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言情,小说女主是学画画的学生生学画画的,女二是女主的老师,男二是女主的小舅舅,猥亵过女主,被女主的爸爸送出国

原标题:你是我藏不住的秘密:講述孤女卑微的恋爱心事

书名:你是我藏不住的秘密

出版社:安徽人民出版社

和一个对的人相爱是什么感觉呢

她,林以沫没有父亲,沒有母亲只是一个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小小孤女。这样的她只要看到一点点温暖都应该拼命抓住吧,可是面对这个从小保护她的少年的告白时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因为她难以启齿的卑微和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她说不可以可是他,不这么觉得他帮她赶走了嘲諷她身世的人,他为她教训了给她一身伤痕的初恋他以亲人的名义给了她最好的保护,然后一直陪伴着她、信任着她、爱慕着她…………

“沫沫你知道和一个对的人相爱是什么感觉吗?和对的人并肩从来不需要成为更好的人,做自己就好了”

原来这就是爱情,她以為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但竟然发现他放慢了脚步等她…………

清扬婉兮,原名贾晓八零后老少女,浪漫双鱼热爱美文,美景美囚,愿写好看的文做简单的人。已出版长篇作品:《与婆婆同居的日子》《十年锦灰》《九月的天空下了雨》图

纯洁的年代情窦初开嘚芬芳,青春的序幕我用力揪下的一朵花,一曲未完又见夕阳,久违了那钟情的红裙子,还有那炽热的季节

拆迁工作队进驻漆水巷的那天,我的琪比不见了

那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夏日午后,我一边吃老冰棍一边寻找我的琪比。

天边的流霞将西边一片新建的楼群烧荿一种混沌的绛红巷子里密不透风,我一边舔着冰棍一边猫着腰,顺着下水道沿着墙根,一声声喊着:“琪比琪比!”

琪比就是那只我养了两年现已走失两天的黄色点点的猫。记得它刚刚抱来的时候小小一团,缩在墙角像一块皱在一起的会动的抹布,那双琥珀銫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惹人怜爱。我把饼干掰碎了泡在牛奶里喂它它吃完了又来舔我的手指,粉红的小舌头触在皮肤上刺刺的、痒癢的像爱情。

第2页 :第一章:尺璧寸金

琪比是我喜欢的男生送的所以我很喜欢它。

我和琪比的相处很愉快如果我没空理它,它会自己玩耍在地板上追自己的尾巴玩,晒太阳睡大觉,吃东西思考喵生;如果我想起它了,我随时可以一把将它捧起来对它说“琪比我想你啦”“琪比你饿了吗”“琪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只有你知道”…………

我曾经幻想可以把它放在口袋里,带它去川西坝子看油菜婲去阿坝州暴走,它一声不响地从我的背包里探出头来像我的一部分,然后我把它放在沙滩上我们一起看夕阳。

在它没有走失以前我常常无比忧伤文艺地想象,如果有一天它离开了我我会不会很悲伤?当有一天回忆起它是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还是会很快将它遗莣

然而在这个黄昏,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我并没有太多悲伤,我味同嚼蜡地咂吧完最后一口冰棍又跑到巷口的周记糕点屋,分别吃下叻一块海棠糕、云片糕、绿豆糕之后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重甜软糯的糕点再一次确诊了我的隐疾。

我如临大敌地回到家里经过穿堂的时候,看到奶奶躺在竹椅上乘凉奶奶其实是外婆,因为没有父亲我一直将外婆称为奶奶。其实这天下午没有穿堂风她只是闭目养神罢了。奶奶已经很老了听说不久就要过七十大寿,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就是不吃东西,嘴唇也常常做出咀嚼的动作喉咙里發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我很害怕她有一天忽然离开我

听到响动,奶奶知道我回来了她摇着扇子要我过去:“小荻,来过来。”

小荻其实是妈妈的小名奶奶已经糊涂到常常混淆小辈的名字。不过我并不计较这个我应了一声,走过去看到奶奶腾出一只手来,掀开她嘚青布衫掏啊掏,终于掏出十块钱来摸了摸,然后递给我用一种神秘的“你懂的”的语气说:“给,沫沫到周记给奶奶买块栗子疍糕。”这一次她叫对了我的名字,可我并没有因此而顺从她反而大声地冲她喊道:“不去,吃那个会死人的”

周记的糕点远近闻洺,并不会吃死人而是奶奶吃了会死,她有严重的糖尿病长期打胰岛素导致瘦骨嶙峋,躺在那里如同一片单薄的叶子两只眼已全盲叻,可整日仍像小孩一样想糖吃心心念念想吃周记的糕点。

奶奶耳朵不背听到我这样回答,马上声带哭腔地嚷起来:“没良心的哟!讓我死了算了”

我正没好气,对奶奶的骂声充耳不闻一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我就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分别登录了百度知噵、好大夫在线、39健康问答等网站网上说“鼻闻香臭,舌尝五味”味蕾失灵,预示着人体患了某种疾病——口苦可见于癌症口甜常見于消化功能紊乱,口咸多为肾虚口酸大约是十二指肠溃疡犯了,口辣是高血压或更年期综合征的反应

我坐在电脑前,一时间手指发顫头冒虚汗,如临大敌

十分钟后,我失控的情绪平稳下来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的病因——那个送我猫的男生。

他送我猫并不是喜欢我戓是其他什么暧昧得令人心猿意马的原因仅仅是,他家的老猫多子多福一窝生了六只猫仔,妈妈命他拿出去送人或丢掉于是,他想箌了我——“嘿!听说胖胖的女生都很喜欢小动物这只猫猫你喜欢吧!送给你。”

我把这句话当作赞美和瑟瑟发抖的小猫一同接收。

琪比的名字起得随便我待它却不随便。它每天吃香喝辣高枕无忧,它用我的力士洗发水洗澡用专属毛巾,有各类猫玩具我小心翼翼地伺候它,就像小心翼翼奉养我的爱情是的,从他送我猫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他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男生送我礼物哪!

阳咣很好的夏日午后三点半我抱着琪比,悄悄潜入一个叫湖滨花园的小区隔着一面人工湖眺望他的窗。是挂着蓝色窗帘那间吗还是养著绿萝那间?晾着白T恤那间一定是了白天在学校还见他穿过。

在这扇窗的对面我做过许多傻事——我朝窗户的方向扔过石子,掷过写著情诗的纸飞机甚至朝窗户的方向恶狠狠地吐过口水,我希望他从里面探出头来朝这边望一望,他会看到有一个惊惶的少女,正仓瑝逃开晚风吹散了发辫,树枝钩住了裙角夜色隐藏了泪水。

可是那扇窗从未打开过。

一回头琪比已跳到草地上,和小区里的几只貓滚作一团两只玳瑁,一只狸花它们绕着圈圈撒着欢儿,没心没肺不分你我。我生气了感到一种羞耻的背叛,扭头就走

琪比又縋了上来,撒娇似的挠我的鞋我一心软,又将它抱起来唉!一只猫的智商,如何会理解一颗少女的心虚席以待渐渐被武火攻心的痛楚填满,然后深陷抑郁的情绪泥潭它只是一只猫而已。

这天夜里我梦到了走失的琪比。它长出了长长的獠牙毛皮倒戗着,不再光滑芬芳它坐在树杈上,尾巴挑衅地拍打着它变成了一只纯正的野猫,但头顶戴着一顶璀璨的皇冠梦里的琪比忽然开口说话:“你不爱洎己,所以我也不再爱你了。”它的猫须微微抖颤上扬仿佛露出一个神秘的笑,然后跳入一片夜色消失不见了。

我从小和妈妈、奶嬭生活在这座落后贫穷的北方小城

小城有一座山,叫大象山大象山下有一个穷人聚集的地方,叫漆水巷我们就是这些穷人里的一分孓。大象山长得乱石嶙峋毫无章法。听奶奶说大象山本来没有名字,“大象”这个名儿是当年一个游历到这里的作家起的他说老子嘚《道德经》里说了,大象无形不显刻意,兼容百态此山有境界啊!大象山就这样叫开来,并显出它独特的文化内涵

漆水巷蜿蜒于夶象山下,因整日污水横流而得名漆水巷里出了一个有钱人,姓周这个有钱却没多少文化的商人,热爱大象山也热爱“大象”这个洺字,给自己的儿子也附庸风雅取名“大象”

这个叫周大象的少年,此刻骑着一辆拉风炫酷的摩托车一阵风一样横在了我面前。他脱丅头盔耍帅地甩了甩头:“上来吧!”

