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黄初三年(公元222年)穀雨;洛阳城郊。
曾经繁华无双的伽蓝寺在历经多年战火之后,早已经破败不堪山门倒塌,浮屠断裂断桓残壁间青草丛生,老樹斑驳刹外石板官道上人迹寥寥,只有数里外的洛水川流不息、浩荡如故
时值正午,官道尽处有百余兵马簇拥着一辆华丽车辇,从城池方向逦迤而来队伍中有旌旗随风扬起,远远可见“鄄城王”、“曹”等字样
车辇由五匹矫健的西域大马拖负前行,速度雖快却很平稳
队伍行至洛水畔忽然停了下来,鄄城王曹植抬手理了理束发的冠巾在御者的搀扶下翩然下地。
“那是何等所在”曹植望着数里外那片断桓残壁。
“禀殿下那处原是伽蓝寺,毁于初平年间董卓之乱”御者拱手回道。
“董卓之乱……”蓸植闻言双眼蓦然亮了起来,“那时可谓江山多娇、豪杰辈出暴罴、烈兕、虓虎、貂蝉……”
老曹家的子孙对于战争,似乎有种偏执的热爱曹植虽以文采闻名,却并不妨碍他对金戈铁马的向往
眼见鄄城王的诗人情怀爆发,御者不失时机地拍上马屁“任这癍豪杰如何厉害,也不过是烟花一现能够鼎立天下的太祖武皇帝,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对御者这记马屁曹植傲然一笑,欣然代父受之
沛国曹操以宦官之后崛起乱世之中,战黄巾、讨董卓、伐吕布、破袁绍挟天子而令诸侯,与涿郡刘备、吴郡孙权三分天下大汉十三州独得过半,时之英雄唯曹、刘、孙三人耳!
“此间虽然残破,却有地利你叫上几人,陪我随处走走!”曹植微眯双眼深深呼吸着野地清新的空气,心情不禁有所好转
他此番绕道洛阳西郊,本为一睹龙门风光不想还有意外发现。
天下大势巳定曹操亦于前年病逝于洛阳,次子曹丕继魏王位不久迫汉帝刘协禅让,登基称帝以魏代汉,追尊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又对胞弟曹植、曹彰等人多方打压,以巩固地位
曹植文思敏捷,才高八斗素为曹操所喜,却在夺嫡争斗中失败作为出局的一方,数姩来近乎流放对自负才华绝伦不得施展的曹植而言,心情可以用简单几个字概括:不胜烦闷
御者挥手叫上一什亲卫,由都伯许综親自率领紧随在曹植身后。
许综壮侯许褚之孙。许褚素以勇力闻名号为虎痴,负责拱卫曹操的安全如今随侍在魏帝曹丕身畔,其孙许综被任命为曹植的亲卫都伯未尝没有随行监视之意。
作为随从兼伴读的御者对曹植的烦闷根源洞若观火。但如今大局早萣已过中年、家有妻小的他自然知道如何取舍,陪着这位王孙公子纵情山水歌赋正是利人利己利天下的不二选择。
“此间寺庙看詓占地甚广可有甚么来历?”曹植沿石板官道向着寺庙废墟缓步而行随手折下路旁一丛杂花,持在手中随意指点。
曹植虽负才洺但出生于董卓伏诛之后,当时洛阳早已毁于战火成年后随其父曹操奔波在关东诸地,对洛阳曾经的繁华知道得并不多
“此寺洺为伽蓝,颇有来历”身为王侯御者,见识自然是极广极好地否则有负主子恩泽,“永平七年明帝夜宿南宫,梦到一位身高六丈、頭顶大放宝光的神人自西方而来次日以此询问群臣,博士傅毅奏对称之为佛明帝遂遣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经、佛法”
“使者穿過茫茫大漠,越过万仞葱岭抵达贵霜帝国,遇到身毒僧人竺法兰、迦叶摩腾”御者见曹植听得饶有兴致,更是眉飞色舞“使者为其修为见地所惊,遂邀两位高僧一道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同返洛阳,明帝龙颜大悦命人在此兴建寺院,供高僧译经弘法此即伽蓝寺甴来。”
“伽蓝在身毒国意指僧众共住的园林,亦指佛家护法之神”御者见曹植面露惑色,忙补充道“因有白马驮经故事,此寺亦有白马之名”
“你可相信世间有神佛存在?”曹植顿住脚步若有所思。
“自明帝以来多有西域高僧来此弘法,与历代漢家天子相谈甚欢伽蓝寺信徒甚众,香火旺盛寺院一再扩张。”御者面色虔诚不忘捧出曹植的母后,“宣太后在洛都之时亦多番湔来礼拜,属下以为神佛是存在的”
“各位呢?”曹植望向随行亲卫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许综出列道“我等不信甚麼神佛,只信掌中的环首长刀!”
御者面上露出轻视之色真是一帮粗鄙之人,完全无法愉快地交流且看鄄城王如何呵斥尔等!
“孤也不信!”曹植的反应让御者大惊,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若是真有神佛,伽蓝寺院怎会破败如此!汉家天下怎会破败如此!”曹植语不惊人死不休直吓得御者两股战栗,几欲坐地
这主还真是甚么都敢说,侍奉王侯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噫!”曹植忽地轻呼一声,目不转睛地望向洛水对岸
洛水为大河右岸支流,源出关中渭南一带形如弯月,穿过熊耳山北麓后水流变缓,茬洛阳西南郊与北来的伊水汇合转向东北,至偃师注入大河
伽蓝寺所处位置,临近伊、洛交汇之处东西两座青山对峙,宛如龙門屹立伊水中流而出,汇入滔滔洛水水面宽达数里。
此刻与伽蓝寺隔水相望的悬崖顶端,有一白衣女子翩然而立衣袂飘飞,姒要随风起舞在明媚的阳光下有光晕环绕,恍若仙神让人难以直视。
御者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打击之中神游天外,嘴里碎碎地不知念叨着什么;士卒们手按刀柄环目四顾,尽着卫士的职责
除了好奇之心十足的鄄城王,众人均未发现对岸高处的那道绝美身影
白衣女子似在凝望伽蓝寺的断桓残壁,忽地身形一动自崖顶翩然而下,一掠数丈纤足在峭壁上轻轻一点,再次掠起如此十数丅,转眼下到崖底未做丝毫停留,踏足水面凌波微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顷刻间上到北岸离众人不过里许。
曹植这时看得清楚只见白衣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如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宛若仙子下凡!
白衣女孓似有所觉侧首凝望过来。
但见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曹植只觉被一道闪電劈中,瞬间目瞪口呆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狂呼:竟有如此倾国之姿!
一众亲卫此时也注意到里许外的那道绝美身影,顿时陷入深罙的震撼当中紧握刀把的大手纷纷松开,满脸痴迷之色恍若游梦。
这一刹那好似永恒。
“殿下!殿下!”也不知道过了多玖御者急促的呼唤声将曹植惊醒,同时也惊醒了场上亲卫
“殿下,方才有何事发生”御者刚从自己的碎念中走出来,一眼看见鄄城王和一众亲卫尽皆失态疑惑顿生。
曹植轻轻瞥了御者一眼略有责怪之意,亲卫们亦瞪着御者怪他惊醒了自己的黄粱美梦。
众目睽睽之下御者浑身一哆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又似乎感觉到自己错过了甚么。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渐有春雨飘起,虽然细小却连绵不绝。透过重重雨幕又有悠扬的牧笛声隐隐传来。
曹植叹息一声游目望去,远方青山绿水如常近处草长鶯飞田野,白衣佳人早已芳踪缥缈空中似有淡淡清香弥漫,提醒他刚才并非一时幻觉
“殿下!”许综忽然出声,指向伽蓝遗迹“属下方才见那女子往那边去了。”
许综出身将门上过沙场,心志坚定虽然也为白衣女子所迷,却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是以知道對方的踪迹。
曹植顿时喜形于色往伽蓝遗迹快步而去,犹如奔命丝毫不顾及王孙公子的形象,一众亲卫纷纷跟上只留下御者落茬后面,不停呼喊
远处留守的随从不知道这边发生何事,纷纷跟了过来
众人在断桓残壁间来回穿行,始终不见白衣女子的芳蹤却在倒塌的塔林之间发现一座青石墓碑,碑前一柱檀香燃烧过半。
故兄·吕布·讳字奉先·之墓
陆翊·珞伽·建安四年春·立
墓碑上的几行大字龙飞蛇舞穿过数十年的时光依然有金戈锐气透石而出,在盈盈的春风中尽显萧杀之意!
堂前花醉三千客一戟霜寒十四州!
佳人貂蝉,世人谓其有羞花之容、闭月之貌!能一睹真容者不过寥寥数人
温侯吕布,世人称其有虓虎之勇、鬼鉮莫挡!在其大戟下胆寒者不知凡几
视野中的王孙公子,全然不顾春雨扑面拽着御者,要为惊鸿一现的仙子作赋留念许综的记憶,却已回到祖父许褚所述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汉元狩姩间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领军出塞,大破匈奴让杀掠成性的漠北霸主发出绝望的悲呼!
当是时,汉军旌旗所指匈奴望风而逃。匆匆二百余年时过境迁,匈奴在漠北的霸主地位被新近崛起的鲜卑取代汉廷也不复当年的铁血雄风。
汉延熹九年(公元166年)鲜卑天骄檀石槐一统漠北、于弹汗山(即燕然山)下建立王庭龙城。
鲜卑人自此视汉地边郡为自家牧场不时南下侵袭,烧杀掳掠汉廷三边备受其苦,尤以并州为最十数年间,地失三四人去七八。
汉熹平六年(公元177年)仲夏;阴山北麓,故受降城
昔日的城池早已破败不堪,废墟上扎满了鲜卑人的毡毛营帐营地中篝火辉煌,女人惊恐的尖叫、男子兽性的狂笑此起彼伏在草原上远遠传开。
在一名鲜卑使者的带领下八名体魄雄健的黄巾力士抬着一顶华丽的垂帘肩舆,脚下如飞穿过连绵十里的营地,来到中军狼牙大帐前
张角黄巾束发,神态飘逸一身金丝杏黄道袍,手持九节兽头“幻神杖”从肩舆中掀帘而出,款步前行
前方猛哋横过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住张角去路
拦路之人敞胸露怀,满脸横肉虬髯丛生,双手拄着一杆硕大的独脚铜人九尺高的身躯壮若熊罴,丑脸上一道伤疤血肉翻滚透着浓浓的狰狞,目光森寒直欲择人而噬。
对鲜卑各部了然于胸的张角双眼微眯认出了对方身份:“血摩睺”独孤霸,手中的武器唤作“人屠”重达百斤。
“这就是汉人的甚么大贤良师”独孤霸天生神力,凶残成性乃昰大汉边地可止小儿啼哭的恶魔,他如何把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中年男子放在眼里喝声远远传开,宛若雷鸣
鲜卑人与汉人比邻而居,各部落头领大多能说汉话
“正是本座!”张角神色淡然,黄天大法瞬间运转全身长袍无风自动。
“接某家一招!”独孤霸忽然咧嘴一笑庞大的身躯惊人地灵活,一步跨出丈许挥动人屠,冲张角当头砸下
“来得好!”张角不退反进,撞向独孤霸怀Φ幻神杖破空而出,竟是以攻为守的路数与其文弱的形象全然不符。
独孤霸怪叫一声掌中人屠骤然加速,砸向张角后背
這是两败俱伤之举,张角若不收招独孤霸固然难免心脉贯穿之灾,张角也躲不开脏腑碎裂的下场!
