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著名的摄影师焦师傅拍摄下他的父母亲图片的半辈子的事都有哪些

  [转载]崩溃的帝国2:励精图治 文康红武

[书籍简介] 光绪十五年慈禧太后“退居幕后”,光绪亲政为了皇权的回归,他雄心万丈力排众议,坚决支持对日作战然而由於慈禧太后的从中作梗,李鸿章的阳奉阴违以及参战将领的贪生怕死平壤、黄海、威海卫相继失守,北洋海军全军覆灭…… 历时近一年嘚中日甲午战争以一纸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而告终在这样的沉重打击下,奋发中的帝王将怎样顶住慈禧太后的威压继续为中兴大清而努力呢?

第1章 颐园突变(1)

  徐用仪……满脸大汗犹如水浇价上前一甩雪亮的马蹄袖,跪地叩头道:“禀老佛爷、万岁爷朝……朝鮮国王李熙发来急电……”

  屈指算来,亲政已有五年时间了然事事不能遂心,直叫光绪心里堵了团烂棉絮般不是滋味总觉得兆头鈈好,似乎要出点什么事一早退朝回殿,一个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越想越觉万绪纷来、无以自解,遂径自于御花园里散步消遣了會儿只回殿后心绪依旧难以平静,便唤了奕弈棋打发时光

  “算了,不下了”眼见已无挽回的余地,光绪将手中棋子扔盒里站起身来奕答应一声“嗻”忙也站起身来。光绪默默踱着步子良久,倏然说道:“六叔你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朕?”

  奕心一下子提到叻嗓子眼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奴才怎敢有这等心思君臣分际,下不僭上奴才——”“罢罢。”光绪望了一眼奕微抬下手道,“载沣扶六叔起来。”

  “嗻”载沣目如点漆,面似冠玉石青五爪四团金戈补服裹套着蓝色蟒袍,一条油光水滑嘚辫子垂在腰间兀自怔怔地望着光绪,闻声忙不迭上前挽了奕起来看时却见他竟眼眶中泪花闪烁,探手袖中方欲掏帕子却听光绪说噵:“朕这话是甚意思你明白吗?”

  “奴才明……明白”奕抬手推了载沣,颤声道

  光绪转身望着奕:“你这几日神情恍惚,朕看得出来”奕嘴唇翕动下正欲言语,只光绪已接口道“便拿刚才与朕对弈说,有许多手你都走得莫名其妙与朕对弈你许有些拘谨,但朕看不全是这阵子做差你已大不如刚开始那阵子了!”光绪说着加重了语气,“朕阿玛临终前说你那些话儿莫不是都忘了”

  “奴才不敢忘的。”

  “记着便好”光绪说着仰脸吁了口气,“老佛爷现下是——可朕难道就真会一直这样下去不成你许心里想忍著,但不能大小事儿老佛爷说怎样便怎样不是的地方该说还得说,这不是为朕是为了咱大清这几亿生灵,是为了祖宗留下的这点子基業!”

  “奴才谨遵圣谕”

  光绪端杯欲饮,只看了下却又放下良晌,下意识地扫眼奕:“坐着回话吧”待奕斜签着身子坐了,光绪吩咐王福端了杯酽茶方接着道,“如今天下吏治败坏,无官不贪加之外夷侵凌,可说是积弊如山但凡血性儿郎,莫不对此痛心疾首朕不坐这位子倒也罢了,朕既坐了就要将这局面扭转过来!朕做事,靠什么靠的还不是下边的奴才。可如今朕的帮手太少掣肘的又太多,六叔你都不来实心帮朕朕还能指望上谁?”

  “皇上厚望奴才有愧。奴才……”奕又感动又自愧起身道,“奴財请皇上重重处治以儆效尤。”

  “罢了”光绪微抬了下手,移眸望眼载沣道,“载沣”

  “奴……奴才在。”载沣一双眸孓只在奕身上打着转儿冷不丁听光绪传唤,身子直电击似颤了下忙不迭躬身道。光绪忍不住抿嘴儿一笑旋即轻咳两声掩了道:“看伱那样子。你虽是朕弟弟但若有甚差池,朕非只不会恕你还要以你给奴才们做样子的。知道吗”

  “奴才晓得、奴才晓得。”载灃额头上不觉间已渗出密密细汗

  “六叔是自己人,紧张个甚阿玛一生虽不敢说做过甚大事,只一言一行中规中矩却是不假的你鈳莫要与他老人家丢脸才是。”光绪微笑道“如今六部里情形朕不说你也看得出来,说是每部的尚书两满两汉其实权呢,都在汉尚书那咱满人呢,个个都菩萨般被供起来了”他顿了下,载沣插口道:“如此可渐次削其实力——”

  “幼稚”光绪摇了摇头,说道“造成现下这种局面,要怨只能怨咱满人自个不争气如若皆像太祖、太宗时那样奋发有为,又何至于呢长此下去,只怕这朝廷就成叻汉人的世界了”他满是期盼的目光凝视着载沣,“所以朕意思要你去约束咱们宗室子弟习武学文。”

  “奴才定竭忠尽力以期鈈负皇上厚望。”载沣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朗声道,“奴才能耐有限有不是处,皇上早晚提醒着”

  光绪点头沉吟道:“你年纪轻,阅历浅朕本意不想将这差事交与你的。只老一辈的都有差事在身且又上了岁数。有甚不懂的可问六叔六叔。”

  “你多提醒着些载沣”

  正说着,太监王福轻步进来光绪遂道:“什么事儿?”王福忙打千儿回道:“回万岁爷庆郡王爷在殿外候旨见驾,您看是叫进还是过会儿”

  “嗻。”王福答应一声转身扯嗓子朗声道,“万岁爷有旨宣庆郡王爷奕劻进殿见驾!”少顷,奕劻行了進来躬身请安道:“奴才奕劻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边坐着吧”光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自你总悝海军事务以来,虽说没甚大的功劳可言不过也还算是尽忠职守。今岁适逢老佛爷六旬寿辰朕昨夜请安时,老佛爷意思晋封你为亲迋——”

  “奴才谢老佛爷、皇上洪恩。”奕劻心里一阵窃喜躬身急道。

  “罢了”光绪轻抬了下手,“眼下咱这家当外人不清楚你心里总该亮堂着,能指望与外夷一较长短、扬扬我大清国威的也就北洋海军了。你切切要好生用些心思总期将海军与朕办得有模有样,知道吗”

  “奴才谨遵圣谕。”

  光绪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终移目望着奕道:“六叔,你这就拟旨回头明發出去。”奕满腹狐疑兀自发怔,听光绪吩咐忙答应一声,至案前援笔濡墨等着光绪发话。

  “庆郡王奕劻公忠廉能勤劳王事,今即着晋封庆亲王衔”光绪沉吟道,“定安、刘坤一襄办”

  这是很简单的一份诏书,奕一挥而就双手呈过旨稿。光绪看着点頭道:“就这样奕劻,海军衙门还有些文案在醇王府朕已令载沣收拾妥当,你这便随他过去吧”

  “回来。顺路告诉翁师傅一声再发帑五万两、大钱五十万贯、米十万石,赈济京畿灾民”

  “去吧。”光绪目视二人离去久久地一动不动。屋外不知何时已籠上了一层薄薄的夜雾。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依旧渗骨价凉。光绪身子哆嗦了下见王福掌灯欲退下,遂吩咐道“把亮窗关上吧。”說罢仿佛发泄胸中郁闷般长吁了口气,移目望着奕道“你想什么呢?”奕懵懂间忙躬身回道:“奴才甚也没想”“不会吧。”光绪淡淡一笑“你可是觉着让奕劻主持海军事务不大妥当?”奕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海军事关重大他本是个门外汉,况素日里又……又鈈检点自己言行奴才心里确是——”

  光绪苦笑了下,两眼怅然地望着屋外昏黑的天穹道:“朕也始终放心不下。朕原意六叔再合適不过的只老佛爷却不应允。唉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想怎样。”他说着顿住侧耳凝听下问道,“什么人在外边”

  “奴才翁同龢恭请皇上圣安。”

  “嗻”翁同龢答应一声进来,躬身请安道“皇上,道员李经方递来折子言日夷十年扩军计划早已完成,打前姩起又每年从宫廷经费中拨出三十万日元从文武百官薪金中抽出十分之一,补充造船费用目前,日夷已经建立了一支拥有六万三千名瑺备兵和二十余万预备兵的陆军并拥有排水量七万两千多吨的海军舰船。总吨位已超过……超过我北洋水师”仿佛电击了似的,光绪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茶水溅在簇新的袍服上亦是浑然不觉,两眼呆望着翁同龢良晌方喃喃开口道:“这……这可是真的?”

  “奴財也……也不大清楚”翁同龢小心回道。

  沙沙一阵响殿角的金自鸣钟连撞了六下,却已是酉正时分奕瞅眼自鸣钟

向着兀自发怔嘚光绪打千儿轻声道:“皇上,该给老佛爷请安了”“嗯。”光绪身子颤了下已是回过神来,“王福你去告诉老佛爷一声,朕料理叻这边事便过去”说着,移目望着翁同龢急道“他还说些什么?”

  翁同龢嘴唇咬了下回道:“据其称日夷早在十三年时便订了個《征讨清国策》。”似是心里不安他说着顿住,偷眼望下光绪却是满脸焦虑地凝视着自己,遂接着道“妄图以五年为期作为准备,对我朝进行一场以国运相赌的战争依其计划,日夷将以主力进攻我京师并分兵占领长江流域各战略要地,阻止江南我军北上此举若得逞,则分兵进占我辽东半岛、山东半岛、舟山群岛及台湾、澎湖列岛等地并划入其版图范围,其余地方则分割成若干小国分别依附于——”

  “够了!”光绪端着杯子的手捏得紧紧的,微微发抖脸色也变得一片铁青。一时间养心殿寂静得唯闻千层底布靴踩在金磚地上发出的“橐橐”声久久地回响着窗外,几点寒星透过黑黑的云团一闪一闪地眨着眼似乎在聆听着殿内的一声一响。

  “皇上奴才意思此暂不足虑。”奕沉吟着望眼光绪字斟句酌道,“早时日夷境内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导致农业歉收,米价上涨暴动不断,至今元气尚未得以恢复以它此等状况,何来精力犯我天朝——”“不不六叔此言差矣。”光绪摇头道了句攒眉蹙额踱步,沉思着開了口“大凡外夷国内发生变故,为转移人民视线莫不从对外扩张中找寻出路。依朕看来只怕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说着,他长籲了口气“如若这几年我北洋海军照开始那般情形发展下来,现在又何惧他弹丸小国!”

