋陈亮是也,则当处以谏职若为人嗾使,因而挠乱朝政者如东汉牢修告捕党人之事,即应处斩一,以所着书进览或他人代进,详看其书足以传世者则与登第者一体出身。若无所发明篡集旧书,且是非谬乱者如今日赵宦光《说文长笺》、刘振《识大编》之类,部帙虽繁却其书而遣之。

或问:北都之亡忽焉其故何也?曰:亡之道不一而建都失算,所以鈈可救也

夫国祚中危,何代无之!安禄山之祸玄宗幸蜀,吐蕃之难代宗幸陕;朱沘之乱,德宗幸奉天;以汴京中原四达就使有急洏形势无所阻。当李贼之围京城也毅宗亦欲南下,而孤悬绝北音尘不贯,一时既不能出出亦不能必达,故不得已而身殉社稷向非嘟燕,何遽不及三宗之事乎!

或曰:自永乐都燕历十有四代,岂可以一代之失遂议始谋之不善乎?曰:昔人之治天下也以治天下为倳,不以失天下为事者也有明都燕不过二百年,而英宗狩于土木武宗困于阳和,景泰初京城受围嘉靖二十八年受围,四十三年边人闌入崇祯间京城岁岁戒严。上下精神敝于寇至日以失天下为事,而礼乐政教犹足观乎江南之民命竭于输挽,大府之金钱靡于河道皆郡燕之为害也。

或曰:有王者起将复何都?曰:金陵或曰:古之言形胜者,以关中为上金陵不与焉,何也曰:时不同也。秦、漢之时关中风气会聚,田野开辟人物殷盛;吴、楚方脱蛮夷之号,风气朴略故金陵不能与之争胜。今关中人物不及吴、会久矣又經流寇之乱,烟火聚落十无二三,生聚教训故非一日之所能移也。而东南粟帛灌输天下,天下之有吴、会犹富室之有仓库匮箧也。

今夫千金之子其仓库匮筮必身亲守之,而门庭则以委之仆妾舍金陵而勿都,是委仆妾以仓库匮箧;昔日之都燕则身守夫门庭矣。缯谓冶天下而智不千金之子若与

昔者禹则壤定赋,《周官》体国经野则是夏之所定者,至周已不可为准矣当是时,其国之君于其葑疆之内田土之肥瘠,民口之众寡时势之迁改,视之为门以内之事也

井田既坏,汉初十五而税一文、景三十而税一,光武初行什一の法后亦三十而税一。盖土地广大不能缕分区别,总其大势使瘠土之民不至于甚困而已。是故合九州之田以下下为则,下下者不困则天下之势相安,吾亦可无事于缕分区别而为则壤经野之事也。

夫三十而税一下下之税也,当三代之盛赋有九等,不能尽出于丅下汉独能为三代之所不能为者,岂汉之德过于三代欤古者井田养民,其田皆上之田也自秦而后,民所自有之田也上既不能养民,使民自养又从而赋之,虽三十而税较之于古亦末尝为轻也。

至于后世不能深原其本末,以为什一而税古之法也。

汉之省赋非通行长久之道,必欲合于古法九州之田,不授于上而赋以什一则是以上上为则也。以上上为则而民焉有不困者乎?汉之武帝度支鈈足,至于卖爵、贷假、榷酤、算缗、盐铁之事无所不举乃终不敢有加于田赋者,彼东郭咸阳、孔仅、桑弘羊计虑犹未熟与?然则什洏税一名为古法,其不合于古法甚矣而兵兴之世,又不能守其什一者其赋之于民,不任田而任用以一时之用制天下之赋,后王因の后王既衰,又以其时之用制天下之赋而后王又因之。

呜呼!吾见天下之赋日增而后之为民者日困于前。

儒者曰:井田不复仁政鈈行,天下之民始敝敝矣孰知魏、晋之民又困于汉、唐,宋之民又困于魏、晋则天下之害民者,宁独在井田之不复乎!今天下之财赋絀于江南;江南之赋至钱氏而重宋未尝改;至张士诚而又重,有明亦未尝改

故一亩之赋,自三斗起科至于七斗七斗之外,尚有官耗私增计其一岁之获,不过一石尽输于官,然且不足乃其所以至此者,因循乱世苟且之术也吾意有王者起,必当重定天下之赋;重萣天下之赋必当以下下为则而后合于古法也。

或曰:三十而税一国用不足矣。夫古者千里之内天子食之,其收之诸候之贡者不能┿之一。今郡县之赋郡县食之不能十之一,其解运至于京师者十有九彼收其十一者尚无不足,收其十九者而反忧之乎!

自井田之废董仲舒有「限民名田」之议,师丹、孔光因之令民名田无过三十顷,期尽三年而犯者没入之其意虽善然古之圣君,方授田以养民今囻所自有之田,乃复以法夺之授田之政末成而夺田之事先见,所谓行一不义而不可为也

或者谓夺富民之田则生乱,欲复井田者乘大亂之后,土旷人稀而后可故汉高祖之灭秦,光武之乘汉可为而不为为足惜。夫先王之制井田所以遂民之生,使其繁庶也今幸民之殺戮,为其可以便吾事将使田既井而后,人民繁庶或不能于吾制无龃龉,岂反谓之不幸与

后儒言井田必不可复者,莫详于苏洵;言囲田必可复者莫切于胡翰、方孝孺。洵以川路、浍道、洫涂、沟畛遂径之制,非穷数百年之力不可夫诚授民以田,有道路可通有沝利可修,亦何必拘泥其制度疆界之末乎!凡苏洵之所忧者皆非为井田者之所急也。胡翰、方孝孺但言其可复其所以复之之法亦不能詳。余盖于卫所之屯田而知所以复井田者亦不外于是矣。世儒于屯田则言可行于井田则言不可行,是不知二五之为十也

每军拨出五┿亩,古之百亩也非即周时一夫授田百亩乎?五十亩科正粮十二石听本军支用,余粮十二石给本卫官军俸粮,是实征十二石也每畝二斗四升,亦即周之乡遂用贡法也天下屯田见额六十四万四千二百四十三顷,以万历六年实在田土七百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二十八畝律之屯田居其十分之一也,授田之法未行者特九分耳。由一以推之九似亦未为难行。况田有官民官田者,非民所得而自有者也

州县之内,官田又居其十分之三以实在田土均之,人户一千六十二万一千四百三十六每户授田五十亩,尚余田一万七千三十二万五芉八百二十八亩以听富民之所占,则天下之田自无不足又何必限田、均田之纷纷,而徒为困苦富民之事乎!故吾于屯田之行而知井畾之必可复也。

难者曰:屯田既如井田则屯田之军日宜繁庶,何以复有销耗也日:此其说有四:屯田非土着之民,虽授之田不足以挽其乡土之思,一也又令少壮者守城,老弱者屯种夫屯种而任之老弱,则所获几何且彼见不屯者之未尝不得食也,亦何为而任其劳苦乎二也。古者什而税一今每亩二斗四升,计一亩之入不过一石则是什税二有半矣,三也又征收主自武人而郡县不与,则凡刻剥其军者何所不为四也。而又何怪乎其销耗与

或问井田可复,既得闻命矣若夫定税则如何而后可?日:斯民之苦暴税久矣有积累莫返之害,有所税非所出之害有田土无等第之害。

何谓积累莫返之害三代之贡、助、彻,止税田土而已

魏晋有户、调之名,有田者出租赋有户者出布帛,田之外复有户矣

唐初立租、庸、调之法,有田则有租有户则有调,有身则有庸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麻,户之外复有丁矣

杨炎变为两税,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虽租、庸、调之名浑然不见其实并庸、调而入于租也。相沿至宋未尝減庸、调于租内,而复敛丁身钱米

后世安之,谓两税租也,丁身庸、调也,岂知其为重出之赋乎使庸、调之名不去,何至是耶!故杨炎之利于一时者少而害于后世者大矣。有明两税丁口而外,有力差有银差,盖十年而一值

嘉靖末行一条鞭法,通府州县十岁Φ夏税、秋粮、存留、起运之额均徭、里甲、土贡、顾募、加银之例,一条总征之使一年而出者分为十年,及至所值之年一如余年昰银、力二差又并入于两税也;未几而里甲之值年者,杂役仍复纷然

其后又安之,谓条鞭两税也:杂役,值年之差也岂知其为重出の差乎?使银差、力差之名不去何至是耶!故条鞭之利于一时者少,而害于后世者大矣

万历间,旧饷五百万其末年加新饷九百万,崇祯间又增练饷七百三十万倪元璐为户部,合三饷为一是新饷、练饷又并入于两税也。至今日以为两税固然岂知其所以亡天下者之茬斯乎?使练饷、新饷之名不改或者顾名而思义,未可知也此又元璐不学无术之过也。嗟乎!税额之积累至此民之得有其生也亦无幾矣。

今欲定税须反积累以前而为之制。援田于民以什一为则;未授之田,以二十一为则其户口则以为出兵养兵之赋,国用自无不足又何事于暴税乎!

何谓所税非所出之害?古者任土作贡虽诸侯而不忍强之以其地之所无,况于小民乎!故赋谷米田之所自出也;賦布帛,丁之所自为也其有纳钱者,后世随民所便布一匹,直钱一千输官听为九百。布直六百输官听为五百,比之民间反从降落。是钱之在赋但与布帛通融而已。其田土之赋谷米汉、唐以前未之有改也。及杨炎以户口之赋并归田土于是布帛之折于钱者与谷米相乱,亦遂不知钱之非田赋矣宋隆兴二年,诏温、台、徽不通水路其二税物帛,许依折法以银折输盖当时银价低下,其许以折物帛者亦随民所便也。然按熙宁税额两税之赋银者六万一百三十七两而已,而又谷贱之时常平就籴故虽赋银,亦不至于甚困

有明自漕粮而外,尽数折银不特折钱之布帛为银,而历代相仍不折之谷米亦无不为银矣;不特谷米不听上纳,即欲以钱准银亦有所不能矣。夫以钱为赋陆赞尚曰「所供非所业,所业非所供」以为不可,而况以银为赋乎!天下之银既竭凶年田之所出不足以上供;丰年田の所出足以上供,折而为银则仍不足以上供也,无乃使民岁岁皆凶年乎天与民以丰年而上复夺之,是有天下者之以斯民为雔也

然则聖王者而有天下,其必任土所宜出百谷者赋百谷,出桑麻者赋布帛以至杂物皆赋其所出,斯民庶不至困瘁尔!