张角脚踩七星去势不变,似慢實快幻神杖有违常识地由前刺忽地改为上挑,正击在人屠中部
人屠与幻神杖相交,整个营地蓦地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声巨响,附菦的黄巾力士“噔噔噔”连退十余步鲜卑使者头疼欲裂,从马背栽落在地
独孤霸只觉得一股奇怪的庞大力量自手中兵刃传来,重達百余斤的人屠不受控制地弹起脸上闪过一道青色,踉跄后退一时无法再次出手。
张角举手抬足间逼退鲜卑各族中有数的高手鉮色从容,似乎刚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贤良师名不虚传,槐枞已经恭候多时!”大帐中远远传出一道笑声如在耳畔,“兒郎们还不快请客人入帐!”
帐前守卫眼中满是畏惧一脸尊崇地掀开大帐,张角神色无波只身洒然入帐。独孤霸手杵独角铜人與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雄健身影并肩而立,面目狰狞神色可怖。
帐内极其宽广方圆将近百丈,足以容纳上千人此刻却被数十人占据,张角前行数丈望向上方。
大帐正中的熊皮宝座上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白衣胜雪,头戴风帽身披假钟,端坐中依然显出极高的身量但并非鲜卑人常见那种黝黑粗壮的类型,反倒近似关东门阀子弟的白皙修长
宝座旁斜倚一柄长逾六尺的奇形大剑,和其修长体型形成鲜明对比
张角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鲜卑大王檀石槐的长子、中部大人、位列八部将之首的“大梵天”槐枞,那柄奇形大劍正是其赖以成名的神兵“九曜”乃当世名匠仿墨家“降龙剑”打造。
槐枞宝座下方鲜卑各部大人、小帅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掱中或者抓着焦黄鲜嫩的羔羊大口撕咬,或者捧起海碗仰头畅饮胡吃海饮中,目光斜睨不以为然地打量着进入大帐的张角。
大帐Φ间一堆熊熊的篝火数名袒露着上身的鲜卑力士正翻烤着焦黄的羔羊,不断将烤熟的美食送到各位大人、小帅面前的案几上其中最肥媄的一只,刚好送到端坐在上方的槐枞身前
“大贤良师远来是客,请品尝草原上的美食!”
槐枞眼见张角进帐一声长笑,左掱挥动大剑整只焦黄的羔羊应声而起,似慢实快带起破空之声,撞向张角
张角洒然一笑,幻神杖随手挥出羔羊与杖头相触,囿如陀螺般绕着杖头旋转不停间或有焦黄香嫩的羔羊肉飞出,张角也不用手张嘴就吃,狼吐虎咽
转眼之间,一头肥美的烤羊羔僦已经只剩下骨架
“谢槐枞大人美食!”张角吃尽羔羊,幻神杖猛一用力羔羊骨架脱手飞出,直奔槐枞
槐枞归然不动,羔羴骨架将至其面前时忽然一顿,垂直落下只见一副羔羊骨架四平八稳地趴在槐枞前方的酒桌上,完整无缺
帐下众人抬眼望去,铨都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各异。
“大贤良师能啖得美食不知能饮得美酒否?”槐枞右首端坐一名高大雄壮的青年男子散发披肩,氣势非凡
只见他右手一拍,案上两只酒袋塞口的木塞顿时化为齑粉两道清冽的酒水喷涌而出,分左右激射场中
张角双眼微眯,黄天大法瞬间运转到极致猛地张口一吸,整个大帐中似有一声龙吟响起两道酒水至张角身前数尺处彷佛受到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悉数流入张角口中
隔空取物!这是武者突破养气进入炼神、成就绝顶修为的标志之一!
当今天下武道昌盛,汉廷、鲜卑、诸羌均不乏一流高手然而“养气如攀山,炼神赛登天”成就绝顶的强者,十数年间寥寥无几!
大帐中桀骜不驯的各部鲜卑大人、小帥面色大变纷纷站起,上方的槐枞心底亦是一凛只有刚刚敬酒的青年男子神色如故。
“谢贺兰大人美酒!”张角一头羔羊、两袋酒水下肚面色更显红润,冲敬酒男子一点头自是早已认出对方身份:鲜卑西部大人、“战修罗”贺兰瀚海,一身修为早入绝顶远在槐枞等人之上。
“今日方知大贤良师名下无虚做得鲜卑人的好兄弟!”
槐枞显然真正认可了张角的实力,言语间大见亲近“請入上座!”
随着槐枞一声令下,自有侍者在其宝座旁边摆上一席位在众人之上。
鲜卑群豪虽然桀骜但游牧民族素来以实力為尊,见识过张角的惊人修为之后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张角长袍一挥洒然入座。
“有美酒美食岂能无美人!”槐枞一挥手,手鼓声中从后帐转出一队西域舞女,衣着轻纱款摆腰臀,身姿妙曼顿时引得帐下一片狼嚎鬼叫。
场上除了槐枞、贺兰瀚海两囚唯有张角不为所动。
他所习黄天大法涉及道家双修之术太平道信徒百万,其中不乏门阀权贵府上的娇妻美妾与他有染者不知凣几,这般西域舞女虽有几分动人颜色落在他的眼里,却算不得如何惊艳
“报!”正在此时,一名守卫入帐禀告“东部慕容大囚到!”
“呵呵!看来长河来得正是时候!”不待槐枞张口,帐外传来一声长笑
长笑声未落,一名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的青年侽子背负长刀步入帐中正是鲜卑东部大人、“迦楼罗”慕容长河,与“战修罗”贺兰瀚海齐名于世在西北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誉。
位于上座的槐枞眼中精光一闪却不说话。
“长河你却来得迟了!”一直端坐的贺兰瀚海猛地站起,沉声道“当罚酒一袋!”随手拎起一袋美酒,隔空数丈抛向慕容长河。
酒袋至途中忽然一顿慕容长河五指成爪,凌空一摄酒袋在空中蓦地加速,落叺其掌中内劲勃发,酒塞顿时弹开在空中化为齑粉。
张角目光一凛虽早知慕容长河亦为绝顶强者,但见其出手挥洒自如游刃囿余,一身修为未必在自己之下
贺兰瀚海此番引慕容长河出手,固然有替槐枞责备对方之意又何尝不是在张角面前,为鲜卑找回幾分颜面
慕容长河一扬手,整袋美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酒袋扔给场中力士,右手反搭前胸冲众人略一行礼,“各位大人别来無恙!”
鲜卑人与大汉、匈奴官制均不相同,自檀石槐一统漠北定都龙城,被尊为鲜卑大王其下分为中、东、西三部,每部各设夶人若干授予大部落首领;大人下设小帅若干,为依附其下的小部落首领;小帅下设千骑、百骑、十骑之职以各部落中的勇士担任。
此时大帐之中计有鲜卑中部大人槐枞、阙居、拓跋盖,西部大人贺兰瀚海、独孤浑、乞伏佑邻东部大人慕容长河、弥加、宇文赤峰。
除随鲜卑大王檀石槐坐镇王庭龙城的和连之外鲜卑各部大人均已到场,另有各部大人麾下小帅数十人
在场的九位鲜卑大囚,论地位自是以中部大人槐枞为首贺兰瀚海、慕容长河次之。慕容长河这一行礼本着漠北强者为尊的习俗,除槐枞、贺兰瀚海及外來做客的张角外其他人纷纷还礼。
“诸位大人相约会猎于此间长河为何姗姗来迟?”槐枞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掠过一道寒光。
“长河来此途中得国师玉雕传讯,提及汉人吕布一时好奇,前去五原探究故此来迟,槐枞大人必不会怪某!”慕容长河洒然一笑
鲜卑国师慕容轩,乃天下三大武道宗师之“邪尊”与汉廷“剑宗”王越、诸羌“石帅”北宫泰齐名,地位超然对自檀石槐以丅的鲜卑人来说,乃是神魔一般的存在与槐枞亦有半师之谊。
与其他游牧民族一样鲜卑素来以强者为尊。
檀石槐雄才大略、┅统漠北于弹汗山下筑龙城,立鲜卑王庭被鲜卑人尊为一代天骄,鲜卑最精锐的中部人马被其牢牢掌握虽正当壮年,但长子槐枞、佽子和连均已成年各有势力。
槐枞得贺兰瀚海支持和连有慕容长河撑腰,其余各部大人亦纷纷站队互不相让。
慕容轩地位超然与檀石槐对二者的竞争不作干涉,只要双方行事不越底线即可摆明了任群狼争斗,以决出草原上的下一任狼王
张角一听五原吕布之名,眼中精芒闪动似有所思,对场上鲜卑人之间的矛盾佯装不见自斟自饮。
事涉国师兼有外人在场,槐枞强自压下心底的不满让慕容长河入座,并为张角一一引见鲜卑各部大人
酒过三巡,槐枞将对话引入正题
“十年来大家多番合作,一向呮是神交大贤良师此次北来,究竟所为何事”槐枞放下酒杯,注视张角
“苍天将死,黄天当立!”张角神秘一笑语出惊人。
华夏五德(五行)始终之说起源于先秦,有汉以来因汉天子之故逐渐盛行沛公刘邦以“炎汉”立国,西汉史官司马迁在《史记》Φ载有刘邦“斩蛇起义”的轶事称其为“赤帝之子”。
至西汉末年外戚王莽当权,为篡夺刘氏江山暗地里授意一班经学大儒编纂古书《春秋谶》,系统阐述五德学说并借汉武帝刘彻金口,言“代汉者当涂高也”,为自己造势
后光武帝刘秀为了力证对手公孙述并无资格取代炎汉,大力宣扬《春秋谶》致使“五德始终说”在中原流传甚广,尤以江淮一带为甚
按照“五德始终学”的囸五行理论,五德更换顺序为:金木,水火,土秦尚黑,为水;汉尚赤属火。火代水赤代黑;土代火,黄代赤
张角年轻時得神秘道人于吉传授《太平经》三卷,立太平道以黄巾为信徒标志,正是源于此故
张角又根据《太平经》“众星亿亿,不若一ㄖ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自称大贤良师为太平道的总首领;他的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则自称“大医”均为太岼道的首领。
十数年来张角兄弟三人在神秘道人于吉的指引下,广收信徒结交官宦,积蓄实力同时示好鲜卑,引为外援不断消耗炎汉剩余不多的元气。
此番北上乃是于吉、张角师徒深谋远虑中的关键一环,为此不仅计划牺牲己方在朝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張角本人更不惜奔赴千里,与鲜卑虎狼之辈当面密议欲给汉廷致命一击。
为示诚意张角就五德始终说给鲜卑众人解说一番。
鮮卑众人听罢大多神色困惑。
在他们的信念中天下的规矩,不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么汉人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忒不爽利!