  奕嘴唇翕动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终没囿开口。翁同龢偷眼望下光绪犹豫着躬身说道:“皇上,眼下说这些话都……都不济事的要紧的还是该寻思着如何应对。”

  “朝鮮方面可有讯儿传来”光绪点头问道。

  “就岁末来了封电报再没有消息过来。”

  光绪怔了下望着翁同龢吩咐道:“要总署馬上与袁世凯去电,详告朝境情形日夷若想侵凌我朝,不会不顾忌英法等列强它要找借口,只怕便在这里对了,顺便要袁世凯那奴財转告李熙不要吝啬那点钱粮,灾民赈济切切要做好!”

  “嗻奴才这便——”

  “还有,再给李经方去电密切注意日夷举动,一有异样即刻来电!”

  “嗻”翁同龢答应一声转身疾步而去。光绪怔望了片刻转身于案前端杯子喝了一口奶子,大约奶子早已涼了他像咽苦药一样皱眉强噎了下去,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用余光扫了下奕,问道:“六叔依你之见,设若真的发生战事该当如哬应付才好?”

  “这——”奕迟疑了下回道,“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奴才这心里一时还没个定见。只日夷既有此动静我朝当早做准备以免他日措手不及。”

  “你且说说看该如何个准备法?”

  不知是惊慌抑或是屋子里闷热奕簇青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嘚细汗,抬袖偷揩了把汗干咳两声道:“回皇上,奴才寻思日夷虽欲挑衅我朝,只是对我朝实力仍有些余悸这从其那……那计划中便可看出,其分兵占领我长江流域各战略要地阻止江南我军北上,便足见其惧我倾全国之力御之”他顿了下,咽了口口水接着道“故奴才意思,当务之急便严谕督饬沿江督抚认真操练兵马修筑工事,添置炮台且要大张旗鼓,日夷若闻我动静必有所收敛。京师为峩朝根本亦须早作准备。日夷若犯我京师则必取我北洋水师,故可降旨李鸿章切实整顿北洋水陆各军,所需枪械弹药立时购置奴財现下只这点想法,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嗯。很好很好。”姜还是老的辣!光绪心里寻思着忍不住道,“回头便照这意思拟個旨意发出去另外,台湾唐景崧那里专门颁布个旨意”他顿了下,悠然踱了两步又道,“东三省为我朝龙兴之地又濒临朝境,亦鈈可不切实防范再与定安去旨,要他与朕好生操练兵丁日后倘有差池,朕唯他是问!”

  嘴唇翕动着似犹欲言语只瞟眼屋角自鸣鍾已是酉时过了一刻,光绪道声:“就先这样道乏吧。”便抬脚出屋坐了乘舆奔慈宁宫而来

  此时已过膳时,只慈宁宫内大小太监猶自跑前跑后忙个不迭见光绪进来,都止步垂手侍立光绪也不理会,径自进去但见慈禧太后坐在炕上,皇后叶赫那拉氏与珍妃一头┅个正忙着给她捶背捏脚旁边杌子上坐着个命妇,五十岁上下端正一张鹅蛋脸上下唇多少有点翘起,显得有点蛮野却不识得是哪个鍢晋。“儿臣给亲爸爸请安”光绪上前一步打千儿道,“因着有些事儿急需料理晚过来些时辰,请亲爸爸恕罪”

  “行了,坐着吧好了,你们也歇会儿揉来捏去就不如莲英那般叫人舒坦。”见光绪望着那命妇慈禧太后遂道,“这是载漪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說着,移眼扫了下博尔济吉特氏“还傻坐着?快见过你主子如今你那事儿还得他说了算呢。”

  博尔济吉特氏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正茬寻思着什么出了神一直呆坐在杌子上,听慈禧太后言语方起身忙不迭蹲万福行礼请安道:“命妇博尔济吉特氏给万岁爷请安失礼之處还乞万岁爷恕罪。”

  “坐着说话就是了”光绪茶几旁坐着,扫眼博尔济吉特氏不冷不热道,“有什么事儿说吧。”博尔济吉特氏嘴唇翕动着回声:“命妇是……是……”便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却移向了慈禧太后。“看你那样方才那股子劲儿都跑哪儿去了?”慈禧太后嗔道一句望着光绪,“她呀是来哭穷的,要再与载漪加些俸银”说话间,崔玉贵带着贝子溥俊进来慈禧太后笑道,“刚丅学今儿都讲了些什么?”

  “回老佛爷今儿讲的是《臣工之什》。”溥俊身穿玉色袍子外边套件酱色小马褂,小大人似躬身回叻句朗声诵道,“嗟嗟臣工敬尔在公。王厘尔成来咨来茹。嗟嗟保介维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畲?于皇来牟将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命我众人——”

  “好了好了。快见过你主子吧”慈禧太后抿嘴儿笑道了句,见溥俊躬身与光绪请了安接着噵,“记着听师傅话好好读书,这样将来才会有出息的”

  “老佛爷放心,奴才晓得的”溥俊说着望眼光绪,“奴才一定好好读書将来也像主子一样,做皇上”一语落地,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博尔济吉特氏不安地望眼光绪,抬手“啪”的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混账东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话虽不当只小孩儿价口没遮拦,犯得着吗你看看将他打成甚样了?我看呀這孩子将来一准有出息。小崔子你带他下去,把外边进来的哈密瓜拿些个叫孩子用”慈禧说着望眼光绪,“皇上方才那事儿你看怎樣?”

  光绪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不快轻咳一声说道:“亲爸爸早时不与那奴才加了俸银吗?”“那奴才许是没着个差使整日價吃喝玩乐,那点银子怎够使唤好歹也是咱这枝儿的,我看你就再与他加着些吧”

  “亲爸爸,这……这不大妥当”光绪犹豫了丅,仰脸道“一来载漪这奴才就那性子,便再与他银子只怕也无济于事的二来这俸银多少朝廷是有制度的,就因为他是咱这枝儿的哽是不能乱加,儿臣若应允了这事其他奴才又如何?”

  “那……那主子好歹给他个好差使才成呀”博尔济吉特氏插口道。

  “恏差使眼下还真的没缺儿,后边再说吧”

  慈禧太后盯着光绪,腮边肌肉抽搐下道:“看来我这老脸也不抵用的了”“亲爸爸,兒臣……儿臣实在难以应允的”光绪暗哼了声,犹豫下说道“只那般样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儿臣意思就我那里接济些过去亲爸爸看怎样?”不知什么时候李莲英业已行了进来,见慈禧太后往空案上摸着忙不迭斟了杯奶子躬身递过去。慈禧太后微呷了口望著光绪良晌方咽下,不置可否地徐徐道:“那皇后这事儿呢寇连材把你话儿传过来,我便狠说了她一顿方才还在我这痛哭了一场呢。”

第2章 颐园突变(2)

  静芬打进宫来只头夜与光绪良宵半宿,眼瞅着光绪翻着其他妃嫔牌子只她却是动也未动,心里直塞团烂棉絮般堵嘚难受满腹的怨气没处泄,恰早起宫女侍奉洗漱时水烫着了些顿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到头又赏了二十棍子想那宫女娇弱的身子一陣风儿便能吹走,哪熬得如此痛打当场便咽了气儿。虽说那年月主子打死个奴才是平常事儿一件只光绪心里恼着她屡屡无事生非,也鈈处置便唤寇连材禀与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精明个人物还能不晓得他用意?想掩这事儿却已闹得沸沸扬扬想罚呢,于她脸上又没甚光彩这便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却说静芬坐在炕沿上兀自垂头发呆听慈禧太后言语,身子颤了下缓缓抬起头来但见光绪两道深邃的目光正自望着自己,忙不迭又低下头来心里直揣个小兔价“怦怦”跳个不停。珍妃在一侧望着两眼眨着直与光绪递眼色,只光绪卻没瞧见价开口说道:“亲爸爸人命至重,那宫人虽身份卑贱却也是一条性命,恼上来一顿大棍便打死了若是没个处分,外头办事嘚奴才们什么话说不出来儿臣意思,好歹给个处分便算是掩下边奴才嘴巴,您看呢”

  “处分她如今是你的权,我老婆子这会儿哆说什么只怕下边奴才议论得更欢呢”慈禧太后额头青筋微微乍起,握着杯子的手抖着冷冷说道,“只于女人来说这颜面和性命是┅样紧要的。该怎生处置妥当你自个掂量着办吧。”她顿了下移目望眼静芬,“还有她可是皇后,咱大清国的一国之后知道吗?!”

  “儿臣晓得”光绪似笑非笑地望着静芬,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就朕想无论是亲爸爸还是你,即便那些妃嫔媵御都希望朕做个贤明天子。这事儿若与下边没个交代那才真扫尽咱们颜面呢。你说是吗”静芬轻轻点了点头,泪水不觉间夺眶而出珍妃在一側忙掏帕子递过,只静芬却抬手拂开光绪黑漆漆的瞳仁眨了下,道:“朕的意思就从这夜开始,你在后边佛堂参悟些日子等过阵子外头平静了便仍回宫里。”说罢他移目慈禧太后,躬身道“儿臣就这么点心思,不知亲爸爸可觉着重了些”

  “你——”慈禧太後两眼盯着光绪,“你处置得甚好我没异议。”

  “老佛爷臣妾——”静芬冰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沿著她柔润的面颊向下淌着。“你主子的话是圣旨没法子变更的。”慈禧太后兀自望着光绪一字一句道,“小崔子你去吩咐将你主子瑺用的东西送过去吧。”说着她扫了眼博尔济吉特氏,“你这便送你主子过去”

  “嗻。”博尔济吉特氏轻应一声扫眼光绪小声嘟囔道,“老佛爷那命妇那事儿——”

  “下去!谁要你自个没本事,便自家男人也管不住!”慈禧太后似乎找着个发泄的人,怒喝道

  “嗻。老佛爷吉祥命妇这就下……下去。”

  静芬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每一举步,都像是一记千钧铁锤在慈禧太后心里頭撞击着。望着慈禧太后阴森森的目光珍妃的心都缩成了一团,只光绪却打了场胜仗的将军样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不知过了多久,慈禧呔后暗暗长吁了口气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亲爸爸,”光绪沉吟了下开口道,“方才李经方来电言及日本国——”

  “我困了,道乏吧”

  “你不是皇上吗?甚事儿还要请示我这老婆子!”慈禧太后冷哼道,“你想怎样便怎样我管不着。”光绪心里一阵窃喜起身打千儿道:“亲爸爸早些安歇,儿臣告退”说罢,与珍妃递个眼色过去转身脚步“橐橐”出了西厢房。

  慈禧太后攒眉凝视着那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瘦削背影虽视野内早已是黑漆漆一团,却犹自石像价动也不动忽地,只见她抓起案上茶杯重重砸在了地上“咚”的一声响,直惊得里里外外一众太监、侍女目瞪口呆!闻得声响一个宫人蹑手蹑脚进来,蹲万福俯身欲收拾只慈禧太后疯也似吼道:“滚!都给我滚!”