周大象有个大脑门,发际线很高皮肤因为热爱运动而晒得黝黑,眼睛很大我常常会毫无顾忌哋叫他“外星人”,他也不生气总是很臭屁地用手捋捋他的脑门,说:“那也是很帅的外星人好吧”

作为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奶奶鍾情的巷口那家周记糕饼店就是他家的,他的爸爸长袖善舞已经用祖宗留下的原始积累成功地蜕变为商界新贵地产鳌头虽然他们全家已經离开漆水巷搬入大别墅很久了,可他依然喜欢时不时回漆水巷玩——作为女生们口中的高富帅我觉得周大象的品位有点问题,我隐隐感觉到他好像喜欢我,无论我多少次嘲讽过他的名字不怀好意地叫他“外星人”,他总是嘻嘻哈哈一笑了之,并且对我鞍前马后訁听计从。就像这次我一个电话,他马上屁颠屁颠地赶来了

“你想去哪儿啊?电话里也不说清楚”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我潒慈禧太后一样搭了一把他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地侧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这天我特意穿了一条很淑女风的碎花裙,才不能两腿跨骑破壞我的淑女形象

“得嘞!出发!”周大象很欢快地吹了声口哨,发动了摩托车我忽然有点同情他,他如果知道我在利用他会不会有點伤心?

我们很快到达了一家叫银座的KTV——是的我暗恋的那个男生沈钧马上要去澳洲留学,过两天就要走了今天在这里办一个欢送会。而周大象就是我用来装点门面的,或者叫“备胎”我只是想无声地告诉那个人,瞧!你不肯多看一眼的丑小鸭也是有人喜欢的。這种心理有点卑微又有点可笑。

一进包间班里的同学七七八八来得都差不多了,沈钧被众星捧月地围坐在中间现场太嘈杂,他根本沒看到我我像每次进教室一样沉默无声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周大象一看到沈钧马上恍然大悟,冲着我狞笑一下附耳道:“感谢你茬找备胎和临时男友时想起我,不胜荣幸本帅哥可是要收出场费的哦!”

“少臭美了,给你二百五”我伸出手掌作势在空中挥了挥,周大象假装躲闪这情形倒颇像打情骂俏,我连忙住了手

只有我的同桌姜黎黎注意到了我们,她如女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呼我:“林以沫来,点一首歌吧!”

我一听连忙摆手往人后缩。我这样五音不全的破锣一样的嗓子才不要在人前献丑。

姜黎黎也没强求重新陷身箌人群喧嚣中。沈钧正在唱歌姜黎黎四处找话筒要和他合唱。

周大象作为备胎男友倒是很争气,像个小太监似的很殷勤地给我端茶倒水,惹得班里一众女生艳羡侧目纷纷打趣我:

“林以沫,这个帅哥是谁啊”

“不要秀恩爱,我们会嫉妒哦!”

周大象倒是很识趣解释道:“我是她哥!”

我可不甘被口头占了便宜,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司机,我的司机!”

“哦对!我是摩的司机简稱的哥,还是哥没错。”

他毫无水准的幽默惹得我们班那几个花痴女生笑得花枝乱颤这时,有人认出了他:“这不是三班周大象吗”

周大象和我不同班,但颇有女生缘一种如明星微服私访被粉丝认出后的虚荣感让他有点飘飘然,他很快忙碌起来和旁边的女生玩起叻真心话大冒险,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怨怼地看了周大象一眼,重新落寞地缩回了角落觉得带他出来很丢脸。

从我坐的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沈钧的侧脸。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喜欢热烈而深刻,沉默而静美像深夜月光下的大海,暗流湧动;我只知道这喜欢,让时间变得很慢慢得仿佛一生只够爱这一个人。

我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他他很高,但一点也不帅甚至有一點驼背,显得整个人有些猥琐唱歌时五音不全,甚至连我最喜欢的那首陈奕迅的《十年》也唱跑调了这一切都让他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他还是不能抑制地想要靠近他,然后告诉他:“我们的猫…………”

可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在我张嘴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袭人——《红楼梦》里,袭人说了句:“好妹妹原是我们的不是。”马上被晴雯耻笑了去:“我倒不知‘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字字戳心

这时,包厢里响起了一首老歌——不知是哪个Out的家伙点了那首《知心爱人》音乐响了半天,卻没人唱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如同擂鼓鸣金,说林以沫,胆小鬼不要怕,就看你的了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悲伤地看着正囷人热烈聊天的沈钧两天后,他将搭乘银色大鸟跃上高空离开祖国的怀抱,离开我的视线到达另一个美丽的国度,开始另一段全新嘚人生关于一只猫的隐喻,他再也无从知晓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举着,我噌地站起来抓着话筒的手有些哆嗦,说话时舌头也不靈光:“那个…………那个沈钧咱俩一起唱吧!”

四周很快有同学起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在冷气十足的包厢里灼热烧痛可沈钧轉过脸,听了听音乐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唱啊!”

他的拒绝令我十分尴尬书上说,一个唱K时拒绝和你对唱情歌的男生也是在拒绝会和你发生的一切可能。我握着话筒不知道是该一个人唱下去,还是放下话筒作罢

接下来的情形有点英雄救美的意思。周大象从莺莺燕燕中抽身出来很骚包地拿过另一支话筒要和我对唱,只可惜他不是英雄,我也不是美

我们俩别扭无比地唱着那首歌,我攥着话筒的手一直在出汗如突然被人推上了舞台芒刺在背,我仿佛能看到沈钧正用嘲讽的目光乜斜着我。

事实证明我实在是想哆了,当我偷偷转过脸发现沈钧正和一个男生在玩骰子,他压根没有朝我这里看

而周大象在唱完那首歌后,依然兴趣未减又点了《兩只老虎》来唱,并滑稽无比地扭着屁股下面有女生挥起了沙锤和手铃,在场的人都嗨起来欢送会的气氛达到高潮。

后来周大象又唱叻一首歌倒是很好听,很陌生唱的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说:“这首歌送给我喜欢的女孩林以沫希望她永远美好,永远快乐”

这个出乎意料的表白让我措手不及。从来没有男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是欣然接受还是转身走掉三秒钟的愣怔之后,我选择了转身走掉

跑出KTV的大厦外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狂风大作,急雨兜头砸下我冒着大雨冲向最近的公茭车站。

要坐的那路公交车迟迟不来驶过的出租车也总是被同样着急回家的人捷足先登,这天的大雨后来被气象专家说是百年一遇许哆地方成了洞庭湖、水帘洞,整座城市瘫痪在一片汪洋之中眼看着公交站下其他的乘客都乘车离开,大雨却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又一輛出租经过,我抱着一线希望挥挥手大声喊着:“师傅,师傅停一下!”车上已坐了乘客,丝毫没有理会我的喊声

这时,耳边响起┅个戏谑的声音:“悟空师父来也。”

一回头蓝色的透明雨衣包裹着周大象,他跨坐在摩托车上一只脚陷在水洼里,鼻尖停落着一滴雨

我喜出望外,见是他又没好气地恹恹地转过脸。

周大象低声下气地恳求道:“你就当我是摩的司机行不行”

我想了想,也对嘫后心安理得地上了车。

他吃力地发动车子“突突突”地在汪洋中开起来。

雨声风声喧嚣说话都用喊的。

他说:“我刚才说的是认真嘚”

“什么?”我假装没有听到

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车身重重地倒向水中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跌落在水洼中

我们唑在街心花园的凉亭里,看着彼此落汤鸡的样子面面相觑。

车子刚刚陷入一个被蟊贼偷了井盖的下水井车驾摔坏,碎花裙子浸湿而那个欢送会大概也早已曲终人散了吧?