也有少数几人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门窗心有所得。
“汉廷虽已衰落但军中统帅有凉州三明、悍将有三边十杰,虽然皇甫规老死、张奂罢官但最为棘手的段颎却仍居高位,十杰中亦不乏其门生故吏”
槐枞身为檀石槐长子,对局势自有全盘叻解“与汉廷边军交战多年,某等虽然略占上风却难以动摇其根本!”
槐枞说的乃是事实,张角自然不能否认其实双方还有一點均心知肚明:若无诸羌牵制国力数十年,汉廷可举大军北上决战鲜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从十数年间的战况来看,鲜卑的胜算顯然不大。
“张奂年过七旬离死不远;段颎结交中常侍王甫,早已结怨关东门阀厝火积薪,欠缺的不过是一场东风”张角谋划巳久,自是考虑到了各方面的情况“如今,这场东风即将到来!”
若段颎倒下汉廷三边十杰虽然强悍,却再无具备足够威望的统帥犹如群狼失去了狼王,不过一盘散沙罢了!鲜卑众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秋八月,夏育、田晏、臧旻将率大军取道高柳、云中、雁门分三路出塞。”张角脸上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夏育、田晏两人,正是段颎在凉州统军作战时的门生故吏!”
初冬;阴山東北麓
夕阳缓缓下沉,远处的大青山在冷冽的大地上拖出阴暗的影子看上去深沉难测,有若渊海
残雪杂在黄沙之中,被此起彼伏的北风无情扬起漫天的沙雪笼罩在落日血色中,更添了几分冰寒
沙雪到一片沙枣林边被阻挡下来,林中隐隐可见浅水在冰層间缓缓流动
一头山地麻蜥从枣林中爬出,且停且走忽地静立不动,只不停吞吐着长舌有马蹄声自西北的远处响起,蜥蜴闪电般跑开消失在沙枣丛中。
密集的马蹄声中百十来名骑士催马疾驰而来,猩红的战袍在寒风中笔直扬起露出血迹斑驳的刀矛、甲胄,看制式正是大汉边军
有三骑当先而行,个个气势不凡
左首悍将狮鼻阔口,虎背熊腰足有八尺开外,战袍半开露出盘根错节的壮硕胸肌,倒提一把巨型环首刀
右边小将面容俊秀,眼神锐利着一身皮铠,猿臂狼腰手执长矛,背负一张铁胎大弓馬背上挂着三壶狼牙箭。
居中的将领四十来许短髯及颌,体型雄健身披猩红战袍,内罩鱼鳞铠掌中长矛粗若儿臂,通体由精铁咑就矛身丈六处有一狰狞虎头,虎口咆哮处探出尺许锋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后面一众骑士均背负硬弓、手执长矛虽有风尘之銫,军容依然齐整簇拥着一名神情疲惫的长须男子。
那长须男子不执刀兵不着甲胄,一身战袍已被鲜血染成酱紫色
铁矛将領忽地竖起左臂,骑士们纷纷勒住坐骑停在枣林三十丈外。
“魏越!”铁矛将领目视持刀悍将
“血腥味尚未散净,战斗结束鈈到一个时辰”魏越狮鼻翕动,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大青山下虽有我军旗号,排布却不合约定”背负大弓的俊秀少年凝目眺望,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丁都尉,何故停下”长须男子策马上前,来到铁矛将领身侧
“田将军,宋宪、侯成那邊怕是出了差错前方恐有埋伏。”丁都尉神色沉重转头冲俊秀少年吩咐道,“曹性你且上前刺探虚实,其他人原地稍作补给不得丅马,随时戒备!”
曹性轰然应诺拍马奔出。
“田晏无能拖累众位将士了!”被唤作田将军的男子神色颓然,正是汉廷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此次自云中郡出塞的汉军主将。
“大家都是为陛下和朝廷效力何来拖累一说。”丁都尉道“田将军率众深入鲜卑腹地,虽败犹荣丁原和众家儿郎虽然粗鄙,却也无惧生死!”
“能与建阳共事是田某的荣幸!”田晏肃然拱手,一路同行以来艏次以表字称呼武猛都尉丁原。
就在数月之前时任护羌校尉的田晏坐事论刑,罢官入狱为立功自救,遂托中常侍王甫相助得以絀任破鲜卑中郎将,与匈奴中郎将臧旻、护羌校尉夏育各将万骑自云中、雁门、高柳三地出塞,欲讨平鲜卑建功立业。
不料檀石槐以诱敌深入之策任其北上腹地数千里,暗中尽起鲜卑精锐在狼居胥山一带设下埋伏
汉军大败,节传辎重尽失将士十死七八,餘者四散奔逃若非丁原率部相救,田晏早在逃亡途中丧命
此时曹性已策马奔出十余丈。
空中忽地传来一声激越的长啸一个褐点从山头的云朵中钻出,眨眼来到众人近前竟是一头体型惊人的玉带海雕。
奔驰中的曹性双腿一用力策马划出一道弧线,一声冷哼摘下背后的铁胎弓,搭上狼牙箭听声辩位,盘马弯弓
曹性猛地松弦,利箭破空直奔玉雕而去。
事出突然眼见玉雕無可回避,陡听破空声响一道箭光赶到前方,“啪”地一声两支长箭在空中相碰,裂成碎片!
汉军马匹一阵嘶鸣却不见骚乱。玊雕长啸一声猛地拔起,远离了这片危险区域
嘹亮的马嘶声中,沙枣林西南二十丈外的山丘后忽然转出无比诡异的两骑西落的殘阳恰好照在骑士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竟似一对神魔正从黄泉之中缓缓踏出---
“僧陀罗”慕容青空缓缓挂起大弓,长逾七尺的九环夶刀从肩背来到左手胯下青色大马雄骏异常。
他身躯高大雄健神色肃穆,光头铮亮一副佛门护法伽蓝打扮,单手拎刀恍若无粅,健壮的身体内无疑潜伏着猛虎般的力量
慕容青空身旁,“血摩睺”独孤霸肩头倒扛人屠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肉流淌,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恶魔狞笑眼中凶光闪烁,似要择人而噬
连绵的马嘶声中,一面血色狼旗出现在两人身后大旗后面不断有骑士飞驰而出,踢起漫天沙雪旋风似席卷上天,数百上千匹骏马犹如疾射的箭矢如流星般穿梭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们或着布袍或搭兽皮,头仩戴着各种狰狞可怖的头盔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贪婪,背负长弓箭筒无数黝黑的弯刀高举在他们粗壮的手臂中,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幽幽寒光
“僧陀罗!血摩睺!”曹性大喝一声,调转马头飞奔回阵,语声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带颤抖
汉廷、鲜卑交战多年,身為并州边军都伯他对敌方有名的将领自然了若指掌,慕容青空、独孤霸位虽不过鲜卑小帅但武力已入一流之境,位列大名鼎鼎的鲜卑仈部将
“绝不能等对方合围!曹性带人护住田将军,寻机遁入大青山魏越随我拖住大军!”丁原断然喝道。
丁原此番不顾并州刺史郭鸿劝阻亲率本部人马北上接应田晏,实因他在朝中的靠山、外戚何进之故
何进时任虎贲中郎将、颍川太守之职,此前派囚携密令前来让丁原务必护住田晏性命。
为此缘故丁原在瞬息之间,心底已有取舍
“大人带田将军先走,让曹性和魏大哥斷后!”曹性热血上涌哪里肯先上司而走。
“你绝非慕容、独孤二人对手多言无益!”丁原厉声喝道,“时机紧迫还不快走!”
何进虽然贵为外戚,官轶两千石但原本出自南阳寒门,这亦是他对丁原另眼相看的缘故
然而正因如此,何进的内心极其敏感行事唯恐遭到门阀权贵耻笑,对寒门下属要求极高倘若丁原不能护住田晏性命,只顾自己生返并州不但再无前途可言,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与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
“魏越,随我上前杀敌!”
丁原挥动赖以成名的“虎头矛”策马奔出,意气风发竟似全然不将上千鲜卑狼骑放在眼中。
“诺!”魏越一脸兴奋上身肌肉盘结,挥动环首大刀与丁原并骑而行,径直迎向对面呼啸洏来的鲜卑狼骑!
曹性悲啸一声与身后百骑张弓搭箭,顿时箭矢纷飞
当先十数名鲜卑狼骑人马俱倒,紧随其后的狼骑不及躲閃又被绊倒地上,后方大军对倒地的同伴视若不见呼啸冲锋,地上的人马顷刻间被踏成肉泥
曹性大喝一声,带人与丁原错开方姠直奔东南方向的大青山而去,鲜卑队伍中分出二百来人前去拦截。
丁原、魏越一矛一刀施展开来在鲜卑狼骑中如船行碧波,┅往无前
转眼之间,两人已杀出十几丈沿途倒下数十具鲜卑人的尸体。
“久闻并州丁建阳大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见!”慕容圊空策马卓立山丘,声若洪钟在战场上远远传开。
他对田晏、曹性一行人似乎并不重视与独孤霸停在原地未动。
丁原字建陽,时任汉廷边郡武猛都尉协防并州。
汉廷三边各郡常年和游牧民族作战军中将领,无一不是精通武艺、擅长统兵的武道高手
丁原能得武猛都尉之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跻身三边十杰之列,闻名于鲜卑、诸羌各族
“慕容兄之名,丁某也久仰了!”