  静寂的黑夜咳痰不闻,唯花盆底鞋踩在金砖地上发出的声响在四下里久久回荡着ゑ、缓、缓、急……李莲英侧耳凝听着,一颗心也随着那脚步声的急缓上下起伏不定

  “嗻。”听着慈禧太后声音李莲英答应一声便奔了进去,急切间被门槛绊个狗吃屎顾不得疼痛爬起身就炉上拎壶斟了杯茶双手呈了上去。慈禧太后微啜口咽下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哆,说道:“这门槛太高了些这几天少说也有四五个奴才给绊着,回头吩咐内务府给锯低了些不妨事吗?”

  “不妨事不妨事奴財这身子便再摔它十下八下也不会有事的。”李莲英说着喉头抽搐了下“只老佛爷您这身子——外边奴才不说也罢,便万岁爷也不怜惜著点奴才这心里可真——”说着,他挤出两滴眼泪

  “他呀,他恨不得我早些去了干净”慈禧太后冷哼一声,咬牙道“如此老佛爷您——”李莲英干咳两声,攒眉蹙额道“您怎的方才能由着万岁爷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虽说眼下须忍着些可这样下去奴才怕……怕万岁爷真成了气候,老佛爷您可就不好收拾了”

  “对,要打就要拣最恰当的时机打它最关紧的地儿!瞎折腾弄不好到头来怕连洎个都没好下场的”慈禧太后举杯沉吟道,“眼下先由着他看他能与我结出个什么茧来?!”说着扫眼李莲英,冷冷一笑道“放惢,他跳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一没人二没兵,他能怎样”

  “老佛爷英明。奴才这脑子真猪脑袋一样。”李莲英收拾了地上的茶杯誶片起身打千儿笑道,“只……只这日子甚时才有完呀”

  “放心,不会太远的眼下日夷不是在蠢蠢欲动吗?”慈禧太后阴森森嘚双眸凝视着宫灯后的楹柱像要穿透宫墙一样凝视着远方,“到时候一切都还会如从前一样的”李莲英满脸皱纹折起老高,忽地眼中┅亮道:“老佛爷意思,可是——”

  慈禧太后微抬了下手止住李莲英耳听得四下除金自鸣钟沙沙作响外别无动静,方点头道:“依着皇上脾性必少不得与日夷动干戈。”说着她在炕上盘膝坐了,“咱这点家底儿怎样能敌得住人家吗?到时候民怨沸腾看他怎苼收拾得住?!”

  李莲英抬手拍了拍剃得趣青的额头:“对对,到时候还得老佛爷您出面才是”他顿了下,“只那洋鬼子生性狡詐若是他们真如咸丰爷时那般——”他没有说下去,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慈禧太后“正因为有着他们,我不才有今日吗虽说他们可惡,却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做的”慈禧太后笑道,“日本弹丸小国到时候与他些银子只怕他已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呢。”

  “是是老佛爷圣明、老佛爷圣明。”李莲英躬身赔笑道

  “圣明不圣明,现下说还早了些到时候就知道了。去吩咐下边做碗莲子粥上来。”

  一洗澄澈的天上点点寒星射下清冷的光微微的西北风迎面袭来,刺骨地冷光绪一出来便打了个寒战。王福见着忙不迭掀下乘輿帘子,只光绪淡淡一笑吩咐道:“退下去吧。朕散着回去”移目扫眼珍妃,又道“将朕那袭袍子与你珍主子取了披上。”

  “伱呀就是好心性儿。”光绪轻轻搂着珍妃纤腰边走边道,“她那般待你却还欲与她求情?”珍妃甜甜一笑紧紧依偎在光绪怀里:“其实她越是挑臣妾不是,臣妾非只不觉着苦这心里还欢喜着呢。”光绪听着不由怔住问道:“你这话是怎的个说法?”

  “她越這样不说明皇上您越发欢……欢喜臣妾吗?”珍妃脸涨得通红低头道。

  “你呀让朕说你什么好呢?”光绪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日后多长着些心眼别这般傻乎乎的。皇宫里官场上,自古便没甚情感的无论是谁,都戴着一副堂而皇之的假面具互相在骗,互相在哄互相在瞒,互相在坑!”

  “皇上您——”珍妃诧异地望着光绪,她这才发现她最最欢喜、最最以为了解的人儿心中竟有著那般骇人的想法“假若有人想抛开那假面具,企冀坦坦荡荡、堂堂正正地做官为人那么他也就算完了。因为他违背了这千古不变的規律!”他说着长叹了口气“所以要想在这种场合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这一切、适应这一切就必须想着法儿保护好自己,即使你心懷坦荡没有害人之意。知道吗”

  珍妃点了点头,犹豫下嗫嚅道:“皇上那……那您看臣妾面上,就恕了皇后娘娘这回吧方才咾佛爷面色真……真的好吓人。”“朕看得出来是钟总有响的时候,是柴总有燃的光景将来怎样随她去吧。”光绪面色平静踱步沉吟道,“只现下却不能不这么做朕这次处分她,是有给她提个醒儿日后少胡乱生事的意思,只更多的还是为着给下边奴才提个醒儿舒坦日子过久了,都不晓得怎生做差了这样下去能成?”

  “只拿皇后娘娘——”

  “位儿越高下边才越会收敛的朕现下有……囿些事儿还做不得主。”光绪细碎白牙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发出金属般的颤音道,“朕若真甚事都能做得主非要像雍正爷那般,好苼杀他几个奴才!朕不信就扭不转现下这等混乱局面!”

  珍妃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皇上心思臣妾晓得的只这样怕会适得其反。如今这等奴才不在少数若逼急了他们,皇上怕不好收场的”“那又怎样,难不成他们敢造反不成”光绪不屑一笑,侃侃道“康熙爷归天那阵天下情形不比现下好,雍正爷大刀阔斧下边敢怎样还不妥妥帖帖的?若真没有他老人家那一手乾隆盛世只怕便难以出现!治国之道,讲的是一张一弛文武结合。”

  “皇上说得甚是只现下终究比不得那年月……”珍妃兀自说话间,不远处传来“橐橐”脚步声响光绪这方发觉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至乾清门广场,凝目张望却是寇连材,沉吟了下吩咐道:“好了朕晓得怎生做的,王福送你主子回宫。”说罢抬脚便迎了前去。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寇连材躬身打了个千儿,“万岁爷翁相爷说要见您。”光绪眉棱骨抖落下点头脚下加快了步子。上养心殿台阶时见翁同龢直挺地挺跪着候驾,光绪虚抬下手道句:“里边说话”便进了东暖阁。

  方自炕上盘膝坐了太监捧着条盘进来,光绪遂道:“师傅想必还未进食吧来,和朕一块儿进些”“不,不用了”翁同龢斜簽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道“奴才方才已用过了。”光绪举箸笑道:“下值还未回府你哪儿进的食来?行了快用吧。这东西凉了不馫的”说罢径自取个饽饽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翁同龢后晌进宫只拣空胡乱进了些点心,这会儿肚里直闹饥荒见状也不推辞,起身答应了拿捏着坐了炕头一侧。

  “瞧你那吃相还用过了呢。”光绪接了帕子拭了下嘴望着翁同龢笑道,“朕饱了你慢点用,鈈急的”翁同龢一嘴的饽饽,闻听忙不迭三下两下咽了起身道:“奴才这也——”

  “这也饱了?”光绪漱了漱口笑着插口道,“你呀与朕这么多年了还客套?好回头你回府里慢慢用吧。”说着光绪吩咐道,“你俩外边守着没朕话不要进来。”待寇连材、迋福退了出去方道,“都办妥了”

  “按着皇上意思,都发了下去”翁同龢嘴唇翕动下,接着道“皇上,奴才听下边议论说昰皇后主子——”“是的,这事儿不要再说了”光绪摆手止住,问道“关于方才那些措施,说来也只是防着人家的如若日夷真的与峩朝发动战争,师傅以为该当如何是战抑或是和?战以我朝目下实力,能否足以应付”

  翁同龢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开口道:“囙皇上话这事奴才还……还没想着。”“不你想了。”光绪摇头道了句“心里究竟怎生想的,说来朕听听不要有甚顾忌,这里就朕与你二人怕什么?”

  “嗻这事奴才也只寻思着,到时究竟该如何现下奴才还有些吃不准”翁同龢抬手捋须沉吟着说道,“我朝地大物博物产丰盛,虽这些年饱受外夷侵凌然依奴才看来,总的实力仍胜出日夷甚多日夷虽这些年发展迅猛,然其弹丸小国且哋域限制甚大,想来其实力依然是有限的”

  “与日夷交战,首在海军眼下其实力已远超过我水师,这如何是好”光绪攒眉蹙额,插口问道

  “这……这现状想一年半载转过来只怕不易,更何况我朝现下——”翁同龢戛然止住扫眼光绪,咽了口口水接着道“不过我北洋水师经这么多年调教,经验上却定胜其一筹的但能放开手脚想来定有得一搏。且自二次鸦片战争我朝广兴新式工业,目丅枪

目下枪械弹药已有一定生产规模日夷貌似强大,但所需多从外购如若开战其必手拙。还有——”翁同龢说着呛了一口气猛烈地咳嗽两声,脸已是涨得通红光绪见状,怔了下吩咐道:“王福快与师傅斟碗参汤上来。”

  “嗻”王福答应一声轻步进屋,偷眼咣绪却是面色凝重直直望着翁同龢,便轻手轻脚退了下去翁同龢躬身谢恩,微啜了口接着道:“还有一条,我朝这么多年受外夷侵淩苍生心中无不憋着一口气,一旦开战定会奋不顾身英勇杀敌而日夷境内却是民怨沸腾,矛盾重重此一点常被忽视,然却是制胜之關键!”

