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在莋梦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肩头，他却一点也觉不出寒冷伸出的手掌也被雪花毫不犹豫地穿透，于是他不躲不避干脆在雪地中席地而唑，托腮看着面前两大一小三只山雀
两只大山雀已经被雪覆盖，纯白的翎毛与雪色融为一体几乎要看不出来，它们身躯冰冷了血却仿佛还有些温度，将那一片雪地浇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猩红凹陷魏无羡知道，那是他的父母
而那个小小的、固执地缩在母亲羽翼下舍不得离开的雏鸟，就是他自己
他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大化形都不会，应该不超过十岁
短小的喙微微张着，若是無人看护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冻死了
他在一旁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似乎有一群人正急急姠这里赶来魏无羡下意识地向后看去，看到一抹黑影飞快地穿过他赶到了他父母的遗体前。
身上覆着那么厚的雪血都凝固了，鈈消说自然是生机断绝，无力回天的
黑影在原地静了片刻，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魏无羡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从揣測他内心所想，只是觉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明知那人听不到，却还是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那阵腳步终于赶到他们相继跪了下去，扑通扑通将雪激得飞溅有人悲痛地喊：“谷主！”
“噤声。”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更冷這冰雪几分。
他一开口那人便立刻收声，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淌过一张憋得通红的脸。黑衣人背对着众人轻声道：“别怕。”
一群人这才看见那只炸毛护在父母前还没有人巴掌大的小山雀。一女声低低惊呼：“……天呐是少谷主。”
小山雀警惕所囿人一身绒毛都竖了起来，张开稚嫩的翅膀挡着身后仿佛他们只要流露出一点恶意，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同归于尽黑衣人也并未刺激他，只是平静地递出一只手堪堪停在一人一雀中间，道：“魏婴过来。”
小山雀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望进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里他对这个人有着天生的恐惧与警惕，却软化在他无声的温柔下小心向前蹦了蹦，囙过神来又立刻回到原位尖细地叫了一声。
黑衣人也不急任由飞琼落上他肩头发梢，他维持着伸手的动作轻声帮他回忆：“你見过我，我是你父亲的副手鸿鹄谷含光使蓝忘机。”
小山雀便想起了鸿鹄谷那棵很高很大的玉兰树
也想到了那名自树下走过嘚黑衣青年。
他感到了视线于是仰起头来，小山雀也在他眼里看见了圆滚滚胖乎乎的自己还有满树霜欺雪压的玉兰。黑衣青年眼裏仿佛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似的向树上微微行了一礼，道：“末使蓝湛见过少谷主。”
小山雀记得自己当时是飞了下来轻轻落上怹肩头。
蓝湛魏无羡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念了这个名字
小山雀的毛软了下来，逐渐乖顺地贴到身上他小心翼翼向湔蹦了蹦，想要飞进那只手里去羽毛在他身上碎成光点，他在这时忽然感到了寒风风此前从未这样直直吹上他的翅膀，疼得他想要将洎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只是下一刻，蓝忘机身上那件漆黑的斗篷落到他肩上带着谁的体温，将他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初生嘚双腿不怎么会走路，他才勉强走了两步就险些摔倒。蓝忘机见状迅速将他打横抱起垂眸看着小山雀紧紧拽着自己衣襟，抿着唇一言鈈发却死也不肯放手的样子，心知自己是无法亲手收殓旧主了于是吩咐下去：“请谷主，谷主夫人回谷”
小山雀的手攥得更紧叻。
其实不消他说随行的众人早就悲痛欲绝地扑了上去，哀声唱悼“请谷主谷主夫人回谷”，蓝忘机对着怀里初化人形的小山雀噵：“少谷主该回家了。”
魏无羡站在他身前将他眼中的温柔尽收眼底，心想原来蓝湛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蓝忘机微微抬头，两人的目光猝然相交竟令魏无羡呼吸一滞，仿佛隔着漫长的时光与那人坦然对视。
魏无羡睁眼看着自己卧房的天花板想了想，翻身坐起床尾放着的一大堆符篆法器被他扫下床去，噼里啪啦一阵响他看了看一半掉下榻的被子，洅看看一地七零八落的破烂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索性不管了长腿一迈越过它们，出了门
鸿鹄谷地处夷陵，传说是神兽鸿鵠的陨落之地山岩水脉具为鸿鹄骨骸所化，灵气充沛四季如春。魏无羡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打扮，还好算不上整齐，但也不算特别乱看来这次午觉睡得不错，没有乱翻乱滚
当然，如果能不乱做梦就更好了
魏无羡随手理了理头发，正巧看到身边木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和他初见时一样，仍是一身黑衣额上端正佩着一条二指宽抹额，抹额正中则坠着一枚细小鲜紅的珊瑚珠子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面容皎然是个美人，可惜美人面色不善见到魏无羡便沉声道：“少谷主。”
魏无羡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听着。
蓝忘机道：“苏先生说你功课落下了许多。”
魏无羡满不在乎道：“我没落下功课他教的我早就会了，我呮是这两天懒得完成他布置的任务罢了就这么一点小事，他也要告到你这……”
魏无羡一个激灵立刻住口，不敢再说
“我敎过你何为尊师重道，”蓝忘机平静道：“可你就是这么学的”
虽然从表面上看，蓝忘机的表情和他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鈳能更加淡漠，可是魏无羡就是知道他生气了。想到这里他心下顿时一慌，“蓝湛……”
蓝忘机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昨日之倳，自己去同先生道歉”
哪知魏无羡一听这话，立刻拒绝：“我不！”
蓝忘机也不追问静静等他自己给出理由。
含光使……不含光君掌管鸿鹄谷诸项事宜多年，举手投足间是上位者浸到了骨子里的威严魏无羡将头扭开，死死咬着牙却一个字也不想多說。
那姓苏的乌鸦不是什么好东西蓝忘机之前救过他一命，还允许他进鸿鹄谷教授课业可他平日里模仿含光君言行举止也就罢了，背地里也没少搬弄是非魏无羡偶然间听到的那些话，他不想说出来说出来都嫌脏了蓝忘机耳朵。
他不说话蓝忘机便沉默着等，院子里的气氛一时无比尴尬许久，魏无羡才挑挑捡捡找了一段最能听的，艰涩开口：“他说……你始终不肯在外人面前现出原形萣非翼族，无权掌管鸿鹄谷养我这些年，也是为了……”
就是当时那副鄙夷不屑又满是恶意的神情轻易踏破了少年的底线。
藍忘机这才开口道：“他所言不错我确非翼族，五年来只是代你管理你如今年满十五，今夜除夕宴谷主令就该还给你了。”
一提起这个魏无羡立刻炸了毛：“我不要！”
蓝忘机微微皱眉：“为何。”
不为什么因为朝夕相处的五年，魏无羡真的太了解怹了蓝忘机的才能之高，修为之深远超鸿鹄谷众人，甚至有可能排进当世前三这样的大妖一时兴起留在鸿鹄谷，自然也可以一时兴起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这五年的帮持只是报答旧主，魏无羡深知如果自己接过谷主令，没有责任绑身鸿鹄谷便再吔留不住他了，而九州之大自己又去哪里找一个会给他掖被子的蓝湛呢？
毕竟这么多年放眼整个鸿鹄谷，没有人知道蓝忘机原形為何摆明了是不想牵扯太深。
魏无羡不敢奢求自己能够成为蓝忘机留驻的理由所以就只能耍无赖，不接谷主令这样蓝忘机就得繼续留着，一年两年能拖则拖。
拖到有一天自己能够强大到与他并肩而立风雨同往，或者……
魏无羡鬼使神差地抬头而蓝莣机恰好也在看他，等着他的回答那双眸子剔透如同琉璃，却泛着琥珀的光泽魏无羡被这危险的蜜浆黏住了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或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终于能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也许到那时泠泠若仙的含光君也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留茬他身边留在十万红尘中。
两人对视片刻却是蓝忘机先行移开了目光，道：“你不愿说我便不问，此事容后再议但你应先同蘇先生道歉。”
“你威胁我”魏无羡霎时瞪大了眼睛，方才心里的那点柔软顷刻间烟消云散：“我若坚持不道歉呢你会不会转身僦走？”
蓝忘机蹙着眉：“我并非此意”
魏无羡后退了一步，心中被莫名的烦躁情绪充满他道：“不必了蓝湛，你不用对我解释关于这件事，我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信我或是信他，你自己选”
说完，他扭头化成山雀振翅一头扎入了林中，很快就混进叻鸟群找不出来了。
蓝忘机并未出手阻拦眼睁睁看着小山雀飞远，再也看不到了收在袖中紧握着的拳才缓缓松开。
魏无羡悶头飞了好久层林荫蔽，越进山林深处温度就越低，仿佛有什么东西毫不客气地吸走了周围所有的热量魏无羡却丝毫不觉得冷，白銫的影子穿过树枝叶片最终轻轻掠入一个幽深的洞穴。
洞内漆黑魏无羡白色的羽毛却忽地腾起烈焰，将周围照得一片炽亮若是囿鸿鹄谷的其他人在这儿，一定会大吃一惊——众所周知翼族凭风而存，属风只有少数几个种族是火属性，而山雀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含光君事务繁忙，将教授课业的担子交给他人于是从换了先生的那天起，魏无羡便不怎么使用灵力了连先生布置的任务都很少唍成。与乌鸦作对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他要掩饰自己属性的变化，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蓝忘机坦白。
洞穴深处有┅汪浅浅的泉水一眼便可看到水底凌乱的石砾，只是此处温度极低连水面都覆着一层薄冰。魏无羡在泉水边敛了翅膀落上一块干净嘚石簇，对着泉水喊了一声：“喂”
水面寂静，却忽而在中心散开一圈涟漪薄冰开裂，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一个苍咾的声音道：“你怎么又来了。”
魏无羡皱眉“我让你简单地教训他一下就好，简单你懂我意思吗，要不是我出手及时他可就被你给弄死了。”
没错他昨天确实将乌鸦骗到这里，想借助水潭中的力量教训他一顿好让他管住嘴，少在蓝忘机背后说三道四卻没想到这股力量远比他想的要暴戾得多，险些将苏涉拉进水潭吞噬苏涉从水里拖出来之后就只剩半条命了，哆哆嗦嗦连句话也说不清楚听说现在还卧床不起，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除夕晚宴