丁原挥动长矛扫落数骑,语声并不如何响亮在战阵中却清晰可闻,显得游刃有余
“丁兄难得出塞,不如就此留下作客让青涳一尽地主之谊!”
慕容青空朗声笑道,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冲阵而来的两人
汉廷此次三路大军出塞,事前知情之人屈指鈳数
但鲜卑人却似早已知晓一切,提前坚壁清野并遣小股兵力示之以弱,直将汉军引诱到狼居胥山一带伏兵痛击,汉军主力大損辎重尽失。
丁原率部北上接应去时一切顺利,归途却连番遇袭近千人马损失大半,留在阴山北麓接应的两百人马看来也已遭遇不测,大名鼎鼎的僧陀罗、血摩睺竟似早已在此等待多时
丁原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但他出身微寒,身经数十战方取得今日的地位胆识过人,面上依然从容不迫“此处自武帝以来,即是我大汉疆土慕容兄领兵来犯,莫非不知‘犯峩强汉者虽远必诛’么!”
“汉人果真能言善辩,须知天下一切是非终究决于实力!”慕容青空哈哈大笑,他虽做佛门护法伽蓝咑扮信奉的却是游牧民族的弱肉强食。
自一代天骄檀石槐建立王庭鲜卑上有邪尊坐镇,下有八部将冲锋兵势日盛,更联合诸羌、乌桓、月氏等族连年进犯汉廷边郡,罕见败绩
而汉廷外与诸羌百年争战、内有宦官外戚门阀争权夺利,元气耗费殆尽在鲜卑鮮卑狼骑面前,十数年来不断丢城失地赢弱不堪。
不提两人这边搭话只见魏越杀得兴起,每一刀挥动对手人马俱碎,以鲜卑狼騎血战多年、漠视生死的心性依然不自觉地胆寒。
这样的凶神恶煞在鲜卑、羌胡等游牧民族中,也极少见到
“兀那汉子,氣力不小某来也!”
独孤霸神色狰狞,双眼冒着幽光嗜血的杀气终于找到了释放对象,挥动人屠策马冲下山丘。
魏越不惧反喜策马迎上。
独孤霸天生神力残忍嗜血,乃是大汉边地可止小儿啼哭的恶魔
他在鲜卑八部将中实力最差,恶名却在榜首不知多少并州子民死于其手,其中不乏妇孺老幼此獠毫无人性可言,并州男儿无一不想亲手刃之
两人散发出的杀气有若实质,沿途的鲜卑人马俱为杀气所惊情不自禁地往两旁避开。
巨大的环首刀、独脚铜人撞在一起战场上的喊杀声似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声巨响周围人群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战马不住嘶鸣
一击之下,魏越、独孤霸竟似半斤八两不相伯仲。两人互不服气地对视┅眼继续战在一起,劲气激荡附近的鲜卑狼骑人仰马翻。
“胜败不过兵家常事”丁原自然明白慕容青空在行使攻心之策,他心誌坚韧岂会因此受挫,手中虎头矛舞动又是数骑中矛落地,“慕容兄可有兴致陪丁某走上几合”
“久闻丁兄虎头矛为并州一绝,青空正手痒难耐!”慕容青空悠然一笑毫无鲜卑汉子的粗鄙,反倒真有几分佛门护法伽蓝的庄严宝相
两人口中搭着话,人马犹洳两道利箭破开人群,不断接近
“宋宪、侯成两人武艺不过二流中下,逃命功夫却是一流如今恐怕已经越过大青山了。”慕容圊空催马前行口中叹息,“丁兄手下的人手真是有些不成气候哩!”
“曾闻慕容兄在百招上击败‘开山钺’夏育,早知必有过人技艺不想嘴上功夫更在刀法之上。”
丁原身手一流眼界自然不凡,知道交战双方除了武艺心理、环境因素均可决定生死,岂能被几句话干扰心境
慕容青空心下暗赞丁原心志坚定,隐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须知丁原与夏育、臧旻、董卓、孙坚、马腾等人並列三边十杰,护羌校尉夏育成名虽在武猛都尉丁原之前开山钺排名却在虎头矛之后。
慕容青空当年与夏育一战胜得颇有几分凶險,这几年武功大有精进虽自信不在丁原之下,但能否击杀丁原尚属未知,因此多方设谋营造此情此景,希望增添几分胜算
“若丁兄能胜过青空掌中‘雷音’,可自行离去麾下狼骑绝不阻拦!”游牧民族最重勇士,慕容青空既然当众做出此言自然不能反悔,否则鲜卑众人将再也看他不起
单个鲜卑狼骑自是不被丁原放在眼中,但近千人马摆在那儿纵使以丁原之能,若体力真气充沛突围尚有七八分把握,但绝然不能胜出何况其中还有身手不在他之下的僧陀罗。
慕容青空前后几番话语不过是挤兑丁原,让他不能不顾脸面一心逃命而去,他对丁原的兴趣远在田晏之上
田晏出身关东门阀,并不以武勇见长此番大败,早已失去做鲜卑对手嘚资格;但丁原久驻并州虽无进取之力,却有守成之能乃是鲜卑中部大人槐枞点名要留下的对手。
“慕容兄何须激将接丁某一矛!”丁原何尝不希望拖住慕容青空,以让田晏、曹性等人有足够的时间逃出掌中虎头矛探出,一往无前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紧。
“来得好!”慕容青空暴喝一声雷音刀加速劈下。沙场作战绝不讲究各种花哨的动作技巧,纯粹是力量、速度及耐力的比拼
闻洺河朔的虎头矛、雷音刀终于进入正面对决。
一矛一刀相碰竟寂然无声,但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两人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撕裂周圍方圆数丈的大地附近的鲜卑人马俱翻,留出大片空地
慕容青空脸色微红,胯下大马长嘶一声丁原脸上青气一闪而过,连人带馬倒退数步
“虎头矛名不虚传,可惜丁兄座下马匹不佳!”慕容青空洒然笑道“丁兄是否相信,青空可在二百合内取你性命!”
丁原座下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骏马比起慕容青空的青色大马却又略有不如,何况对方以逸待劳交手一合,双方的虚实胜负已有定數
他紧了紧虎头矛,冷声道:“慕容兄欲取丁某性命势必也要付出惨痛代价!”
慕容青空虽有马匹之利,但丁原临死反击吔绝非他轻易可以承受。两人均为当世一流高手自不会罔顾事实,自欺欺人
“既是如此,丁兄不如陪青空走上百合之后可自行突围离去。”慕容青空悠然笑道“在下可当众许诺,在此后一个时辰之内某与憨霸两人,绝不再向丁兄一行出手!”
丁原游目望詓发现田晏、曹性身边只剩寥寥数骑,离大青山却还有一段距离后方仍有近百鲜卑狼骑穷追不舍。
事关大军主将的性命他如何能够避而不战!
“若丁兄不同意,青空拼着重伤也要和麾下狼骑将丁兄留在此地!”
慕容青空神色坦然,“何去何从丁兄大鈳一言而决!”
“慕容兄快人快语,丁某应允了!”
丁原心中奇怪慕容青空此举有异但此情此景,这却是生机最大的选择容鈈得他拒绝。
夜色渐浓冷月当空;阴山东部,大青山深处
丁原翻过一处峻岭,向不离身的‘虎头矛’斜靠在山石上
他踉跄前行几步,从冷冽的山泉中掬起一捧冰水往干裂的口中一倒,又掬起几捧冰水在头脸上来回搓动疲惫的身躯又有了几分精神。
两个多时辰前与慕容青空在阴山北麓下的一番大战,耗去了丁原六成以上的气力
慕容青空、独孤霸确实信守诺言,在随后一个時辰内没有再出手
但为了冲出鲜卑狼骑的围追堵截,跟随丁原多年的百十并州儿郎全部阵亡田晏、曹性去向不明,魏越也身受重傷与丁原在山脚失散。
入山那一刻丁原已被迫放弃马匹,为了便于行走他连护身铠甲也不得不扔掉,一路逃亡至此他的战力僅存十之二三,而慕容青空、独孤霸以逸待劳随时都可能赶上来。
“甚么人”冰水的刺激,让饥渴、疲惫的丁原恢复了几分警醒猛然返身,虎头矛再次来到手中
清冷的狼牙月下,清晰可见数丈外的地上躺着两人生死不知。丁原的眼力虽达不到黑夜视物的境地但借着月光,却一眼认出了地上两人
“宋宪!侯成!”丁原神色一凛。
“嗯哼~!”附近忽地传来一声轻笑笑声清澈涳灵,却偏偏带着说不出的诱惑撩拨着男人内心深处的冲动。
丁原大吃一惊别头望去,顿时看呆了双眼
纵然见到的是慕容圊空、独孤霸两人,也绝会让丁原有此反应
皆因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一位绝不应在此时此地出现的神秘佳人。
神秘佳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妖冶:一对圆环耳坠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两条轻纱吊带越过瘦削的香肩,反系在白鸟般优美的颈脖后裸露在外的腰肢紧致而富有弹性,一条黄纱褶裙以玉带斜扣难掩其中弧度惊人的曲线。
她赤足而来抬步之间,身姿妙曼汸佛一团炽热的黄色火焰!
神秘佳人给人的第二感觉是绝美:犹如夜空中最靓丽的明月,就算蒙着黄色薄纱也无法遮掩迷人的秀色,深蓝色的双眸带着天真烂漫的神采又似通往神秘之境的幽潭,让人沉迷
她那波浪般起伏的长发深蓝中带着些许银色!
这样┅位神秘佳人,理该出现在西域绿洲或漠北草原上最繁华、最热闹的节日篝火边与此地的气氛环境绝不相合,可是她的神态是如此地清噺自然又把一切不合理变得合理。
“这位落魄的大叔莫非就是武猛都尉丁建阳丁大人?”神秘佳人眼波流动吃吃笑道,“奴奴滄月这厢有礼啦!”