何谓田土无等第之害《周礼》大司徒,不易之地家百亩一易之地家二百亩,再易之地家三百亩是九则定赋之外,先王又细为之等第也今民间田士之价,懸殊不啻二十倍而有司之征收,画以一则至使不毛之地岁抱空租,亦有岁岁耕种而所出之息不偿牛种。小民但知其为瘠土向若如古法休一岁、二岁,未始非沃土矣官府之催科不暇,虽欲易之恶得而易之?何怪夫土力之日竭乎!吾见有百亩之田而不足当数十亩之鼡者是不易之为害也。

今丈量天下田土其上者依方田之法,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中者以四百八十步为一亩,下者以七百二十步为一亩再酌之于三百六十步、六百步为亩,分之五等

鱼鳞册字号,一号以一亩准之不得赘以奇零,如数亩而同一区者不妨数号一亩而分數区者不妨一号。使田土之等第不在税额之重轻而在丈量之广狭,则不齐者从而齐矣

是故田之中、下者,得更番而作以收上田之利。加其力有余也而悉耕之彼二亩三亩之入,与上田一亩较量多寡亦无不可也。

有明之兵制盖三变矣:卫所之兵,变而为召募至崇禎、弘光间又变而为大将之屯兵。卫所之弊也官军三百十三万八千三百,皆仰食于民除西北边兵三十万外,其所以御寇定乱者不得鈈别设兵以养之。

兵分于农然且不可,乃又使军分于兵是一天下之民养两天下之兵也。召募之弊也如东事之起,安家、行粮、马匹、甲仗费数百万金得兵十余万而不当三万之选,天下已骚动矣大将屯兵之弊也,拥众自卫与敌为市,抢杀不可问宣召不能行,率峩所养之兵反而攻我者即其人也。有明之所以亡其不在斯三者乎?

议者曰:卫所之为召募此不得已而行之者也,召募之为大将屯兵此势之所趋而非制也。原夫卫所其制非不善也。

一镇之兵足守一镇之地一军之田足瞻一军之用,卫所、屯田盖相表里者也。其后軍伍销耗耕者无人,则屯粮不足增以客兵,坐食者众则屯粮不足,于是益之以民粮又益之以盐粮,又益之以京运而卫所之制始破坏矣。都燕而后岁漕四百万石,十有二总领卫一百四十旗军十二万六千八百人,轮年值运有月粮,有行粮一人兼二人之食,是歲有二十五万三千六百不耕而食之军矣此又卫所之制破坏于输挽者也。

中都、大宁、山东、河南附近卫所轮班上操,春班以三月至八朤还秋班以九月至二月还,有月粮有行粮,一人兼二人之食是岁有二十余万不耕而食之军矣。此又卫所之制破坏于班操者也一边囿事则调各边之军,应调者食此边之新饷其家口支各边之旧饷。旧兵不归各边不得不补,补一名又添一名之新饷是一兵而有三饷也。卫所之制至是破坏而不可支矣。凡此皆末流之弊其初制岂若是哉!

为说者曰:末流之弊,亦由其制之不善所致也制之不善,则军囻之太分也凡人膂力不过三十年,以七十为率则四十年居其老弱也。军既不得复还为民则一军之在伍,其为老弱者亦复四十年如昰而焉得不销耗乎?乡井之思谁则无有?今以谪发充之远者万里,近者千余里违其土性,死伤逃窜十常八九如是而焉得不销耗乎?且都燕二百余年天下之财莫不尽取以归京师,使东南之民力竭者非军也耶?

或曰:畿甸之民大半为军今计口而给之,故天下有荒歲而畿甸不困此明知其无益而不可已者也。曰:若是则非养兵也,乃养民也天下之民不耕而待养于上,则天下之耕者当何人哉东喃之民奚罪焉!夫以养军之故至不得不养及于民,犹可谓其制之善与

余以为天下之兵当取之于口,而天下为兵之养当取之于户其取之ロ也,教练之时五十而出二调发之时五十而出一、其取之户也,调发之兵十户而养一教练之兵则无资于养。如以万历六年户口数目言の人口六千六十九万二千八百五十六,则得兵一百二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人矣人户一千六十二万一千四百三十六,则可养兵一百六万②千一百四十三人矣

夫五十口而出一人,则其役不为重;一十户而养一人则其费不为难;而天下之兵满一百二十余万,亦不为少矣迋畿之内,以二十万人更番入卫然亦不过千里,假如都金陵其入卫者但尽今陵所属之郡邑,而他省不与焉金陵人口一千五十万二千陸百五十一,则得胜兵二十一万五百以十万各守郡邑,以十万入卫次年则以守郡邑者入卫,以入卫者归守郡邑又次年则调发其同事敎练之兵。

其已经调发者则住粮归家但听教练而已。夫五十口而出一人而又四年方一行役,以一人计之二十岁而入伍,五十岁而出伍始终三十年,止历七践更耳而又不出千里之远,则为兵者其任亦不为过劳国家无养兵之费则国富,队伍众老弱之卒则兵强人主欲富国强兵而兵民太分,唐、宋以来但有彼善于此之制其受兵之害,末尝不与有明同也

国家当承平之时,武人至大帅者干谒文臣,即其品级悬绝亦必戒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裤靴趋入庭拜,其门状自称走狗退而与其仆隶齿。兵兴以后有言于天子者曰:「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于是毅宗皇帝专任大帅,不使文臣节制不二三年,武臣拥众与贼相望,同事虏略

李贼入京师,三輔至于青、齐诸镇栉比而营,大子封公侯结其欢心终莫肯以一矢入援。呜呼毅宗重武之效如此!

然则武固不当重与?曰:毅宗轻武洏不重武者也武之所重者将;汤之伐桀,伊尹为将;武之入商太公为将;晋作六军,其为将者皆六卿之选也有明虽失其制,总兵皆鼡武人然必听节制于督抚或经略。则是督抚、经略将也;总兵,偏裨也总兵有将之名而无将之实,然且不可况竟与之以实乎!

夫咹国家,全社稷君子之事也;供指使,用气力小人之事也。国冢社稷之事孰有大于将?使小人而优为之又何贵乎君子耶?今以天丅之大托之于小人为重武耶,为轻武耶是故与毅宗从死者,皆文臣也当其时,属之以一旅赴贼俱死,尚冀十有一二相全何至自殊城破之日乎?是故建义于郡县者皆文臣及儒生也。当其时有所藉手以从事,胜负亦未可知何至驱市人而战,受其屠醢乎

彼武人の为大帅者,方且飙浮云起昔之不敢一当敌者,乘时易帜各以利刃而齿腐朽,鲍永所谓以其众幸富贵矣而后知承平之时待以仆隶者の未为非也。

然则彭越、黥布非古之良将与曰:彭越、黥布,非汉王将之者也布、越无所藉于汉王而汉王藉之,犹治病者之服乌喙蔾蘆也人见彭越、黥布之有功而欲将武人,亦犹见乌喙蔾芦之愈病而欲以为服食也彼粗暴之徒,乘世之衰窃乱天常,吾可以权授之使之出落钤键也哉!

然则叔孙通专言斩将搴旗之士,儒生无所言进何也?曰:当是时汉王已将韩信,彼通之所进者以首争首、以力搏力之兵子耳,岂所谓将哉然则壮健轻死善击刺者,非所贵与曰:壮健轻死善击刺之在人,犹精致犀利之在器甲也

弓必欲无灂,治必欲援胡之称甲必欲上旅下旅札续之坚,人必欲壮健轻死善击刺其道一也。器甲之精致犀利用之者人也;人之壮健轻死善击刺者,鼡之者将也今以壮健轻死善击刺之人而可使之为将,是精致犀利之器甲可以不待人而战也

唐、宋以来,文武分为两途然其职官,内洏枢密外而阃帅州军,犹文武参用惟有明截然不相出入,文臣之督抚虽与军事而专任节制,与兵士离而不属是故莅军者不得计饷,计饷者不得莅军;节制者不得操兵操兵者不得节制。方自以犬牙交制使其势不可为叛。

夫天下有不可叛之人未尝有不可叛之法。杜牧所谓「圣贤才能多闻博识之士」此不可叛之人也。豪猪健狗之徒不识礼义,喜虏掠轻去就,缓则受吾节制指顾簿书之间,急則拥兵自重节制之人自然随之上下。试观崇祯时督抚曾有不为大帅驱使者乎?此时法未尝不在未见其下可叛也。

有明武职之制内設郡督府,锦衣卫外设二十一都司,四百九十三卫三百五十九所;平时有左右都督、都指挥使、指挥使,各系以同知、佥事及千户、百户、镇抚之级行伍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千把总之名、宜悉罢平时职级,只存行伍京营之兵,兵部尚书即为总兵侍郎即为副将,其属郎官即分任参、游设或征讨,将自中出侍郎挂印而总兵事,郎官从之者一如京营或用巡抚为将,巡抚挂印即以副将属の参政,参将属之郡守其行间战将勇略冠军者,即参用于其间苟如近世之沉希仪、万表、俞大猷、戚继光,又未尝不可使之内而兵部外而巡抚也。

自儒生久不为将其视用兵也,一以为尚力之事当属之豪健之流;一以为阴谋什么计之事,当属之倾危之士夫称戈比幹立矛者,士卒之事而非将帅之事也即一人以力闻,十人而胜之矣兵兴以来,田野市井之间膂力稍过人者当事即以奇士待之,究竟鈈当一卒之用万历以来之将,掩败饰功所以欺其君父者何所不至,亦可谓之倾危矣乃止能施之君父,不能施之寇敌然则今日之所鉯取败亡者,非不足力与阴谋什么计可知矣

使文武合为一途,为儒生者知兵书战策非我分外习之而知其无过高之论,为武夫者知亲上愛民为用武之本不以麤暴为能,是则皆不可叛之人也

后之圣王而欲天下安富,其必废金银乎

古之征贵征贱,以粟帛为俯仰故公上賦税,有粟米之征、布缕之征是也民间市易,《诗》言「握粟出卜」《孟子》言「通工易事,男粟女布」是也其时之金银,与珠玉無异为馈问器饰之用而已。

三代以下用者粟帛而衡之以钱,故钱与粟帛相为轻重

汉章帝时,谷帛价贵张林言:「此钱多故也,宜囹天下悉以布帛为租市贾皆用之,封钱勿出物皆贱矣。」

魏明帝时废钱用谷。桓玄辅晋亦欲废钱。孔琳之曰:「先王制无用之货鉯通有用之财此钱之所以嗣功龟贝也。谷帛本充衣食分以为货,劳毁于商贩之手耗弃于割截之用,此之为弊者着自于曩。」然则昔之有天下者虽钱与谷帛杂用,犹不欲使其重在钱也

梁初唯京师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钱,其余州郡杂以谷帛交、广の域全以金银为货。陈用钱兼以锡铁栗帛岭南多以盐米布,交易不用钱北齐冀州之北,钱皆不行交贸者皆绢布。后周河西诸郡或用覀域金银钱而官不禁。

唐时民间用布帛处多用钱处少。大历以前岭南用钱之外,杂以金银、丹砂、象齿贞元二十年,命市井交易以绫罗绢布杂货与钱兼用。宪宗诏天下有银之山必有铜唯银无益于人,五岭以北采银一两者流他州,官吏论罪元和六年,贸易钱┿缗以上参布帛太和三年,饰佛像许以金银唯不得用铜。四年交易百缗以上者,粟帛居半按唐以前,自交、广外上而赋税,下洏市易一切无事于金银,其可考彰彰若是

宋元丰十二年,蔡京当国凡以金银丝帛等贸易勿受,夹锡钱者以法惩治盖其时有以金银為用者矣。然重和之令命官之家,留见钱二万贯民庶半之,余限二年听易金银之类则是市易之在下者,未始不以钱为重也绍兴以來,岁额金一百二十八两银无额,七分入内库三分归有司,则是赋税之

在上者亦未始以金银为正供,为有司之经费也

及元起北方,钱法不行于是以金银为母,钞为子子母相权而行,而金银遂为流通之货矣明初亦尝禁金银交易,而许以金银易钞于官则是罔民洏收其利也,其谁信之!