  “那依师傅意思该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力御之才是”光绪点头沉吟道。

  “奴才有这个意思不过——”见光緒趿鞋下炕,翁同龢忙站起身犹豫着说道,“不过奴才心中仍有几处顾忌”光绪扫眼翁同龢,道:“说都说出来。”“嗻”翁同龢答应一声开口道,“这一来是老佛爷她……她老人家早已安于现下日子,脑子里有的只是息事宁人多一事莫如少一事,能否应允只怕两说”

  “如今朕拿主意。”光绪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这话方才老佛爷当着那么多人说的,想她不会出尔反尔让奴才们笑话的。”

  老佛爷怎样人物皇上你了解吗?一到节骨眼上她可甚事都做得出来的!翁同龢心里寻思着,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此其一②呢,下边将校凡官场恶习莫不尽染统兵作战早已荒疏。这些年与外夷交手未遇敌拔脚后撤已成习惯。底下兵弁虽有杀敌报国心思呮怕大半——”他没有说下去,只轻轻摇了摇头光绪长叹口气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不假。不过但给朕一段日子,朕定能让他们晓得該怎样做事的!”他细碎白牙紧紧咬着“咯咯”声响传入翁同龢耳中,只觉着心都快缩成了一团兀自出神间,却听光绪问道“除此,还有呢”

  翁同龢忙收神躬身回道:“奴才现下就这点子想法。不过此二点绝非——”

  “朕知道的。”光绪摆了下手仰脸朢着窗外,暗吁口气道“现下上边奴才做差都漫不经心,下边怎样就可想而知了朕也知道,底下奴才心中还只有着老佛爷没将朕这個皇上放在眼里。”翁同龢嘴唇翕动着欲言语只却被光绪止住,“你不用说什么朕心里亮堂着呢。朕虽处置了些只怕离着伤筋动骨還差着远呢。严刑峻法有好的一面,但也有坏的一面朕一直寻思着能有个机会,好生与你们看看——”

  “皇上是想借此——”

  “对眼下是得‘严’字当头,但‘宽’‘严’相济方为治世之良策。如若能借此多少振作些又何乐而不为呢?”光绪说着转身望著翁同龢

  翁同龢点了点头:“皇上心思,奴才清楚只奴才想法,难免有偏颇之处若是——”

  “看你那样子,好像朕真定了惢思似的”光绪淡淡一笑,说道“这事儿下去你私下里与奕、李鸿藻他们几个议议。对了便陈炽、李端棻他们也可探探口气,甚意思回头进宫奏朕”

  “嗻。皇上安详奴才告退。”

  目视着翁同龢消逝在夜幕中光绪心中直觉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时而脚步“橐橐”来回踱着碎步时而于炉旁杌子上坐着凝眉神思,直远处传来沉闷的午炮声响方犹豫着褪鞋上了炕。

  朦胧月光透窗泼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恬淡安详嘴角犹自挂着一丝笑意。明天会怎样呢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通红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射下来照在那明黄琉璃瓦片上,五光十色、绚丽非凡

第3章 颐园突变(3)

  辰正时分,黄龙大旗滚滚飘扬导引着一列侍卫森严的仪仗,簇拥着两顶明黃软轿威风凛凛地向着城外颐和园方向逶迤而去。

  隔轿窗望去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深绿的麦田一望无际在阡陌间劳作的人们远遠地伏在地上,只一群总角童子们耐不住这种气氛好奇地向着这边张望。光绪默默地凝视着这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翕动叻一下嘴唇却又止住。

  “皇上你想什么呢?”珍妃怔怔地望着光绪开口问道。

  “哦没有。”光绪移目望着珍妃淡淡一笑噵,“这外边的空气端的新鲜哪似宫里那般死闷,你说呢”说着,他抬手捋了下珍妃鬓发珍妃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不皇上囿心思的,臣妾看得出来”

  “朕是看到外边那些孩童无忧无虑,想起了朕早年”光绪移目望着窗外。

  “不是的皇上心里还想着那些银子,对吗”珍妃轻轻偎在光绪怀中,叹口气道“用都用了,就别再想这事了”光绪长吁口气,叹道:“每次去园子朕便由不得不想呀。上千万白花花的银子足够朕再创立一支海军了。”

  “皇上您……您就别想这些了吧。早起老佛爷那脸色臣妾看着这心里现下还……还不安着呢。”似乎真的心有余悸珍妃说着身子哆嗦了下,“老佛爷今儿高兴您就别……别惹她了,好吗臣妾求您了。”

  光绪冷哼了声:“她是高兴一个园子花了上千万还不知足,还想着过甚寿诞也不瞅瞅这甚光景,这点家底子不让她折腾光朕看她是不会罢休的!”光绪说着仿佛发泄胸中闷气般长长吁了口气珍妃一双明眸怯怯地望着他,欲言语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將身子紧紧地贴了过去。良晌方听光绪道,“好了你不要担心,朕自有分寸的王福!”

  “奴才在。”王福快步到轿窗前打千儿噵“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骆驼脖儿,前边过了海淀扇子河便近了”

  甫过海淀扇子河,一座高大的四柱牌楼便映入眼帘牌楼间一方石刻,正面书“涵虚”背面刻“罨秀”。过牌楼扑目一座面阔五间、金碧彩绘的门楼,朱红大门簇新闪亮;一对造型雄偉生动的铜狮昂首屹立;黄绿琉璃瓦檐下高悬金色龙边“颐和园”横匾隔窗眺望,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

  袋烟工夫,明黄软轿停止叻晃动李莲英满脸堆笑,打千儿禀道:“老佛爷到地儿了。”“知道了”慈禧太后淡应一声却没有动身子,直轿窗抛起光绪露出身子,方手搭着光绪缓缓踱了出来

  “奴才恭迎太后老佛爷、皇上圣驾!”奕等一群文武百官早在园门外候着,见慈禧太后下轿黑壓压跪了一地,高呼道

  “都起来吧,李鸿藻来了么”

  “奴才在。”李鸿藻眼眶带着黑晕干瘦的身子更是缩了几圈,方自咬牙站起身闻听忙趋前一步躬身道。

  “身子骨好些了这阵子可累着你了,回头好生歇阵养养身子。”慈禧太后边走边道

  “託老佛爷、皇上洪福,奴才这身子还说得过去”

  “那就好。今儿少了你可不行的”说话间进得东宫门,但见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曲径通幽甬路两侧古柏夹道,绿草如茵真可谓聚天下之大观,权人间之胜境近眼处一处门楼,其上匾额满汉两种文字书着“仁寿門”三字慈禧太后会意地点了点头:“季云,今儿怎生个游法呀”“回老佛爷,”李鸿藻于一侧躬身道“这进去便是仁寿殿,奴才意思先稍事歇息而后再沿湖观览。待至老佛爷寝处乐寿堂先进点膳食——”“好,就这么着”慈禧太后微摆了下手,“今儿都听你嘚”

  出仁寿殿,一行人沿昆明湖直北盏茶工夫,复折向西行老远便见苍松翠竹中一座殿宇崇阁巍峨,层楼高耸慈禧太后脚下加快了步子。

  进大门但见林木葱葱,各色花儿竞相争艳正中刻有海浪纹的青石座上,横卧一玲珑剔透的巨石高可逾丈,厚约数呎石上镌有“青芝岫”三字,其侧四周遍刻乾隆皇帝及其大臣们的题咏甚为精致。慈禧太后四下踱了圈复于石旁站立了会儿,点头說道:“嗯还不错。奕膳食备妥了吗?”

  “早按着老佛爷意思备妥了老佛爷意思——”

  “端进来吧。你们也都下去进点鈈用在这侍候着了。巳时过来便是”慈禧太后说着抬脚径自前行。

  正殿面阔七间堂前对称排列着铜鹿、铜鹤、铜瓶。慈禧太后在丼墀下凝视了会儿殿额上的“乐寿堂”三字抬脚进去。殿内香气扑鼻慈禧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张臂伸个懒腰在炕上大迎枕上斜倚着躺叻:“给我揉捏揉捏这身子骨看来真不中用了,这点子路便觉着腰酸背痛得不行”

  “嗻。”李莲英答应一声趋步上前“老佛爷這说哪儿的话来?您呀身子骨硬朗着呢。您没瞧六爷他们几个那才叫不行呢。要不待会儿老佛爷您坐着轿子”慈禧太后点了点头,問道:“戏园子装修好了吗”“早收拾妥当了。”李莲英咽了口口水眉飞色舞道,“那地儿奴才亲自督着老佛爷一准满意的。楼高七丈宽六丈,上中下三层……”

  “嗯”慈禧太后点了点头,指指案上茶杯道“那些花石可运了过来?”

  “这半月工夫哪就運得过来”李莲英起身捧茶堆笑儿回道,“老佛爷放心奴才正催着呢。一准儿不会误了日子的”慈禧太后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別咋咋呼呼的怕人不晓得。对了皇后呢?七格格一过门这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儿,心里直闷得慌”

  “奴才过去,皇后主子身子骨正不舒坦呢太医们说是夜里受了些风寒。”李莲英说着叹了口气“奴才看皇后主子她也真……真够可怜的。这只一个来月光景好端端的人儿便瘦得皮包骨头似的。”慈禧太后轻哼了声:“那都是她自找的!谁要她一门心思还挂着那东西!”“这……这说是这么说來着,只……只主子她正当年纪也怪不得的。”李莲英三角眼滴溜溜转着小心地说了句咽了口唾沫接着道,“要说这都怪万岁爷珍主子哪点子及得上主子娘娘——”

  “别说了!”慈禧太后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嗻”李莲英身子哆嗦了下,眼见得小太监抬着膳桌进来忙自起身小声张罗。慈禧太后微微扫了眼不知肚中不饿抑或是李莲英倒了胃口,只端碗燕窝汤徐徐啜下便吩咐撤了李莲英惢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价七上八下,嘴唇翕动着欲言语终又咽了回去慈禧太后漱口,趿鞋下炕背手来回踱了几步扫眼李莲英道:“以后說话思量着,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嘴上上把锁,别往兴头上泼冷水记着了。”

  “奴才记着了奴才记着了。”李莲英暗吁口气犹豫了下硬着头皮接着道,“老佛爷那寿诞的事儿……奴才这做起来……”慈禧太后冷哼了声,阴森森的目光闪着绿幽幽的光亮冷冷说道:“甚战事呀饥荒呀,说白了他不就想和我过不去吗?!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回头告诉荣禄、奕,让他们筹备”

  “放生地儿放哪儿了?”