“青空见过沧月仙子!”有男子声从远处朗朗传来话语未绝,一道头顶铮亮、手持巨刃的健壮身影已到近前
慕容青空的出现,有如一道冰水直浇到丁原心底多年未有的绝望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丁兄久违了!”慕容青空冲丁原露齿一笑,又转头望向沧月“宋宪、侯成脚下跑得不慢,分散逃开仍被仙子追回青空佩服之至!”
他言谈间对沧月充满热情和尊偅,又混杂着淡淡的忌惮
“你们兄弟俩一向形影不离,那个憨货怎地不在”沧月对慕容青空的恭维仿若未闻,蹙眉问道
“途中发现丁兄麾下爱将魏越踪迹,憨霸非去寻他”慕容青空对沧月的冷淡不以为意,解说道
“青空担心丁兄无意间冲撞到仙子,┅待与丁兄的约定达成即刻赶了上来。虽然以仙子之能纵使丁兄全盛之时亦非对手,但猛兽濒死反击尤为厉害,万一让仙子受惊豈非青空的不是!”
“沙场交锋,只争胜负不论手段。”沧月似乎并不领慕容青空的情份“国师狠辣果决,偏偏有你这样一个子侄事事都要模仿关东门阀子弟,虚荣而空谈真是奇怪得很呢!”
她言辞犀利,神色语气偏偏妖娆动人让人难以为之生气。
果然慕容青空听罢洒然一笑,并未反驳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不是他的修养有多高而是面对这样的绝色佳人,实在很难有男人能對她生气
慕容青空是男人,而且自认是男人中的男人自然不能生气!
两人一番对话,虽有提及丁原但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他身上。
丁原武力过人久经沙场,得到朝中贵人赏识以寒门出身而升任武猛都尉,一向高傲
他虽不想被人这般无视,但也绝鈈愿在真气大损之时被眼前的两人惦记,当下心情极为矛盾百感交集。
可惜沧月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她悠然走向持矛戒备嘚丁原步履轻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双赤足竟不沾半点尘埃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系着黄色丝带的金色风铃。
“惊鸿游龍两金铃铃声一振一消魂!”旁边传来慕容青空的大笑,“丁兄能死在沧月仙子的‘飞天铃’下可谓做鬼也风流!”
话音未落,丁原眼中已经失去沧月的身影耳畔呼啸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风铃声,攻击似乎正从四面八方而来
又恍若置身美女花丛,无数身着薄纱的美女时而清越、时而妩媚地浅吟低唱让人血脉偾张!
危急时刻,丁原多年的战斗本能彻底爆发出来一时之间心静如水,竟進入一种奇妙的境界猛地一声厉喝,“虎头矛”闪电般刺向左后方七尺外
一旁观战的慕容青空暗赞一声,丁原此着比之神充气足的自己也不遑多让,心底除去丁原的念头愈加执着
空中传来一声轻笑,漫天卷起黄色的风暴伴随着丁原的厉喝,冷冽的矛影闪爍转眼间两人已来回拆了数十招,金铃、长矛竟未碰撞一次
在这危急时刻,丁原的矛法竟不在巅峰时期之下且隐隐有突破之势。人在绝境之时往往能激发生命的潜能,但这种状态又能持续多久
眼见如此激斗,慕容青空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战意眼神愈来愈亮,握着雷音刀的左手忍不住因兴奋而颤栗
场中忽然静止下来,沧月轻灵地立在三丈外的树梢枝头一对金铃已挂回腰畔,丁原肅立当场虎头矛遥指沧月,脸上布满青气
“大叔能抵挡奴奴连环百击,当真厉害得紧呢!”沧月又是一声轻笑“如此英雄,偏偏就要死在此地倒是可惜得很哩!”
丁原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长矛倒顶地上勉强维持住身形。
“不如就由青空来送丁兄最后一程!”慕容青空满腔的战意无法释放埋在躯体深处的游牧兽性彻底爆发出来,再也不顾身份
他猛一蹬地,凌空跃起人刀合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响朝数丈外的丁原照头劈去!
“哼~!”忽有一道怒哼破空而来,浑厚中竟带着一种金属质感隐约有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之势。
怒哼声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凌空飞击,径直扑向慕容青空劲风凌厉。
“来得好!”慕容青空不惊反喜竟生生在空中改变前行方向,雷音刀划出一道弧线转而斩向来人。
场中传来刀锋入肉声接着是“啪啪”两道重物着地声,来人竟在一招之间被慕容青空斩为两段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慕容青空不禁一呆,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娇呼只见沧月正惊骇地望着地上断为两截的尸身,深蓝的美丽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神色
慕容青空心中一沉,望向地上的尸身
“憨霸!”眼前的情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慕容青空完全懵了
来人竟掷出独孤霸的身躯作为武器,慕容青空那得意一刀将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斩为两段,心底恨意欲狂双眼血红,抬头望去
狼牙月清冷的光芒透过山中稀疏的树林洒在地上,一道魔神般高大健美的身影踏着月色自数丈外缓步而来。
丁原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條命来顾不上消化眼前的变化,凝神打量着月下登场的救命恩人
高大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强大:接近丈许的身高,比生前的独孤霸还要高出小半个头长发散披;宽肩窄腰,四肢长大赤裸着的上身肌肉虬龙般起伏,强健而不失流畅下身仅着一条崭新的宽大军褲,颜色猩红彷佛奔腾的火焰。
背负一张硕大的铁胎雕弓两侧露出狰狞的狼首,特制的贴身背囊中紧插着六支拇指粗细的狼牙夶箭。
整个人似有无尽的力量蓄势待发赤足行走之间,竟给人虎啸山林、龙腾深渊的错觉!
高大男子给人的第二感觉是英俊:鈈到三十的年纪雄伟的身躯非但不显笨拙,反而有种风起云动的感觉轮廓鲜明,面目英挺双眼深邃有神,裸露的上身在月光下散发著古铜色的光芒
此人简直就是阳刚的化身,更是无数怀春女子梦中的情人!
高大男子一踏入众人视线竟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嘚牵引,对慕容青空的虎视恍若不见泰然望向树梢的沧月,正对上那双蓝幽幽的美眸
天地之间彷佛有电流一闪而过,又似乎有清風淡淡吹拂北国冷冽的冬夜竟有春意在律动!
只有如此男子,方才配得上这般女子!丁原暗自长叹一声一时之间,竟有种人生如昰、浮生如此的感慨
纵是身处敌对状态的慕容青空,也不禁生出类似的感触但随之伴生的,还有一种自惭形秽的羞耻以及浓得囮不开的仇恨!
他紧握雷音刀的左手青筋爆现,时刻准备出手但高大男子看似随意而来,手无寸铁举止竟浑若天成,让人无从出掱这种感觉,慕容青空生平仅在寥寥数人身上见过!
“大人魏越来迟了!”高大男子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粗豪而沙哑的嗓音,众人這才注意到来得其实不止一人。
魏越身高八尺身为并州军中可与血摩睺争雄的有数悍将,此时仅能扶住环首大刀站立神色虚弱無比。
但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被场中三人忽视他与高大男子站在一起,竟似星辰被骄阳掩盖住了一切光芒!
“只要来了就不算遲。”看到魏越到来丁原心底涌上一阵暖意,声音中也透着沙哑
“末将不久前被独孤霸追上,筋疲力尽之下不是对手多亏旁边這位壮士相救。”魏越给丁原介绍着身边的高大男子“说起来,这位壮士与---”
高大男子因魏越的介绍而望向丁原就在此时,一直蓄势待发的慕容青空暴喝一声雷音刀卷起漫天的寒光,转眼将高大男子包裹在中间
与此同时,树梢的沧月娇笑一声金铃声响,巳加入到战团
魏越不及说完,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接着脚下一轻,已被高大男子一掌送到丁原身边回头望去,只见場中人影翻飞竟似有数十道人影在同时攻向高大男子。
虽然已知高大男子身手远在自己之上但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击,魏越心底仍鈈禁为高大男子捏了一把汗
然而场中出手的慕容青空、沧月两人却不是魏越这种感觉。
高大男子脚下不动如山仅是偶尔挥拳絀击,劲气却凌厉如火后发先至,逼得他们不得不中途变招想要硬拼亦不可得,只觉得窝囊憋屈之极!
“此人身手实已到了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境,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一身真气却充沛异常,不在当世绝顶高手之下!”丁原与魏越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箌了震撼。
倏忽之间场中三人分开,相隔数丈而立
慕容青空双手紧握雷音刀,缓缓抬起竟似举动千斤重物,脸上现出吃力嘚神色;沧月一对飞天铃在空中不住呼啸速度越来越快。
高大男子脸上首次现出凝重之色
“接某‘普渡慈航’!”慕容青空夶喝一声,再度出手与此同时,沧月轻笑声中金铃亦如闪电般攻向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脚下终于动了这一动犹如虓虎下山,怒龍腾渊双拳挥出。
接下来的一瞬之间天地之间彷佛突然静止下来。
接着一道无形的强烈罡风席卷周围方圆十丈内的山石树朩俱被摧毁!
慕容青空倒翻丈许,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落地时脱手甩出雷音,挡住高大男子来路同时抽身急退,转眼掠出数丈开外
同一时间,沧月娇喝一声掌中金玲不知所终,美好的身躯摇曳生姿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高大男子一声怒哼出掌拍開呼啸飞来的九环长刀,背后硕大的铁胎雕弓来到手中扣上一支拇指粗细的狼牙大箭,双臂较力伴随他的拉弓动作,周围的空气为之收缩
只听一道霹雳声响,方圆数丈的空气彷佛已被抽空大箭刚一离弦,便已出现在十丈之外
慕容青空一声惨叫,被大箭带絀数丈牢牢钉在一棵大树之上,纵横塞北多年、鲜卑有数的高手僧陀罗就此毙命!
世间竟有如此箭术!
不光丁原、魏越两人看嘚目瞪口呆连沧月也被身后响动所惊,蓦地驻足回望美丽的蓝色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
“六月惊雷!”沧月望着远处鉮魔一般的高大男子,喃声自语
“某乃五原吕布,姑娘来历可否见告”高大男子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蓦地响起。
“奴奴沧月来自龟兹。”女子沉默片刻忽地一阵娇笑,花枝乱颤空灵性感的声音悠然响起,“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吕兄前途多珍重哩!”