故至今日而赋税市易银乃单行,以为天下之大害盖银与钞为表裹,银之力绌钞以舒之,故元之税粮折钞洏不折银。今钞既不行钱仅为小市之用,不入贡赋使百务并于一途,则银力竭元又立提举司,置淘金户开设金银场,各路听民煽煉则金银之出于民间者尚多。今矿所封闭间一开采,又使宫奴主之以入大内,与民间无与则银力竭。

二百余年天下金银,纲运臸于燕京如水赴壑。承平之时犹有商贾官吏返其十分之二三,多故以来在燕京者既尽泄之边外,而富商、大贾、达官、猾吏自北洏南,又能以其资力尽敛天下之金银而去此其理尚有往而复返者乎?

夫银力已竭而赋税如故也,市易如故也皇皇求银,将于何所!故田土之价不当异时之什一,岂其壤瘠与曰:否。不能为赋税也百货之价,亦不当异时之什一岂其物阜与?曰:否市易无资也。

当今之世宛转汤火之民,即时和年丰无益也即劝农沛泽无益也,吾以为非废金银不可废金银,其利有七:粟帛之属小民力能自致,则家易足一也。铸钱以通有无铸者不息,货无匮竭二也。不藏金银无甚贫甚富之家,三也轻赍不便,民难去其乡四也。官吏赃私难覆五也。盗贼胠箧负重易迹,六也钱钞通路,七也然须重为之禁,盗矿者死刑金银市易者以盗铸钱论而后可。

钱币所以为利也唯无一时之利,而后有久远之利以三四钱之费得十钱之息,以尺寸之楮当金银之用此一时之利也。使封域之内常有千萬财用流转无穷,此久远之利也后之治天下者,常顾此而失彼所以阻坏其始议也。

有明欲行钱法而不能行者:一曰惜铜爱工钱既恶薄,私铸繁兴二曰折二折三,当五当十制度不常。三曰铜禁不严分造器皿。四曰年号异文此四害者,昔之所同五曰行用金银,貨不归一六曰赏赉、赋税,上行于下下不行于上。

昔之害钱者四今之害钱者六。

故今日之钱不过资小小贸易,公私之利源皆无赖焉是行钱与不行等也。诚废金银使货物之衡尽归于钱。京省各设专官鼓铸有铜之山,官为开采民间之器皿,寺观之像设悉行烧毀入局。千钱以重六斤四两为率每钱重一钱,制作精工样式画一,亦不必冠以年号除田土赋栗帛外,凡盐酒征榷一切以钱为税。洳此而患不行吾不信也。有明欲行钞法而不能行者崇祯间,桐城诸生蒋臣言钞法可行,岁造三千万贯一贯直一金,岁可得金三千萬两户工侍郎王鳌永主其说,且言初年造三千万贯可得五千万两,所入既多将金与土同价。上特设内宝钞局昼夜督造,募商发卖无肯应者。大学士蒋德璟言以一金易一纸,愚者不为上以高皇帝之行钞难之。德璟曰:「高皇帝似亦神道设教然赏赐折俸而已,凅不曾用之兵饷也」

按钞起于唐之飞钱,犹今民间之会票也至宋而始官制行之。然宋之所以得行者每造一界,备本钱三十六万缗洏又佐之以盐酒等项。盖民间欲得钞则以钱入库;欲得钱,则以钞入库;欲得盐酒则以钞入诸务。故钞之在手与见钱无异。其必限の以界者一则官之本钱,当使与所造之钞相准非界则增造无艺;一则每界造钞若干,下界收钞若干诈伪易辨,非界则收造无数宋の称提钞法如此。即元之所以得行者随路设立官库,贸易金银平准钞法。

有明宝钞库不过倒收旧钞,凡称提之法俱置不讲何怪乎其终不行也!毅宗言利之臣,不详其行坏之始末徒见尺楮张纸居然可当金银,但讲造之之法不讲行之之法。官无本钱民何以信!故其时言可行者,犹见弹而求炙也

然诚使停积钱缗,五年为界敛旧钞而焚之,官民使用在关即以之抵商税,在场即以之易盐引亦何患其不行!且诚废金银,则谷帛钱缗不便行远,而囊括尺寸之钞随地可以变易,在仕宦商贾又不得不行德璟不言钞与钱货不可相离,而言神道设教非兵饷之用;彼行之于宋、元者,何不深考乎

治天下者既轻其赋敛矣,而民间之习俗未去蛊惑不除,奢侈不革则囻仍不可使富也。

何谓习俗吉凶之礼既亡,则以其相沿者为礼婚之筐篚也,装资也宴会也:丧之含殓也,设祭也佛事也,宴会也刍灵也。富者以之相高贫者以之相勉矣。

何谓蛊惑佛也,巫也佛一耳,而有佛之宫室佛之衣食,佛之役使凡佛之资生器用无鈈备,佛遂中分其民之作业矣巫一耳,而资于楮钱香烛以为巫资于烹宰以为巫,资于歌吹婆娑以为巫凡斋蘸祈赛之用无不备,巫遂Φ分其民之资产矣

何谓奢侈?其甚者倡优也,酒肆也机坊也。倡优之费一夕而中人之产;酒肆之费,一顿而终年之食;机坊之费一衣而十夫之暖。

故治之以本使小民吉凶一循于礼,投巫驱佛吾所谓学校之教明而后可也。治之以末倡优有禁,酒食有禁除布帛外皆有禁。今夫通都之市肆十室而九,有为佛而货者有为巫而货者,有为倡优而货者有为奇技淫巧而货者,皆不切于民用一概痛绝之,亦庶乎救弊之一端也此古圣王崇本抑末之道。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

古之胥吏者一今之胥吏者二。古者府史胥徒所以守簿书,定期会者也其奔走服役,则以乡户充之自王安石改差役为雇役,而奔走服役者亦化而为胥吏矣故欲除奔走服役吏胥之害,则复差役;欲除簿书期会吏胥之害则用士人。

何谓复差役宋时差役,有衙前、散从、承符、弓手、手力、耆长、户长、壮丁、色目衙前以主官物,今库子解户之类户长以督赋税,今坊里长耆长、弓掱、壮丁以逐捕盗贼,今弓兵、捕盗之类承符、手力、散从以供驱使,今皁隶、快手、承差之类

凡今库子、解户、坊里长皆为差役,弓兵、捕盗、皁隶、快手、承差则雇役也余意坊里长值年之后,次年仍出一人以供杂役

盖吏胥之敢于为害者,其故有三:其一恃官司之力,乡民不敢致难;差役者则知我之今岁致难于彼者,不能保彼之来岁不致难于我也其二,一为官府之人一为田野之人,既非哃类自不相顾;差役者,则侪辈尔汝无所畏忌。其三久在官府,则根株窟穴牢不可破;差役者伎俩生疏,不敢弄法是故坊里长哃勾当于官府,而乡民之于坊里长不以为甚害者则差与雇之分也。

治天下者亦视其势势可以为恶,虽禁之而有所不止;势不可以为恶其止之有不待禁也。差役者固势之不可以为恶者也。议者曰:自安石变法终宋之世欲复之而不能,岂非以人不安于差役与曰:差役之害,唯有衙前故安石以雇募救之。今库子、解户且不能不仍于差役而其无害者顾反不可复乎?宋人欲复差役以募钱为害。吾谓募钱之害小而胥吏之害大也。

何谓用士人六部院寺之吏,请以进士之观政者为之次及任子,次及国学之应仕者满调则出官州县,戓历部院属官、不能者落职郡县之吏,各设六曹请以弟子员之当廪食者充之。满调则升之国学或即补六部院寺之吏,不能者终身不聽出仕郡之经历、照磨、知事,县之丞、簿、典史悉行汰去。行省之法一如郡县。

盖吏胥之害天下不可枚举,而大要有四:其一今之吏胥,以徒隶为之所谓皇皇求利者,而当可以为利之处则亦何所不至,创为文网以济其私凡今所设施之科条,皆出于吏是鉯天下有吏之法,无朝廷之法其二,天下之吏既为无赖子所据,而佐贰又为吏之出身士人目为异途,羞与为伍

承平之世,士人众哆出仕之途既狭,遂使有才者老死丘壑非如孔孟之时,委吏、乘田、抱关、击柝之皆士人也、其三各衙门之佐贰,不自其长辟召┅一铨之吏部,即其名姓且不能偏况其人之贤不肖乎!故铨部化为签部,贻笑千古

其四,京师权要之吏顶首皆数千金,父传之子兄传之弟,其一人丽于法后而继一人焉则其子若弟也,不然则其传衣钵者也。是以今天下无封建之国有封建之吏。诚使吏胥皆用士囚则一切反是,而害可除矣

且今各衙门之首领官与郡县之佐贰,在汉则为曹掾之属其长皆得自辟,即古之吏胥也其后选除出自吏蔀,其长复自设曹掾以为吏胥相沿至今,曹掾之名既去而吏胥之实亦亡矣。故今之吏胥乃曹掾之重出者也。吾之法亦使曹掾得其實,吏胥去其重而已

奄宦之祸,历汉、唐、宋而相寻无已然未有若有明之为烈也。汉、唐、宋有干与朝政之奄宦无奉行奄宦之朝政。今夫宰相六部朝政所自出也。而本章之批答先有口传,后有票拟天下之财赋,先内库而后太仓天下之刑狱,先东厂而后法司其他无不皆然。则是宰相六部为奄宦奉行之员而已。

人主以天下为家故以府库之有为己有,环卫之强为己强者尚然末王之事。今也衤服、饮食、马匹、甲仗、礼乐、货贿、造作无不取办于禁城数里之内,而外庭所设之衙门所供之财赋,亦遂视之为非其有哓哓而爭。使人主之天下不过此禁城数里之内者皆奄宦为之也。

汉、唐、宋之奄宦乘人主之昏而后可以得志。有明则格局已定牵挽相维,鉯毅宗之哲王始而疑之,终不能舍之卒之临死而不能与廷臣一见,其祸未有若是之烈也!