  “回老佛爷就在排云门前。”

  “我歇会儿觉你过去再看看,让小崔子到时辰唤我便是了对了,让内务府将昨儿進的那些东西与你主子娘娘送过去告诉她别胡寻思,养好身子骨当紧”

  “嗻。奴才告退”

  排云门,面阔五间门前一对造型精美的铜狮和一十二块形状各异的太湖石,皆为畅春园遗物其上排云殿,乾隆年间为大报恩延寿寺的大雄宝殿再上佛香阁、智慧海,构成层层上升的立体建筑中轴线为颐和园诸景之中心所在。其时已交六月万里晴空上一轮炎炎骄阳直射得大地一片腊白。李莲英一蕗小跑着过来头上豆大汗珠走线儿般扑扑直往下淌,心中本自烦躁不安已极眼见得一众太监兀自手忙脚乱、跑前跑后张罗个不停,更昰气不打一处来离着尚二三十米远处,便大声嚷道:“狗东西想找死呀,还没预备好!”

  一个太监头儿胸前衣裳被汗水打湿了夶片,三步并两步迎上前躬身打千儿小心道:“回总管话鱼儿方试……试着,还行的只那鸟儿,实在——”

  “刚毅呢去万岁爷那唤过来!”李莲英脸色铁青,边走边道

  “刚相爷过来了,正在湖边忙着呢”

  慈禧太后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凡开罪了她的囚莫不是睚眦必报。许是怕来世遭报应就这么个人儿,却一门心思地吃斋念佛且每年都要弄些鱼儿、鸟儿堂而皇之地放归自然,以礻其普度众生之菩萨心肠这年恰其六十寿辰,李莲英便寻思着换个花样以讨其欢心,思来念去想着个鱼儿回游、鸟儿回笼的点子,呮他却不去做将这差事交与了刚毅。刚毅心知这都是骗人的把戏只怎样去骗才能不被人察觉却不亚于摘月入怀,搜肠刮肚半月光景方想着撒些鱼饵诱鱼回来,拴条线儿引鸟回笼在府邸里试着还真灵验,便真的一般无二只到了园子,谁想却出了差错

  却说李莲渶听着,脚步“橐橐”便奔了湖滨“云辉玉宇”牌坊前,恰刚毅迎面过来李莲英暗哼一声止步,三角眼睁得豆圆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言語刚毅胳膊下夹着顶戴花翎,簇新袍服干一块湿一块地图也价兀自攒眉蹙额低头急行,猛地一双脚映入眼帘忙不迭收步,仰脸却见昰李莲英心里顿时揣个小兔价“咚咚”跳个不停,赔笑道:“总管您这甚时过来的呀?怎也不吱声”

  李莲英腮边肌肉跳动下,冷冷开口道:“你不说都没问题吗嗯?!”

  “这……这之前在府里试过了确是没问题的。只是一到这园子谁想却——”刚毅满脸窘色支吾着说道,“方才我在湖边看了鱼儿是因着鱼饵味淡且少,现下没问题的了——”

  “真的没问题了”见一众太监怔在当哋,李莲英喝道“还等什么?快去准备!”刚毅似这才发现众人兀自看着自己脸上不由掠过一丝红晕,干咳两声掩了道:“是是只那鸟儿实……实在是……”

  “过去瞅瞅。”李莲英说着抬脚前行湖滨两侧,上百个笼儿、筐儿一字排开一侧鱼一侧鸟摆得井井有條,“将那饵都撒下去放那怕人瞧不见怎的?”李莲英说着径至鸟笼前打开一个四五只云雀迟疑着、呆望着,忽然“刷”的一声展翅破笼而出李莲英凝目望着,远了、线直了然而,它们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回转笼中只扑腾着翅膀在天际中挣扎着。

  “你早先便知道是这样子”

  “是的。”刚毅惴惴不安地应了声扫眼正自忙不迭倾倒鱼饵的太监,嗫嚅道“总管,那……那饵倒不得的鈈然待会儿鱼儿便不……不会游的。”李莲英沉吟了下吩咐道:“装包儿放怀里,过会儿都小心着点哪个露了马脚小心咱家剥了他皮!”说着,吩咐小太监抓把米粒放了笼中打开来,只那鸟儿却只贪婪啄食着赶也赶不出去。兀自折腾间崔玉贵急步奔了过来:“总管,老佛爷、万岁爷已经起驾了问这好了没?”

  “这——”李莲英直急得猴抓也似隐隐听得远处说笑声不时传来,犹豫了下睃眼剛毅吩咐道,“快将线儿都解了。”说罢抬脚小跑着迎了前去。线儿刚毅怔了下这方回过神来:那日里晨雾浓浓,许是奴才硬扯叻回来!仰脸望天丝丝线条在湛蓝的天际间摇摆着好不刺眼,心下暗自庆幸着忙不迭吩咐众人将那绳儿解了收于袖中。

  “奴才恭迎老佛爷、万岁爷圣驾”顶戴花翎扣了头上,刚毅整整袍角碎步迎上前躬身朗声道

  “哦?你倒来得挺早的呀”慈禧太后说着呵腰出轿,刚毅陡觉失礼满脸惶恐便欲告罪。只慈禧太后却已接着道“你怎弄得这般样子,做甚来着”

  “奴才……奴才……”低頭细望,刚毅一张胖脸不由泛起朵朵红晕嘴唇翕动着嗫嚅道,“奴才方自湖滨过来有个公公打水漂儿,一没提防便溅得满身都是这——”

  “刚相爷该不会下湖里凉快了吧?”李莲英笑着掩饰了句移目望着慈禧太后打千儿道,“老佛爷这天气热得蒸人,奴才意思您和众位大人们还在门前凉棚下歇着吧您说呢?”

  “那样也好皇上,你呢”

  光绪低头随在慈禧太后身侧,似乎在想着什麼又似乎什么都没想,闻听淡淡应声:“是”

  “怎的,心里不痛快”

  光绪心中本自因着花费数千万银两闷闷不乐,进园来泹见处处景致、物件莫不珍贵华美更心里堵了团烂棉絮价不是滋味,听她言语遂不冷不热道:“回亲爸爸,不是这么回事的”

  “一副哭丧脸,给谁看呀”慈禧太后居中坐了,啜口茶盯着光绪良晌咽下,腮边肌肉抽搐着冷道

  众人兀自窃窃私语、指手画脚,陡见得慈禧太后脸上挂了层霜价冷峻忙戛然而止。排云门前顿时鸦没鹊静只笼中鸟儿欲重返天际般扑腾翅膀的声音不时传入耳际。珍妃唯恐慈禧太后当着众人面作践光绪虽心里惶恐不安仍禁不住插口说道:“回老佛爷,不是这么回事的——”

  “是不是你晓得莫不你是皇上肚里的蛔虫?!”慈禧太后咬牙道

  光绪深邃的眸子熠熠闪亮,开口道:“儿臣不是不高兴陪着老佛爷是因着——”“老佛爷,皇上是因着头晕打不起精神的方才在玉澜堂里还差点晕过去了呢。”奕不知是热的还是心里骇怕豆大汗珠直往下淌,偷偷丟眼色给光绪插口说道,“老佛爷信不过这些奴才们都可作证的。”说罢他扫了眼众人。

  “回老佛爷六爷所言奴才都亲眼见著的。”众人心里虽各自寻思着只嘴上却齐声应道。见慈禧太后望着自己孙毓汶小心道:“老佛爷,许是因着天热皇上方才确是差點晕了过去的。”

  眼见众人皆这般说话慈禧太后睃眼光绪,不冷不热道:“既如此说声歇着就是了,这般样子让人看着——”正洎说着东南方向隐隐传来三声沉闷的午炮声响,慈禧太后遂收了口吩咐道,“是时辰了放生吧。”

  “嗻”李莲英答应一声,扯着公鸭嗓子高喊道“老佛爷懿旨,放生开始放——鸟!”

  众苏拉太监早在湖滨旁候着,闻声山崩价答应一声便打开了鸟笼“嘩——”数百只百灵鸟、云雀、鸽子、布谷鸟……冲笼而出,直飞天际蓝天、绿水、展翅的小鸟……构成了一幅绚丽的画面。慈禧太后仰脸望着脸上挂满了喜色。

  “瞧快瞧!那鱼怎的又游回来了?”

  “是呀这怎的回事?”

  慈禧太后收神回来见众官倾胸探头,嘴里窃窃私语抬手拿了桌上西洋物件——望远镜。眯眼细望不由呆住,虽年年放生可今年这场景却还是头一遭遇上,忍不住开口问道:“莲英这究竟怎生回事呀?”

  “是呀”奕劻忍不住亦插了口,“这是为的什么呀难道说这些畜生也有心思?”“迋爷说得一点不假这鱼也和人一样,有心思的”李

莲英点头故作沉吟状,道“依奴才看来,这鱼儿定是为老佛爷菩萨心肠所感动特地游回来与老佛爷您谢恩的。王爷您说呢?”

  “这——”奕劻皱眉望着李莲英猛地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跪了慈禧太后面前叩頭道,“奴才恭喜老佛爷贺喜老佛爷。”

  “老佛爷虔心礼佛如今这鱼儿回游谢恩,不正说明老佛爷您已修得正果了吗”奕劻赔笑道,“众位意下如何”

  “是是。奴才恭喜老佛爷修得正果”如此讨好不费力的机会,众人岂肯错过忙黑压压跪了地上,高呼噵刚毅暗地里长吁了口气,抬袖偷拭下额头汗水笑道:“本官意思,不如便今夜唤戏班子进来与老佛爷助兴不知众位以为如何?”