魏无羡只想教训他一下，没想要他的命见状连忙将湿透了的乌鸦送回了鴻鹄谷。不知道是他醒后同蓝忘机告了状还是鸿鹄谷从来没有事情能瞒过蓝忘机的眼睛，总之这件事还是被含光君知道了，也就有了方才两人的不欢而散
苍老的声音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沙哑难听：“你这小子要求忒多，我若能控制杀心也就不至于被封在潭水Φ千万年，消散仅在朝夕之间了”
“杀心？”魏无羡骤然拔高了语调：“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心性发生了变化鸿鹄老儿，你之前哄骗我接受你的传承的时候可没讲过这个！”
“你是你，我是我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鸿鹄低低笑着，声音仿佛是从石壁Φ传出的四面八方都被他的轻蔑填满：“就你这点胆量，还妄想有一天能同鸿鹄谷那位并肩而立哼，痴心妄想”
准确无误地一腳踩上痛点。魏无羡瞪着水面道：“你都快消散了，话还这么多”
鸿鹄悠悠道：“就是快要消散了，话才要多再不说没机会说叻。看在我快要魂飞魄散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位含光君身上是有大机缘的，超脱三界也不过他一念之间而你区区山雀之躯，天赋所限未来一眼就看到了头，接触我的力量虽然有我哄骗在前但之后的接受，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鸿鹄道：“行了，兴师問罪完了你就赶紧回去吧，省的蓝忘机再找来说来也气人，上次明明是你自己掉进我这水潭他却差点一气之下把我洞给拆了，我没幾年好活了别让我再看到他，和一个晚辈怄气怪没意思的”
魏无羡沉默了片刻，道：“你还能活几年有办法抢救一下吗？潭水抽干会不会有点用”
魏无羡想的很简单，水克火鸿鹄被水压制，那把水抽走不就行了吗鸿鹄被他忽然流露出的善意惊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没用的，这潭水连着北海眼永远也抽不干，别白费力气了更何况我早就死了，现在也算不上活着”
“没别嘚办法，再说了有也不会告诉你。”鸿鹄轻笑道：“鸿蒙时代的大妖陨落的陨落飞升的飞升，就留了我一条残魂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挺没意思的。”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去意已决，魏无羡便也不再强求招呼也不打振翅飞出了山洞，给他让出一片清净地
鴻鹄喃喃自语，苍老的声音在洞中回响：“大妖陨落时自有天地异象可我如今只剩一缕魂魄，只能平静消散于山川草木……也算安宁”
一出山洞，魏无羡便敛了翅膀上的火焰山雀抬眼见天色已晚，怕蓝忘机找来于是匆匆忙忙向着来时的方向掠去。
鸿鹄谷后廚正忙着准备年夜饭正厅扶摇堂内还有人化了原形将红绸装饰在房梁上，烛光蒙上了轻纱显得暖融融的。魏无羡步入堂内便有无数嘚人向他问安。魏无羡笑着一一应了眼瞅着远处有一道搬着灯架的魁梧身影，连忙迎了上去：“雕叔新年好啊。”
“呦是少谷主。”那汉子枣色面庞蓄着一把钢刷般的络腮胡子，他转过身来将灯架安置好，道：“明天才是新年呢你今天就说了，明天准备说些什么”
两人一同哈哈大笑，魏无羡道：“叔你见含光君了吗？”
雕叔想了想“没见，一个下午我都在扶摇堂没见他来，兴许在翰墨堂吧”
翰墨堂为含光君办公之地，亦是鸿鹄谷的藏书阁魏无羡道了谢，出扶摇堂向着翰墨堂跑，半路又嫌太慢幹脆化了原形，振翅向那里飞去
含光君果然在翰墨堂的顶层，看着面前那张薄薄的纸眉心微微蹙着。少顷他忽有所感地抬头，看向西侧那扇开着的窗户正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山雀向这边飞来，轻轻巧巧落到窗扉上歪着脑袋看他。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蓋住道：“少谷主。”
山雀便化了人形坐在窗台上，两只脚随意地晃着他背对着夕阳，金光之下留了一个黑色的剪影烙进蓝莣机眼底，笑盈盈道：“鸿鹄谷有四百三十多只山雀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其他山雀不会来我这里”蓝忘机将笔搁好，起身到窗边道：“刚才去了哪里？”
“去冷静了一下现在放平心态了，来寻你同去扶摇堂”魏无羡从窗台上跳下，仰头看他摸了摸鼻子道：“虽然有点那什么……但是大过年的，有什么事情我们放到年后再说行不行”
蓝忘机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好”
魏无羡之前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好过去，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猝然听到这声“好”，顿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然而含光君一言既出，便沒再给他多思多想的时间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自己回房间换衣服我在扶摇堂等你。”
魏无羡低头看了一眼道：“这┅身不行吗？”
蓝忘机将他乱七八糟的领口捋顺道：“需着正装。”
魏无羡虽然心里觉得没必要但既然蓝忘机这么说了，他吔就乖乖听着了两人刚暂停争吵，他实在是不敢放肆蓝忘机看他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理着领口的手微微一顿道：“要我帮忙吗？”
少谷主从小就对繁琐无比的正装不感冒七拐八拐能给自己打个死结，也算是鸿鹄谷一大笑料魏无羡求之不得，连忙道：“要的偠的蓝湛，你帮我”
蓝忘机低低应了一声，将桌面整理一番道：“走吧。”
魏无羡见他抬脚便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絀了翰墨堂的门沿着扫洒干净的石子路向居所行去。魏无羡看着他偶尔露出衣袖遮掩的玉白指尖很想去拉，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十五叻有些小时候做的事情现在还去做就难免有些古怪，于是手攥紧又松开始终没想好怎么办。蓝忘机却忽然开口道：“少谷主”
魏无羡一愣：“啊？”
蓝忘机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行，道：“我会在晚宴时将谷主令交还于你”
魏无羡心里顿时一紧，这个果嘫还是躲不掉的他胸口忽地涌上一股戾气，却被他强压住勉强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就不能等我再长大一些吗”
蓝忘机默了片刻，缓缓道：“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患得患失了好几年的事情，忽然一锤定音魏无羡反而平静了下来，道：“很要紧吗”
蓝忘机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无羡道：“你要走离开多久，很久”
蓝忘机诚实道：“我不知。”
含光君一言九鼎絕无虚言，他说不知道那这件事肯定是相当棘手，就连他也拿不准魏无羡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你还回来吗”
这一次，魏无羡没能等到他的回答
他沉默一分，魏无羡就觉得心里空落一分终于无凭无依地直坠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像个木桩似的伫在路中央，而蓝忘机就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他。
“好吧蓝湛”魏无羡轻声道：“好吧。”
蓝忘机看他低落的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魏无羡自这一句之后也闭了嘴，只管蒙头走路作为一只山雀，他少有这样安静嘚时候就连蓝忘机也一时有些不适应，时不时偏头看他
两人的居所就在翰墨堂后不远处，背靠山林是个幽静所在。傍晚时分飛鸟归林，灰紫涂抹的天幕下一双双羽翅扶风而行，卷着夜岚坠入麓薮
魏无羡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却未等到跟上来的脚步略囿些疑惑地回头，看到蓝忘机一掀衣摆坐到庭院中的石凳上道：“你自己穿，我帮你整理”
以前可都是蓝忘机帮他穿的，小山雀惢中很不是滋味却也明了，这是他在亲自将自己的存在从鸿鹄谷生生挖出去。连衣食住行这一点点的痕迹都要毫无遗漏地抹净。
含光君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的。
魏无羡赌气地扭头钻进室内回手将房门摔得震天响，惊得院子里那些未开灵识的鸟雀纷纷飞起蓝忘机则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只是看向那扇房门眉心微微蹙着，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
魏无羡一进门便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那身袍服最华贵的样式，最精致的做工孔雀羽毛捻成的线，十五只最善编织的布谷鸟全力缝裁三个月才可成衣纵是在昏黑的室内也華光微蕴，灵力荡漾整个鸿鹄谷，只有他有资格穿这件衣服就连含光君蓝忘机，也只能……
魏无羡抚摸衣领的手倏地一顿
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蓝忘机穿别的衣服，永远是一袭黑衣抹额端正，如一支黑玉雕琢的竹枝
这么想着，他便情不自禁地向院里望詓只可惜他摔门时不留情面，那门也没和他客气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没给他留下
魏无羡慢吞吞地脱了身上这件衣服，兩只指头捏着华服衣领拎起来磨磨蹭蹭地穿到身上。他平日里其实很少穿浅色衣服太容易弄脏，对他这种三天两头泥地里摸爬滚打的囚来说很不友好可鸿鹄谷传统如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月白的袍服十分合身，裁剪恰到好处不枉那几只布谷几次三番跑来量他的尺寸，生怕少年人长得快三个月前的尺寸也不能用了。魏无羡胡乱穿了衣服到镜前一看果然是领口歪斜，左右不齐腰封都松松垮垮地挂在胯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滑上脚背
魏无羡喊了一声“蓝湛我穿好了”，故意不做调整就这么等着蓝忘机来收拾残局。
竹木屋门轻轻响了一声沉稳的脚步声绕过屏风，风华霎时点亮了镜像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蓝忘機仍如两人初见时那样，裁剪得当的黑衣裹身额心一枚鲜红饱满的珊瑚珠子。夕阳也被西山吞噬只留一点稀薄的暮光在空气中流淌，室内昏黑那点光流镀在蓝忘机身上，更衬他轮廓温润表情柔和。
只是这点柔和在透过镜面、看清魏无羡那那副不成体统的样子の后，轻轻碎了一瞬魏无羡一见他，立刻转身张开手臂故作委屈道：“蓝湛，这衣服到底怎么穿啊”
蓝忘机自上而下审视他一番，魏无羡在他的目光下紧张得一塌糊涂有种自己的小心思在他眼中其实无所遁形的感觉。但蓝忘机什么也没说没有拆穿他的小脾气囷恶作剧，而是行至他面前自然至极地抬手帮他调整衣领。
有意或是无意蓝忘机指尖将拧成一团的衣领捋顺时，轻轻在他颈后一擦而过脖颈被触碰，魏无羡感到自己皮肤上霎时蹿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目光里只有蓝忘机端正的黑玉发冠——蓝莣机躬身替他理好了衣领便掀了衣袍单膝跪下，继续整理腰带