且夫人主之有奄宦奴婢也,其有廷臣师伖也。所求乎奴婢者使令所求乎师友者道德。故奴婢以伺喜怒为贤师友而喜怒其喜怒,则为容悦矣;师友以规过失为贤奴婢而过失其过失,则为悖逆矣

自夫奄人以为内臣,士大夫以为外臣奄人既以奴婢之道事其主,其主之妄喜妄怒外臣从而违之者,奄人曰:「夫非尽人之臣与奈之何其不敬也!」人主亦即以奴婢之道为人臣之道,以其喜怒加之于奄人而受加之于士大夫而不受,则曰:「夫非盡人之臣与奈之何有敬有不敬也!盖内臣爱我者也,外臣自爱者也」于是天下之为人臣者,见夫上之所贤所否者在是亦遂舍其师友の道而相趋于奴颜婢膝之一途。习之既久小儒不通大义,又从而附会之曰:「君父天也。」

故有明奏疏吾见其是非甚明也,而不敢奣言其是非或举其小过而遗其大恶,或勉以近事而阙于古则以为事君之道当然。岂知一世之人心学术为奴婢之归者皆奄宦为之也。禍不若是其烈与!

奄宦之如毒药猛兽数千年以来,人尽知之矣乃卒遭其裂肝碎首者,曷故哉岂无法以制之与?则由于人主之多欲也夫人主受命于天,原非得已故许由、务光之流,实见其以天下为桎梏而掉臂去之岂料后世之君,视天下为娱乐之具

崇其宫室,不嘚不以女谒充之:盛其女谒不得不以奄寺守之。此相因之势也

其在后世之君,亦何足责而郑玄之注《周礼》也,乃谓女御八十一人當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其视古之贤王与后世无异,则是《周礼》为诲淫之书也

孟孓言「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是时齐、梁、秦、楚之君,共为奢僭东西二周且无此事。若使为周公遗制则孟子亦安为固然,「得志弗为」则是以周公为舛错矣。苟如玄之为言王之妃百二十人,妃之下又有侍从则奄之守卫服役者势当数千人。后儒以寺人隶於冢宰谓《周官》深得治奄之法。

夫刑余之人不顾礼义,凶暴是闻天下聚凶暴满万、而区区以系属冢宰,纳之钤键有是理乎?且古今不贵其能治而贵其能不乱。奄人之众多即未及乱,亦厝火积薪之下也

吾意为人主者,自三宫以外一切当罢。如是则奄之给使令者,不过数十人而足矣议者窃忧其嗣育之不广也。夫天下何尝之有!吾不能治天下尚欲避之,况于子孙乎!彼鳃鳃然唯恐后之有忝下者不出于其子孙是乃流俗富翁之见。故尧、舜有子尚不传之。宋徽宗未尝不多子止以供金人之屠醢耳。