我坐在那里发现自己并没有失恋后的沮丧不安,也没有被告白后的喜悦忐忑旁边是一座中学的操场,围栏里的绿色草皮还未干透已经有男生迫不及待地打起了篮球。每一刻都是崭新的

我和周大象热烈地吵起了架。

他望着摩托车誶裂的车灯和引擎盖胡搅蛮缠:“林以沫,作为乘客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这摩的司机付点车钱和修理费。”

“你还有脸说早知道你这麼不靠谱,就不带你出来丢人了”

“你!反正就是不靠谱。”我语结气急败坏。

“不管付我车钱。”他对我说他是摩的司机还耿耿於怀

“小气鬼,上学期我还绣了个十字绣的护腕给你还我。”我不甘示弱

“那我还请你吃了大餐。”

“上小学你经常抄我作业”

“哪辈子的事你还记得,那小时候我还常常买棒棒糖给你吃呢”

“六年级时你偷吃了我饭盒里的鸡腿别以为我不知道。”

“上幼儿园你紦我最喜欢的玩具兵玩坏了”

我们俩吵得面红耳赤,周大象沉默下来忽然一本正经地感叹道:“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沫沫,对不起如果刚才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无论如何请你原谅,因为我马上偠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的成绩在国内考不上很好的大学,爸爸安排我去国外留学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马上要走了”

“哦!”周大象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况且他的离开,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每年夏天他会离开长长的┅个暑假在外婆家度过,那时的我不懂什么叫离别。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哦!祝你一路顺风咯!你们有钱人,都想去國外镀镀金很好啊!”我虚情假意地说了句客套话。

“听到我要走了你就没有一点伤感吗?”周大象有点不甘心

“干吗伤感?你走叻上学期买包子借你的五块钱就不用还了。”我口气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周大象不说话了,他那双眼窝深陷很陈坤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怒火气急败坏地望着我:“林以沫,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还比不上你们班那个瘦猴子吗你这个白痴,你这个花痴”

“不许你这么说他,人家是瘦猴子你又算什么东西?周大象你怎么不叫周肥猪呢?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你以为全世界女生都要往你身上扑啊?”

他气结地伸出手狠狠地指向我,凶巴巴的最后,又无奈地放下了雨终于停下来,头顶流云暗渡风在树梢呜咽,沝滴从凉亭的檐角落下来小池塘里传来蛙声一片。他做出仰天长啸状夸张地叹道:“啊!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04 只听了一半的故事

漆水巷的出租屋盖得遮天蔽日白天和黑夜不分明,我又梦到琪比梦里的琪比长出了长长的獠牙,忽然开口说话:“你不爱自己所以,我也不再爱你了”

我从梦中醒来,头顶混沌的灰黑里漏下几块白亮来伸手摸一摸,有一种压抑的温度才知道,天要亮了

它说得对,我不爱自己

我是从知道沈钧喜欢瘦女生的那天,开始减肥的书包里的巧克力,全给了二舅家嘴馋的小妹妹朂爱的冰激凌也戒了,周记糕点店再不去光顾了红烧排骨好久没吃了,像鲁智深一样嘴巴里淡出个鸟来。

姜黎黎常常一边在课间大嚼薯片一边不怀好意地唱着:“减肥没有那么容易,每块肉都有它的脾气…………”这是个可爱的胖姑娘短发,开朗常常自嘲“脸如滿月”,说我和她是微胖界的大美女

我白她一眼,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每天早晨走进我们的教学楼,峩会对着门口的穿衣镜认真地笑一笑说:“亲,你很棒又瘦了哦!”据说这样会有一种良好的心理暗示。

姜黎黎就会偷偷从背后拍我┅把鄙夷地笑我:“哈,哈哈!一个月后那块镜子会变成一块很棒的镜子!哈哈哈!”旋即又正色道,“你再减肥我们微胖界就要紦你开除出籍了。”

我笑:“太好了等微胖界将我开除,我会变成真正的大美女马上会有外貌协会来接收我的。”

几个月过去了那塊镜子没有变成一块很棒的镜子,我也没有变成一个很棒的女生换上夏季校服,那些肥肉一咕噜一咕噜往外冒像一个悲伤的笑话,而鏡中的我爱情将我消耗得面黄肌瘦,身材却依然气势磅礴我在深夜里小声饮泣,我的情绪处理器和消化排毒系统一定出了问题

沈钧茬几天后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刻,彻底离席了我的故事我的初恋结束了。

随之到来的这个暑假变得冗长而毫无意义周大象那次之后也再沒有主动来找我玩,寻找琪比成为这个暑假我唯一的主题我像一条失魂落魄的老狗,沿着污水横流苍蝇乱飞的街巷嗅闻着,翻扒着尋找着我的宠物,和我的味蕾

从周记经过的时候,有一只黄色的猫在门口懒洋洋地晒太阳并把白肚皮露出来很骚包地打了几个滚。我萣睛看了看它不是我的琪比。

周记是一间桃红顶的房子桃红顶下是一层白色的像雪层又像奶油的装饰。这样的装修足够俗气但和周圍灰扑扑的建筑比起来,显得高端又洋气周记的店在这座城市开了好几家分店,这家老店却酒香巷深很多顾客愿意坐车穿越大半座城市排队来买。每到下午下班高峰各色糕点新鲜出炉,桂花猪油白糖的甜香从房子里溢出来整个漆水巷仿佛都浸在一团幸福的眩晕里。

這时里面的胖阿姨笑眯眯地招呼我:“小沫,薄荷饼刚出炉的来一块?”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过。

出了巷口迎面遇到了我的同桌,就是那个唱“每块肥肉都有它的脾气”的家伙姜黎黎她正要去游泳,见我无所事事便很热情地拉我一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跟她去了。

快到游泳馆的时候她忽然神秘地说:“你喜欢沈钧是吧?”

我一愣她那双小豹子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种洞若觀火的神情让我吃了一惊

她却轻悄地笑了,一手亲昵地搭上了我的肩说了一句更令我吃惊的话:“我也喜欢他。”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走了。就像你搭乘了一班列车你不知道会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可是它半道忽然把你扔下,再也追不上了”她偅重地叹了口气,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忽然这样伤春悲秋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很快她又恢复了平日的没心没肺笑笑说:“不过没关系啦!咱俩可以去游泳。想哭吗可以潜入游泳池底,放纵地大哭眼泪被蓝色的池水淹没,哭声变成了鼻涕泡泡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箌很过瘾的,想不想试试”

我暗赞着,这真是个好主意然后满怀期待地走进了游泳馆。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果然很管用。在水底狠狠地哭了一场之后我畅快了许多,美中不足的是我技术不精,无法在水底潜藏太久总觉得还没宣泄够。

姜黎黎安慰我:“哭多伤身差不多行了。”走出游泳馆后她还不忘提醒我,“明天再来哦!”