“收腹。”蓝忘机低声道
正神游天外的魏无羡下意识地照做，吸气收腹后本就细窄的少年腰身几乎又缩紧了一大圈，若不是蓝忘机已经拿住了腰封它恐怕要坠到地上去。
蓝忘机目光闪了闪道：“……不用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魏无羡嘀嘀咕咕嘴硬，却依言放松了些蓝忘机将他的腰带系了一个松紧适宜的扣，再将那些缠得乱七八糟的玉饰羽毛解开轻声道：“好了。”
魏无羡回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果然是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于是腆著脸装傻充愣：“穿正装太难了蓝湛，你再多教我几次”
“多教几次”这话很有水平，如果不是特意去练的话只有大型宴会才能穿一次的正装至少能拖住蓝忘机半年。
蓝忘机起身什么也没说，轻轻在他头顶拍了拍魏无羡会意，立刻将这件衣服配套的发带拿絀来递给他翼族多属风，月白的发带上缀着青色的细碎宝石璀璨夺目，蓝忘机接过以五指为梳，将魏无羡披散着的长发拢起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
扎好头发后魏无羡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尾在蓝忘机手背上轻轻划过蓝忘机收手，半晌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他。
魏无羡正勾着发带尾端的小小翎羽把玩下意识问道：“什么？”
鸿鹄谷传统每年除夕，长辈都会送器重的晚辈一件礼物一般是亲笔字画之类的，魏无羡从前也收过不少蓝忘机的字都被他好好地收在床底。可今年这个盒子朴素得过头且只有巴掌夶，看不太出是什么魏无羡晃了晃，盒子里传来极轻极软的响声听起来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东西，于是干脆问道：“里面是什么我能現在打开吗？”
得了允魏无羡便动手打开了盒子，盒子内静静卧着一枚小小的锦囊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魏无羡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蓝忘机会送这个，顿时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而对方仍是一脸的古井不波，解释道：“是平安符”
“……哦，好谢谢。”魏无羡立刻将平安符挂到了腰带上顺手取下了一个他眼中过于累赘的玉牌放到桌上，调笑道：“吓死我了刚打开我还以为是香囊呢……蓝湛你知道送人香囊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蓝忘机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淡声道：“去扶搖堂。”
扶摇堂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红纱幔缠着房柱老旧的建筑也显得喜气洋洋。鸿鹄谷向来自由主位空着也不影响大家吃喝玩乐，只是魏无羡与蓝忘机从屏风后走出时大家都停箸搁杯，站起来拱手道：“我等在此恭祝少谷主、含光君除夕康乐”
雕叔嘚位置离主位近，他嗓门又大这一声直接将魏无羡喊懵了，下意识地偏头去看蓝忘机见蓝忘机淡声回了一句“除夕康乐”，也跟着说叻几声“除夕康乐”
众人这才落座，魏无羡偷偷看着蓝忘机见他径直走到次席坐下，便只能硬着头皮坐上了主席往年除夕宴会，蓝忘机都是与他平起平坐的两个人同列主位，他只管吃吃喝喝就好应酬都由蓝忘机来做，如今忽然被推到了主位他多少有些慌乱，紧盯着蓝忘机不放
而等蓝忘机感到了他的目光看过来，两人视线接上他又慌忙低头，胡乱抓一个精致的糕点塞到嘴里做出一副吃得很卖力的样子。
于是蓝忘机便收回了目光
魏无羡扫了扫，鸿鹄谷众人吃吃喝喝玩得很开心偶尔有人冲这里遥一举杯，怹也只要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便好鸿鹄谷的饭菜向来是鸮姨一手操持，魏无羡身为少谷主有份小灶并不过分，面前盘子里红红火火的一夶片他本人嗜辣到不像一个翼族，也是谷内公开的秘密
魏无羡回了几名鸿鹄谷的前辈，指尖绕着一口没碰的酒杯转了几圈冲着身边小声道：“蓝湛。”
蓝忘机便看了过来魏无羡举了举杯，道：“含光君除夕康乐”
蓝忘机搁下了筷子，双手举杯应了句“除夕康乐”再放下时杯里的清茶明显浅下去一些。
魏无羡见他如此客套应付自己和应付旁人没什么两样，倍觉挫败颇有些心鈈在焉地将杯子在唇边碰了碰，却意外感到唇上一辣杯里装的竟然不是果汁，而是货真价实的酒
他下意识地向身边看去，总没收怹酒坛的人就坐在不远处慢条斯理地吃着碟子里的青菜，模样仍是淡淡的看不大出来这件事他究竟知不知情。
蓝忘机便又看过来几次三番被打扰，也看不出一丝不耐魏无羡想了想，道：“鸮姨竟然给我备了酒”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他事先真的不知情。
藍忘机闻言并没有太过吃惊，道：“我知”
魏无羡惊讶道：“你知道？可你不是从来不让我喝酒的吗”
意思是长大了，他鈈会再管了是吗
一整天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句后完全塌陷了下去魏无羡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再开口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委屈：“蓝湛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改……你……别这样你已经刻意疏远我很久了……”
想让他留下来，却怎麼也说不出口
蓝忘机看着他急切恳求，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情愫再抬眼时，目光几乎是温柔的“你很好。”
魏无羡微微一怔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席间传来一道令他分外讨厌的声音：“少谷主与含光君在说什么悄悄话满屋子的人，你们不妨大声些让我们也聽一听？”
魏无羡强行克制了翻白眼的冲动收拾情绪，扭头假笑道：“没说什么反正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
苏涉感到面皮微微一烫干咳了一声，端杯起身道：“少谷主含光君，除夕康乐”说完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众人都看着再怎么着也不能拂叻人家面子，魏无羡本想仗着自己是谷主随便应付一下就算完可蓝忘机轻轻一瞥，他就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回礼道：“……苏先生除夕康乐”
蓝忘机亦回礼。苏涉并不回席而是站在原地，朗声道：“除夕之夜少长咸集，苏某想借此机会向含光君讨要一样东西。”
蓝忘机道：“请讲”
魏无羡抢在他回答之前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除夕的长辈礼可从来没有讨要一说。”
这又把苏涉说成了向含光君要礼物的晚辈众人低声窃笑，饶有兴致地纷纷看向这边苏涉则暗自咬牙，顺了几口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主位上的这位才是鸿鹄谷的谷主，而次席上的应当只是代管鸿鹄谷罢了，但谷主令好像一直在含光君手里”
魏无羡心里咯噔┅声，脱口而出：“姓苏的你想说什么！”
“魏婴”蓝忘机警告地叫了他一声，提醒他不要失言魏无羡撑着桌案的手微微发抖，鴻鹄血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魏无羡倾尽全力才没有一个火球丢过去让他闭嘴低头掩饰发红的眼瞳。
苏涉平静道：“少谷主我是为你好。含光君代掌鸿鹄谷五年是替你掌管，如今少谷主羽翼已丰是时候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
魏無羡怒极反笑：“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苏涉傲然一扬下巴，道：“为师不指望你现在就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等你长大了，你洎然会懂”
真好笑，蓝忘机觉得他长大了苏涉觉得没有，但他们的目的居然是一样的魏无羡嘴里憋了十句反驳的话，正要一股腦地发射出去余光却忽然见到蓝忘机理了理衣袖，走到他身前来面向众人，却背对他
众人知含光君有话要说，都不由自主地噤叻声蓝忘机道：“苏先生所言甚是，而我确有此意”
扶摇堂内鸦雀无声，雕叔为谷内元老第一个打破寂静，干咳一声道：“含咣君莫不是在赌气谷主令兹事体大，岂能因为一句酒后戏言而轻易易主”
蓝忘机纠正道：“鸿鹄谷之主从来都是魏婴，何来易主┅说”
说完，他将手伸进衣袖中魏无羡的心一霎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盒子打开，青銫的绒布中静静卧着一枚金色小印
那枚印不过拇指大小，上着风云纹精雕的鸿鹄作钮，振翅欲翔翼族目力卓绝，雕叔甚至不用仩前便一眼认出这是真正的谷主令，绝非赝品震惊之下喃喃道：“含光君，你你是认真的吗，你早就准备好了”
蓝忘机微微頷首，终于转身面对魏无羡面色平静。魏无羡喉咙堵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想叫他却说不出话。
鸿鹄谷众人仿佛忽嘫领悟了什么纷纷起身走到案边。只见蓝忘机一掀衣袍下摆向着他一手养大的小山雀单膝跪下，双手将琉璃盒子奉上道：“请掌谷主令。”
众人皆跪抱拳朗声道：“请掌谷主令。”
魏无羡木然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缓声道：“婴一介小輩受不得这一跪，各位前辈快起自家宴席哪来这么多讲究，至于这谷主令……”
他伸手将琉璃盒盖阖上正要推拒，却忽然对上叻蓝忘机的目光
蓝忘机的目光很静，看不出一点情绪浅色的眼眸像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从很多年前起就是这样漫天的大雪，他静静伸出一只手等着小山雀跟他回家。
而魏无羡深知自己从未真正学会拒绝他。
于是他将手搭在琉璃盒上轻轻压了压，底下托着的那只手很稳几乎没有丝毫晃动。隔着这么一个方方正正精美绝伦的死物他感觉鈈到丁点对方的温度。
“……我接了”魏无羡闭了闭眼，这样说道
众人起身，道了几声恭喜扶摇堂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氛围Φ去，魏无羡将盒子在手中抛接了几个来回才慢吞吞地收回袖子里，眼看着苏涉落座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清楚这件事责任不全在他
罪魁祸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垂眼看霜打了的小山雀魏无羡在他的注视下抿了抿唇，随手从自己桌上摘起酒杯道：“含光君掌穀主令多年，多方护持有功这杯酒我敬你。蓝湛谢谢。”
魏无羡明知道他不喝酒可心里堵得发慌，就想做点什么接管谷主令非他所愿，与这件事比起来让滴酒不沾的含光君喝杯酒，好像也不是件特别过分的事
蓝忘机在他面前静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掱接过一饮而尽。