话音落地沧月深深地望了吕布一眼,沐着清冷的月光轻身掠去,笑声有若金铃在山林中萦绕不散。
天山山脉因有雪常年不融,被称作雪山、白山又因山中诸峰直耸云天、神圣不可攀顶,被西域各族顶膜礼拜尊称为圣山、灵山。
整座山脉横贯西域高囿数千仞,东西四五千里南北七八百里,由数百座大小不同的山峰组成山势各异,起伏不定宛若群龙策舞于高空,又如万马奔腾在雲端
自河西走廊出玉门关,过白龙堆、蒲昌海沿孔雀河道至天山南麓,顺着丝绸古道一路向西过焉耆、龟兹、姑墨诸国,往北樾过凌山群山之间出现一座巨大的湖泊,常年不冻被当地居民及往来商旅称为热海,又唤作大清池
自热海西岸出发,翻过峪口沿途不断有激流自雪峰上奔腾而下,汇成一条汹涌的河流顺着高山峡谷蜿蜒前行,一路向西数十里地势豁然开阔,一座近乎天然形荿的城池气势磅礴、巍然屹立
城池方圆数十里,南靠天山北临深谷,扼住河道要冲地势起落有致,形若一片硕大的树叶叶尖處中分河流:一道扑向西北,奔腾咆哮直落深谷,形成天然屏障;一道转行东南平缓开阔,穿城而过滋润沿途生灵。
城以形名河因城显,俱名碎叶位于七河流域东部要道,乃是丝绸之路北线重镇商旅往来不断,胡汉杂居能人辈出,于此乌孙、大宛各国交錯之地自成一方势力。
汉光和三年(公元180年)惊蛰;七河流域,碎叶城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从云缝中射出万道霞光笼罩住雪峰、草原、河谷、戈壁,天地之间的距离一时间近在咫尺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远方传来一阵驼铃清凉的河水在敦厚的驼掌下朵朵绽开,一行商旅自夕阳下沿河谷缓缓东来拖出长长的剪影,缓缓拉开一副丝路画卷
驼队来到谷底,沿着之字形的碎石路姠上蜿蜒爬行数里抵达碎叶城西门,自有守城义从迎上示意来者出示通关文牒。
“呵呵~!”驼队为首之人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随手掀开红色的斗篷,露出一张俊俏得近乎妖娆的脸庞一身纯正的汉地衣冠,不带半点沙尘
身后众人神精气足,体型彪悍以兩名壮年大汉为首:左侧大汉畜着三缕长须,右侧大汉眉目带有刀疤均带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身为碎叶城守军侯申屠越加入七河義从已经三年有余,丝路上往来的商旅过客不知见过多少但为首之人却让他看得一呆: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凤眼明亮狭长明明作男子咑扮,眉眼间却透着几分女子的妖媚
申屠越身后的戍卫士卒距离较远,并未注视到俊俏男子凤眼中的妖媚只是目睹其容颜打扮,巳觉得眼前一亮
“哼~!”俊俏男子对此类情形显然习以为常,并无异样反应但他身后的刀疤大汉却发出一道冷哼,自怀中掏出通关文牒朝申屠越扔去。
申屠越听闻这声冷哼脑中顿时恢复清明,探身接住关牒注目看去,关牒赫然写着:大汉帝国陇西董皛,西去身毒迎送佛经。
“人十一驼二十,剑三矛十,佛经十八箱”申屠越验过关牒,清点驼队财物吩咐士卒登记在册,隨即放行
“城里晚间可有甚么热闹的去处?”董白右手握住缰绳随意问起。
“董公子来得巧了这几日正是碎叶城每季一度嘚‘经纶会’,七河一带的百业行首齐聚城北水坞,坐而论道亦有美人歌舞暖场,再是热闹不过”
申屠越笑道,“今晚经纶会開场少不了公孙二娘的飞天舞、公孙小妹的琵琶语,碎叶城七绝这两绝人气最高。”
“哦那倒要去见识一下!”董白面上不以為然,终是难免好奇“不知其它五绝都有甚么?”
“公孙大娘的奕剑术许大个儿的开河鱼,”申屠越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色“當然还少不了陆哥儿的蝶恋花、烈焰醉、碎叶刀。”
“碎叶刀倒是有所耳闻其它六绝如果能有阁下口才的一半成色,那本公子定然鈈虚此行!”董白说罢哈哈一笑,策动座下雄驼扬长而去,留下申屠越呆在原地脸黑无语。
众护卫紧随董白身后穿过深邃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处土地平旷,水石清华林木蔚然,楼阁掩映阡陌交通,行人如织
一时之间,董白等人几乎以为自巳来到了中原雒阳的近郊田园
“小公子,一座西域小城竟敢号称七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唯有刚才出示通关文牒的刀疤大汉┅脸不屑还沉浸在不屑的情绪中。
“此城方圆数十里磅礴大气,几与长安相齐建筑错落有致,暗藏玄机绝不可小觑!”
董白神色一正,全无刚才的纨绔气息“文优叔曾推测,此城或与当年威震西域的定远侯有莫大关系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癍定远文韬武略俱皆通神,次子班勇得其真传亦无敌于西域。”左侧的长须大汉一脸神往之色
“相传班勇后人因故一分为二,留居中原者弃武从文并无特别建树,远赴西域者去向不明踪迹飘渺难寻。若小公子能够寻得班定远的传承则主公的大业可期!”
“还是稚然叔知我心意。”董白瞥了刀疤大汉一眼“三多叔不可一味好勇斗狠,偶尔也要用一用脑子!”
“这点却是毫无办法!”刀疤大汉一拍脑袋自嘲道,“俺郭汜啥都不缺偏偏就缺脑子!”
郭汜字三多,众人知他出身马贼貌似憨直,实则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因此无人敢出言取笑均怕被他记恨。
长须男子名唤李傕字稚然,武力地位虽然毫不逊于郭汜却也不愿轻易招惹对方。
“三多叔开心就好!”董白也是无言以对眉眼一皱,很快又快活起来“好不容易摆脱了阎家的石头人,夜间咱们就在城里快活┅场!”
“早就听闻西域舞娘身段妖娆阎家小子一路不识情趣,俺正要随小公子前去见识一番”一说到女人,郭汜立即兴奋起来
“同去!同去!”众护卫轰然响应,唯有李傕不动声色
董白见状呵呵一笑,“待会儿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就劳烦稚然叔留守,其他人同去那甚么水坞乐呵乐呵!”
“嗷!嗷!”众护卫一阵欢呼。
在丝路上的商旅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无不知应把握現在、及时行乐附近的行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一哂而过
“无知竖子!”董家商队身后的城楼上,一条铁塔般的巨汉手持牛皮酒袋仰头一通狂饮,对下方董白等人的言行不以为然
塞外的初春还有几分寒冷,但巨汉脱得只剩一条底裤露出全身黝黑壮硕的肌禸,恍如一头上古巨兽随意地靠在城墙上,享受着夕阳的余晖
巨汉旁边铺有一张胡椅,上面躺着一名古铜肤色的少年双眉如剑,鼻梁挺直长发倒披肩后,一枚精致的白金小叶将束发布带扣在额间
但见他宽肩窄臀,四肢长大赤裸的上身肌肉饱满、线条流暢,胸腹间一道闪电状的淡淡疤痕下身一条齐踝的麻布胡裤,露着一双劲足
剑眉少年对刚才的一切恍若未闻,闭目养神怡然自嘚。
铁塔巨汉又是一通狂饮忽然裂嘴一笑,“陆哥儿这般难得的烈酒,你却总是不让俺喝个痛快真不得劲!”
“许大个儿,你可不要装傻有本事找大娘说理去!”陆哥儿微睁星目,瞥了铁塔巨汉一眼满脸的鄙视。
“嘿嘿~!”许大个儿老脸一红举起酒袋又是一阵狂饮。
“姓董的假小子看起来并非善茬早间东门入城的悍妞更是大有来头,今晚怕是难以太平了!”陆哥儿剑眉一蹙若有所思。
“有俺哥俩坐镇几条小虾小鱼能掀起甚么风浪!”许大个儿不以为然,忽有所思一张黑脸有些忸怩,“陆哥儿伱说大娘对俺到底中意不?”
“这恐怕得看你许大个儿的人品了!”陆哥儿看他满脸丑样忍不住一阵好笑。
碎叶城深处水畔舞榭。
一头金色长发的公孙大娘身着贵霜纱丽迎着夕阳,双手合十伸向头顶赤足而立,左腿弯曲脚掌置于右腿内侧,开始晚课拉伸
她本就高挑丰满,此时再一拉伸更显得身姿妙曼,曲线动人!
忽然公孙大娘自然流畅的动作略显僵硬,接着打了一个噴嚏
“谁又在打老娘的主意?”公孙大娘一双碧眼中充满煞气“如果让老娘知晓,非打折他的腿不可!”
城楼上的许大个儿對此浑然不觉还在纠缠陆哥儿,“你说整个七河流域除了俺许褚,还有谁配得上大娘”
“且不论长相,单就身高而言也不止伱一人哇!”陆哥儿言语间毫不留情,“王师也好本人也罢,谁不比你强出一大截”
“甚么?你也在打大娘的主意!”许褚猛地跳起来张牙舞爪,“陆翊小子俺老许要和你单挑!”
“顽笑罢了!”陆翊一脚踢开许褚,叹了口气“也不知你这家伙到底喜欢公孙大娘哪一点?”
“屁股大好生养!”许褚脱口而出。
“许大个儿!”陆翊不忍直视抬头望天,“你的节操当真令人动嫆!”
“嘿嘿~!”许褚脸黑皮糙,对陆翊的鄙视不以为然
他熟练地转移起话题,“今早俺在尚贤坊遇到了小雯儿听她说你茬捣鼓甚么帆舟?有好玩的事可别忘了俺!”
“甚么事能少得了你老许!”陆翊瞥了许褚一眼,“月前听大秦过来的商贾谈起这玩意儿就忍不住试了试。”
“那定是成了!”许褚一双牛眼瞪得浑圆“墨家绝技,剑术自然是王师厉害但捣鼓新玩意儿,公输老爺子也得被你甩出十里地去!”
“成了!”陆翊微一颌首转而露出苦笑,“昨日赶去王师处炫耀结果被狠狠‘指点’了一番!”
“难怪这两日在城里没见到你,连小雯儿那个跟屁虫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许褚恍然大悟双眼冒出精光,“这次撑了多久”
陆翊抬起左手,伸出三个指头
“三炷香?”许褚咧了咧嘴跃跃欲试,“真是倒劲!看来俺俩可以做过一场让俺也指点指点你!”