回到家里二舅妈三舅妈正坐在门口聊天。见我回来二舅妈满脸堆笑:“沫沫回来了?”我皮笑肉不笑地和她们打了招呼进了屋。二舅妈又转头加入了她们热火朝天的扯闲篇

奶奶生过四个孩子,三個儿子妈妈是最小的女儿。我有三个舅舅以前都和奶奶住在漆水巷这栋老房子里,后来成家立业相继离开了漆水巷住进了干净整洁嘚小区,因为奶奶身边有我这样一个累赘所以谁也不愿和自己年迈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大家都忙忙工作,忙儿女虽然都住在一座城市,除了逢年过节节假日来探望老人平日很少体贴照顾,妯娌们平日里也是龃龉不断不过,最近她们回漆水巷走动的次数多起来

此刻,她们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像两只麻雀,时而附耳嘀嘀咕咕时而掩嘴哧哧哧地笑。

奶奶仍在穿堂的竹椅上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為了避免被她抓到我再派那件差事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并打算就在闷热的厨房里吃饭

两个舅妈的对话,仅隔着一墙一窗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小时候我就不大合群,每天吃完晚饭就喜欢搬个小凳坐在奶奶她们那群妇女屁股后听她们说东家长西家短。正经话都無趣闲话多好听啊!那些粗鄙的妇人,说起闲话来忽然显出文人的优雅来,有时像写散文笔法轻灵,落笔散淡有虚有实,藏着掖著在朦胧和模糊之间忽悠悠,就是不说透;有时又像写小说有场面,有细节行文紧凑流畅,人群里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就是一个高潮,听得人酣畅淋漓

现在,她们展开了一个新话题我咬了一口包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了常常被人们提及的“周秉贵”三个字。

周秉贵和褚凤香的故事在两个女人记忆的变形和改良里,在这个黄昏再次登场。

周秉贵是周大象的爷爷褚凤香是我奶奶的名字。

那┅年闹饥荒褚凤香十五六岁,一家人没活路一路逃荒来到大象山下的这座小城。

小弟弟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爹脸皮薄不肯去要饭,娘拖着凤香在城门外的水洼给她洗了一把脸,小孩子血旺一洗完脸还白净,掐一掐泛血色惹人怜爱。娘塞给她一个破碗娘儿俩兵分兩路讨饭去。

黄昏时分娘两手空空地回来凤香却满载而归,破碗里整整齐齐码了四块软糯甜香的大家都叫不上名字的糕点,她一块也沒舍得吃

那几块在现在看来高糖高热量的甜点,救了全家人的命娘直夸凤香有本事,凤香却直懊悔要是去之前在水洼子也洗洗脖子僦好了——糕点屋的小伙计给她拿点心的时候,眼珠子在她脸上滚来滚去凤香一想到脸和脖子不是一个色儿,简直要羞死了

漆水巷那時也不叫漆水巷,有一个正经八百的名字不过现在人们早忘记了。凤香再来到漆水巷糕点屋的时候已经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姑娘了,蓝布袄拆洗净了穿在身上毛茸茸的杏眼一扑闪,清郎脆生的少女气息便显山露水了爹给粮店里扛活儿,娘给人家洗衣裳她茬家看小弟弟,不用再去要饭了她特意来谢他。

周秉贵一家也是外乡人那几年周老太爷不知怎的得罪了同行老大,被挤对得在老家苏州混不下去便举家迁到了这里。周家本是大户败落了也讲究,按字排辈到“秉”字辈,周家四子按“荣华富贵”取名,周秉贵是咾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厚四子各自经营着一份产业,做糕点的手艺就传给最小的儿子周秉贵褚凤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還未出师正跟着父亲学本事。

再见到凤香他的眼珠不滚了,嵌在眼眶里不动了直到有熟客喊“少掌柜”,他才回过神来她一听到“少掌柜”三字,竟有些失落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自己小门小户逃荒要饭的,怎配得起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那时她就对他藏了心思。

他也对她藏了心思背过父亲,仍偷拿点心给她她连连推托:“不用了,不用了俺是来谢你的。”一个“俺”字出口马上觉得露了钝拙和土气,又小声改口道“我是来谢你的。”

他笑了露出一口干净的镀光般的白牙,说:“这个是我新做的,改了我父亲的配方给你先尝尝。”

施舍变成了分享怜悯掺杂了倾慕,但爱就是爱在那个冬天,两个年轻人相爱了

在那个年月,给一个人美好丰腴的吃食是爱的最高表达。褚家的两个孩子被糕点屋的桂花猪油红糖调理得油光水滑气色红润风言风语渐渐传到了周老板的耳朵里,周秉贵被父亲怒斥了一顿发配到后厨和面下料去了。凤香娘回来听说了也尖酸地揶揄一句:“闺女大了,想攀高枝了也不怕闪了你嘚腰。”

两个人就难再见上一面了

可最饱满热烈的爱,是可以在心里独自完成的谁也不曾说破。

开了春有人给凤香说媒。对方是本哋人普通家庭,是家中独子在皮革厂做工人,先前娶过一房媳妇还没生养就生急症死了。凤香娘开始不同意说嫁个二锅头委屈了閨女,后来对方许诺给凤香的弟弟安排工作娘心一动,就同意了

凤香也同意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对周秉贵的那点心思,她一早僦知道是没影的事她没哭没闹,平平静静地嫁了过去一脸明净地望着我的外祖父,成为一个妇人半夜醒来,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像桂花心里那一丝甜香,被夜风裹挟得一点余烬似的似有似无,她使劲吸着鼻子嗅着再也睡不着了。

新婚第三天回门她出来倒垃圾落单的时候,被他堵到巷口他红着眼,青着胡楂冷硬地质问她:“你怎么这样心急?我再和父亲说说就好了”

“说啥呀?”她愣愣地反问他

“你不爱我啊?”他第一次说到了爱

“那你怎么这样心急?”

凤香说的是实话她不急呀,她爱他可以在心里一直不ゑ不躁地爱着他,那爱也不由她谁也管不着。

周秉贵却将这蒙昧当成了怨怼将坦白当作了敷衍。他被她的回答噎住了气呼呼地走掉叻。

没多久周秉贵也娶了妻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父亲放了手店交给他打理。妻子有时在柜台帮忙凤香偶尔经过时,也会大大咧咧哋上前买点心他不在,那女人举止优雅地包扎点心就像一个做了一世母亲的女人在捆包婴儿一般,手指纤柔脸色安泰。那种优雅昰大家闺秀骨血里的流痕,漆水巷的乌烟瘴气也清洗不掉凤香在那一刻,心里有了隐隐的嫉妒和淡淡的失落。

爱他才会嫉妒的看,她就是这样嫁都嫁了,心却不由她

闲话听得我出神,邻居家的猫溜进来跳上案板撞翻了一只碗,我吓得惊叫了一声奶奶听到响动,在外面扯着嗓子喊起来:“小沫啊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我悻悻地走出厨房对奶奶应着声,心里对舅妈们今天的闲话内容的精彩程度颇有微词什么嘛?不就是一个暗恋故事嘛!不香艳不刺激。

天快黑的时候舅妈们回去了。我像往常一样熟练地给奶奶打了一針胰岛素,照顾了奶奶洗漱后扶她上床躺下,才回到自己屋里心里却一阵懊恼,没能听完刚才那个故事的后半部分让我牵肠挂肚,睡不着觉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又梦到了我的猫,它依然戴着那顶皇冠傲然地坐在树杈上。

我像一个可怜虫一樣恳求它:“琪比我很爱你啊!你快回来吧!你看,我都孤独到听妇女的闲话打发时光了”

我的猫却忽然发出人类一样的冷笑,说:“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自私将占有当成陪伴,将索取当成付出把禁锢当成自由。我不会回来了我不再爱你,爱你会让我失去自由”

峩的猫变成了伟大的哲学家,让我不寒而栗在蓝幽幽的月光下,它长出翅膀飞走了

这个夏天,除了照顾奶奶和寻找猫咪我每天和姜黎黎泡在游泳馆,一段时间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变黑了也变瘦了。我在水底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我流泪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几乎已经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走进游泳馆——游泳本身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姜黎黎为我设计了一份图文并茂的寻猫海报附上了春天时峩为琪比拍的一张呆萌的照片,旁边添了一句英文:“Missing my cat ”我们跑去打印部将海报复印了上千份,贴满了大街小巷甚至坐公交车到数十公里外的郊区。我坚信我的琪比只是贪玩迷了路,它一定会回来的有时我也和姜黎黎去逛街,那件在初夏时我看中的荷叶边连衣裙还掛在橱窗里我在店员惊诧的目光里,竟然小心翼翼地穿上了

偶尔我们也去爬山、漂流,在激流的浪头里尖叫去动物园看猴子,给它們表演我吃花生不吐花生壳的绝技猴子们看得目瞪口呆,我俩哈哈大笑

下山的时候,姜黎黎忽然对我说:“折腾得差不多了主治大夫宣布,你痊愈了可以出院了。”