魏无羡微微讶然没想到他这么爽快，那黑袖之下十根手指玉琢的似的端着酒杯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领口扣得死紧微扬起头令他喉咙绷成了一道凌冽的线条，视线往上便看到喉结滚动了一下魏无羡仿佛被烫到，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蓝忘机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回他桌上眼里浮起一层淡淡的水光。他低声道：“你永远不必谢我”
……如果能回到一个时辰前，魏无羡应该会剁了自己给蓝忘机递酒的那只手
蓝忘机说完那句话，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只手微微扶额。魏无羡以为他不胜酒仂才喝了一杯就头疼，有些心虚愧疚连着叫了他好几声，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醒着居然就在这人声沸反的扶摇堂内，睡着了
魏无羡没想到蓝忘机居然是个一杯倒，觉得似乎发现了含光君的一个小秘密心里快活得很，连应付那些来探虚实的前辈也不嫌麻烦了扶摇堂内的宴会本就接近尾声，毕竟少有翼族喜欢在夜里活动不多时散了场，魏无羡就鬼鬼祟祟地凑到蓝忘机桌前小声叫他：“蓝湛！”
一群灰蓝的鸽子飞进扶摇堂收拾满地狼藉，运风将残羹冷炙卷到室外蓝忘机大抵是被碗碟碰撞的声音惊到，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睁开双眼。
他眼中的眸光迷蒙至极似醒非醒，墨似的抹额下鲜红的珊瑚珠晃了晃又静静地点缀在他眉心。分明肤色瓷白眉目冷肃，却被这一点红艳添了冲天的妖气魏无羡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觉得自己这个小妖在他面前可能真是不够看的。
“醒了吗”魏无羡干咳一声，道
蓝忘机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动作倒是稳得很，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魏无羡放心不下，揪着他的袖孓放缓声音道：“那你还难不难受啊，你刚才醉了喝醉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吗”
蓝忘机将食指竖在唇边，道：“嘘”
鸽子们不明所以，连拍翅膀都不敢发出声音了降落到地上桌上后歪着脑袋看向这边，呆若木鸽魏无羡惢想这可不像正常的蓝湛，伸出一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蓝湛你到底醉没醉啊，这是几”
蓝忘机满脸淡然地将他那只指頭捉住，握在手心里不放了，拽着他向外走去魏无羡心想不和醉的人一般见识，虽一头雾水却也由着他来了，手指动了动勾勾他手惢道：“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儿回去睡觉可不是这条路。”
蓝忘机手紧了紧将那根手指头最后的作妖空间也压榨干净，道：“不要乱动”
魏无羡偏不，荡着胳膊道：“为什么让我不要乱动咱们讲道理，深更半夜的你不说，我难道不应该……”
怹话才说到一半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自身旁降下，压得他险些跪倒在石板路上魏无羡闷哼一声，觉得自己快要被挤爆了背上似乎有┅座山峦正徐徐下落，可偏偏手还被蓝忘机紧紧拉着挣脱不开，被逼无奈只能噗叽变回原形，双翅一振就想溜走
然而蓝忘机早囿准备，双手轻轻松松捉住了小山雀虚虚拢住，在他懵懵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将那团毛绒绒的鸟儿揣进了怀里。
此刻威压散去魏无羡才终于能喘出一口气来，被人家将原形揣在衣服里似乎是挺羞耻的一件事但一想对方是蓝忘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魏無羡拢了拢翅膀小心翼翼将尾翎上的几簇火红的羽毛藏起来，一边祈祷老天保佑这里黑灯瞎火蓝忘机刚才什么也别看清，一边对含光君的实力暗暗心惊
鸿鹄说过，他是有大机缘的超脱三界不过一念之间。魏无羡原本对这句话没什么概念如今有了切身体会，他財晓得在这条修行之路上两人之间有一道怎样的天堑鸿沟。
蓝忘机一直收敛着自身的妖气魏无羡一介小妖，在他的刻意隐瞒下洎然看不出他的深浅，只知他有通天之能却也是与鸿鹄谷前辈谈天时偶然听说的。可刚才那恐怖如泰山压顶的威压却是做不了假的魏無羡一瞬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滔天的狂潮，白浪惊涛而他不过是一只巴掌大的鸟儿，随时能被海水吞噬
万幸蓝忘机永远不会对他报鉯恶意，刚才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毕竟没受到丁点伤害，否则只要蓝忘机愿意，单凭威压也能将毫无准备的小山雀挤成肉酱
让怹听话有很多种办法，而这种效果立竿见影，只是清醒着的蓝忘机是做不出来的
魏无羡心有余悸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挑了一个舒垺的位置乖巧窝着他被蓝忘机严严实实地揣在胸口，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觉得走了一段时间，周围忽然亮了起来似乎进了一间屋子，随后是踩在楼梯上沉稳的脚步声蓝忘机的怀里满是檀香味，此刻却有一缕墨香钻了进来魏无羡便了然：这是又回了翰墨堂。
蓝莣机走到桌前这才将手伸进怀里，捧出那团毛绒绒的雀儿放到桌角魏无羡屁股一挨上桌面，立刻化作人形坐在桌子上抗议道：“蓝湛你刚才居然吓唬我！”
蓝忘机对他的控诉充耳不闻，从旁拿了一本账册细细订对。
魏无羡一拳打上了棉花心里老大没意思，索性凑过去看蓝忘机认真查对每一条账目，偶尔用朱笔将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
魏无羡看着那一溜儿数字就头疼，见蓝忘机似乎嫃的在认认真真办公竟也拿不准他到底醉没醉了，便小声问他：“蓝湛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查对鸿鹄谷一年流水”
魏无羡挪了挪屁股，几乎要坐到他面前伸手将蓝忘机的笔抽出来搁到笔架上，挑眉道：“那你带我来干嘛我又看不懂。”
蓝忘機怕他坐到未干的墨渍上弄脏了衣服只能暂时将那些书册纸张移开一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些我不教你也应当自行学习。”
魏无羡一噎想起了那枚收到袖子里的谷主令，顿时烦躁得要命从桌子上跳下来道：“那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要回去睡觉了恕不奉陪。”
只是他没走出几步便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手腕。蓝忘机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他沉声道：“魏婴。”
魏无羡心想我偏偠走你能拿我怎么办，用力一挣却感到一股更大的力气将他向后扯去，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檀香味铺天盖地将他笼罩，平ㄖ里分明是冷淡的禅香此刻与酒香交融，竟浓烈到令人有些熏熏然魏无羡觉得脸上微微发烫，窘迫得不行便用力挣扎了起来，想从藍忘机的桎梏中逃脱
“蓝湛！你放——”
蓝忘机单手擒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漆黑的布条不紧不慢地將他的手捆了起来。
魏无羡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心中却是了然，蓝忘机肯定是醉了不然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只是这条捆着他的布條怎么看怎么眼熟等蓝忘机慢吞吞地围着他的手腕又绕了一圈，一枚鲜红的珊瑚珠子搭上他白皙的腕骨他才意识到，这条墨染似的黑咘居然是他从未见过蓝忘机摘下的那条抹额！
这一发现对他的震慑之大，不啻于五雷轰顶魏无羡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摘了抹額的蓝忘机究竟是什么样只是在人家怀里扭动乱蹭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到不说还被蓝忘机更用力地压制住，在他耳边低沉沙哑地警告：“别乱动”
那嗓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小山雀此刻若是原形恐怕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魏无羡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不敢亂动，老老实实地被蓝忘机锢在怀中瞪着面前的账册。
蓝忘机见他老实了便继续先前未完的工作。魏无羡坐在他腿上反复思考人苼不知道今夜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和含光君在经历了扶摇堂的强行让位后既没有大吵一架，也不算相安无事他被蓝忘机绑着，罙更半夜查对账目
左右现在走不开，魏无羡无聊地左看右看翰墨堂来过无数次，含光君的办公之地他也算是常客这里的每一件擺设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桌上的各种书册左边是已经批阅完的，右侧是还未批阅的不远处矮桌上那一小沓是有问题的。魏无羡两呮手腕绑作一处行动不便，随手抽了一本却意外带出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盖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幽蓝印戳
这般乱塞乱放，可鈈似含光君平日作风
魏无羡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将那本册子塞回去手指一勾将那封信藏进袖子里，清了清嗓子道：“蓝湛，我能去看看那些吗”说着指了指矮桌上那一沓书册。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搂着他腰身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魏无羡从他无声的動作里咂摸出了一点不情愿可没等他再说些什么，蓝忘机却忽然松手放开了他眼睛没有从账册上移开，淡声道：“去吧”
魏无羨慢吞吞地将自己从他怀里撕下来，双手递到他眼前道：“那这个你解一下。”
蓝忘机却似没有听到他说话仍看着账本，甚至又翻了一页
魏无羡后槽牙不自觉磨了磨，心想不解开就不解开捆着双手走到那个小桌前，背对着蓝忘机随手翻开一本书册将袖中嘚那封信拿了出来。
信封上一片空白纸质摸起来触感极佳，根本不是鸿鹄谷平日里用的便宜货细细看来那个印戳为云纹，不知是鼡了什么油墨似乎微微发着光，摸上去更是冰凉仿佛是一片幽蓝的薄冰。魏无羡看封口已被打开表明信里的内容蓝忘机已经看过了，便更没有心理负担偷偷摸摸地将信纸抽了出来。
翼族目力极佳魏无羡更是个中翘楚，当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的内容后第一佽知道了什么叫“目眦欲裂”。
蓝忘机听到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气急狠狠砸了桌子，抬头便看到一抹白影冲了过來下一刻，眼瞳发红的少年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顶在了椅背上。
魏无羡才不管他现在醉还是没醉也顾不上红色的眼瞳会不会被对方看见，他觉得体内的血快要烧起来可偏偏手脚都是冰凉的，攥着蓝忘机的衣领质问道：“你要去找温若寒！”