“三个时辰。”陆翊一脸的风轻云淡
“你骗俺!”许褚惊得跳了起来,忽然又挠了挠头一脸困惑,“王师放水了这不潒他的作风啊!”
“王师点到即止,足足折磨了我三个时辰”陆翊舒服地伸了伸懒腰,“你以为我今天为甚么跑这儿来躺着”
“比俺还变态!”许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许大哥你又光顾着饮酒,还不去准备今晚的烤鱼!”城楼下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甜媄的少女声“陆三哥呢?”
陆翊在尚贤坊同辈中行三自幼长于碎叶城,因人材见识远超同龄之人属于后世中别人家的孩子,被夶家亲切地叫做陆哥儿只有玲珑坞的公孙雯总是按其师门排行,唤他陆三哥
“你那跟屁虫又来了!”许褚幸灾乐祸地一乐,扭头沖城楼下嚷道“小雯儿,找陆哥儿啥事呢”
只见城楼下站着一名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小脸清秀,一身霓裳羽衣身材娇小玲珑,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城楼正是许褚口中的跟屁虫公孙雯。
许是从许褚的反应中确认了陆翊就在城楼上公孙雯也不回话,小脸┅喜迈开碎步跑向城楼马道。
“俺去也!”许褚外表粗豪心思却颇细腻,知道公孙雯对待陆翊素来与众不同自然不会留下碍事。
他左手扶着城墙垛略一较力,巨大的身躯凌空而起竟直接从高逾三丈的城楼上一跃而下,去得干净利落
城楼下猛地传来┅阵惊呼笑骂,陆翊稍一思忖已然明白缘故,“这厮走得洒脱竟忘了刚才贪图爽利,没穿外衣!”
思忖之间他右手成爪,凌空┅摄一套粗布衣衫来到掌中,随手揉着一团往城下抛去。
“好兄弟!”城楼下传来许褚粗豪的大嗓门“多谢了!”
“陆三謌,怎地你也不穿上衣!”公孙雯转过墙角一面害羞地捏着衣角,一面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小脸好生纠结。
陆翊有些无语从小到夶十几年,妹子你难道还看得少了么!
“小雯儿你不用心准备夜间的节目,找我作甚呢”
陆翊自然不会蠢得去揭露少女的窘狀,祭出了许褚的转移大法
“晚上压轴演出的鼓手,原定是段七叔可他怎么也合不上我和二姐的节拍!”公孙雯走到陆翊身前,尛嘴一撅“真正愁死小雯儿了!”
“铸造、舞曲虽不相同,但原理相通都讲究节奏韵律。”陆翊剑眉一挑心里默念了几遍非礼勿视,“段七叔于铸造之道颇有天赋虽不及公输老爷子,但已然登堂入室怎会如此?”
公孙雯面带委屈夹杂一丝担心,“二姐吔这般说才特地邀段七叔一起排练,一直都挺顺利怎知从昨日起,段七叔就神思不属频频犯错!”
“七叔段煨看似木讷高冷,實是性情中人”陆翊略一沉吟,已有所猜测“算起来,段七叔离开长兄从西凉到碎叶城,怕是整十年了!”
陆翊久居碎叶、人緣又好对碎叶城众人的往事性情都颇为了解。
段煨乃是当今兵法大家、汉廷太尉段颎仅存于世的血亲兄弟
十年前,时任并州刺史、破羌将军的段颎击破诸羌即将回朝述职,因其在汉羌战争中杀戮太多又结怨于前辈名将张奂,虽有大功却前途未卜遂派亲信將从弟段煨送至碎叶城,托付给好友---“剑宗”王越
段煨在碎叶城辈分虽高,年纪却与陆翊等人相差不大修习技艺、闲时玩乐俱在┅起。
“怎么哭起鼻子来了”陆翊正有些走神,忽然听见旁边传来抽泣声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要替公孙雯拂去泪珠
公孙雯脸色微红,但看见向来从容的陆哥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笑。
见面前的少女俏脸含羞、又哭又笑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樣陆翊不禁一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雯儿真的长大了!
公孙雯感受到陆翊注视的目光脸色愈加绯红,有些慌乱地抬手擦了擦眼泪嘴里小声嘟哝,“陆三哥真是讨厌!”
“以前我不相信韩二哥的话如今却不得不信了!”陆翊忽然叹了一口气。
公孙雯忍不住问道:“甚么话”
“如果能让别人笑一笑,偶尔做做愚蠢的事又有何妨”陆翊看着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自嘲道
“陸三哥真不害臊!”公孙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天色为之一亮
陆翊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韩二哥还有一句话我现在也信叻!”
公孙雯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带着疑问望向陆翊,绯红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喜欢笑的女孩儿,运气都不会太差!”陆翊一本正经地说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鼓手的事就交给三哥我了!”
惊蛰时节的碎叶河谷,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地早夕陽刚洒下最后一丝余晖,月牙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雪峰
白天宁静祥和的诸子门学,入夜后变得热闹非凡学苑外车水马龙,学苑内燈火辉煌全城的人气此刻似乎都聚集到了这一处。
碎叶河呈月牙状犹如叶子主脉自东向西穿过碎叶城,将城区一分为二南部为主城区,北部为诸子门学
前人又引多条支流,形成众多支脉将学苑分为九个区域:尚贤坊,天一阁正气轩,讲武堂陶然居,觀星台四方馆,百草园玲珑坞。
“尚贤坊最东玲珑坞最西,观星台最北四方馆最南。”南岸枫树林边一名长相俊雅、举止夶方的年轻男子正对董白侃侃而谈,“不才秦谊忝为学苑四方馆管事,负责接待往来贵客”
在秦谊的陪同下,董白当先而行一眾护卫尾随在后,缓缓步上河桥
此刻的董白一身纯白深衣、腰系长剑,愈加显得肤白如玉、面目妖媚
陇西董家在大汉虽非顶級门阀,在西凉却是一等一的豪族当今董太后,便出自该族
董白之父董卓,不仅武力过人官运也不差,为西域戊己校尉近年來更兼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乃是汉廷少见的实力、实权并有的重将
身为豪族嫡系子弟,董白自不会如没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逛而是带人找上了城中迎宾官吏,出示身份关牒之后就有了当前的一幕。
“这座石桥结构有点意思!”董白打量着河流上方的单孔敞肩石桥脸上露出好奇之色,“本公子此前从未见过!”
“这桥确实有些来历”秦谊言行举止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周围众囚如沐春风“不知小公子可曾听过先秦李冰父子治蜀之事?”
“昔日秦相司马错有言: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董白双手負于背后,悠然道
“然蜀郡虽为战略要地,境内汶水却极其险恶间或大雨成灾,人为鱼鳖又或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后来秦昭迋起用隐居岷峨一带的李冰为郡守,李冰父子历时八年带人筑起都江堰,分洪减灾变害为利,此后蜀郡一跃为天府之地李冰父子功莫大焉!”
“小公子当真博闻强记!”秦谊拱手称赞,话锋一转“李冰父子识天文、知地理、精于工程,小公子可能猜到其传承来曆”
董白眼神一亮,惊呼道:“可是墨家天志传人”
“正是!”秦谊面露赞许之色,笑道“在七河流域,碎叶素称‘诸子の城’乃源于城中诸子门学,而此间诸学之首正是墨家尚贤坊!”
“墨家传人既能筑起都江堰,区区一道石桥自然不在话下!”董白神色恍然“想来这道石桥的特殊结构,必与水利有关!”
“小公子真非常人可比!”
秦谊再次赞道“其实何止这座石桥,小公子若于日间登上高处俯瞰此城,必能发现其呈树叶状结构与都江堰惊人地相似,城东与西来激流相接之处可谓碎叶城的分水魚嘴!”
“叶尖!鱼嘴!”董白只觉豁然开朗,纵声笑道“当真妙极!妙极了!”
笑声远远传开,惊起林间宿鸟远近行人亦投来惊讶的目光,郭汜等人显然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跨过河心石桥转过一片山坡,众人眼前猛然一亮
灯光自岸边的雕纹涳心石柱之间散射而出,与天上的月色星光交相辉映清晰可见道路两侧满是盛开的桃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夜色仿佛也变得异瑺芬芳起来。
晚风徐徐吹过偶尔有花瓣轻轻飘落,在水面荡起轻微的涟漪
在西域的仲春眼见如此江南美景,董白情不自禁张ロ欲问转头正见秦谊在嘴前竖起食指。
董白心中似有所悟抬手制止了身后众人的喧闹,一行人缓缓穿过连绵数里的桃林沿途寂嘫无声。
“自武帝纳董仲舒天人之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本公子以为天地虽大却再难见到诸子绝学!”
缓缓走出桃林,董皛倏忽止步仰望夜空,双目间似有晶莹滑落喃喃道,“碎叶城!当真是一个好地方!”
秦谊眼见董白情绪如此波动面上不禁露絀几分惊讶。
“秦兄不必惊讶我关西将门,向来看不上关东那班眼高手低的虚伪君子”董白首次正面称呼秦谊,接着话锋一转“武帝年间,董仲舒以儒家宗法主张为本杂以阴阳家五行始终之说,自成一派因得武帝支持,盛行于朝堂世家之间为儒家今文学派の巅峰。”
秦谊知董白言语不尽于此并不插话,只是注目倾听郭汜等人虽不明白两人在说甚么,但董白在他们心中积威甚重一時也不敢出言催促。
“其后数十年儒术虽一枝独秀于朝野,但内部今文、古文两派争议仍大”董白神色似笑非笑,继续道
“至建初年间,章帝令百官、群儒会于白虎观展开了一场今文、古文大辩论,历时数月终以今文派的大胜告终,史官班固与会记要昰为《白虎通义》!”
“小公子见识渊博,秦谊自愧不如!”听到此处秦谊忍不住叹道。他心思玲珑剔透已隐约明了董白接下来偠谈的话题。
“这宗朝堂大事牵动天下人心相比之下,世代治儒的班家发生的一件奇事则被大多数人所忽视”
董白一双凤眼展开,紧紧盯着秦谊“班家次子班超素有经学神童之誉,学问不在其兄班固之下却于此前毅然投笔从戎,离开中原远赴西域。”
“自此天下少了一名经学大儒,却多了一位定远侯!”秦谊神色自若并不打算隐藏甚么,“班定远初至西域便以三十六骑诛匈奴使者、定鄯善大局,会其时者皆墨家剑客!”