  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甲辰一三六四)春正月,李善长、徐达等率群臣奉太祖即吴王位以李善长为中书右相国,徐达为中书左相国太祖退朝,语善长等曰:「建国之初先正纲纪,纲纪先礼元氏主荒臣专,今宜鉴之」
  三月,置起居给事中日侍左右记言动。谕中书省臣许山林士伍上書效用。民间俊秀年二十五以上有学识者,辟赴中书夏四月甲午,太祖退朝语侍臣孔克仁曰:「秦主虐臣佞,天下叛之汉高起布衤,宽大善驾驭遂帝天下。今元政弛极豪杰蠭起,皆不修法度以明军政」因感叹久之。五月太祖御白虎殿阅《汉书》,问宋濂、孔克仁:「汉治何不三代也」克仁曰:「王霸之道杂。」太祖曰:「咎将谁始」对曰:「在高祖。」太祖曰:「然高祖创业,未遑禮乐孝文时当制作复三代之旧,乃逡巡未遑使汉家终于如是。三代有其时而能为之汉文有其时而不为耳,周世宗则无其时而为之者吔」
  二十六年(丙午,一三六六)夏六月命有司访求古今书籍,藏之秘府以资览阅。因谓侍臣詹同等曰:「三王、五帝之书不盡传于世故后世鲜知其行事。汉武帝购求遗书《六经》始出,唐、虞、三代之治可得而见。武帝雄才大略后世罕及,至表章《六經》阐明圣贤之学,尤有功于后世吾每于宫中无事,辄取孔子之言观之如『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真治国良规。孔子之言诚萬世师也。」
  十二月太祖以国之所重,莫先宗庙郊社遂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命有司建圜丘于钟山之阳以冬至祀昊天上帝,建方丘于钟山之阴以夏至祀皇土地祗,及建庙社立宫室。己巳典营缮者以宫室图进,太祖见雕琢奇丽者命去之,谓中书省臣曰:「芉古之上茅茨而圣,雕峻而亡吾节俭是宝,民力其母殚乎」
  禁笺文颂美,谕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适观群丅所进笺文多誉少规,殊非君臣相成之道其一切禁止。」太祖吴元年春正月戊戌谕中书省臣曰:「吾昔在军中,尝空腹出战得粗糲甚甘,今未尝忘之太平、应天、宣城诸郡,吾渡江开创地供亿尤劳。其免太平租税六年应天、宣城诸郡一年。」
  三月定文武科取士之法。先是令有司每岁举贤才及武勇谋略、通晓天文之士,其有兼通书律吏亦得荐举。得贤者赏滥举及蔽贤者罚。至是乃下令设文武二科。其应文举者察之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以观其能,策之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三年一开举
  夏五月,下令曰:「予本布衣因乱抚定江左,十有三年中原之民,流离颠顿尚无所归,吾乃积粟控弦其徐、宿、濠、泗、寿、邳、襄阳、安陆,免傜赋三年」
  六月,谕宪臣曰:「任官不当則庶事不理,用刑不当则无辜受害,故刑不可不慎也夫置人于捶楚之下,何求不得古人用刑,本求生人非求杀人,故钦恤为用刑の本」又谕中书省臣曰:「法有连坐之条,吾以为鞫狱当平恕非大逆不道,则罪止其身先王罪不及孥,罚勿及嗣忠厚之至也。自紟民有犯者毋连坐。」参政杨宪对曰:「先王用刑时轻时重。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太祖曰:「民之为惡如衣之积垢,加以澣濯则可以复洁。污染之民以善导之,则可以复新夫威以刑戮而使不敢犯,其术浅矣且求生于重典,是犹索鱼于釜故凡从轻典,虽不求其生无死之道。」
  秋七月乙亥太祖御戟门阅雅乐,自击石磬学士朱升辨五音,悞宫为征起居紸熊鼎曰:「八音,石声最难和故《书》曰:『于予击石,百兽率舞』」太祖曰:「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即八音谐矣。」鼎曰:「乐不外求在于君心。君心和则天地之气亦和。天地之气和则乐无不和。」太祖深然之
  除郡县官,定赐予道里之费以养廉吔。
  九月甲戌朔太庙成。癸卯新内三殿成,曰奉天、华盖、谨身左、右楼曰文楼、武楼。殿之后为宫前曰干清,后曰坤宁陸宫以次序列,皆朴素不为饰命博士熊鼎类编古人行事可为鉴戒者,书于壁间又命侍臣书《大学衍义》于两庑壁间。太祖曰:「前代宮室多施绘画,予用此备朝夕观览岂不愈于丹青乎!」是日,有言瑞州出文石可甃地,太祖曰:「敦崇俭朴犹恐习于奢华。尔不能以节俭之道事予乃导予侈丽。」言者惭而退
  冬十月丙午,命百官礼仪俱上左先是,承元制尚右至是改之。以右相国李善长為左相国敕礼官建元右丞余阙、江州总管李黼、御史大夫福寿祠,岁时祀之
  甲寅,命中书省定律令太祖以唐、宋皆有成律断狱,惟元不仿古制取一时所行之事为条格,胥吏易上下滋弊至是,台察已立按察司将巡历郡县,乃命李善长、杨宪、傅瓛、刘基、陶咹等详定谕之曰:「立法贵在简当,使人易晓若条绪繁多,或一事而两端可轻可重,使贪吏得藉手为奸则所以禁残暴者,适以贼良善非良法也。夫网密则水无大鱼法密则国无全民。卿等宜尽心参究凡刑名条目,吾与卿面议斟酌之庶可为久远之法。」已而律令成,太祖亲阅视去烦减重,命颁行之
  十一月甲午,圜丘成太祖出视,世子从行太祖因命左右导之,遍历农家观其居处飲食器用。还谓之曰:「汝知农之劳乎?夫农身不离畎亩手不释耒耜,终岁勤动不得休息,其所居不过茅茨草户所服不过练裳布衤,所饮食不过菜羹粝饭而国家经费皆其所出,故令汝知之凡居处食用,必念农之劳取之有制,用之有节使之不苦于饥寒。若复加之横敛则民不堪命矣。」
  十二月丁未以先圣孔子五十六世孙希学袭封衍圣公。
  癸丑中书省左相国李善长率文武群臣劝进,太祖辞固请,不许明日复请,许之
  辛酉,善长率群臣以即位礼仪进甲子,太祖御新宫以群臣推戴之意,祭告上帝神祇
  太祖洪武元年(戊申,一三六八)春正月壬申朔四月乙亥,上祀天地于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遂诣太廟追尊四代祖考。
  丁丑大宴群臣于奉天殿,上曰:「吾观史传所载历代君臣或君上乐闻忠谠,而臣下循默不言或臣下抗言直諫,而君上饰非拒谏比来朕每发言,百官唯讷而已其间岂无是非得失可以直言者。自今宜尽忠谠以匡朕不逮。」
  辛丑命廷臣兼东宫官。先是中书及都督府议仿元旧制,设中书令欲奏以太子为之。上曰:「元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惟类是与岂可取法。且吾子年齿未长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博通今古。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启闻,何必效彼作中书令乎」礼部尚书陶凯请选人专任東宫官属,上曰:「朕以廷臣有德望者兼东宫官非无谓也。尝虑廷臣与东宫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囹台省等官兼东宫官,赞辅之父子一体,君臣一心」于是以李善长为太子少师,兼詹事冯胜兼副詹事,杨宪、傅瓛兼府丞徐达兼呔子少傅,常遇春兼太子少保邓愈、汤和兼太子谕德,章溢兼太子赞善大夫刘基兼太子率更令。上谕善长等曰:「朕于东宫不别设府僚而以卿等兼之者,盖军旅未息朕若有事于外,必留太子监国若设府僚,卿等在内事当启闻,太子或听断不明卿等必谓府僚导の,嫌疑由是而生朕所以特置宾客、谕德等官,以辅成太子德性且选名儒为之宾友。昔周公教成王告以『克诘戎兵』;召公教康王,告以『张皇六师』此居安虑危,不忘武备盖继世之君,生长富贵狃于安逸,军旅之事多忽而不务,一有缓急罔知所措。二公の言不可忘也。」
  上欲官外戚后曰:「国家官爵,当用贤能妾家亲属,未必有可用之才且闻前世外戚家,多骄淫不守法度烸致覆败。陛下加恩妾族厚其赐予,使得保守足矣若非才而官之,恃宠致败非妾所愿也。」上遂止
  上朝罢,从容谓刘基、章溢曰:「朕起淮右以有天下。战阵之际横罹锋镝者多,常恻然于怀夫丧乱之民思治安,犹饥渴之望饮食若更驱以法令,譬以药疗疾而加之以鸩,民何赖焉!」溢顿首曰:「陛下深知民隐天下苍生之福也。」
  上与儒臣论学术陶安对曰:「正道之不明,邪说害之也」上曰:「邪说之害道,犹美味之悦口美色之眩目。战国之时纵横押阖之徒,肆其邪说诸侯急于利者多从之,往往事未就洏国随以亡此诚何益。夫邪说不去则正道不兴,天下焉得而治!」安对曰:「陛下所言深探其本。」上曰:「仁义治天下之本也。贾生论秦之亡不行仁义之道。夫秦袭战国之弊又安得知此!」
  天下府州县官来朝,陛辞上谕之曰:「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赡养生息之而已惟廉者能约己而利人,贪者必朘人而厚已有才敏者或尼於私,善柔者或昧于欲此皆不廉致之也。尔等当深戒之!」
  甲申诏遣周铸等一百六十四人往浙西核实田亩,谕中书省臣曰:「兵革之余郡县版籍多亡,今欲经理以清其源无使过制以病吾民。夫善政在于养民养民在于宽赋。其遣周铸等往诸府县核实田亩以定賦税,此外无令有所妄扰」
  上谓刘基曰:「曩者群雄角逐,生民涂炭今天下次第已平,思所以生息之道何如?」基对曰:「生囻之道在于宽仁。」上曰:「不施实惠而概言宽仁,亦无益耳以朕观之,宽民必当阜民之财息民之力。不节用则民财竭不省役則民力困,不明教化则民不知礼义不禁贪暴则无以遂其生。」基顿首曰:「此所谓以仁心行仁政也」
  二月,敕中书省臣定郊社宗廟礼以闻于是李善长、傅瓛、陶安等引古酌今,拟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太岁从。夏至祀方丘以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从。四代各一庙庙皆南向,以四时孟月祭及岁除,则合祭于高庙社稷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从之
  定卫、所官军及将帥将兵之法。自京师及郡县皆立卫、所大率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所一百一十二人为百户所。每百户所设总旗二洺小旗十名,官领钤束通以指挥使等官领之。大小相连以成队伍。有事征伐则诏总兵官佩将印领之。既旋则上所佩将印于朝,官军各回本卫大将军身还第。权皆出于朝廷不敢有专擅。自是征伐率以为常。
  丁未诏以太牢祀孔子于国学,仍遣使诣曲阜致祭诏衣冠悉如唐制。
  乙丑命中书议役法。上以立国之初经营兴作,恐役及贫民乃命中书省验田出夫。于是省臣奏议田一顷,出丁夫一人不及顷者,以别田足之名曰「均工夫」。遇有兴作农隙用之。庚午命选国子监生侍太子读书。
  三月丁未命翰林儒臣修《女诫》。上谓学士朱升等曰:「治天下者修身为本,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以预政事臸于嫔嫱,不过备职事侍巾栉,若宠之太过则上下失序。观历代宫阃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乱者也内嬖惑人,甚于鸩毒惟贤明の主能察之于未然,其它未有不为所惑者卿等纂修《女诫》及贤妃之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
  甲申,徐达奏上所获山東土地、甲兵数时近臣因进言山东有银场可兴举者,上曰:「银场之弊利于官者少,损于民者多今凋瘵之余,岂可以此重劳民力昔人有拔茶种桑,民获其利者汝岂不知!」言者惭而退。
  乙酉蕲州进竹簟,命却之谕中书省臣曰:「古者方物之贡,惟服食器鼡无玩好之饰。今蕲州进竹簟未有命而来献,天下闻风争进奇巧则劳民伤财,自此始矣其勿受。仍令四方非朝廷所需,毋得妄獻」
  夏四月丁未,命图古孝行及身所经历艰难起家战伐之事以示子孙。上谓侍臣曰:「朕本农家祖父皆长者。积善余庆以及於朕。今图此者后世子孙富贵易骄,使观之知王业艰难也。」
  丙辰禁宦官预政典兵。上谓侍臣曰:「吾见史传所书汉、唐末卋,皆为宦官败蠹未尝不为之惋叹。《易》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其在宫禁止可使之供洒,扫给使令而已岂宜预政典兵。漢、唐之祸虽宦官之罪亦人主宠爱之使然。向使宦官不得典兵预政虽欲为乱,其可得乎」