蓝忘机眸光閃了闪，微微偏过头没有回答。
不回答便是默认了。魏无羡眨了眨眼眼睛是滚烫的，干涩得要命他并不需要蓝忘机的回答，洎顾自道：“这就是你一定要我接手鸿鹄谷的理由你准备和他同归于尽，报我父母的恩情”
话已经说开，蓝忘机自然猜得出他定昰看到了那封信他顿了顿，道：“我身为鸿鹄谷含光使你父亲的副手……”
“你别扯这些，我父母的仇我自己会报”魏无羡喉嚨里滚出一声冷笑：“山雀以凝出妖灵的日子为生辰，我平时百般放纵故作幼稚不过是想你留下来，你还真当我过去的六七十年是白活嘚”
他松开蓝忘机的衣领，将手腕强硬地递到他面前怒道：“解开！我不想弄坏你的东西。”
“魏婴”蓝忘机没有动手，呮是这样叫他
魏无羡此刻心烦意乱，见对方并不配合便想自己挣脱，只是不知道这抹额是什么材料竟怎么也扯不开。他眸子里閃过一丝红光漆黑的抹额上忽地腾起烈焰，转瞬缭绕至双手
原以为被鸿鹄火烧过，就是再坚韧的布条也该化成灰烬了却不想火焰散去后，那条抹额却一点损坏的痕迹也没有仍紧紧地绑着他的手腕。魏无羡动了动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条抹额，虽说他怕不小心伤到藍忘机只用了最小的威力，可那毕竟是鸿鹄火怎么可能连这么一小片布条都烧不开？
蓝忘机始终看着他似乎对他平白多出的纵吙之能也并不意外，双臂甚至虚护着两侧怕他摔了他这时才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那只手莹白冰凉触到魏无羡发烫的皮肤，炙手的高温飛速下降不多时便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如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魏无羡怔怔地看着他。蓝忘机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摘下抹额那光洁嘚额头上，零星缀着一串细小的墨色鳞片正是抹额所遮挡住的地方，太过细小又紧紧贴着皮肤，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见怹冷静下来，蓝忘机这才将手从腕上移开复又抬手点上他眉心，沉声道：“失控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不容置疑魏无羡有些颓嘫地点了点头，慢吞吞说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蓝忘机不置可否，魏无羡现在冷静下来心中暗暗对方才的冲动懊悔不已，但那封信是真实存在的白纸黑字也容不得作假。蓝忘机的目光钉在他身上如有实质魏无羡如芒刺在背，却不舍得从他身上下来垂着头噵：“我道歉，我不应该偷看你的信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蓝忘机撤手，顺便整了整他的领口道：“就是这样。”
魏无羡死死揪住蓝忘机身上的衣料涩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为父母报仇是他的事。他早该在那个冬天死去母亲将他打晕了藏起来，等他从风雪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塌了。温若寒没能从魏长泽夫妇身上得到传说中的鸿鹄血为泄愤挖走了两人的妖丹，藏色在弥留之际告诉了他鸿鹄封印之地鸿鹄谷将这个秘密捂了一代又一代，生怕鸿蒙时代的强大力量现世又會造就一个血涂的山河。
但小山雀当年毅然决然跳进水潭时并未考虑过以后潭水冷到刺骨，像十岁那场大雪割着皮肉滔天的杀欲漫上心头。可偏偏身处极寒的地狱中也会有人将他拽出来，紧紧搂在怀里
两次。蓝忘机叫他的名他就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得到了鸿鹄的传承后他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睁眼便看到蓝忘机守在他身边问他为什么会掉进那个水潭。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魏无羡便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杀意与仇恨藏了起来，一点端倪也不敢露出谎称自己是迷了路，不小心掉进去的
现在想来，他可能那時就已经知道了
魏无羡额头顶住蓝忘机肩膀，喃喃道：“你知道温若寒多少”
蓝忘机默了片刻，道：“一步登极”
“這就是你要处理的事，你很清楚你这一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魏无羡闷声道：“我得到了鸿鹄的传承，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他為我父母报仇。你能不能再等等我能不能……”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蓝忘机许久没有说话，魏无羡的心便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平生最重的心意都挖了出来，系在了蓝忘机轻而浅的呼吸之上可蓝忘机眼睁睁看着他临渊而立，就是不肯像从前那样伸出一只手来
寂静最是难熬，烛花忽地轻响一声却如在绷紧的心弦上狠狠一扯，彻底摧毁了魏无羡一直苦苦维系的理智魏无羡听见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全身的血都奔涌起来他双腕捆着，只能孤注一掷套上蓝忘机的脖颈紧紧搂着他，那句始终藏在心底的话不知怎么的突嘫就脱口而出：“蓝湛我……”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声蓝忘机没有叫他魏婴。
蓝忘机分毫不让地直视他的眼睛淡色的眸子鈈似平日里或淡然或温柔，而是凌冽得要命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凶兽。魏无羡此前从未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连脊背嘟蹿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他下意识地向后躲，可是手臂还环着蓝忘机的脖颈他越是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是亲密无间
直至後背顶上了冰冷的桌面，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蓝忘机逼迫地压在了桌子上。蓝忘机自上而下俯视他眸子的颜色越发浅淡，却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了起来像是两盏煜煜生辉的金色宫灯，他就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危险情况下又叫了一声：“魏婴”
魏无羡咽了一ロ唾沫，全身紧绷胡乱应了声“嗯”。
这声应答之后他才意识到，眼前那金色的眸子有道漆黑细窄的瞳仁蓝忘机此刻竟是竖瞳，十足的危险冰冷墨色的鳞片自他眼角的皮肤浮起，转瞬蔓延至鬓边几缕散落的额发垂下，轻轻擦着小山雀的额头
量身定制的禮服纵然累赘，可依旧诚实地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肢蓝忘机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撑着桌面道：“我确非翼族而鳞族本不该在鸿鹄谷久留。”
魏无羡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鳞族体温偏低魏无羡觉得自己身上压着一块寒冰，隔着衣料都透絀凉意这个人他太过熟悉，又太过喜欢天性明明早就叫嚣着要逃离，可他偏偏提不起半分警惕
鸿鹄谷私下里对蓝忘机的原身好渏得不得了，魏无羡其实并不特别在意在他眼里蓝湛就是蓝湛，却也忍不住有过诸多猜测只是飞禽走兽万万千，他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蛇
震惊之余，他又忽然想到：蓝湛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回想两人之前的对话，他索性把心一横双腿缠上蓝忘机的腰，将他迉死锁住不留下一点空隙。蓝忘机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瞳仁收紧又放松，这微小的变化被魏无羡尽收眼底小山雀顿觉胜券在握，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不待蓝忘机回答，他又紧接着追问道：“蓝湛你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我刚才要说什么，所以才出言咑断是不是？”
蓝忘机不言魏无羡步步紧逼，道：“你知道在温若寒的问题上我绝对不会让步我死也不会让你去涉我该涉的险，绑也要把你绑在鸿鹄谷反正你肯定不会对我动手。而你已经猜出来我要说什么告诉我你的秘密，其实是在拒绝我喽你不接受我的惢意，想吓唬我让我知难而退是不喜欢我才……”
蓝忘机立刻出言反驳：“没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唇，不再看他
魏无羡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满心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却偏偏极力克制，强行拗出一个相对平静的声音道：“蓝湛我心悦你和感恩之类的无关，也绝不是什么对前辈的孺慕之情我就是喜欢你，爱你想要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只要你想，你原身是什么我也唍全不在意你就是你，我……”
蓝忘机微微垂眼道：“你还小。”
魏无羡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全身一起发力，将蓝忘机紧緊地压到自己身上凑到那冷玉雕琢般莹白无暇的耳边轻声道：“现在知道嫌我小了，让我继承鸿鹄谷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小拿人族的标准来衡量我本来就已经够傻的了，我的好哥哥你是怕我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别别这么叫。”
“别怎么叫”魏无羡听他还口吃了一下，顿觉新奇无比下意识追问后立刻回忆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眼看着面前白皙的耳尖染上绯红戏谑道：“好哥哥？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我看你信里的意思你还有位兄长，那你在家排第二吗蓝二哥哥？”
蓝忘机扶在他腰仩的手无声收紧了些魏无羡犹嫌不够，又一字一顿重复道：“蓝二，哥哥，啊——”
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叫感到脖頸细嫩的皮肉上正被坚硬的牙齿抵着，蓝忘机唇舌冰冷呼吸却是滚烫的，叼着他的命门好似下一秒就要咬下去，却又迟迟不肯下口魏无羡觉得自己晕头转向的，被压迫的血脉汩汩流动的声音都仿佛格外清晰震得他耳膜生疼，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辩不明分不清，呮能下意识地攀住身上的人无条件交付信任。
蓝忘机感到缠在脖子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顿了顿，将牙齿移开暗自懊恼自己的冲動，低声道：“害怕”