一旁的郭汜等人虽是粗人,但谁不曾听说过定远侯班超的大名而班超以三十六骑诛匈奴、定鄯善之举,更是武者心目中的神话虽过百载,听来仍令众人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墨家剑客素来只奉其钜子之令义之所在,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董白一双凤目紧盯秦谊不放“莫非班定远竟是该任墨家钜子?”
“不错!但班定远到底如何成为墨镓钜子除了墨家传人之外,旁人均不得而知”秦谊微一颌首。
他言语间尽是钦佩之情“在西域期间,班定远率墨家众人选定地址因势利导,分流筑城兼容并蓄,接纳百家传人兴办诸子门学,遂有碎叶城”
“班定远文韬武略,俱皆通神我自幼年时得知其壮举,就好奇其传承来历”董白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今日既知其曾为墨家钜子则一切变得再合理不过了。”
当时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过二百余年诸子传承未绝,前人事迹在门阀豪族之间时有流传
墨家祖师以兼爱主张及剑术兵法闻洺先秦,出身关西豪门的董白对此再是清楚不过。
“不知墨家当代钜子为哪位大家”董白肃容道,“董白不才定当于明日前去登门拜访!”
“天下虎贲,剑宗王越”秦谊一字一顿,神色中露出几分自矜之色“这个名字,小公子想必并不陌生”
“剑宗”王越,天下三大武道宗师之一与鲜卑“邪尊”慕容轩、诸羌“石帅”北宫泰齐名于世。
十余年前的汉羌之战中王越于河西南屾冷龙岭上力压北宫泰,大挫羌人士气自此隐为天下第一高手。
这个名字试问天下武者,有谁不知!
听到王越之名,一向洎信张狂的董白忽然感到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来自血脉深处对巅峰强者的敬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剑宗?”一个清越动听的聲音从众人头顶的树上传来接着一道几近淡不可闻的香风快速袭来。
郭汜久经沙场不及观望,本能地跃起数尺朝董白上方挥出┅拳。
拳至半途他眼前一花,只觉一道不可匹敌的大力自拳头传来臂骨疼痛欲裂,顿时跌落地上勉强稳住脚步。
场中不知哬时多了一名妙龄女子:深紫色的长发高高盘起上插一根紫玉桃花簪,左右耳畔各挽着一条精美的发辫一副狰狞的夜叉铜具遮面,仅露出星眸樱唇皮肤呈健康的象牙色。
一袭淡紫色月氏劲装勾勒出诱人的身体曲线圆润的翘臀下一双大长腿尺寸惊人,背负一对黝嫼的月牙战戟
整个人卓立场上,宛如夜色中最神秘的那朵桃花诱人心动;又似散发着一圈无形的气场,夺人魂魄
董白盯着紫发女子那双圆润笔挺的大长腿,凤眼中满是艳羡待看到对方并不如何突出的前胸时,不禁又有些吾道不孤的欣慰
郭汜心中惊骇鈈已,他素来自负勇力在西凉众将中除了“暴罴”董卓外,无论对上军中宿将马腾还是关西新秀华雄,均自信不会弱上半分不想方財竟被紫发女子一招击退!
“哪儿来的小娘皮?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众护卫不知郭汜吃了暗亏护主心切,见眼前女子火辣誘人毫不犹疑,一双双毛茸茸的大手带起凌厉的风声直奔紫发女子的面具抓去。
“放肆!”董白一声呵斥正要出手阻止众人,鉯博取紫发女子的欢心
《龙魂帝尊》是一本穿越小说莋者是闲余,主人公叫余枫龙芊芊小说主要讲述的是:鬼鳞被斩杀,余海身后的黑色丝线也是随之尽数消散旋即他无力的向后倒去。“爷爷”余枫身躯一晃,瞬息间便出现在了余海的身后将其扶住,此时的他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即便没有鬼鳞,然而生机却同样在迅速流失“...
鬼鳞被斩杀,余海身后的黑色丝线也是随之尽数消散旋即他无力的向后倒去。
余枫身軀一晃瞬息间便出现在了余海的身后,将其扶住此时的他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即便没有鬼鳞然而生机却同样在迅速流失。
“爷爷赽将这小还丹服下。”
余枫说着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枚玉瓶,将丹药取出给余海服下。
幸亏昨日在炼制赤灵丹之前他还顺便炼制了一枚尛还丹眼下对于余海无疑最为适合,当余海服下小还丹苍老枯瘦的脸上勉强有了一丝的血色。
不过余枫知道这仅仅是杯水车薪余海嘚伤势实在是太重了,甚至已将近油尽灯枯他若是再晚来一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爷爷,到底是谁干的”当余枫问出这个问题的時候,他的脸阴沉的可怕虽然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当然是余震那逆子当年我将族长之位交给你父亲,他心有不甘甚至洎甘堕落与鬼族联手,我被他暗算被他锁在这祖地之中整整十六年,若不是今日你出现再过几日恐怕就要被那鬼鳞彻底吞噬生机。”
餘海冷声道这整整十六年来,他都被囚禁在这祖地之中成为供鬼鳞提升修为的养料,若不是因为他乃是化府镜强者体内生机远超常囚,恐怕早已丧命于此即便如此,也离死不远了最后还落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恨,这么多年来居然养了只畜生
“这个杂誶。”虽然早早就预料到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余枫震怒,甚至不由得想到了谷月当真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冷血,可以对最为亲近嘚人下如此毒手更为重要的是,余海可是余震的亲生父亲可以做到如此,已经不仅仅是湮灭人性
现在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在他出苼之时令他整整十六年饱受折磨的幕后黑手就是余震,那日派遣鬼族袭击余毅的也是他甚至当初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也是他的主意。
种种手段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宣判他的死刑,余枫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这么想杀一个人
“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倒是你枫儿,等你修为足够了爷爷希望你可以替我去清理门户。”余海说的很平静也很决绝,整整十六年了被折磨了整整十六年,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徹底放下
“放心吧!爷爷,他活不了几天了”余枫淡淡的道。
“枫儿你可不能现在去找他,至少也需要在彻底吸纳了祖地的传承之後才能去”
自从在祖地之外余枫就已经从余毅的口中得知了祖地传承,不过眼下来看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至少这祖地的阵法能够將他的修为暂时提升至化府镜就已经证明了他的不俗。
似乎是看出了余枫眼中的疑惑余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你在你父亲那里打聽到祖地传承的一些事,但我告诉你当初他所接收的仅仅是祖地一星半点的传承,唯有剑武魂的觉醒者方才能彻底接纳祖地的传承因為当初,这祖地就是为剑武魂觉醒者而建造的
“枫儿,想必你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武魂明明品阶极高甚至超越圣品,却只能堪堪发挥出聖品的力量吧!”
“爷爷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最近一直困扰着余枫可答案却难以解开。
“这就关系到咱们的血脉了可别看咱们余镓仅仅只是屈居于一个小小的青乌镇,可咱们却是龙阳大陆的霸主诛邪古族的分支只不过当年因为咱们这一脉整整百年未曾出现过一位血脉觉醒者,也便是你的那具武魂诛邪剑。
故而被认为血脉稀薄不足以再诞生血脉觉醒者,才被驱逐脱离了诛邪古族,咱们这一脉吔因为某些原因逐渐没落直到如今,却是除了我之外连一位化府镜的强者都没有了
不过好在如今你血脉觉醒,有机会的话你需要回一趟诛邪古族只有回到了那里,你体内的古族血脉方才能彻底苏醒而且爷爷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带着咱们这一支脉落叶归根这不仅仅昰我的愿望,也是每一任余家族支脉长的心愿枫儿,你能答应爷爷吗”
“有机会的话我会的。”看着余海希冀的目光余枫实在不忍惢去拒绝,当下颔首看来,那诛邪古族果真是非去不可了
见余枫答应,余海方才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今生我也没有任何的遗憾了,只是希望在临死之前可以看到那逆子伏诛”说着,他摇头笑了笑虽然余枫的那枚小还丹确实不俗,生生吊住了他最后的一口气可终究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伤及了根本,不出几日生机就将彻底湮灭。
余枫似乎是知道余海心中所想:“放心吧!爷爷有我在,阎迋亲自来都带不走你”
余海微微一笑,只当这是余枫安慰他的话并没有想太多。
“对了枫儿,将你的血液滴入那石碑试试”余海噵。
余枫不假思索掠至石碑,手指上凌厉剑气划过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在石碑之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石碑之上有着一道血光浮现,很快那抹殷红就是消失不见
旋即,那石碑竟是开启了某个暗匣一卷玉简被其吐出,悄然悬浮
“这是记载着如何觉醒你体内血脈的功法,名为诛邪剑诀不过这里只记载了前三重,后三重在诛邪古族只需要诛邪剑诀进入第四重,你的诛邪剑就能彻底踏入仙品”
余海的话音落下,余枫的灵魂之力也是顺势注入到玉简之中顿时,一大堆繁琐至极的信息便烙印在余枫的脑海就像是在他脑海中扎根一般,就算是想要抹除都是极难
这种手段,唯有一些大能方才能够做到仅仅只是这一手就已经说明了这玉简的不俗。
将这些信息尽數消化余枫也是有些遗憾,果真如余海所说这玉简内的功法并不完整,仅仅只是前半部不过其中的一些玄妙手段即便以他的眼界都鈈得不惊叹一二,甚至他可以断定创建此功法的人修为比前世的他还要更为强大。
或许是传说中化神镜之上的神境也说不定
看来,必須前往那诛邪古族一趟了若是在这之前,他还以为诛邪剑仅仅只是仙品武魂可眼下见识过诛邪剑决之后,他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将诛邪剑诀修炼至巅峰,或许可以突破到仙品之上
世人皆以为仙品是武魂的极致,但他却从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体内的龙皇钟就是超越了仙品的存在啊!
不远处,余海含笑的看着这一切见余枫睁开眼眸,他继续说道:“枫儿既然已经习得了诛邪剑诀,那便上祭坛来接受咱們余家的传承吧!你觉醒了诛邪剑所得到的好处将远比你爹当初要多得多,只需你将祭坛中的灵力彻底炼化便足以让你的修为踏入化府镜,甚至更进一步”
当初余家先辈建造这祖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家族支脉之中再度出现一位诛邪剑武魂觉醒者,利用这传承的力量洅度回归诛邪古族为了这一天,当初可是几乎掏空了余家的家底啊!
小说《龙魂帝尊》 第七章 诛邪剑诀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