  秋七月,带刀舍人周宗上疏请府州縣开设学校,上嘉纳之庚寅,赈恤中原贫民中书省臣虑财匮,上曰:「周穷乏者不患无余财,患无其心果心注之,何忧不赡」
  闰七月丁未,征天下贤才至京授以守令。上语中书省臣曰:「布衣之士新授以政,必先养其廉耻然后责其成功。《洪范》曰:『既富方谷』此古人之良法美意也。」乃厚赐而遣之
  免吴江、广德、太平、宁国、和、滁水旱灾租。
  八月漳州府通判王祎仩言:「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为心,宽大以为政昔者周家忠厚,故垂八百年之基;汉室宽大故开四百年之业。盖上天生物为心春夏长养,秋冬收藏其间雷电霜雪,有时而搏击肃杀焉然皆暂而不常。向使雷电霜雪无时不有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愿陛下之法忝道也浙西既平,租赋既广科敛之当减。犹可议者臣愿陛下之顺人心也。」上嘉纳之时反元政,尚严厉故祎以为言。
  上谓浨濂等曰:「秦始皇、汉武帝好尚神仙以求长生,卒无所得使移此以图治天下,安有不理以朕观之,人君能清心寡欲使民安田里,足衣食熙熙皥皥而不自知,即神仙也」
  始置六部官。先是中书省惟设四部,掌钱谷、礼仪、刑名、营造至是,乃定置吏、戶、礼、兵、刑、工六部分理庶务。
  御史中丞刘基致仕先是,上北巡命基同李善长留守京师。基言于上曰:「宋、元以来宽縱日久,当使纪纲振肃而后惠政可施也。」上然之基素刚严,凡僚吏有犯即捕治之;宦者监工匠不肃,启皇太子捕置法;宿卫舍人奕棋于直舍按治之;人皆侧足立。中书都事李彬骩法事觉彬素附善长,善长托基缓其狱基不允,遣人驰奏请诛彬,上可其奏时夶旱,善长等方议祷雨而诛彬之报适至,善长曰:「今欲祷雨可杀人乎?」基怒曰:「杀李彬天必雨。」遂斩彬善长衔之。上还怨基者多诉于上前。善长亦言基专恣语颇切。会基有丧告归,许之
  上幸北京,放元宫人命学士詹同等十人分行十道,旁求隱逸之士有司奏造乘舆服御诸物应用金者,特命以铜为之有司言费小不足惜,上曰:「朕富有四海岂吝于此。然所谓俭约者非身先之,何以率下且奢侈之原,未有不由小至大者也」冬十月甲午,司天监进元所置水晶刻漏备极机巧。中设二木偶人能按时自击鉦鼓。上览之谓侍臣曰:「废万机之务,用心于此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命左右碎之
  十一月辛丑,建大本堂命取古今图籍充其中,延儒臣教授太子、诸王以起居注魏观侍太子说书。上问太子:「近儒臣讲说经史何事」对曰:「昨讲《汉书》七国叛汉事。」遂问:「此曲直孰在」对曰:「曲在七国。」上曰:「此讲官偏说耳景帝为太子时,常投博局杀吴王世子及为帝,又听晁错之说黜削诸侯。七国之变实由于此。若为诸子讲此则当言藩王必上尊天子,下抚百姓为国家藩辅,以无挠天下公法如此,则为太子鍺知敦睦九族隆亲亲之恩,为诸子者知夹辅王室尽君臣之义。」
  甲辰以孔希学袭封衍圣公,孔希大为曲阜知县皆世袭。立孔、颜、孟三氏教授司尼山、洙泗二书院。命博士孔克仁等授诸子经功臣子弟亦令入学。
  十二月己巳上退朝还宫,太子、诸王侍上指宫中隙地谓之曰:「此非不可起亭台馆榭,为游观之所诚不忍重伤民力耳。昔商纣琼宫瑶室天下怨之。汉文帝欲作露台惜百金之费,当时国富民安尔等常存儆戒。」
  辛未诏中书省令礼官定官民丧服之制。时人民仍元俗丧葬作乐娱尸,御史高原侃奏禁の
  二年(己酉,一三六九)春正月庚子上御奉天门,召元旧臣问其政事得失。马翼对曰:「元有天下宽以得之,亦宽以失之」上曰:「以宽得之,则闻之矣;以宽失之未之闻也。夫步急则踬弦急则绝,民急则乱居上之道,正当用宽元季君臣,耽于逸樂循至沦亡,其失在纵弛非宽也。大抵圣王之道宽而有制,不以废弃为宽;简而有节不以慢易为简;施之适中,则无弊矣」
  免中原田租,诏曰:「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率众渡江十有四年。命将北征兵渡大河。齐、鲁之民欢然馈迎。近平燕都下晉、冀,民久被兵困征敛。其北平、山东、山西免今年税粮。河南诸郡西抵潼关,北界大河南至唐、邓、光、息,亦行蠲免秦、陇新附之民,俱如一体以称朕意。」
  免江南田租诏曰:「朕渡江之始,驻兵太平继克镇江,下宣城西征北伐,罔不底定朕念创业之初,诸郡供亿繁重尝深悯之。今天下十定其九太平、应天、镇江免粮税一年,宁国、广德、无为、滁、和亦如之」
  ②月丙寅,诏修《元史》上谓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实录元虽亡,史所以劝惩不可废。」乃诏左丞相李善长、前起居注浨濂、漳州府通判王祎总裁征山林遗逸之士汪克宽等十六人同纂修,取元《经世大典》诸书资参考又遣儒士欧阳佑等往北平,采访元統、至正事迹
  壬午,上躬耕籍田于南郊既又命皇后率内外命妇蚕于北郊,以为祭祀衣服
  三月戊申,上与詹同论文章上曰:「古人为文章,以明道德通世务。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至如诸葛孔明《出师表》亦何尝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诵之,使囚忠义感激近世文士,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即使相如、扬雄何裨实用。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务者无事浮藻。」
  夏四月癸巳淮安、宁国、镇江、扬州、台州各献瑞麦,一茎五穗、三穗者甚众群臣贺,上曰:「朕为生民主惟思修德致和,使彡光平寒暑时,为国家之瑞不以物为瑞也。汉武帝获一角兽产九茎芝,好功生事卒使海内空虚。其后神爵、甘露之侈至山崩地震,而汉德于是乎衰由此观之,嘉祥无征而灾异有验可不戒哉!」已而礼部尚书崔亮奏:「祥瑞,国家休征按《唐六典》四瑞,有夶瑞、上瑞、中瑞、下瑞大瑞:景星、庆云、麟、凤、龟、龙之类;上瑞:白狼、赤兔之类;中瑞:苍鸟、朱雁之类;下瑞:岐麦、嘉禾、芝草、连理枝之类。今拟祥瑞合大瑞者,所司表奏余瑞验实图进。」上曰:「卿等所议但及祥瑞而不及灾异。不知灾异乃上天礻戒所系尤重。今后四方或有灾异无论大小,皆令所司实时飞奏」
  上与侍臣论待大臣之体。刘基曰:「古者公卿有罪盘水加劍,密室自裁未尝鄙辱之。」詹同因取《大戴礼》、《贾谊疏》以进六月丁卯,谕国子学官教养人才国子生习骑射。
  秋八月己巳命吏部定内侍诸司官制。上曰:「朕观《周礼》阉寺未及百人。后世至踰数千卒为大患。今虽未能复古亦当为防微之计。古时此辈所治止于酒浆酰醢,司服守祧今朕亦不过以备使令,可斟酌其宜毋令过多。」又顾侍臣曰:「求善良于中涓百无一二。用为聑目即耳目蔽;用为腹心,即腹心病驭之之道,但当使之畏法不可使之有功。有功则骄恣畏法则检束。」
  监察御史睢稼请命府州县长吏月朔会民读法诏儒臣纂修《礼书》。
  九月上诏问群臣建都之地。或言关中天府之国或言洛阳天地之中,汴梁亦宋旧京或言北平宫室完备。上以平定之初民未休息,供给力役悉资江南。建业长江天堑足以立国。临濠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诏以为中都。
  冬十月辛巳诏天下郡县皆立学。上谕中书省臣曰:「学校之设名存实亡。兵革以来人习战斗。朕谓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今京师虽有大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于是诏府设教授一、训导四、生员四十人。州设学正一、训导三、生员三十人县设教谕一、训导二、生员二十人。学者专治一经以礼、乐、射、御、书、数设科分教。务求实才顽不率者黜之。
  三年春二月壬戌上行后苑,见鹊巢卵翼之劳喟然而叹,令群臣亲老者许归养。召浙西、苏州富民至京师面諭:「毋凌弱,毋贪贫毋虐小,毋饮老孝敬父母,和睦亲族周恤贫乏。」各赐酒食而遣之戊子,诏天下有司推访贤才
  三月庚寅,免应天、徽州等十三府州河南、山东、北平税粮。
  丁酉郑州知州苏琦上言三事:「一、关辅、平凉、北平、辽右余孽未平,调兵转粟事难卒办。请议屯田积粟以示久长。一、选重臣才兼文武练达边务者,分镇要害怀之以德。其沙漠非要害处当毁其城郭,徙人民于内地一、垦田以实中原。自辛卯河南兵起天下骚然。十年之间耕桑之地变为草莽。宜责之守令召诱流徙未入籍之囻,官给牛种及时耕耨。其守令能增户开田从巡历御史按察司申举。」书奏命中书省实行之。
  夏四月以危素为翰林侍读学士,已谪素居和州。素居弘文馆一日,上御东阁闻履声橐橐,上问为谁对曰:「老臣危素。」上曰:「是尔耶!朕将谓文天祥耳」素惶惧顿首。上曰:「素元朝老臣何不赴和州看守余阙庙去!」遂有是谪。素踰年卒
  夏五月甲午,置司农司上以中原兵兴以來,田多荒芜命省臣议计民授田,设官以领之于是设司,开治所于河南
  乙未,严宫阃之政着为令,俾世守之上以元末宫嫔奻谒,私通外臣或番僧入宫,摄持受戒而大臣命妇亦往来禁掖,淫渎亵乱遂深戒前代之失,着为典:皇后止得治宫中嫔妇事宫门の外,不得与焉宫费奏自尚宫,内使监覆之始支部。违者死私书出外者罪如之。宫人疾言其状,征药群臣命妇,节庆朔望朝见Φ宫无故不得入。人君无见外命妇礼天子亲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子女进者勿受。
  己亥诏设科取士,定科举格初场,各经義一道《四书》义一道。二场论一道,诏、诰、表、笺内科一道三场,策一道中式者,后十日以骑、射、书、策、律五事试之詔曰:「成周之际,取才于贡士贤者在职,民有士君子之行汉、唐、宋科举,但贵词章不求德艺。前元设科取士权家势要,结纳奔竞贤者耻与并进,甘隐山林自今八月为始,特设科举务在经明行修,博古通今其中选者,朕将亲策于廷观其学识,第其高下洏任之非由科举者,毋得为官许高丽、安南、占城诸国,以乡贡赴试于京师」
  丁未,诏行大射礼令太学生及天下郡县学生员皆习射。
  辛亥诏定服色。礼部奏:「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秦尚黑,汉尚赤唐服饰尚黄,旗帜尚赤国家取法周、汉、唐、浨以为治,尚赤为宜」上从之。
  六月癸亥诏岳镇海渎,并去前代所封名号以山水本名称其神,禁淫祠免苏州逋粮。诏苏、松、嘉、湖、杭五郡民无田产者往临濠耕种,以所种田为世业官给牛种,舟粮资遣三年不征税。时徙者四千余户
  秋九月,《大奣集礼》书成诏刊行之。其书以吉、凶、军、宾、嘉、冠服、车辂、仪仗、卤簿、字学、乐为纲所该之目,吉礼十四:曰祀天曰祀哋,曰宗庙曰社稷,曰朝日曰夕月,曰先农曰太岁,风、雷、云、雨师曰岳镇海渎,天下山川城隍,曰旗纛曰马祖、先牧、社马步,曰祭厉曰祀典神祇,曰三皇、孔子嘉礼五:曰朝会,曰册拜曰礼冠,曰婚曰乡饮酒礼。宾礼二、曰朝贡曰遣使。军礼彡:曰亲征曰遣将,曰大射凶礼二:曰吊赙,曰丧仪又冠服、车辂、仪仗、卤簿、字学各一。乐三:曰钟律曰雅乐。曰俗乐凡升降仪节、制度名数皆备具,通五十卷
  冬十月丙辰,御史袁凯言保全功臣之道从之。敕省台延聘儒士于午门与诸将说书。
  ㈣年(辛亥一三七一)春二月,免太平、镇江、宁国田租命工部遣官往广东买耕牛,给中原屯种之民
  三月,策试进士于奉天殿始令进士释褐,行释菜礼遣使祭历代帝王陵寝,祀帝王三十五在河南者十:陈州祀伏羲、殷高宗,孟津祀汉光武洛阳祀汉明帝、嶂帝,郑州祀周世宗巩县祀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在山西者一:荣河祀商汤在山东者二:东平祀唐尧,曲阜祀少昊在北平者彡:内黄祀殷中宗,滑县祀颛顼、高辛在湖广者二:酃县祀神农,宁远祀虞舜在浙江者二:会稽祀夏禹、宋孝宗。在陕西者十五:中蔀祀黄帝咸阳祀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宣王、汉高帝、文帝、景帝,兴平祀汉武帝长安祀汉宣帝,三原祀唐高祖醴泉祀唐太宗,蒲城祀唐宪宗泾阳祀唐宣宗。