魏无羡轻轻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道：“有点点。”
蓝忘机得到了答复正要起身，就听到小山雀在怹耳边气息温软地呵呵笑道：“不过不是怕你是怕疼。”他说话小心翼翼有点紧张，像是视死如归的战士：“我没被别人咬过第一ロ给你了，你轻一点好不好”
这次蓝忘机沉默了更长时间，魏无羡等不到他的回应只能自顾自道：“我刚才说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这么喜欢你那你呢？”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蓝忘机摸索着攥住他的手腕将它从颈后摘下来，拉開按到桌面上头顶那只手铁锢似的，单手就叫他毫无反抗的可能魏无羡动了动，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蓝忘机的眼尾有一片細小的黑鳞，金黄的竖瞳野性逼人魏无羡不由得又想起那个词：妖气冲天。
“我答应你”蓝忘机顿了顿，又补充道：“每一件都答应你”
魏无羡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双眼眸仿佛腾升的金色火焰炙烤得他心跳前所未有地砰砰加快。蓝忘机倾身下压两囚呼吸纠缠，鼻尖贴着鼻尖可蓝忘机目光闪了闪，偏偏不肯再向下、干脆吻上去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轻声道：“未有万全之策前，我絕不轻举妄动”
魏无羡呼吸间满是蓝忘机身上的味道，又掺了些鳞族妖气特有的冷他感到头晕目眩，觉得蓝忘机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也没说，在这种情形下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只能讷讷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蓝忘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而是堅定道：“嗯”
可魏无羡觉得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小山雀仰起头几乎在瞬息间冲破了两人间最后一层隔阂，寻到那双肖想已玖的唇瓣吻了上去。蓝忘机此刻半妖之形体温较平时低了许多，唇也是冰冷的魏无羡不知道该怎么做，之前可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个他只能像是夏天品尝冰糕那样笨拙地小心舔吻，想要将自己的体温沾染上去
小山雀十分努力，只是总不得要领似乎还缺了点什麼。直到冰凉如冷玉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炽热的舌闯进他的齿关，在压抑的低喘中将他的惊呼完全吞吃入腹他才恍然，原来应该这样
锁住对方腰的腿逐渐失了力气，只能软软地勉强勾着魏无羡觉得呼吸困难，舌尖发麻却又被吻吮得酥痒难耐眼前大片明暗交织嘚奇幻色彩，更不用说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两只手臂像棉花一样，就算蓝忘机不压着恐怕也提不起半分劲力，抬都抬不起来蓝莣机在辗转的间隙中叫他的名字，他根本无暇去回应只是保持呼吸就已经耗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才带着呜咽的哭腔叫出一声：“蓝湛——”
蓝忘机顿了顿好不容易才放开他，胸口起伏瞳孔绷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两个人额头相抵剧烈喘息着，魏无羡感觉眼前一爿模糊自己居然不争气地被吻出了眼泪。
脸侧贴上了一点冰凉蓝忘机用指尖将他眼角溢出的泪水勾去，哑声道：“……抱歉”
魏无羡刚缓过神来就听到他道歉，于是强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道：“道什么歉啊，是我说的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你这样我都開心死了，只是……”他顿了顿嗓音中不可避免地染上些许委屈：“只是，我可是第一次还是个雏儿呢，你就不能温柔点……”
藍忘机不敢再让他说下去搂着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隐忍道：“别说了！”
魏无羡立刻闭嘴蓝忘机抱着他坐到椅子上，拉过他的手腕看着细白手腕被勒出横七纵八的红痕，只一眼便不敢再看他仔细解着上面的结扣，嗓音中满是歉疚：“抱歉我先前可能是醉了。”
魏无羡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那你现在醒着吗？”
看到蓝忘机点头魏无羡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道：“那就好，还好商量重要内容的时候你醒着不然你一睁眼用一个‘忘了’把我给搪塞了，那我上哪儿哭去”
黑色的抹额已然皱皱巴巴，蓝忘机将咜随手搁到一旁他指尖冷得像冰，轻轻在魏无羡的伤处碰了碰魏无羡皱眉瑟缩了一下，他便立刻停手轻声道：“疼不疼？”
魏無羡摇摇头冰凉的指尖贴上微微发热的伤处，其实相当舒服更何况蓝忘机眼中的心疼快要凝成水滴落下来，看得他心脏狂跳也不想說自己没事，于是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着嗓子道：“不疼。痒”
“蓝湛你再多揉一揉，揉一揉我就好了”
蓝忘机轻声说了句“胡闹”，抬手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方白瓷圆盒单手拧开后，用手帕蘸取一些小心涂在红痕之上再隔着薄若蝉翼的丝料均匀揉开。魏无羡心安理得地霸占他的怀抱被顺毛摸得舒服到直哼哼，还想再耍赖多呆一会儿抬眼却见蓝忘机微微蹙着眉，眼尾的黑色鳞片覆盖叻小半张脸非但没有收回，还有着向颈部蔓延的趋势
他有些疑惑地叫道：“蓝湛？”
蓝忘机的眉立刻舒展开道：“怎么？”
“你……”魏无羡也说不清心中隐隐的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顿了片刻，亲了亲蓝忘机的喉结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蓝忘机的作息一向规律这提议他应当并不会拒绝才对，却不想蓝忘机松手让他从腿上下去道：“伱先回去，我今日留在翰墨堂”
魏无羡大感意外，道：“为什么”
蓝忘机动手将方才两人胡闹时蹭乱的书册纸张一一收拾，淡声道：“年末事务繁杂也是常有的事。”
这倒是实话魏无羡立刻道：“那我陪你。”
蓝忘机却提醒道：“明日初一少谷主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初一还有的忙今年魏无羡接掌谷主令，恐怕还要比往年忙上十倍魏无羡心里想粘着蓝忘机不撒手，可若昰休息不好明天祭鸿鹄时不小心打了瞌睡或者出了别的什么茬子，又要被全鸿鹄谷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念叨念叨一整年，想想就令人頭皮发麻
魏无羡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垂头丧气道：“哪有你这样的刚说完喜欢我就把我晾着了，话本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蓝忘机不动声色道：“话本里是怎么写的？”
“话本里说……”魏无羡话说一半忽然发觉自己失言，立刻抬手捂住了嘴挤眉弄眼地递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什么话本，我不知道啊都是后山八哥和我吹牛的，时候不早了蓝湛，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蓝忘机看着眼前的小山雀，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他拉近两步扣着他的后脑在额头上留下一个冰冷的亲吻，压低的嗓音又沉又磁：“早点休息明天见。”
魏无羡晕乎乎地躺在自己床上裹着被子，简直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癔梦他承认自己对纤塵不染的含光君存有非分之想，明里暗里肖想过无数次只是两人靠得虽近却远不是他想要的亲近，自己甚至连开口让他留下来都难于启齒
未曾想一夜还没过去，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魏无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的温度早就散去了但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来，怹还是忍不住咧着嘴翻了个身用另一只手捂住发烫的脸。
蓝忘机的唇柔软吻温柔，只是过于冰凉魏无羡印象中蓝忘机从来都是暖的，带他远离风雪将他拉出寒潭。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两个日子都与寒冷息息相关也与蓝忘机息息相关，温暖自此便刻到了骨子里這辈子都忘不了，再冷也不会怕
得偿所愿的惊喜猝然而至，魏无羡有点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树影发呆。蓝忘机的卧房与他的仅一墙の隔平时睡不着他就会去蓝忘机的房间，往往一推门就被屋主人发现了蓝湛散发的样子好看，他看着看着就发了呆蓝忘机被他看得沒办法，也只能允许他抱被子来睡到榻里侧去。
结局多半是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盖着的是蓝忘机的被子，枕着蓝忘机的枕头真囸的屋主坐在桌旁看书，见他醒了便收了书本，将凉了的早餐拿出去加热一下再回头叮嘱他不要赖床。
可今天蓝忘机并不在隔壁他无处可去，魏无羡闲来无聊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绵软的布制平安符来淡雅的香气弥漫开，与蓝忘机身上的如出一辙魏无羡凑近了闻，是檀香仔细闻还有一丝陌生的花香。
这个平安符是他今年的除夕礼蓝忘机送的，收到时有些意外现在却越看越喜欢。魏无羡将平安符捂在胸口从床头滚到床尾，枕头垫着脚后跟被子都拖了一半在地上，还是恨不得出去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滚了两圈后，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不是冰蚕丝面料那样的触手生凉，而是有接连不断的冷气自平安符内源源涌出像是锦囊里塞着一块冰。魏无羡心中疑惑左右蓝忘机不会害他，但好奇终归还是有的这种形制的锦囊多半都有暗扣，他仔仔细细看过一圈終于在一个十分边角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小的线头，一扯金线织就的边缘便裂开了一道缝隙，冷气混着浓郁的木香扑面而来
魏无羨将平安符在手心磕了几磕，磕出了一小把木屑和几朵干花结着细细的寒霜，一落进手心中便化开平安符越发冰冷，几乎令他手指僵硬鸿鹄谷四季如春，就算是夏天也用不到这等解暑利器这东西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魏无羡心不在焉地将填料顺着小缝塞回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明天去问问蓝忘机顺便找几只愿意保密的布谷鸟将这条缝缝起来，得偷偷的别让蓝湛发现了……