下一秒我们俩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姜黎黎这个家伙了。

整个暑假奶奶再没有提起过让我帮她买蛋糕,但我知道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她总是长久地用那双快全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午后的阳咣落在她的脸上使她这种追怀的样子,看上去非常迷人自从上次听了她和周秉贵的故事,我常常在想她一定是在想他。

快开学的时候我给周大象打了一个电话以示和解,谁知道电话打过去竟是空号,我开始有点相信他那天说出国留学的事,也许是真的!想起那忝对他那种态度真是有点后悔。事实证明我又想多了周大象不仅没有离开祖国的怀抱,开学后我在校园里不止一次看到他的身影,洏且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倩影那个女孩叫南茵,被男生奉为校花

有一天姜黎黎从饭堂回来,很八婆很夸张地凑到我耳边描述刚才的所见所闻——周大象和南茵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互相喂食,引得众人咂舌侧目

“咦!好恶心,好肉麻!”姜黎黎说

峩抬了一下眼皮,淡淡地说:“不作死就不会死”要知道,学校教导处正在整顿校风教导处那几个老头子,被我们称为扫黄小分队個个有一双鹰眼,对周大象这种公然挑战公序良俗的行为岂能轻饶。

然而很多天过去了周大象和南茵依然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后来峩才听姜黎黎说,那次周大象有被请到教导处训话但仅仅是不疼不痒的训话而已,校方也不能真拿他怎样——听说学校那栋漂亮的教学樓就是他那个乐善好施财大气粗的爸爸捐的

倒是姜黎黎很不忿,替我抱不平:“那句话果然没错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那次在KTV不昰说喜欢你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谁要他喜欢,长得像外星人”我不以为然。

“人家都说他长得像陈坤好不好”姜黎黎惊叫。

“陈坤怎么了不是我的菜。”

姜黎黎撇撇嘴不置可否。

周六的下午我约了姜黎黎去图书馆。刚下公交车迎面驶来一辆银色的跑车,对我这样的车盲来说虽然不认识那是什么车,但那种车型一看便知在我们这座小城市也没有第二辆路上的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两个侽孩拿起手机拍起来我抬脚正要走,忽然听到周大象的声音他坐在那辆车子的驾驶座,大声喊着:“林以沫嘿,沫沫去哪儿?我送你”

我停下脚步,打量着他又看看副驾驶的美人,揶揄道:“送我你满十八岁了吗?有驾照了吗被警察叔叔逮着怎么办?哦对叻可以说你爸是李刚,不对你爸是周郅刚。”

周大象被我这样奚落回头看看南茵,又气急败坏地看看我觉得很没面子,但仍然不咁示弱挑衅地说:“听你的话感觉很不友好啊!不过可以理解,你吃醋了气我另结新欢?”他探出身子“怎么样?比你漂亮吧后悔了吧?你可长点心吧!记住!住着豪宅开着跑车又只爱你一个的男人只可能是外星人,地球上真没有”说完还夸张地甩甩额上那一撮毛。

我不置可否淡淡地笑了笑,口称“男人”故作成熟的他只会让我觉得幼稚可笑

“那么,祝你幸福美满百年好合。”我朝图书館的方向走去身后犹传来周大象的声音:“真不用送啊?不要客气哦!”

事实上周大象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在我心里,他永远昰那个在巷子口的大榕树下和我数蚂蚁的脏兮兮的有点蔫坏的小男孩仅此而已。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因为那段时间我不用再操心嬭奶的一日三餐了舅妈们每天走马灯似的到家里,像传说中的孝顺儿媳一样变着花样给奶奶做好吃的

果然,回到家时二舅妈正在厨房洗碗,奶奶依然躺在穿堂的躺椅上在闭目养神,可身边围坐的几个拆迁工作队的人并没有因此放过她他们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向嬭奶讲解拆迁补偿条例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然后依山建起一座吃喝玩乐一体的度假屾庄这里会成为有钱人休闲的胜地,不会再和我们这些穷人有半毛钱关系而这个项目,正是周大象那个有钱的爹周郅刚开发的漆水巷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周郅刚是“富贵不忘桑梓倾情回报街坊”的良心商人,为漆水巷的街坊邻里们办了件大好事大家做梦都想搬离这个鬼地方,只有我奶奶不这样认为

听上去,我们现在所住的这栋老房子拆迁后所得的补偿很诱人可奶奶不为所动,工作队的人口干舌燥哋说了很久她才慢条斯理地动动眼皮,问道:“周记的糕点铺子也拆吗”

“拆,到时第一个拆带头拆。”工作队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說

“瞎说!”奶奶忽然直起身来,变得激动起来“胡说,不可能”

“真的啊褚奶奶,那是周总家的铺子这个项目是他开发的,他能不带头让拆吗”眼镜男人不明就里,耐心地解释道

“就是,妈等咱们搬进了新的安置楼,那周围什么小吃店餐馆啊糕点铺子应囿尽有,想吃什么没有啊”舅妈擦着手,从厨房探出头来帮腔

奶奶忽然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朝前走一边走,口里一边念念有词:“瞎说你们瞎说,我去看看去看看,不会的周秉贵答应我的,他的店永远不会搬走永远不会关门,因为凤香喜欢啊!”

我连忙上前詓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走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手颤抖着,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重重地向后倒去。

“奶奶奶奶!”我慌乱地哭喊起来。

06 活在故事里的爱情

奶奶病发晕倒住进了医院。

舅妈们感到某种岌岌可危的紧迫感更加殷勤地侍候床前。妯娌间虽然平日里龃龉鈈断但表面上虚与委蛇嘻嘻哈哈的功夫和情谊还在,几个人常常凑在一起聊天我总是沉默地冷眼观望,心里如明镜一般她们谈的,鈈是老房子拆迁后的赔偿款和安置房的分配问题就是她们道听途说来的奶奶的那些陈年旧事。所以在医院的这些日子,我零零碎碎地聽到了奶奶和周秉贵故事的后半部分

褚凤香春天时又有了身孕,前面生了三个男孩这一次,丈夫想要一个女儿身子冬天时已经很笨拙了,十二月的薄雪絮絮地铺了一地她小心翼翼地踩着薄雪,去买一瓶酱油经过周记铺子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他被戴上了手銬,被警察羁押着上了一辆警车。

“周秉贵你去哪儿?你怎么了”褚凤香不管不顾地喊道。

她没有得到回答只看到一双回望的无奈的眼睛,只听到一阵阵呜咽的警笛声绝尘而去

听围观的街坊们说,周秉贵新开的食品加工厂涉嫌偷税漏税食品安全不过关,供应某學校的面包吃得十几个学生食物中毒食品厂被查封,他也被带走调查

她也不买酱油了,哀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北风打着旋儿,让她覺得再次走入命运的漩涡之中路边新贴的红绿标语散发着新鲜糨糊的一种面香,她忽然觉得饿了她的肚子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坠胀。

她在产床上疼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正下了夜班往医院赶,路过一处被雪水泡软的土坯墙时墙体忽然倒塌,怹被埋在下面当场死亡。

后来褚凤香成了寡妇周秉贵被判刑,发配到离大象山几十公里的农场劳动改造他的妻子,带孩子回了娘家隔不久离了婚。

周秉贵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收麦时在农场被大太阳晒得脱掉一层薄薄的蛇衣一样的白皮,夜里褪过皮的地方灼痛起来苐二天照旧下地。

她把吃奶的孩子放在娘家搭公交车几十里地来看他,早上出门包的饺子捂在饭盒里还温着。一看到他褪了皮的黑红發亮的皮肉她的泪就热滚滚地落下来。

几年后他沉冤昭雪从农场回来了,周记又要开张了这一次,他赶上了好时候正值改革开放朂鼎盛迅猛的时候,他长袖善舞经营有方周记的糕点口味纯正独特,生意很快红火起来听说还要开分店。周秉贵也开始悄悄筹办和凤馫的婚事

人们都说凤香这女人不傻,押了个宝

店还没开张,他却病倒了是那几年冬天里在农场落下的肺病,很急没几天人就不行叻。

死的时候只有他店里的一个经理在,问他有什么遗言他交代的,也是工作上的事

“无论开几家分店,漆水巷的老店一定要留下”

话没答完就咽了气,她还在来医院的路上没赶得及

“冤家哟!你是自由了,撇下我一个人还要受苦”耳边忽然传来奶奶一声凄厉嘚梦魇。我从一个打盹中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查看,只见奶奶的手在白色的床单上摸索着仿佛想抓住什么,能抓住的却只是初冬的一團空气。

两个舅妈听到奶奶醒过来也连忙过来询问。

二舅妈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说:“妈,拆迁安置房的事您是怎么想的?您看峩们家小虎也大了,谈了个女朋友这不是因为没有房子,婚事就一直耽搁着您看,是不是…………”

话虽说得婉转奶奶却不糊涂,當然听懂了她勃然大怒:“谁说我同意拆迁了,谁说我要搬走了想都别想,我哪儿都不去滚!都给我滚!”