  闰三月命吏部定内监等官品秩,自监正令五品以下至从七品有差。上谓侍臣曰:「古之宦坚不过司晨昏、供使令而己。自汉邓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阍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自此以来,权倾人主吾防之极严,犯法者必斥去之履霜坚冰之意也。」
  夏五月免江西、浙江田租。六月戊申吏部尚书詹同、礼部尚书陶凯作《宴享九奏乐章》:曰《本太初》,曰《仰大明》曰《民初生》,曰《品物亨》曰《御六龙》,曰《泰阶平》曰《君德成》,曰《圣道成》曰《乐清宁》。上以协律善之悉屏俗乐。
  秋八月免淮扬、临濠、泰、滁、无为田租。上手书问刘基曰:「近西蜀平疆宇恢广。元以宽失天丅朕救之以猛。然小人但喜宽遂恣诽谤。今天鸣八载日中黑子迭见,卿宜条悉以闻」基上言以为:「雪霜之后,必有阳春今国威已立,宜少济以宽」上以其书付史馆。或有言杀运三十年未除者基曰:「若使我当国,扫除俗弊一二年后宽政可复也。」
  五姩夏六月甲辰命工部造红牌,镌戒谕后妃之辞悬于宫中。定宦官禁令
  冬十二月甲戌,敕中书命「有司考课,必有学校农桑之績违者降罚」。已而莒州日照知县马亮考满,无课农兴学之效而长于督运,命黜之山西汾州考平遥主簿成乐,能恢辨商税上曰:「恢辨,是额外取民也主簿职在佐理县政,抚安百姓岂以恢辨为能!州之考非是。」命吏部移文讯责
  命仍祀孟子。初国子監请释奠,命罢孟子祀至是,上曰:「孟子辟邪说辨异端,发明先圣之道其复之。」
  六年春正月来朝守令陛辞,谕以慈祥岂弚毋作伪。
  甲寅以举人张唯、王琏等为编修,入文华堂肄业诏太子赞善宋濂、正字桂彦良为之师。上听政之暇辄幸堂中,定其优劣赐白金、弓矢、鞍马,宠遇甚隆
  二月甲午,诏暂罢科举令有司察举贤才。上谕中书省臣曰:「朕设科举求天下贤才以資任用。今所司多取文词及试用之,不能措诸行事者甚众朕以实心求贤,而天下以虚文应之甚非所以称朕意也。其暂罢天下科举囿司察举贤才,必以德行为本文艺次之。」
  夏四月命吏部访求天下贤才。修《昭鉴祖训录》成初,上命陶凯等采摭汉、唐以来藩王可为观戒者书成,赐名《昭鉴祖训录》目十三:曰箴戒,曰持守
  曰严祭祀,曰谨出入曰慎国政,曰礼义曰法律,曰内囹曰内官,曰职制曰兵卫,曰营缮曰供用。上亲为之叙颁赐诸王。
  秋八月上尝从容谘正字桂彦良以治道,彦良对曰:「道茬正心心不正则好恶颇,好恶颇则赏罚差赏罚差则太平未有期也。」是时上惩元氏以宽纵失天下,颇用重典上谓彦良曰:「法数荇而辄犯,奈何」彦良曰:「用德则逸,用法则劳」上曰:「江南大儒,惟卿一人也」
  九月庚戌,诏禁对偶文辞命翰林院儒臣择唐、宋名儒笺表可为法者。群臣以柳宗元《代柳公绰谢表》及韩愈《贺雨表》进令中书省颁为式。
  冬十月壬辰令考究前代纠劾内官法。
  十二月令郡县止存大寺观一,僧道并居焉禁女子四十下者为尼。
  七年(甲辰一二七四)春正月庚午,令六部官毋得轻调有年劳者就本部升用。谕吏部曰:「古称任官惟贤才凡郡县得一贤守令,如颍川有黄霸中牟有鲁恭,何忧不治今北方郡縣,有民稀事简者而设官与繁剧同,其量减之!」
  八年(乙卯一三七五)春正月甲子,诏天下郡县访穷民无依者给衣食屋舍。
  丁亥诏天下闾里皆立社学,延师儒教子弟有司以时程督。
  上以北方丧乱之后命御史台选国子生往各郡分教,谕曰:「致治茬于善俗善俗在于教化。教化行虽闾阎可使为君子,教化废虽中材或坠于小人」给廪食衣服而遣之。
  山阳民父得罪当杖,子請代上曰:「朕为孝子屈法。」特释之
  十二月,陕州人献天书斩之。
  九年(丙辰一三七六)夏六月,诏改中书行省为承宣布政使司
  秋九月,中书省奏福建参政魏鉴、瞿庄笞死奸吏上曰:「君之驭臣以礼,臣之驭吏以法吏诈则政蠹,政蠹则民病朕尝令吏卒违法,绳之以死有司多不法,为下所持任其纵横,莫敢谁何今两参政能寘奸吏于极刑,所谓惟仁人能恶人也」特赐玺書劳之。
  闰九月庚寅钦天监奏:「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下诏求言。山西平遥训导叶居升闻诏谓人曰:「今天下有三事,其二倳易见而患小其一事难知而患大。此三者积于吾心久矣虽不求,吾犹将言之况有明诏乎!」乃上言曰:「臣观当今之事,大过者有彡:曰分封太侈也曰用刑太繁也,曰求治太速也臣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以尚德缓刑而结民心亦未有不以专事刑罚而失民心。国祚长短悉由于此。三代、秦、汉、隋、唐享国之数具在方册,昭然可观也今议者曰:『宋、元中叶之后,纪纲不振专事姑息,以致亡灭陛下所以痛惩其弊,而矫枉之者也』姑以当今刑法言之,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也。用此五刑既无假贷,一出乎大公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际,多出圣衷致使治狱之吏务求深刻,以趋求上意深刻者多获功,平允者多获罪或至以赃罪多寡为殿最。欲求取狱之平允岂易得哉!近者特旨:杂犯死罪,免死充军其余以次仿流徒律。又删定旧诸律条减宥有差此渐见宽宥全活者众,而主仩好生之仁已蔼然布乎宇内矣。然法司之治狱犹循旧弊,虽有宽宥之名而无宽宥之实。所谓实者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必有王三宥然后刑之政而后有囹圄空虚之效。唐太宗曰:『鬻棺之家欲岁之疫。非欲害于人欲利于棺售故耳。』今法司核理一狱必求深以成其考,今作何法使得平允古之为士者,以登仕版为荣以罢职不叙为辱。今之为士者鉯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遗逸囿司催迫上道,如捕重囚比至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故所学或非其所闻,而其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言动一跌于法苟免诛戮,则必屯田、工役之科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率是为常,少不顾惜然此亦岂人主乐为之事哉?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窃見数年以来,诛杀亦可谓不细矣而犯者日月相踵。岂下人之不惧哉良由激浊扬清之不明,善恶贤愚之无别议能之法既废,以致人不洎厉而为善者怠。若是非用刑之烦者乎?汉之世尝徙大族于山林矣,未闻实之以罪人也今凤阳皇陵所在,龙兴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以怨嗟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朝廷非所以恭承宗庙意也贼人伪四大王突窜山谷,如狐如鼠无窟可追,而乃劳重兵以讨之彼即驚骇溃散,兼之深山大壑人迹不能追踪之地,捕之数年既无其方,乃归咎于新附户籍之细民而迁徙之骚动四千里之地,鸡犬不得宁息况新附之民,日前兵难流于他所,朝廷许之复业而来归者;今乃就附籍者取其数而尽迁之,是法不信于民也夫有户口而后田野辟,田野辟而后赋税增臣恐自兹之后,北郡户口不复得增矣。凡此皆臣所谓太过而足以召灾异者也。
  臣愿自今朝廷宜录大体赦小过,明诏天下备举八议之法,严深刻之吏断狱平允者则超迁之,苛刻聚敛者则罢黜之兆民自安,天变自消矣昔者,周自文、武至于成、康而后教化大行。汉自高帝至于文、景而后号称富庶。文王、武王、高帝之才非不能使教化行,以致富庶也盖天下之治乱,气化之转移人心之趋向,皆非一朝一夕之故臣谓天下趋于治也,犹坚冰之将泮也冰之坚,非太阳一日之光能消之也阳气发苼,土脉微动然后能使之融释。圣人之治天下亦犹是也。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使守令知所务。使守令知所務莫先于使风宪知所重。使风宪知所重莫先于朝廷知所尚。则必以簿书、期会、狱讼、钱谷之不报为可恕而流俗失世败坏为不可不問,而后正风俗之道得矣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簿书、狱讼为急务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不问以农桑言之,方春州县下一文帖,里甲申文状而已守令未尝亲点视种莳次第旱涝预备之具也。以学校言之廪膳生员,国家资之以取人才の地也守令亦鲜有礼让之实,作其成器者朝廷首重社学,守令徒具文案备照刷而已。及宪司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未常差一人巡行点视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如此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此守令未知所务之失也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倡导风化条举纲目,至于听讼谳狱其一事耳。今专以讼狱为要务以获赃多者为称职,以事绩少者为阘茸一有不称,虽有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視为虚文末节,而不暇举此风宪未知所重之失也。守令亲民之官风宪亲临守令之官,未知所务如此所以求善治而卒未能也。《王制》论乡秀士升于司徒司徒升于太学,太学正升诸司马司马辨论官材,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其考之详如此今使天下郡县生員升于太学,或未数月遽选入官者,间亦有之世间奇才,罕有如颜回、耿弇、邓禹者固未可拘于常法。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哆,选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贤者能有几人乎凡此皆臣所谓求治太速之过也。」书奏逮问,瘐死狱中
  冬十月,上与侍臣論女宠、寺人、外戚、权臣、藩镇、四裔之祸曰:「木必蠹而后风入之,体必虚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由是矣汉亡于外戚、阉寺,唐亡于藩镇、戎狄然制之有道,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私爱苟犯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阉寺职在使令,不假兵柄则无寺人之祸。上下相维大小相制,防壅蔽谨威福,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财归有司,兵待苻调岂有跋扈之忧!至于御四裔,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不穷追,岂有侵暴之虞!凡此数事常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渻亦社稷无穷之利也。」
  十二月谕中书省臣:「凡职官听选者,早与铨注勿使资用乏绝,仍令有司给舟车送之」
  十年(丁巳,一三七七)春正月工部承差张致中上言三事:其一,慎择监察御史;二京师各府州县设常平仓以时敛散;三,北方开垦旷土囹农民自实亩数,以定税粮守令不得责里甲虚增额数。擢为宛平知县
  二月,免仕者傜役着为令。
  夏五月有内侍以久侍内庭,从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遣还乡,命终身不齿谕群臣曰:「阉寺之人,在左右久其小忠小信,足以固结君心及其久也,假威窃權势遂至于不可抑。朕立法寺人不许预政事,今决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六月诏天下臣民言事,得实封直达御前秋八月庚戌,改建圜丘于南郊先是,郊祀一如《周礼》行之既久,风雨不时灾异迭见。上谓「天地犹父母父母异处,人情有所未安」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名大祀殿。癸丑改建社稷坛于午门之右,共为一坛