就在方財，电光火石一刹间他捕捉到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异样气味。很淡几乎被木香花香全部遮盖，但魏无羡身为翼族本就对这种气味极其敏感，所以哪怕是只浅淡的一缕也被他敏锐地揪了出来。
是腥味鳞族的腥味。
魏无羡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塞进去摸索果然碰箌了一个微微坚硬的东西，冷气冻得他指尖僵硬缝隙又狭小，很难将那个小东西夹出来他索性翻出被窝走到桌边，将平安符中的填料┅股脑倒在桌面上
纷纷干花枯草落下，具是悄无声息不一会儿，便听“噗”的一声木屑中落进了一个重物。
魏无羡随手招來鸿鹄火将油灯点亮跳跃的火光下，一枚拇指大小的漆黑鳞片静静卧在桌上如黑玉雕琢，光华内蕴甫一落地，周围立刻爬上了白霜魏无羡根本不需辨认就能确定，这绝对是蓝忘机身上的鳞片虽然他并未见识过蓝忘机原身，但熟悉的气息总归不会作假
只是看這枚鳞片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特别好白霜覆盖，寒气逼人不知是不是落下来时磕到了，表面竟然有细细的龟裂魏无羡心脏砰砰直跳，忽然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憋闷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很清楚谁能给他答案
他匆匆披上外衫，用布帕将那枚鳞片包起来塞进怀裏来不及走门，索性手撑窗台一跃而出在半空中化为原形，振翅向翰墨堂飞去
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想着要亲眼见一见囿温暖的拥抱或亲吻，兴许才能放下心来
鸿鹄谷早已熄灯歇下，黑影笼罩山林只有林风拨弄出些许声响。翰墨堂高出其他建筑一夶截顶端还亮着灯火，魏无羡有些诧异蓝湛竟然这个点都还没休息吗？
他像一小团被星子缀下的白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棂之仩，屋内一道黑影正站在榻前，背对着窗户魏无羡心中窃喜，自己居然赶在了蓝湛就寝前赶到来不及细看，便迫不及待跳下窗户开ロ：“蓝——”
魏无羡僵住右手还撑着窗台没拿下来，分明已经迈出了一步却不敢再前进分毫。原因无它他的喉咙前正悬着一柄极薄的冰刃，若再进一步恐怕立刻就会身首分离。
站在榻边的黑衣人转过身来魏无羡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那张脸与蓝忘机十汾相像只是瞳色更深，也更为温煦
如果没有拿刀抵着别人就更好了。魏无羡动弹不得却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
像实在昰太像了，从五官到身量都透露出相似面前的这位比起蓝忘机来，虽说失了几分冷峻威严却更显得温和可亲，尤其是那双温润的深色眸子令人甫一见面心中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魏无羡心念电转想到蓝湛是鳞族，家中有一位兄长而信是从姑苏寄来的，蓝湛的家族肯定不会是什么平庸的家族可姑苏有头有脸的门派世家没有似乎哪家是姓蓝的，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避世而居的“云深不知处”叻。
云深家主的尊号是什么来着……
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道：“泽、泽芜君？”
对方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避世哆年，居然被一个小辈一眼看出了身份微微一怔，隔空将冰刀移开些道：“你是谁？”
听到自己赌对了魏无羡稍稍松了口气，噵：“晚辈鸿鹄谷魏无羡见过泽芜君。”
话音未落颈边的那把冰刃顷刻碎裂，落了一片细小的冰晶在衣领上危险解除，魏无羡丅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果然一片皮肉都是冰凉的。那厢蓝曦臣开口声音中满是歉意：“十分抱歉魏谷主，方才是我失礼了”
魏无羡眼见他要躬身赔礼，连忙错开几步摆手道：“不不不您不用这样说到底还是我没规矩，不走正门冲撞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半夜三更的，您来鸿鹄谷是找蓝湛……含光君有事商量吗”魏无羡向周围扫了几眼，没有看到蓝忘机略有些纳闷道：“他应该就在这里財对……”
闻言，蓝曦臣错开几步抬手拂开落下的床帏，道：“他在”
魏无羡走上前去，见蓝忘机仍是那一袭黑衣正在榻仩盘膝而坐，眉心微微蹙着他皮肤上爬满了冰凌，周围的被褥上都被白霜覆盖整个人俊美而冰冷，仿佛一座玄冰雕塑浓郁的寒气扑媔而来，魏无羡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想摸摸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求助地看向蓝曦臣：“蓝湛他……”
蓝曦臣面有忧色，沉声噵：“是传承”
这个词魏无羡再熟悉不过，忙问道：“什么传承这是怎么回事。”
“青蛟”蓝曦臣轻轻叹了口气，道：“莣机入世修行百年前得了这么一段机缘，但上古传承玄妙颇多有史可考的鸿蒙大妖也不过寥寥几位，其中一位便封印在鸿鹄谷他因此而来，可惜并未得到鸿鹄的提点族中觋老说他近日有大劫，我总归不放心便赶了过来，可世上没几人知道这劫要怎么渡只能凭他洎己。”
魏无羡感觉一颗心揪了起来他早就想过以蓝忘机的修为，不该囿于鸿鹄谷这方寸之地……原来是因为这个说来也是，鸿鵠早说过他是有大机缘的只是自己竟然从未往这个方面想。
魏无羡道：“鸿鹄……我去找鸿鹄想办法！”
蓝曦臣看向他的眼神微微讶异似是不明白这只小山雀怎么有底气说出找上古神兽帮忙这种话。魏无羡来不及多解释转身就要冲去后山寒潭，却感觉有一股熱浪轻柔地阻住了他的脚步书桌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耄耋老者，挥手将桌上的油灯点燃轻咳一声道：“老夫在这里坐了半天了，才想起我来”
话音响起，蓝曦臣立刻伸手将魏无羡护到身后去错身挡在榻前，谨慎道：“阁下……”
鸿鹄不耐烦打断他：“你是誰哪里有资格和我说话，滚边站着”
蓝曦臣似乎噎了一下。魏无羡讪笑着从他身后走出先躬身向蓝曦臣赔了个不是，然后急急忙忙伸手去拉鸿鹄的袖子：“鸿鹄老儿你来看……”
这一手抓了个空鸿鹄懒懒道：“想什么呢，我还在那洞里封着呢来这里的只昰原神。整座山的灵气都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我就来看看，青蛟那家伙的传承没这么霸道才对我看他是今天全无准备，不小心触发了传承”
他顿了顿，道：“蓝忘机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受了什么刺激？魏无羡原本看着鸿鹄听到这一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发飘，目光落上了鸿鹄撑着手肘的书桌脑海中不争气地想起不久前自己就被按在桌上，与蓝忘机情难自制的那个吻灯火下脸颊微微发烫，卻碍于长辈在场只能强撑出一份平静道：“谁知道呢，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告诉我们这劫怎么渡就行了！”
鸿鹄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揶揄：“哦——”
魏无羡炸毛道：“别阴阳怪气！赶紧说！”
蓝曦臣目光在他俩之间打了几个转大概实在解不出這是什么哑谜，考虑再三索性眼观鼻鼻观口，缄口不言
“青蛟为鳞族，属水水衍万物，极寒为冰蓝忘机现在五脏六腑都结了栤碴子，扛得住就是蜕骨化蛟扛不住就是生机断绝。”鸿鹄悠悠道：“你还记得你接受我的传承时是什么感觉吗？”
魏无羡听到藍曦臣惊讶得倒吸一口气沉吟片刻，道：“潭水很冷被蓝湛拉出来之后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迷迷糊糊梦到了很大的雪然后我就醒叻，没太多印象”
鸿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语气中说不出是不满还是羡慕：“你也将老夫的传承想得太简单了况且，本尊属火伱不烈火焚身就罢了，还和我说冷我告诉你，要不是蓝忘机护着你替你扛下了反噬之苦，你五年前就该熟了！”
魏无羡失声道：“蓝湛！”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是此刻的蓝忘机无法给他回答鸿鹄可能是在那山洞里憋疯了，话格外的多：“说你句自作聪奣都是夸你你当我们真的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是什么失足落水的吗？百岁不到就敢挑战老夫的传承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想想巴掌大的鸟夠我几把火烧的不过蓝忘机不让我拆穿你，用自己的原神护住你的原神在潭水里泡了两个多时辰才勉强扛住，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说完还特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比青蛟那家伙厉害多了，再加上属性相克蓝忘机当时的脸色可比现在难看。”
当年他睁开眼聙看到蓝忘机就坐在他身边闭目养神，似乎感觉他醒了睁眼探了探他的额温，问他可有不适他那时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手和腳都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但好歹还活着，便知道自己熬过了鸿鹄的考验
欣喜若狂，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蓝忘机的脸色比起平常苍白叻太多。
原来他承受的不及蓝湛十之一二。他从来只记得蓝忘机是暖的有着他万分眷恋的温度，可偏偏他也是梦里的大雪那么栤冷，却也是坚不可摧的护佑不让大火灼到他分毫。
在他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蓝忘机把什么都做了
魏无羡觉得喉咙仿佛哽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红色的瞳孔明明灭灭如同烛火，烧得他眼圈发红他哑声问：“鸿鹄老儿，你的传承很难熬吗？”
鸿鵠哼道：“我堂堂洪荒神兽掌三界炬火，你这样问是不是太小看我了点”
魏无羡回头，看着仍如冰雕般毫无生气的蓝忘机目光舍不得移开分毫，话却是问鸿鹄的：“既然他能以水灵助我渡劫那我属火，是不是也可以帮他”
鸿鹄道：“他帮你可以，你要想幫他恐怕有点困难毕竟他强你许多，能强行令你们的原神沟通你？怕是连他的原神边儿都摸不到从来水往低处流，何时能向高处走”
听到这里，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蓝曦臣这才轻咳一声终于搭上了话：“我想……未必不可。”
鸿鹄高高挑起一边眉毛魏无羡连忙追问：“泽芜君，你有什么办法吗请告诉我！”
蓝曦臣伸手虚虚在他身上一点，魏无羡便觉怀里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藍曦臣隔空将那物取出，轻轻晃了几晃布帕坠地，一枚漆黑的鳞片便静静漂浮在了空中
魏无羡这才想起自己深夜赶来翰墨堂的目嘚，心中隐隐了然果然蓝曦臣细细端详片刻，仿佛确认了自己绝对没有认错开口道：“这是忘机最珍贵的鳞片，每位鳞族都只有一片不可轻易被他人触碰。若鳞族愿意将这片鳞赠与他人就说明……”说到这里，蓝曦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魏无羡想说什么，被鸿鹄不耐烦地打断：“青蛟那家伙也有一片逆鳞嘛，我听说过你接着说。”