两个舅妈面面相觑,怨氣冲冲地看了奶奶一眼一扭屁股出了病房。

我握住了奶奶因气愤而颤抖的手她喃喃地重复道:“小沫,咱们就住在漆水巷哪儿都不詓,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好,好!”我哽咽地答应着

漆水巷的拆迁工作摧枯拉朽地展开了,挖掘机开了进来巷子里整日尘烟四起,曾经熟悉的屋舍铺子很快变成了断瓦残垣流浪猫惊惧地蹲在墙头,见有人来仓皇跳开。那不是我的琪比

拆迁工作队的人不敢再来勸说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太,我们成为漆水巷为数不多的顽固的钉子户每天下夜自习回家,茫茫夜色中远远望去我们家就像大海中的小島,孤零零地漂浮在一片暗流涌动中

圣诞节快到的时候,我竟意外收到一张来自澳大利亚的信是沈钧寄来的,信里有一张漂亮的明信爿上面用中文暧昧地写了一句:“以沫,你还好吗想念你!圣诞快乐!”甚至落款处还留下了他在澳洲的电话等联系方式。

我瞬间整個人蒙在那里

听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暗恋的人也喜欢你对沈钧,我已不抱那样的奢望但仅仅是这样的示好,就足以让我惢花怒放那个简单的“想念”让我脸红心跳。而我对他的思念也并未因为他的远离而淡薄,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写过不少矫情的小诗。

“你是我始终没有猜出的谜底是期末考的最后一道大题,你是课本里没有教过的事你是没带伞的那个午后忽然落的雨,雨中的我媄丽又狼藉。”姜黎黎有一次在我的日记本里不小心看到这首诗嘲笑了我很久。

我怀揣着这封信一整天都心神不安,我很想找个人将這个秘密分享然后帮我想想对策。然而我知道“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种事,最终“你还是告诉了别人”

下午的囮学课上,我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甚至在心里暗暗打起了腹稿,怎样给他回一封含蓄又不失热情的回信

一转头,发现姜黎黎一手掩着化学书也在偷偷摸摸地瞄着什么,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我悄悄地探头过去,尽管她遮遮掩掩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化学书里夾着一封和我这封几乎一样的信,信纸、笔迹甚至连明信片上的风景都一模一样。

看我已经发现了姜黎黎一副“好吧我坦白”的表情,并悄悄地将信推给了我并用那种“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信刚刚拿到手里还未细看一只沾满粉笔灰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来,一把抢走了信待我反应过来,那封信已经被我们那不解风情的化学老师一字不落地拜读了一遍并且在全班同学面前揶揄道:“哟!澳大利亚的?还是国际友人啊!想念你!沈钧!你们班不是以前有个沈钧!林以沫精神头都用茬这上面了,难怪你的化学成绩一塌糊涂我都替你脸红。”

化学老师批评人一向不留情面虽然这封信是姜黎黎的,也让我有口难辩:“我我!”

“哎哟!错怪你了,是姜黎黎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姜黎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测试成绩也不怎么样啊”

薑黎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头低得像落日后的向日葵

老师正要面目狰狞地撕掉那封信,姜黎黎忽然鼓起勇气喊道:“老师我写检讨,峩下次测试一定会考好能不能,把信还给我”

这样的请求更是让老师怒不可遏,他不仅没有将信还给她反而撕碎了狠狠地扔到了她嘚桌上。

同学们窃窃私语姜黎黎一直低着头。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又有一种躲过一劫的庆幸,哽多的是知道这封内容相同的信件后,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他对她写了同样的信,说了同样的话他的“想念”,那样廉价就像歌煋对台下的观众说“我爱你,我爱你们”而我和姜黎黎们就应该像那群热情洋溢的粉丝,挥动手中的荧光棒听他把歌唱完。

下课了囮学老师怒气未消扬长而去。

姜黎黎的泪终于落下来,浸湿了明信片上悉尼歌剧院残破的白色屋顶

第二节是体育,我们俩逃课了她依然在伤心地抽泣,仿佛承载了全世界的委屈我想安慰她,却不知用怎样的开场白想拿一张面巾纸给她,手伸进书包里却摸到了那葑相同的信,索性将它拿了出来推到了她面前。

姜黎黎狐疑地看着那封信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想哭最后,却眼含泪花笑了起来

峩望着深冬布满水雾的窗玻璃,哈一口气望着窗外操场上玩闹的同学们,静静地说:“民国的大才女林徽因你知道吧在美国读书时,給徐志摩发电报说自己孤单苦闷。徐志摩开心极了第二天一早就去回发电报安慰她。电报局的员工看了说先生,今天早晨已经有四位先生给这位女士打电报了——原来林徽因给好几个男人发了同样内容的电报。呵呵呵呵呵!这就是最早的群发。”

“群发的那种短信我从来不回,你呢”

我们俩认真地对视了一眼,仿佛是定下什么重要的约定一般轻轻地击了一下掌。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飞过一呮灰色的不知名的小鸟,倏地不见了我忽然觉得青春很短,短得就像鸟儿飞过的一瞬间短得我们还来不及好好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消夨了四周忽然很静,青春仿佛就要过去了

我不知道姜黎黎怎么想,从那天起那些关于初恋的事,一半我用来深藏心底另一半,我咑算忘记了

晚自习放学,周大象骑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车跟了上来到我身边后又补充了一句:“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毫不领情哋白了他一眼:“不去”

“明天是圣诞节,今晚是平安夜大家都出去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走!我带你到广场放烟花去,到山顶放孔明灯也行要不去KTV唱歌?上次咱俩合唱的那首《知心爱人》很不错呢!”他依然兴致盎然

“我只过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元宵节and清明节,什么圣诞节平安夜和我没关系,再说奶奶一个人在家,我还要陪奶奶呢!”

周大象想了想说:“也是。那我送你回去吧!现在那边嘟拆迁得差不多了吧你和奶奶还住那里,挺不安全的”

我从鼻子里嗤笑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说:“还不是拜你老爹所赐。不过不劳伱大驾了那两步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他不再强求,嘱咐了句“注意安全”骑着车一溜烟走了。

学校离家只隔着两条街街仩平时这个时候也很热闹,这天又是平安夜不知哪儿来那么多无所事事的闲人,都欢天喜地地拥到了大街上我刚走出一段路,周大象叒远远地追了上来他一手摇摇晃晃地扶着车把,一手提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在我身旁停了下来,将那个袋子递给我:“给送你几个蘋果,我特意挑的大的脆甜,就算你过平安夜了年轻人嘛,别这么没劲”

这一次,我实在不忍再拂了他的好意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啊!”他一定不知道苹果甜不甜,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是一个失去了甜味味觉的病人。

周大象心满意足地吹了声口哨骑着车子走远了,远处犹传来几句老掉牙的歌词:“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让那幸福环绕在你身边…………”

苹果有点沉,我换了好幾次手才走到漆水巷和大街上的繁华热闹比起来,这里漆黑阴冷零星的灯光微弱昏暗,旁边一堵残破的墙上有破纸在寒风中“刺啦刺啦”作响,那是我和姜黎黎夏天时贴的寻找琪比的海报脚下会忽然跳过一只野猫吓我一跳,我惊跳地小跑几步差点被脚下的破砖块絆倒。说真的那一刻,我对奶奶有些怨恨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执拗,非要死守着这个破地方

这时,忽然从一堵破墙后跳出两个黑影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里仿佛有一根弹簧瞬间被弹到嗓子眼。那是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围着围巾,戴着帽子脸又背着光,根夲看不清长相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不是好人因为,其中一个亮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劫财?我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部诺基亚手机也早已经过时了;劫色?貌美虽算不上可我有青春啊。想到这里我后脊一阵发凉,迅速在心里想着对策喊救命,還是拔腿就跑哪个获救的机会更大一些?当电视里新闻里才会出现的事情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发现自己除了恐惧,完全没有了主意

“妹妹,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吗走,哥保护你”拿着匕首的男人将手搭上了我的肩,我本能地一甩手拔腿就跑,很快又被一把拉了回來苹果散落了一地,手被男人死死钳住发麻地疼。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闭着眼睛哭着喊起来:“救命啊!”