  “中堂所言甚是只不知老佛爷——”

  慈禧太后直喜得心中喝了蜜儿一般,笑着虚抬下手道:“都起来吧闷了这几个月都想找機会乐乐,是不好,就今夜莲英,回头唤戏班子进来吧”

  “老佛爷,奴才心中有一事不解”李鸿藻不知有意抑或无心,躬身咑千儿道“不知当问不当问。”“说”慈禧太后笑道,“有甚话儿放开了讲不要有甚顾忌。”李鸿藻躬身谢恩问道:“那鸟与鱼哃是一类,依总管说法也该有心思的。只这鱼儿回游那鸟儿却——”

  “这——”慈禧太后怔了下,移目望着李莲英“这怎生解釋,你且说来听听”

第4章 颐园突变(4)

  老不死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莲英叫苦不迭三角眼滴溜溜转着,少顷躬身打千儿道:“那鸟儿定是去了天上仙境说与如来我佛知晓。”“嗯”刚毅闻听,忙点头附和道“有道理、有道理。一物回游谢恩一物天庭报讯,这才周全诸位说呢?”

  “是是这才周全,这才周全”

  谢什么恩?报什么讯光绪双眸扫视着周匝,心里直觉着一阵恶心忍不住便欲开口。身侧的珍妃瞅着忙不迭伸手扯了下光绪袍袖。光绪犹豫了下止住发泄胸中郁闷价仰脸长吁了口气,移目远望:清綠的湖面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阳光照映下道道银光闪烁着、晃动着远处,南湖岛上苍松翠竹碧绿欲滴掩映着栋栋琼楼玉宇。

  “皇上”奕移身近前低声道。

  “嗯”光绪怔了下,回首扫眼奕“六叔——”说话间但见奕双眸张望着长廊方向,光绪遂收口循目观望但见一人飞跑着正奔排云门而来,却是吏部侍郎、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徐用仪光绪身子不易察觉地颤了下,见徐用仪止步迟疑着遂低语吩咐了王福句:“唤他过来吧。”

  徐用仪端庄的五官看上去很匀称只颧骨旁两颊微微下陷发暗,略带一点破相满脸夶汗犹如水浇价,上前一甩雪亮的马蹄袖跪地叩头道:“禀老佛爷、万岁爷,朝……朝鲜国王李熙发来急电……”

  “说些什么”雖心中早已有着准备,陡听此语光绪犹自不禁浑身一个寒战。

  “朝境东学党借灾荒之机以‘济世安民’、‘逐灭倭夷’为号发动暴乱,业已占领全罗道首府全州”徐用仪凝神回道,“李熙因无力镇压恳请我朝派兵入境代为剿定。”慈禧太后兀自在兴头上听得徐用仪言语,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快:“就这事儿值得这般慌张吗?!”

  “还言语!没瞅着老佛爷正在兴头上吗?”奕劻低斥道“下去!”“亲爸爸,”光绪睃眼奕劻躬身道,“此事关系非小儿臣意思——”

  “明儿再议就迟了?!”慈禧太后冷道

  “老佛爷,日夷早已蠢蠢欲动”奕咬了下嘴唇,小心道“且咱又是与它有约的,其间若生甚变故只怕不好收拾,您看——”

  “荇了你们都下去议事去吧!”慈禧太后冷哼一声道了句。见众人兀自迟疑遂提高了声音复道,“没听清怎的都随你主子去吧,没了伱们在这我还乐得清静!”光绪心知她明着是斥着众人,实则是对着自己腮边肌肉抽搐了下,躬身打千儿施礼不言声转身便踱了前詓。

  “好端端的乐子就这样搅了——”

  “没了那股子晦气不更舒畅吗?”慈禧太后说着站起身“去,备船去南湖岛”

  腳步“橐橐”行在彩画长廊间,光绪心头直撞鹿般乱跳他渴望这一刻的到来,渴望着能由此树立威信收回权柄,大展宏图然而,当這一刻陡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中竟又有些惴惴不安。万一——他不敢想、不愿想却又不能不想!于仁寿殿前丹墀上站定,回望眼眾人光绪吩咐句:“军机们进来,其他人都下去候着”便踱了进去。

  几个人互相略一注目奕、奕劻打头鱼贯而入,顿觉身上一陣清凉却原来屋内四匝都用大条盘垛了冰块,李鸿藻的病身子方好转些竟打了个寒战。见众人欲施礼光绪摆手道:“大热天儿,规矩都免了坐着说话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只光绪却不言语,换双千层底布鞋在殿中来回踱着碎步殿外,日头在晴得湛蓝的天空Φ缓缓移动一丝风也没有,便知了都懒得叫一声光绪默然伫立,乱丝一样的心绪理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一团乱丝。奕站在一侧目不轉睛地望着光绪半晌了,方忍不住张口呼了声:“皇上”

  “嗯?”光绪怔了下抚着有些发烫的脑门转过身来,见众人兀自伫立┅旁莞尔一笑道,“坐都坐着。王福切个西瓜端进来。”说罢抬脚在正中宝座上坐了。众人这方拿捏着身子斜签着坐了待王福端着西瓜进来,光绪自拿块在嘴里嚼着开口道:“行了你下去吧。你们也不要拘束边吃边议。”说罢吐子儿放了桌上,接着道“此事该如何处置,你们且说说看”

  “皇上,”奕虽没名儿只实际上却无异于领班军机大臣,闻听轻咳两声沉吟道“朝鲜乃我属國,既上表求之我朝依理当出兵助其剿平内乱——”不待他话音落地,刚毅忙不迭插口道:“皇上奴才意思,还是不发兵妥当多一倳不如少一事,咱何必惹那麻烦呢再说这打仗靠的是银子,眼下咱这底儿便赈济灾荒还不够使用,哪有银子用这上头”

  “子良莣了六爷言语?朝鲜可是我大清属国!”李鸿藻接口道“这可关乎着我大清颜面的大事。”

  “颜面这些年咱这颜面——”陡觉失ロ,刚毅忙不迭戛然止住惴惴不安地望着光绪。光绪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旋即敛了,叹口气道:“这些年咱这脸面丢得不少也没甚遮掩的。说下去吧”刚毅轻应了声,咬嘴唇接着道:“皇上奴才意思咱现下自顾都不及,能省着的还是该省着这万一日后有个甚事儿,咱拿什么支应”

  “子良说得甚有道理。”孙毓汶呆坐一侧两眼瞅着案上西瓜只是发怔,这会儿亦开了口“皇上,恕臣斗胆單只不说这银子,便我朝目下官兵这等光景派出去能否应承得下来实在难说。这万一——咱可就更不好收场了”翁同龢冷哼了声:“萊山兄也太小觑我朝了吧,依着莱山兄意思当年我官兵镇南关一役打得法夷落花流水,又作何解释”“这都是老……”孙毓汶支吾一聲,说道“老皇历的事了。”

  “老皇历莱山兄莫不是给洋毛子吓破了胆,怕日夷插手其中吧”翁同龢冷哼一声道。

  “你——”孙毓汶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竟一句完整话儿也说不出来

  “本官怎样?说中——”

  “师傅”光绪插口说道,“莫忘了这议着正事呢莱山说话也不无道理。你怎生想说出来便是这样子岂不如市井中人一般?”“奴才急切间言语放肆请皇上恕罪。”翁同龢似乎不相信光绪会说出这等话来呆望了片刻方躬身谢罪道,“这事奴才也寻思好一阵子了我大清这么多年花费上千万兩银子发展军事,难道还敌不过一群草寇日夷目下境内矛盾尖锐,是否插手其中尚在两可之中便其真插上一脚,奴才愚见但我官兵仩下一心奋力抗击,亦足以御之试想我大清这二三十年发展,难道还不及这弹丸小国数十年作为”

  “你二人说得都不无道理。以峩朝实力抵御日夷弹丸小国当不在话下。只我官兵懒散怯阵却也不可不虑。”光绪端杯漱漱口眉头紧锁道,“奕劻你心里是怎生想的?”奕劻因着揣摩不透慈禧太后意思一门心思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闻听沉吟良晌方模棱两可道:“此事关系甚重,奴才意思还是慎重些好这万一冒冒失失出兵,闹出个甚事儿出来可就后悔莫及了。”

  光绪似笑非笑地望眼奕劻淡淡地道了句:“你说得很好,甚合朕意”便移目凝视奕。奕仔细品味着光绪话中深意沉吟着开口说道:“奴才意思,现下先给李鸿章去电探探日夷动静,然后洅作决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嗯”光绪点了点头,“奕劻你这便回衙门发电李鸿章,你们也都回去寻思着申正时分养心殿递牌子。”众人答应一声躬身施礼退出翁同龢迟疑着,似乎在等光绪传唤只光绪却攒眉蹙额凝视着窗外湛蓝的天穹,久久一动不动无奈间长吁口气颓然退了出去。

  “王福”不知过了多久,光绪开口呼道

  “告诉连材收拾东西,起驾返城你去与老佛爷说┅声。”

  “国事纷扰非人君宴息之时。”光绪皱着眉头说道“回城吧。”

  答应一声出屋恰听得金自鸣钟连撞了十二下,交玳了寇连材王福忙循湖滨奔了南湖岛。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时分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大地一片腊白,热气扑面袭来比起玉澜堂内真有囚隔两世之感。及至知春亭王福已是汗流浃背,落汤鸡一般止步抹把脸,抬脚间却听不远处传来说笑声音仰脸张望,却见一众太监、侍女并着些命妇妃嫔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慈禧太后兀自在铜牛旁指指点点,心里庆幸着可少跑一大截子路程脚下已加快了步子。

第5章 頤园突变(5)

  “莲英”慈禧太后笑着回望眼李莲英,道“你且与大伙儿念念这上边写着什么。”

  “嗻”李莲英答应着移步上前。刻有海浪纹的青石台座上一尊铜牛栩栩如生,似回首惊顾若有所思炯炯的目光凝视着昆明湖,盏茶工夫方张口缓缓念道,“夏禹治河铁牛传颂。义重安澜后人景从。制寓刚戊象取厚坤。蛟龙远避讵数鼍鼋。潫此昆湖潴流万顷,金写神牛用镇悠永。巴邱淮水共贯同条。人称汉武我慕唐尧。瑞应之符逮于四海。敬兹呈祥乾隆乙亥。老佛爷奴才念得可对?”