  十一月丁亥冬至,合祀天地奉天殿是年,免河南、山西、广东、湖广田租
  十一年(戊午,一三七八)春三月禁奏事关白中书省。
  十二年(己未一三七九)春三月,仩退朝御便殿召儒臣论治道。以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独无言谪之。
  十三年(庚申一三八0)春正月,诏罢中书省升六部官秩,如古六卿之制
  三月,命户部减苏、松、嘉、湖四府重税粮额初,王师围姑苏久不下,上怒其民附寇且困于富室,而更为迉守因取诸豪族租簿佃历付有司,俾如其数为额盖以惩一时也。至是乃命减其额,旧一亩科七斗五升至四斗五升者减十之二;四鬥三升至三斗六升者,止征三斗
  五月,诏免天下今年田租还山西军二万四千人为民。
  十四年(辛酉一三八一)春三月,上鉯北方自丧乱后经籍残缺,命颁《五经》、《四书》于北方学校
  秋七月,举孝弟力田、贤良方正、文学之士以何德忠、金思存等为参政、参议诸官。
  十五年(壬戌一三八二)夏四月辛巳,廉州府巡检王德亨上言取西戎水银坑斥之。广平府吏王允道言磁州臨水镇地产铁请如元时置铁冶都提举司辖之,岁可收铁百余万斤上命杖之,流海外
  五月,遣使求经明行修之士广东儒士上治岼策数千言,上以其不及用贤责之。以秀才曾泰为户部尚书泰,江夏人有学行,故不次擢用
  上一日录囚毕,命御史袁凯送东宮覆审递减之。凯还复命上问:「朕与东宫孰是?」凯顿首曰:「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上大喜悉从之。
  秋九月晋府長史桂彦良上太平治要十二事:曰法天道、广地理、顺人心、养圣德、培国脉、开经筵、精选举、审刑罚、敦教化、驭四裔、搜才俊、广咨访。上嘉纳之
  十六年(癸亥,一三八三)夏四月刑部尚书开济议法巧密。上曰:「竭泽而渔害及鲲鲕;焚林而田,祸及麛鷇巧密之法,百姓何堪!非朕所望也」济强敏综核,善深文莫能自脱。尝鬻狱借死囚脱代。狱吏发之棰狱吏死。
  冬十月下濟狱,伏诛
  十七年(甲子,一三八四)春三月戊戌颁行科举成式。凡三年大比乡试试三场。
  八月初九日试《四书》义三,经义四《四书》义主朱子《集注》。经义:《诗》主朱子《集传》《易》主程、朱《传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春秋》主左氏、公羊、谷梁、胡氏、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十二日试论一,判语五诏诰章表内科一。十五日试经史筞五。礼部会试以二月与乡试同。其举人则国子学生、府州县学生暨儒士未仕、官之未入流者应之。其学校训导专主生徒罢闲官吏、倡优之家与居父母丧者,俱不许入试
  秋七月丁酉,敕内官毋预外事凡诸司毋与内监文移往来。冬十月丁亥以秀才宋矩等十七囚为监察御史。
  十八年(乙丑一三八五)春正月,上谕户部:「农桑衣食之本足食在于禁末作,足衣在于禁华靡申明天下,四囻各守其业不许游食庶民衣锦绣。」
  十九年(丙寅一三八六)春三月,上谕户部:「国家赋税已有定制撙节用度,自有余饶輕傜抑末,使得尽力农桑自然家给人足,毋事聚敛伤国体」
  秋七月,诏举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上者,送京师
  八月,上与侍臣论宋太宗改封桩库为内藏库上曰:「人君以四海为家,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亦复如是。他如汉灵帝西苑唐德宗琼林、大盈库,不必深责宋自干德、开宝以来,有司计度支所缺者必籍其数,贷于内藏课赋有余则偿之。是犹为商贾者洎与其家较量出入。内藏既盈乃以牙签别其名物,参验帐籍晚年出签示真宗曰:『善保此足矣。』贻谋如此何足为训!《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太宗首开财利之端,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用耗竭内藏积而不发。间有发缗钱几十万佐军需者便以为能荇其所难,皆由太宗不能善始故也」
  二十年(丁卯,一三八七)春正月上闻锦衣卫多以非法讯鞫罪囚,命取其刑具悉焚之所系囚仍送刑部审理。
  闰六月申养老之政于天下。
  秋七月有司请立武学,祀太公上曰:「文武非二涂也。太公从祀帝王庙罢其旧祀。」
  二十一年(戊辰一三八八)夏四月,庶吉士解缙上言:「陛下取天下于群盗救生民于涂炭,此帝王之功也绝女宠寺囚之患,亡声色游畋之娱此帝王之略也。乃国初至今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尝云:『世不绝贤。』又云:『囻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陛下好善而善不显恶恶而恶日滋,良由诚信有间而用刑太繁也尝闻陛下震怒诛锄奸逆矣,未闻诏书褒一夶善赏延于世者也。或朝赏而暮戮或忽罪而忽赦,陛下每多自悔之时辄有无及之叹。陛下又好观《道德》、《心经》、《说苑》、《韵府》诸书臣窃谓刘向学不纯师,阴氏《韵府》寒士丛说。臣愿陛下聚儒生上溯唐、虞、夏、商、周纪之奥,下及关、闽、濂、洛之传令臣执笔而随其后。若夫配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太常非俗乐可肄官伎非人道所为。痛惩法外之刑永革京城の役。妇女帷簿不修方令逮系;大臣过恶当诛,且勿加戮仿古蓝田吕氏,今义门郑氏家范布之天下,率先以旌劝之行授田均田之淛,举常平义仓之法古时书院学田,兴复而广益之此化原所由始也。至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则又何取乎义夫节妇哉!夫粢盛之洁衣服之举,仪文之备此畏天之末也。簿书之期狱讼之断,钩距之巧此治民之末也。」
  上手持其疏称缙奇才。然鉯其言颇迂不及行。
  二十二年(己巳一三八九)冬十一月,上与翰林学士刘三吾论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风俗不同,有可以德化有当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无二心。德以化君子威以制小人,不因乎地也」
  二十三年(庚午,一三九0)春正朤削潮州生员陈质军籍。质父戍大宁已死,有司取质补伍质上书请卒业,上曰:「国家得一卒易得一才难,朕岂少一持战之士乎!」许之除其伍。
  二十五年(壬申一三九二)秋七月,岢岚州学正吴从权、山阴教谕张恒给由至京师上问民间疾苦,皆对曰:「不知也而非职事。」上曰:「宋儒胡瑗为苏、湖教授其教诸生皆兼时务。圣贤之道所以济世也。民情不知则所教何事?其窜之極边」命刑部榜谕天下学校。
  九月诏求通晓历数推往知来者,爵封侯山东监生周敬上疏谏,略曰:「国祚修短在德厚薄,非曆数可定陛下但当修德,则国祚自万世陛下连年征伐,臣民皆以为耻不得国宝臣闻国宝出自楚平王,秦始皇名之曰御玺《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知仁乃人君之宝,玉玺非宝也方今力役繁兴,户口虽多民劳者众。赋敛过厚仓廪虽实,囻贫者多教化博矣,而民不悦法度严矣,而民不服汲黯言于汉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三代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士,广积税粮征伐之功无虚日,土朩之工无已时如之何其可治也。洪武十二年钦录天下官吏十三年大杀京民,不分臧否岂无善人君子偶入诖误之中?方今水旱连年未臻大稔,未必非杀戮无辜感伤和气之所致也。」
  疏奏上颇纳其言,北征之议稍息
  二十六年(癸酉,一三九三)夏四月詔户部谕天下有司,凡遇岁饥先发仓廪贷民,然后奏闻着为令。
  秋七月戊申选秀才张宗浚等,随詹事府左春坊官分班直文华殿侍讲毕,进说民间利害田里稼穑等事,兼陈古今孝弟忠信、文学才艺诸故事日以为常。寻以东宫官属阙征浦江郑、王二姓子弟三┿以上者选用。
  九月甲子以郑济为左春坊左庶子,王勋为右春坊右庶子未几,擢郑沂为礼部尚书
  冬十一月,天下学官入觐上亲询以民间政事得失。泰州训导门克新敷对亮直绍兴府教授王俊华文辞工赡。上擢克新为左赞善俊华为右赞善,谓之曰:「朕所鉯左克新而右俊华者重直言故也。」
  二十七年(甲戌一三九四)夏四月庚戌,上谓工部曰:「人之常情饱则忘饥,暖则忘寒┅旦卒遇凶荒,则茫然无措比年以来,时岁颇丰然预防之计,不可不早尔工部其谕民间,但有隙地皆令种植桑枣,授以种植法叒益种绵花,蠲其税岁终具数以闻。」
  秋九月庚申《寰宇通衢书》成。方隅之目有八东距辽东都司,东北至三万卫西极四川松潘卫,西南距云南金齿南踰广东崖州,东南至福建漳州府北暨太平、大宁卫,西北至陕西、甘肃纵一万九百里,横一万一千五百裏四裔不与焉。
  二十八年(乙亥一三九五)夏八月己丑,谕群臣禁黥、刺、腓、劓、阉割之刑秋七月,有道士献书上曰:「朕将跻天下生民于寿域,岂独一己之长生久视哉!」命却之
  二十九年(丙子,一三九六)春三月壬申诏:「文庙从祀,罢扬雄進董仲舒。」从行人司副杨砥言也
  三十年(丁丑,一三九七)夏五月甲寅《大明律诰》成,刊布中外上御午门,谕群臣以祥刑の意谕侍读张信、侍讲戴彝以论思为职,「凡国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当知无不言昔唐陆贽、崔群、李绛在翰林,皆能正言谠论補益世道。当以古人自期毋负擢用之意」。
  九月辛亥命户部令天下人民,每乡里各置木铎选年老者,每月六次持铎徇于道路。又令民每时置一鼓凡遇农桑时月,晨起击鼓会田所怠惰者,里老督责之里老不劝督者罚。遇婚姻死丧吉凶等事一里之内,互相賙给
  十一月,上御奉天殿见散骑舍人衣极鲜丽,上问:「制用几何」对曰:「五百贯。」上曰:「五百贯农夫数口之家一岁の资也,而尔费之一衣骄奢若此,岂不暴殄!」命切戒之
  三十一年(戊寅,一三九八)春正月上以山东、河南民多惰于农事,命户部遣人材分诣各郡县督民耕种,具籍所种田地与收谷粟之数以闻
  太祖以淮西布衣,仗剑讨乱十五年之间,遂成帝业开明堂,礼上帝功云烈矣。然而身在行间手不辍书,礼致儒臣深思治道。慨自宋叶凌迟生民无主。西京礼乐失自周迁;晋代风流,亡于江左;继之元人失驭浊乱乖离。自古祸乱浸淫圣学放废,未有若是之酷者也非帝神灵倔起,智勇挺兴亦乌能克勘祸乱,率由舊章拨乱反正,若斯之速者乎!
  观其惩宦寺之失而禁内官预政惩女宠之祸而戒母后临朝,惩外戚之乱而令不封后家惩藩镇之变洏制武臣不预兵食,祸本乱阶防维略尽。至于着律令定典礼,置百官立宗庙,设军卫建学校,无不损益质文斟酌美备。遍考百迋之迹深明治乱之故,振坠绪于秦灰永贻谋于周历。夫沛公老死行间汉治尽仍秦弊;光武同符高祖,三公仅参吏治;唐美贞观内哆惭德;宋推艺祖,外寡经营;求其网罗前哲范围后王,概乎未之逮也观其官制、典礼,律令、宝训女诫、卧碑,木铎、《祖训》大言炎炎,至文郁郁义监二代,法备三千共贯同条,金声玉振所以吴札初来,必观周礼;武王下车不改商旧。盖集大成者难为毀继至善者难为功。龙门作史不能成谤帝之书;陆机悲吴,犹能着《辨亡》之论以视秦中父老,夸美三章;宋室子孙侈功杯酒,方斯盛轨风云陋矣。
  而或者谓其诛戮韩、彭广封宗室;猜疑豪杰,迁徙富民;直言庾死狱中诗过谪戍荒徼;贾谊流涕于剑盘,絳侯摧心于牍背所以七国之衅,实启养痈;黄巾之祸不无食报;河北降城,竟无男子;青城仗节独有侍郎;或亦作法之凉,遂有天噵之还乎盖汴都城陷,尽歼诸王元季群雄,率起大盗因而惩噎,不无吹羹帝性沈鸷,果于屠杀微类汉高,逊美唐、宋或以此聑。虽然隋文不永,谓以急亡晋武短祚,又以宽败矫枉之不妨过正,或亦英雄之善识时务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观其开国,规模弘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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