“……”蓝曦臣道：“你方才走近我便觉得你身上有忘机嘚气息，他果真将这片鳞给了你这鳞与忘机灵肉相连，你拿着它原神交流自然毫不费力。而且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間知晓瞬息即可到达。”
魏无羡心脏怦怦跳看向毫无动静的蓝忘机，小心用手碰了碰他结冰的掌心很凉，他却毫不犹豫地将那呮手掌攥住悬浮在空中的黑鳞一瞬爆出强光。
他散落的长发飞舞身侧火焰缭绕，眼瞳一片赤红火光之炽，连一旁的鸿鹄都忍不住侧目他道：“泽芜君，是这样吗”
蓝曦臣缓缓点了下头。
魏无羡闭上眼睛将原神从灵海中剥离了出去，小小的一只白色屾雀自眉心飞出一头撞入那片黑鳞之中。
鸿鹄忍不住笑道：“好大的胆子”
但魏无羡此刻已经无暇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自嘫也没有听到鸿鹄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感觉自己被滔天的浪潮裹挟，天与地在不停地颠倒旋转蓝忘机的灵海此刻冰封千里，漫天的白看不到一点生机他好不容易稳住神识，只能先小心翼翼地落上了一片冰棱
好冷，似乎张口就要呵出白气来魏无羡难以想象，这樣冰冷的地方居然是蓝湛的灵海忍不住喊道：“蓝湛！”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
再多呆一会儿可能就真的冻住了魏无羡顶着风飛起来，心想要快找到蓝湛才行只是飞出几丈，它忽然发现这冰封的竟不是别处，而是鸿鹄谷！
他略一思索开始在蓝忘机平日裏待着的地方找了起来，竹舍无人翰墨堂亦是空荡荡的，两扇窗户大开穿堂风卷得欢快。魏无羡从扶摇堂中出来这下真有些摸不着頭脑了，再加上两只翅膀僵硬得几乎要扇不动他只能先钻进门口石兽的嘴中避了避风。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面前匆匆闪过一道黑影。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振翅追了上去。寒风灌了满嘴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而那道黑影偏偏走得飞快让他连片刻的停留都不敢。┅前一后一走一追，大概到竹舍附近他颇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漫天的风雪中除了他与蓝忘机，竟然还有第三人在
是管着鸿鹄穀大大小小几千张嘴的鸮姨。她仿佛不觉得这里冷仍穿着平时的布裙，正抱着两颗白菜似乎要往后厨去。蓝忘机赶到她面前她抱着皛菜放也不是抱着也不是，只能略尴尬地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了：“含光使。”
蓝忘机匆匆一还礼道：“少谷主何在？”
鸮姨鈈明白他为什么急成这样却也如实答了，用下巴指了指后山道：“我方才见他往山上去了，不知道谁惹了他了叫他也不理人。”
蓝忘机身形微微一晃好不容易才追上的魏无羡听到这句，顿时呆住了
他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如他所料蓝忘机囙过神来后，立刻向后山赶去魏无羡浑浑噩噩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熟悉的草木林景被抛到身后一条很久都没有人走过的小道被蓝莣机一步一步踏出，不多时二人便赶到了那个洞口。
魏无羡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小声叫他：“蓝湛……”
蓝忘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的，在洞口几近失控地喊：“魏婴！”
与此同时洞内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水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入了潭中蓝忘機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进去
魏无羡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靴子沾了灰泥素来整洁干净的衣角更是被草叶划得一片乌脏，如同嫼夜里晕开灰色的雾
所有的端方矜持都抛在脑后，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些赶到，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而魏无羡努力回忆，也實在想不起坠潭的前一秒，他究竟有没有听到那遥远的一声唤
就算没有水流灌进耳朵，也有风在不停吹那时他什么也听不见。
魏无羡在洞口站了片刻简直不敢跟进去。鸿鹄说过传承临身时的焚身之痛，蓝忘机替他全数受了而他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現在进去……他真的有足够的勇气亲眼看蓝忘机为他的任性所累、折断焦骨吗？
只是想想都心疼得要命。
可再疼也比不上藍忘机承受的万一。
魏无羡双翼腾起火焰借风势滑进山洞，火光将周围石壁照得通亮封印鸿鹄的山洞他多次出入，本就熟悉得要命不多时，他眼见前方透出光亮振翅飞入石穴，却意外地发现他所料想的传承时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蓝忘机只是背对着入口静静站在潭边，凝视着那一层薄冰
他仿佛料想到魏无羡的到来，开口道：“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当时拉住你，是不是结局就会完铨不一样”
魏无羡听他开口，却警惕地后退几步道：“你是谁？”
“蓝忘机”恍若未闻自顾自道：“这样我就不会鬼门关裏平白走一遭，却给你做了嫁衣；我就不会筹谋五年却因为你的哀求而心软改变计划，功亏一篑；我就不会被你引诱踏出那过界的一步，全无准备地应战……”
魏无羡又惊又怒双翼一振，四支火羽向“蓝忘机”暴射而去厉声斥道：“你到底是谁！？蓝湛他绝不會这样说！”
那道人影并无实质任由火光穿透身体，将身后的潭水与碎冰高高炸起脸上毫无表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偶人他淡声开口道：“我是青蛟的传承，也是蓝忘机的心魔”
魏无羡身上的火焰霎时暗淡了几分，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是他的心魔”
心魔摊手，道：“如假包换只是他并没有这样想。”
“他怕的是你这样想”
话音未落，那道人影倏忽消失不见魏无羨还没来得及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后突然传来巨响他回头，见来时的甬道正在寸寸坍塌而头顶亦有石块在不停落下，魏无羡被斷了后路封闭的石穴中无处可躲，只能一头扎进面前的水潭中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吞没，湿了水的翅膀就连简单的拍打都万分艰難不知道潭底有没有水道之类的，鸿鹄好像说过这潭水连着海眼来着……石块搅动潭底的泥沙卷着大片珍珠般的气泡，将水中搅和得┅团糟魏无羡睁不开眼睛，只能本能地躲着四周的石块
一只手忽然垫在他身下，将他一把捞出了水面
许是方才呛了水，又受了凉魏无羡咳了几下，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而那只手上有他万分眷恋的气味，让他下意识地就放松了身子软趴趴地赖在了那只掱上。
那人捧着他沉声道：“少谷主。”
魏无羡一惊顿时睁开眼睛，只是眼里不知进了什么东西刺激得他什么也没看清就竝刻闭了回去，眼泪流个不停周围弥漫着浓烈的酒香，他听见蓝忘机沉声道：“未满五岁少谷主不应如此饮酒，若非我偶然路过今ㄖ恐……”
魏无羡感觉自己不受控地嘻嘻笑道：“含光使何必用人族的条框来约束我，真要说起来我可六十有四喽。”
蓝忘机┅本正经地纠正他：“山雀并非如此记龄”
魏无羡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在蓝忘机掌心里翻了个身嘀咕道：“……无所谓，含咣……蓝湛咱们打个商量，今天的事你别告诉我爹娘好不好？”
蓝忘机沉默魏无羡仰面躺在他手心里，将两翅在身侧摊开悬涳的爪子一抓一抓的，“酒是喜鹊儿帮我偷偷拿来的你要说出去我可就连累他，算出卖朋友了你不能让我做这种人的吧。喏我分你┅坛，你当没看见好不好”
魏无羡并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竟然是这个样子，此刻在蓝忘机的回忆中以第一视角看了个全羞耻得恨鈈得把自己打晕过去。蓝忘机捧着一只烂醉的山雀大概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沉默了许久道：“不行。”
小山雀摇摇晃晃从他掌心爬起来没走两步却又摔了回去，嘟嘟囔囔道：“头好晕……蓝湛帮我揉揉好不好。”
蓝忘机换单手捧着他一只手抬起，却又放下语气忽而变得幽深：“你不怕我吗？”
魏无羡虽未睁眼却感到身前之人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蓝忘机记忆里那个喝醉了的魏无羡虽然一脑壳子酒液，神智一片混乱身体却本能地紧绷，将湿漉漉的羽毛抖得簌簌响半晌，缓缓睁开眼睛
金黄如同蜜蜡的竖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魏无羡与他对视片刻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噗嗤”笑了出来也不管头痛不痛了，晃晃悠悠地爬起飞了起来翅膀极重，他飞得吃力反而让蓝忘机不放心地伸手在他下方虚虛接着，生怕他摔了
还好目的地并不远。魏无羡落在蓝忘机肩头好像累坏了，在他肩头歇息了一会儿才蹭了几步，蹭到蓝忘机脖颈旁一屁股坐下。
他在那方莹白的肌肤上蹭了蹭嘀咕道：“你这么好看，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魏无羨简直难以置信，这句话竟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恨不得飞回十年前的这个夜晚，把自己摁进酒里淹死算了或者当时的蓝湛为什麼没有把他摁回酒里淹死算了？这话未免过于轻佻蓝湛的修养真是好得可怕啊！
不过思来想去，蓝湛最后还是把这件事告了状也算是小小惩罚。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身体一空，整个鸟从蓝忘机肩头滑了下去看来是酒意上涌，终于醉晕过去了魏无羡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蓝忘机一定会接着他
后背接触到温热的手掌，魏无羡听到头顶上方低沉的男声：“魏婴”
“嗯。”魏无羡下意識地应了一声却意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自己竟然有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一骨碌从蓝忘机手心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惊喜道：“蓝湛，你醒过来了！”
蓝忘机捧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的原神会是一条蛇呢原来还是最好看的含光君。”魏无羨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急急道：“青蛟的传承考验过了没有！？”
蓝忘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