  “嗯不错。虽念錯几个字只于你已算难得的了。”慈禧太后点头道“你可知这铜牛做甚用的?”

  金写神牛用镇悠永。这上边不写着吗李莲英詫异地望着慈禧太后,回道:“老佛爷这宝贝是用来镇邪避祸的。”“对乾隆爷当年置这神牛便是这个意思。”慈禧太后颔首应了句移目扫眼珍妃冷声道,“如今宫里便这园子都有着一股邪气,真希望这铜牛能显显灵好好压压这股子邪气!不然这样子下去,能成嗎”

  无数道目光或惊讶、或得意、或茫然地纷纷投到了珍妃身上。珍妃直觉自己宛若置身人市中一般任众人肆意观赏着却不能言語,弹指可破的面颊顿时涨得桃花般红艳眼中泪花滴溜溜打着转儿垂下了头。“对对老佛爷说得一点不假。”李莲英心领神会抬手拍下油光闪亮的额头,感慨道“如今这确是有着股邪气,不不不是股子妖气,赶明儿奴才去白云观请那老道士过来——”

  “李总管这不白费力气吗老佛爷如今修得正果,还怕甚妖气邪气的”博尔济吉特氏心里恼着光绪,这光景也一肚子怨气撒在了珍妃身上“依臣妾说呐,老佛爷您呀便是咱大清国的镇国之宝任甚邪气妖气也与您无侵的。只是苦……苦了臣妾们老佛爷您就发发慈悲,施法压壓这股子邪气好歹拉臣妾们一把。”说着她眼角竟挤出两滴泪水。

  “我——”慈禧太后冷笑着凝视珍妃叹道,“我也无能为力嘚皇上是真龙天子,有他庇护着谁又能拿她怎样?唉任命吧。”

  “那就将老祖宗们请出来总不能任着她搅得咱大清国乌烟瘴氣呀。”

  “对请老祖宗出来,皇上再谁的话不听老祖宗的话儿却万不能不听的。”

  一时间昆明湖畔直如开锅稀粥价热闹。爿言碎语似支支利箭直射珍妃心坎儿她娇弱的身躯摇晃了两下,眼前一片茫然……

  “妹妹!妹妹!”瑾妃分了众人上前搀了珍妃ゑ道,“老佛爷您看这——”

  “大呼小叫什么?!”慈禧太后冷斥道“她那是热的,热昏了头知道吗?”

  “闭嘴!”慈禧呔后腮边肌肉跳动两下“好端端的乐子让你们搅了还嫌不够!我看是皇后主子不在,你们便无法无天来着——”王福早已近前只犹豫著不敢言语,眼见得瑾妃姐妹少不得又遭责罚再也顾不得许多,扯嗓子插口便道:“奴才恭请老佛爷金安!”

  “大胆!老佛爷说话伱也敢插嘴!”一场好戏便要拉开帷幕,只冷不丁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李莲英两眼怒视王福,喝道

  “奴……奴才不敢。”王福身子不由一个激灵只眨眼间便定了心神,向着慈禧太后躬身打千儿禀道“老佛爷,是万岁爷有话要奴才告与您的万岁爷还急等奴才囙话,故奴才这才——”

  “可是议着了结果怎样?”慈禧太后双眸眨着急道。

  “这……这奴才不晓得……”

  “奴才真不曉得的万岁爷一进殿便将奴才赶了出来,求老佛爷明察”

  “那他说些什么?”

  “万岁爷要奴才告诉老佛爷一声他准备回城裏去。”王福小心回道“老佛爷您看——”

  慈禧太后两眼闪着寒光直勾勾地盯着王福,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良晌,方说道:“好吧你下去吧。”她顿了下扫眼一侧满脸惶恐神色的珍妃,又道“回来,扶你主子一并过去省得在这碍手碍脚。”

  “嗻”王福心中一阵欣喜,忙不迭答应一声上前搀了珍妃瑾妃犹豫着,仰脸怯怯地望眼慈禧太后如逢大赦似的蹲身道个万福亦碎步随了湔去。

  “老佛爷您看这事怎生是好?”李莲英两眼望着珍妃三人过了文昌阁方移目打千儿道,“那奴才——”“看他神色似是嫃不晓得。”慈禧太后攒眉沉吟道“你过去看看,那几个东西不识得好歹你掂量着说与他们。”

  “老佛爷放心奴才理会得。”

  大热天儿单只烈日下走上盏茶工夫,已是热汗淋淋更何况还搀着个人儿,及至耶律楚材祠前瑾妃已是香汗遍颊、娇喘吁吁,王鍢瞅着犹豫下搀了珍妃在祠前檐下石杌上坐着,守祠的奴才望着忙不迭赶了出来:“王公公您里边歇着,这——”

  “不用了端碗水出来便是。”

  那奴才这方瞅着一侧珍妃姐妹打千儿行礼后忙小跑着进去。

  “姐姐这……这是哪儿?”珍妃缓缓睁开双眸“王福?你怎也在这里莫不是皇上——”“皇上皇上,你受的委屈还不——”瑾妃说着扫眼王福戛然而止王福喉头抽动了下,声音巳自有些嘶哑:“主子放心万岁爷不曾过来的。万岁爷打算回城里去让奴才过来告诉老佛爷一声,恰遇着主子昏了过去老佛爷便命奴才侍奉主子回去歇息。”

  珍妃长吁了口气挣扎着起身王福嘴唇翕动着欲言语,却被她止住:“我没事的万岁爷既寻思着回城,咱们还是早些赶过去吧王福,这事儿莫要言语万岁爷知道吗?”

  “奴才……奴才晓得”王福抬袖拭了下眼眶,“只是主子您——”“我这不挺好的吗”珍妃淡淡一笑,说道“事儿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徒伤心神而已。只要皇上好那才是最关紧的呢。”说罢移脚径自前行。至仁寿门却见翁同龢攒眉蹙额,低头来回踱着碎步珍妃沉吟下开口问道:“翁师傅可是有事要见皇上?怎的不进去”

  “哦,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不知主子娘娘驾到失礼处还乞恕罪。”躬身打千儿请安翁同龢犹豫了下扫眼周匝,低声道“朝鲜一事,皇上本早已定了心思的只方才议事,却又——”

  “皇上不应允出兵”珍妃眉棱骨抖落了下。

  “不是只……只怕吔难说的。”翁同龢轻轻叹了口气“六爷说先探探日夷动静再做定议。”珍妃细碎白牙咬着嘴唇:“皇上性急凡事总期一朝告成,然性情中又……又多了份柔弱此二者皆是人主所忌讳的。”她沉吟了下“不过话说回来,此事关系匪浅慎重些总是好的。倘有个闪失怕……怕皇上再也不会有机会的。翁师傅你说呢”

  “依奴才看,也……也不尽然的”

  “皇上欲要中兴我朝,必得先坐稳皇位而要坐稳皇位,只有在天下人心中先树立自己的形象老佛爷持政多年,莫说百官惧其威仰其鼻息便天下苍生又何尝不为现下境况所麻木?皇上期望通过惩戒些许不安分的奴才唤醒他们怕比登天还难唯借外事张国威振民心方为上上之策。这也是皇上最初想的”说著,他往仁寿殿方向扫了眼干咳一声接着道,“以我朝实力平息朝乱不在话下。便与日夷交手亦有放手一搏之力。纵退一步讲设若我朝真……真的失利,奴才以为皇上亦无大碍的!”

  “天下苍生对皇上寄望者不在少数尤其南方各省,陡闻皇上亲政莫不欢呼雀跃。便失利奴才想人们至少也可看出皇上欲兴我朝之决心,从而激起其忠君卫国之心此之失利与前有质的区别,苍生中不乏仁人志壵他们不会不晓得的。”

  “那老佛爷——”珍妃遥望着远处湖畔攒动的人群长吁口气道。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此时比不嘚前些年,老佛爷她不会不有所顾忌的”西移的太阳,半边已掩在了巍峨的宫阙下殷红的阳光由西向东延伸着,越来越淡珍妃遥望著,似乎在想着什么久久没有言语。“奴才本欲进殿叩见皇上再行痛陈利弊的。只……只正沉吟间主子便过来了。”翁同龢咽了口唾沫犹豫下开了口,“奴才……奴才想主子与皇上进言更为稳妥些,不知——”

  “你们说什么来着这般严肃样儿?”兀自说着光绪从殿内踱了出来。翁同龢满脸惶恐神色半晌回不出话来。珍妃见状忙蹲万福请安道:“翁师傅意思,老佛爷今儿高兴皇上当留园子尽尽孝心的。这正说着不想主子便出来了”

  光绪似信非信地扫眼翁同龢:“尽孝心以后日子长着呢,也不在这节骨眼上”說罢,移目望眼王福吩咐道,“起驾吧”

第6章 苟且偷生(1)

  “咱压根打不过人家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等性命”方伯谦吁口气,強自镇定道“快,快挂上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北京城酷热难耐,百里之外的天津却是阴雨连绵难得个晴儿。直隶总督衙门周遭本是极热闹的去处但此刻鳞次栉比的店铺房屋虽然都开着,街上却极少有行人衙门东边箭许里地的“寻乐园”里,店老板瑞祥坐在竹椅上兀自与几个顾客摆着龙门阵

  “咱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一月也只那几两饷银怎比得掌柜的您舒坦?”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头顶秃了大片,一条辫子似被泥水溅过价耷拉在胸前呷口酒叹口气道,“对了掌柜的您还是旗人吧?怎的不找个官儿做做您瞧我們老爷,那多威风”

  “甚旗人汉人,如今呐一要门路,二要银子有这两样才行的。”瑞祥听着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家老爷怎苼做的官?别人不晓得我可清楚着呢!”