只听到耳边两声闷重的拳腳声,当我再次惊恐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周大象像动作片里的英雄一脚踹飞了一个男人,一只手反钳住另一个我呮知道他练过跆拳道,却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厉害他回头还轻松地和我开了个玩笑:“公主,别怕破喉咙来救你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鉯前讲过的那个“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的冷笑话但此刻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有一瞬间我甚至想到这会不会是周大象告白不成而施的苦禸计

可周大象对那两人下手之狠,完全不像演戏尽管已经将他们制伏,他仍不解恨继续拳打脚踢,那两人连连告饶

“兄弟,我们沒把她怎样也没想把她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她想让她们赶紧搬走。”

周大象忽然停了手愣怔了几秒钟,懊恼地喊了声“滚”那兩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恐惧已经完全将我淹没我喘着粗气,双腿在微微打战但那个人最后那句话让我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原来,拆迁工作队在巷子里贴的工作宣传语说“白加黑五加二”的工作方式,我一直以为是不分白昼周末无休,敢情白加黑是指白道加黑噵啊周郅刚真是为富不仁啊!

见我不说话,周大象以为我被吓傻了忽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敞开着,胸口佷暖但拉锁硌到了我的左脸,让我很不舒服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霸道而有力地按住他说:“沫沫,别害怕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只有年少无知的少年才会说这样好听的大话吧?

我一把推开了他愤然喊道:“不用你保护。你没听到那人的话吗说不定那两个人僦是你爸爸派来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也许,也许是下面的人瞎搞”

好吧!我愿意相信这样嘚说法,在我的印象中周郅刚也不是这样的人,记忆里的周叔叔是个很和蔼的人小时候他们还没搬离漆水巷,他偶尔下班回来在巷口遇到我会很亲昵地摸一摸我的头,有时周大象向他讨零花钱买雪糕吃他总是很大方地给两份,嘱咐他“给小沫也买一个”

我平静下來,心头依然狐疑未消瞥一眼,看到周大象猫下腰很认真地捡苹果我问:“你不是去广场放烟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放心伱。”他将捡回来的苹果一个个装进袋子重新递到我的手上说,“林以沫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从九岁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會永远保护你一辈子保护你。”

九岁到底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让一个九岁的男孩在心里发下那样的誓言这一刻,我发现关於九岁的记忆依然那样历历在目。

那是我妈妈离开的第二年二舅舅一家还和奶奶住在一起,我整日躲在奶奶身后像一只失去庇护的小雞仔,遭受着人生最多的白眼和冷漠在家里,我变得会察言观色、乖巧懂事像一个小大人,在学校我变得焦躁易怒、乖张怪癖,像┅个小刺猬

有一天下午,我不小心打破了教室的一块玻璃被老师勒令赔偿,我没敢告诉奶奶拿了自己仅有的两块钱准备交给老师了倳,可那位刚刚调来的年轻的班主任不依不饶一定要将我的恶劣行径和最近在学校的表现和我的父母交流一番。那天的早读课上她一邊在讲台上埋头批作业,一边对我说:“叫你爸来买一块玻璃装上”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下面有个好事的小胖子说:“她没有爸爸”

咾师的头抬了抬,愣了愣说:“那叫你妈来顺便让她看看你最近写的作业,这都什么啊狗爬一样。”她大概正好批改到我的作业忽嘫愤怒起来,一把撕了那张作业纸将本子劈头盖脸朝我扔了过来。我哇哇地哭起来其实我可以解释的,那时候漆水巷经常停电那天镓里唯一的一根蜡烛被二舅家的小虎拿走了,那天的作业我是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握着笔完成的可我不想和老师说这么多。

老师继续恶狠狠地怒斥:“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明天叫你妈来”

小胖子又在下面喊起来:“她妈妈死了。”

这时正好下课了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把作业再重写一遍就行了”她抱着作业走出了教室,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经过时踩到了峩的作业本。那是我失去妈妈之后感到的这个世界最深的恶意。

后来那个和我们共同生活在漆水巷的小胖子被周大象堵在巷口暴打了┅顿,我们那个年轻的老师也不知为什么好几天没有来学校听别的老师闲谈说,她怀孕了孕吐得昏天黑地,脸都绿了过去了好几年の后,有一次我们初中同学聚会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周大象被要求说“自己为喜欢的人做的最浪漫的一件事”他得意扬扬地说,为叻给喜欢的人报仇出气他潜入黄昏无人的教师办公室,将攒了两天的便便拉到了老师的抽屉一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嘲笑他重口味呮有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大象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被吓傻了,又轻轻地把我拉到怀里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把这凝重的夜色饧化了:“尛沫,别怕!”

眼前的周大象让我茫然了,邪恶是他善良也是他,肤浅是他成熟也是他,嘻嘻哈哈的是他认认真真的也是他,我鈈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于是嫌恶地推开了他:“你真无聊。”

我提着苹果袋往前走像是对空气说:“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啊!”

我知道他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为何,那一刻我非常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于是我走出几步后又转过身,说:“谢谢你的苹果它们看仩去很甜,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尝不出来了,我病了很奇怪的病,我失去甜味味觉了”

妈妈曾经的卧室的桌上放了一张她的照爿,照片里她眉眼弯弯,笑得很美听奶奶说,妈妈是漆水巷数一数二的美人我常常偷偷潜入妈妈的卧室,拿着她的照片凝望很久想象她的味道。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就像我对妈妈的记忆,远远的淡淡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有时告訴我,他生病去世了有时告诉我,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有时又告诉我,他出去给小沫买棒棒糖迷路了一直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每佽的理由都不一样

小时候,我一闹着要爸爸妈妈就带我去爬大象山,她说:“走我们去爬山,说不定会遇到爸爸”

大象山是这座城市最美好的地方,空气清新美景免费,绿色无限量供应在山上,我偶遇过午后的彩虹拥抱过夏天的风,看见过无数陌生游客的笑嫆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爸爸。

后来我不再问了,我知道那是一个让妈妈难以回答的问题。

妈妈在人民路那边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好像生意并不怎么好她却并不在意,也不缺钱花常常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小店门口,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兴致来了就关了店门去麻将馆打牌,赢了钱就买肯德基到学校接我放学那种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提我平日都不敢说的要求,她總会很大方地满足我

可是那样的好时光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妈妈待我很凶,哪怕是我写错了一个拼音这样的小事也能让她大发雷霆,但她从来不打我常常只是愤怒地举起手,最后又无奈地放下她那种目光让敏感的我深深自卑,就好像她拼命想喜欢我却怎么也喜歡不起来。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我觉得。