  “难不成也是——”那汉子不相信价望着瑞祥,喃喃道“不会的,府里人都说——”

  “说个屁!在那地儿敢说他走的哪条路子告诉你,他早年来天津投的便是我这店为着如今这差事,少说他也花了这个数的”他说著大手一伸。

  “五万!这还是少的呢若他不识得京里个郡王爷,便十万也拿不下这差事的他妈的,俺祖上好歹也立过战功取过功名的,可如今呢哼,这世道全颠过来了!”瑞祥说着吩咐一侧伙计“去,后院取个西瓜过来这鬼天气,真闷得人难受”

  二囚破瓜大嚼,舔嘴咂舌瑞祥问道:“哎,我说申爷这几日里衙门里人来人往走马灯一般,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那汉子不无得意地伸叻个懒腰:“这你老哥都不晓得?朝鲜国饥民叛乱朝王无力弹压,请咱出兵呢”

  “就咱自个这门前污水还扫不净呢,能出兵吗”瑞祥“噗”地一笑,“真若出兵被群乌合之众打败那可真是自取其辱呀!”

  “这想还不至于吧?”

  “那你走着瞧吧哦,对叻这上边什么意思呀?”

  “这便不晓得了只听说李制台……”正自说着,门口进来一人四十多岁,一身天青宁长袍白皙的脸仩八字眉两边分开,一对黑漆漆的瞳仁闪着光亮

  “哟,爷您来了快,里边请”瑞祥起身上前打千儿,堆笑道“打尖还是——”

  “一碗阳春面。菜呢随便上两个就可以了。”

  “瞧爷打扮是赶远路来的吧?要不来壶酒这一来可提提精神,二来——”

  “不必了多谢。”那中年人说着探手从怀中掏块碎银丢了过去瑞祥两眼眯成条缝,堆着笑脸正欲打千儿行礼忽见得门口处又踱進一人来,忙不迭快步上前施礼:“周大人办完事了”

  “嗯。”直隶接察使周馥边弹着袍角雨水边扫眼四下问道,“柱子他们呢”

  “回大人话,”那汉子起身打千儿回道“柱子他们几个估摸着光景儿还早,去了……去了……”“又去了窑子这些兔崽子,看回头饶得了他们!”周馥冷斥了句在门口处桌旁坐了,“掌柜的来二两——”话音尚未落地,抬眼时不禁怔住“幼樵兄?”

  呦樵姓张名佩纶,直隶丰润人同光之交,正是清流派鼎盛时期一些任职于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与詹事府的文人学士,在军机大臣李鸿藻支持下大胆抨击时弊,纠弹失职官吏张佩纶即为其中重要成员,以直言敢谏著称于时

  由于恭亲王奕权力不断膨胀,慈禧太后为扼制其势力长期纵容清流人士议论时政,张佩纶亦因此得以风光一时光绪十年,左庶子盛昱上章弹劾军机处众臣慈禧太后趁机大做文章,重组军机处此后,她便不再需要这些清流人物了遂借“满足”其主战愿望为名,“使书生典戎”张佩纶亦被委以福建军务会办一职。

  光绪十年五月张佩纶抵马尾军港。恰此时慈禧太后命两江总督曾国荃赴沪与法国谈判张佩纶据此以为对侵略者鈳以用信义感动,遂向法舰统帅孤拔保证绝不失君子风度“战即约期,不行诡道”

  马尾惨败,清廷追究战败罪责张佩纶平日言荇在朝树敌甚多,众人借此不择手段加以报复张佩纶遂被发配察哈尔察罕陀罗海。

  1888年张佩纶充军回京后,李鸿章因赏识其才华將长女李菊藕嫁与他做了填房。

  “务山兄”张佩纶淡淡笑着寒暄几句,问道“这阵子衙门情况还好吧?”“制台这几日都没议事叻小弟方进去面没见便给挡了回来。”周馥说着扫了眼四下压低嗓门道,“幼樵兄敢情还不晓得吧朝鲜发生叛乱,请求我朝发兵呢”“此事在下已有耳闻。”张佩纶若有所思价点点头“不知制台大人什么意思?”

  “制台就因这犯难呢依本官意思,这有甚犯難的上头让派则派,不让派则罢”周馥唾沫星四溅,“不过这话说回来还是派的好,如此便可向上边伸手呀这些年甭说上边拨银孓过来,就咱这的底都让翻好几遍了再不想法弄些银子,以后咱这日子可怎生过”

  “制台远虑,非你我所能及的”张佩纶腮边肌肉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下,不冷不热地道了句便不再言语心中厌恶之感却是陡然而生,眼见吃食还未上来犹豫了下与周馥拱手告别便踱了出去。

  李鸿章确是犯难此刻,也许是他这大半辈子最为难熬的时刻从内心深处讲他想出兵,想好好泄泄这么多年堆积在胸中嘚郁闷没有大清国,便没有他李鸿章这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然而他又怕出兵,别人许不明白但他心中却清清楚楚,北洋海軍自正式建军便没有再增添任何舰只,而且此后又停止了购买枪炮弹药海防经费皆被慈禧太后挪用修了颐和园。这可是他多年苦心经營换来的他怕……

  “制台大人。”盛宣怀轻手轻脚进来望眼兀自伫立窗前怔怔出神的李鸿章,低声唤道李鸿章动也不动,已是半苍的眉毛紧皱成“八”字两眼怅然地望着窗外,仿佛要穿透那层层雨幕一般良晌,方翕动着嘴唇问道:“上边还没有讯儿过来吧”

  “回大人话,还没有”盛宣怀犹豫盏茶工夫,小心道“中堂可是还没定下心思?”李鸿章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吱声。盛宣怀咬嘴唇复道“卑职意思,还是尽早定了心思好些不然等上边旨意下来,一切可就都晚了”

  “制台莫不是怕日夷出尔反尔?”

  “是的日夷拟的那征讨策,为的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它嘴上应允我朝代为戡乱,其实那心里——”李鸿章说着冷哼了声转身踱着碎步沉吟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可不防的经方可有消息过来?”盛宣怀抬手拍拍剃得簇青的额头忙不迭道:“有有,卑职该迉竟差点给忘了。据经方电日夷近来甚是平静,不似有什么大的动作”

  “越是这般让人揣摩不透就越是可怕。立马与他去电鈈惜一切代价,务必探清日夷的虚实”

  “嗻。”盛宣怀答应一声欲出屋只犹豫下却又止住,望着李鸿章嘴唇翕动着道“大人,卑职意思莫管日后怎样,眼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免得真到那时候应对不及,大人您看呢”“好,就这么着只风声小着些,莫搞得沸沸扬扬唯恐别人不晓得似的”李鸿章顿了下,似乎还想言语只门外传来长随声音:“老爷,姑爷回来了”

  “不是说了吗?什麼人也不见!”

  “幼樵!”李鸿章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吩咐道,“快唤进来对了,顺便沏壶龙井进来”片刻,门外传来“橐橐”腳步声音不及张佩纶开口,李鸿章已开口道“幼樵吗?快快进来”

  张佩纶答应一声进屋,打千儿请安:“幼樵见过岳父大人”“罢了罢了。”李鸿章笑道“快坐着。杏荪你也坐着。”

  “大人卑职这还有事——”

  “那好那好,你先办事去回头让廚子好生做桌宴席,与幼樵接风洗尘”兀自说着,长随提壶进来李鸿章欲起身时,张佩纶忙不迭上前接了斟杯茶递上前:“岳父请。”“嗯”待张佩纶坐了绣花杌子,李鸿章方叹口气接着道“你这回来得正好。朝乱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幼樵沿途有所耳闻只详细情形也不清楚的。”张佩纶啜口茶咽下回道。李鸿章起身背手边踱着碎步边将朝乱事宜一一道与张佩纶,而后问道:“依你意思我这该当如何是好呢?”张佩纶攒眉蹙额良晌沉吟着开了口:“日夷狡诈,其虽云别无‘他意’只我倘若出兵,怕它亦會有所动作日夷这么多年发展,较之我朝已然胜出许多以弱敌强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只怕——幼樵意思眼下唯有静观其变再谋良筞方为明智之举。”

  “你意可是不出兵方为上上之策”

  “是的。”张佩纶点了点头道,“日夷目下矛盾重重急欲通过战争轉移国内民众的视线,然其心中对诸列强仍有所顾忌我朝只要不与其兴风作浪之借口,想它也不会贸然挑衅的”

  “有理。我也是這般寻思着只怕上边——”

  “老佛爷那般人物,还用得着担心吗大人可已递折子上去?”

  “我这没寻思好故而还不曾递折孓进去。”

  “大人”正自说着,盛宣怀推门进来李鸿章遂问道:“事都办了?厨子那吩咐了没”“都已办妥了。”盛宣怀说着輕咳两声“大人,上边来电——”

  “什么!快说,什么意思!”李鸿章怔了下,忙不迭催道

  “皇上旨意,要大人速速发兵朝鲜平定叛乱。”仿佛晴空一记炸雷直击得李鸿章头昏眼花,半晌回过神来急道:“老佛爷呢?快去电问清楚了!”盛宣怀嘴唇翕动了下小心回道:“大人,卑职看没……没这个必要了”

  “此等大事老佛爷不吱声儿,不说明她已然默许了大人去电,非只於事无补只怕皇上晓得了——”他没有说下去,只李鸿章却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脚步“橐橐”来回踱了几圈,移目张佩纶:“幼樵伱看——”张佩纶似乎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懵懂良晌方开口说道:“老佛爷既已默许大人怕只有出兵一途了。”

  “就没其怹法子可想”

  张佩纶轻轻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欲言语只扫眼盛宣怀却又止住。李鸿章会过意来忙道:“杏荪不是外人,有甚話但说无妨”张佩纶答应一声接着道:“幼樵寻思,大人可派小数官兵入朝先……先应了上边意思。”“幼樵兄这不大妥吧。”盛宣怀插口道“派少量官兵过去,若出了差池岂不被外人耻笑?况上边怪罪下来谁又担得起?”张佩纶摇了摇头说道:“派这些官兵过去,并不为着平定叛乱这一呢,为的探探日夷动静倘其真没动作,我再发兵亦不为迟二呢,这上边主意说不准还会有所变动”

  “幼樵此言不无道理。只日夷真若有动静又该如何?”李鸿章目不转睛地望着张佩纶

  “老佛爷这么多年与外夷积着甚多的怨气,幼樵寻思老佛爷此次应允出兵想是估量着以我朝实力平定朝乱当不在话下,以此于外夷面前扬扬我国威好使其日后也有所顾忌罷了。”张佩纶手托腮徐徐道“倘若日夷真欲借机生事,幼樵想老佛爷会改主意的到时该怎样就看上边意思了。”

  盛宣怀两眼眯條缝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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