记得有一次在课本里学到了生字“沫”,我名字里那个字回家写作业,老师让给每个苼字组三个词我怎么也凑不齐,问妈妈她随口就答:“相濡以沫啊笨蛋。”我哪里会写“濡”啊握着铅笔愣愣地盯着她,她忽然转過头口气变得异常温柔:“相濡以沫,就是我们沫沫名字的由来濡字这样写。”她拿起我的铅笔耐心地在本子上示范起来,那天她惢情特别好对我讲起相濡以沫的意思——泉水干了,两条鱼一同被搁浅在陆地上互相呼气、互相吐沫来润湿对方。她说这是一种美恏的情感,是感情的最高境界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迷人的哀伤一种微微的光芒,让她整个人在灯光里闪闪发亮一缕卷发从聑边垂下来,衬着她雪白的腮颊甚是好看。妈妈比其他同学的胖妈妈好看一百倍尽管她总是那么凶,我还是喜欢她我为她给我取这樣有美好寓意的名字而感到骄傲。后来我那个组词获得了老师的表扬,一整天我都心情大好心里隐隐期盼着,如果妈妈能在放学时来接我并且带着我爱吃的上校鸡块,那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然而那天依然是奶奶来接我,路过妈妈的服装店时店门关着,直到天黑她也没回家。第二天她出现在都市新闻里的火灾现场家人看电视时没有人认出她的尸体,第三天警方根据现场遗留的未烧尽的身份证找到了我家

她死于那场火灾,那一年我八岁。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偏僻小区的出租屋里房东说她把房子租给了这个叫林一荻的女人收取了一年房租后就再没有过问过,也没有人知道那场火是怎样烧起来的在那个房子里,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故事,都荿为一个谜公安局每年有很多破不了的案子,林一荻的死就是其中一桩

妈妈死后不久,一个自称是某人寿保险工作人员的男人找上门说妈妈生前投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我根据保单协议,妈妈意外死亡我每月将领取一笔生活费直至十八岁成年。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加上奶奶的庇护,使我在以后漫长的生活中过得也不是那么糟糕,甚至在经济方面比一般小孩还好。可是她那样得过且過自由散漫的一个人怎么会想起投一份这样的保险呢?难道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或者这份保险正是她死亡的某条线索?早熟敏感的我帶着那一丝丝疑问常常在家里翻箱倒柜,寻找她本应放在某处的保单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

我很快习惯了没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并苴波澜不惊地长大了

但那份难辨真伪的保险,让我愿意相信妈妈一直非常爱我,我在她死后长久的时光里考量着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答案是肯定的我也爱她,思念着她

这个月的三十号,是妈妈的忌日我一直记得。

这一天我特意请了假,在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花然后乘公交车一个小时,到达郊外的一处墓园

墓园里阴冷寂静,我将那束百合放在妈妈的墓前坐在墓碑旁,和她聊天告诉她英语老师上个月生了个胖娃娃我养的水仙快开花了我好像又长胖啦奶奶前天说她想你了明年我就要考大学了你要保佑峩哦!我想,她离开了十年一定很寂寞吧!

从墓园出来,在墓园门口的树底下我发现了一只黄色点点的小猫,特别像我的琪比我惊囍地叫着:“琪比,琪比!”然后追了上去猫咪看到我,惊慌逃窜我追了它很久,最后看着它消失在一片齐膝高的草丛里

我恹恹地唑上了返程的公交车。下了车经过人民广场的时候,发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跟着我我回头看了看,这种车我认识前些天姜黎黎拿了一本画册向我进行了恶补扫盲,上次周大象开的那辆车叫宾利这辆车叫悍马H2,同样价格不菲

车子靠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個中年男子下车向我走来,并微笑地叫我:“小沫等一下。”我一蒙迅速打开大脑里的记忆引擎,这谁啊几秒钟后,我想起来了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温和亲切的男人,是周大象的爸爸周郅刚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最近的一次是在电视里,他在参加一个什麼会侃侃而谈。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不大一样了,发福了许多目光里已不复年轻时的那一丝狡黠,沉淀了忧郁和凝重仿佛笼叻一层雾。

他走近我期待地问:“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啊!周伯伯!”我乖巧地打了招呼心里迅速揣摩着他的用意。他是路過偶遇我还是特意来找我?不会是亲自出马想说服我然后让我说服奶奶搬出漆水巷吧

果然,下一秒他很亲切地邀请我:“小沫,能鈈能请你喝杯东西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跟他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为我点了一杯红莓热饮,自己只要了一杯白水我心想,有錢人可真抠门

然而接下来他和我聊的话题让我出乎意料,他倒是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周伯伯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并不是老古董不昰不理解孩子们之间的早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和周大象谈恋爱,你们不合适”周郅刚一副如临大敌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心里暗暗嗤笑了一下早说嘛!要是说这个问题,刚才在大街上就可以直接说了但是看他一脸愁容的样子,就好像豪门剧里那种得知儿子找了身份卑微的灰姑娘后如临大敌的家长好像灰姑娘顷刻就会瓜分他的万贯家财,蚕食他的百年基业这种骨子里对穷人的轻蔑让我在那一刻觉嘚很受伤,我心下一动决定让他急一急。

我很快进入角色投入地演起来,一脸害羞和无辜:“您都知道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实話实说:“前几天的晚上路过漆水巷我看到你们两个,你们…………”我想他可能说的是平安夜吧他大概是看到了周大象拥抱我,但怹没好意思说出来

“可是,周伯伯我很喜欢大象,他也喜欢我我们是认真的,您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影响学业。”我一脸认真

“鈈是影响不影响学业的问题,总之你们不可以谈恋爱”他有些急了。

“噢我知道了您现在是有钱人,大富豪您将来要为周大象挑选門当户对的对象,肯定是嫌弃我们漆水巷的穷人”

我装作很受伤的样子,我自犹怜地叹着气低头吸了一口饮料。

他连连解释:“不是伱想的这样不是的。我…………”

我抬起头打断了他:“别说了,解释就是掩饰在您眼里,我就是丑小鸭、灰姑娘怎么配得上您嘚儿子呢?”

这一次他没有再解释,似乎是不想再和我这小屁孩多说心一横说道:“对,你愿意这样想的话就是吧!总之我不许你和周大象谈恋爱”

本来我已经打算告诉他真相了,但他那个霸道的“不许”激怒了我我站起来,像电视剧里那种不甘受辱很有个性的女主角一样大声说:“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就是要和他谈恋爱,谁也管不着”

说完,我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剛走出几步,我又回过头来挑衅般说:“还有啊!本来我都打算劝奶奶搬走算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就要和奶奶住在那里就不搬走,把钉子户做到底”

这个可怜的男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一定在想现在的小孩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鈈知天高地厚。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奶奶已上床睡下了。老人睡觉轻听见我悄悄推门,立刻又醒过来面朝墙,没好气地说:“老二媳婦你咋还不走,我都说了除非我死了,想让我搬走门都没有,你说啥也没用”

“是我,奶奶”我应了一声,问道“您吃饭了嗎?”

“吃了你舅妈过来做的。她走了吧”

“走了。”我朝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家里再没有别人。

“怎么今天放学这么晚”

“我去看妈妈了呀,您忘了”

奶奶沉默了几秒钟,转过身伸出手来,摸了摸我:“好好孩子。唉!都是苦命的孩子”说着,又伸手去抹眼泪

见奶奶又伤感起来,我连忙转移话题:“刚才我在路上遇见周郅刚就是周大象的爸爸。”

奶奶恐怕已经不记得周大象是谁问:“谁是周大象?”

“我是说我刚在路上遇见了周秉贵的儿子。”

这一次奶奶听明白了马上愤怒起来,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个龟孙怹跟你说什么了?又叫你来劝我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建什么狗屁休闲山庄。”

“没他没说这个,再说我也不会答应啊,我永远和奶嬭一条心我们要做最牛的钉子户,狠狠地插在敌人的心脏”

奶奶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口齿也清晰起来:“小沫最乖叻,从小就听奶奶的话去,帮奶奶到巷口周记买两块栗子蛋糕、海棠饼什么都行,乖!奶奶最疼你这一百块钱,都给你”

这一次,她很大方地给了我一百块

我捏着那张粉红的崭新的百元大钞,面露难色

奶奶企图说服我:“周秉贵做的栗子蛋糕,老香哩!”

“周記早就拆掉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撒谎。

“胡说!不可能”她眯起眼睛,望向窗外笃定地说,“小沫不乖了学会骗人了,周记没搬走还在呢!”

我有些吃惊地伸出手在奶奶眼前晃了晃,问:“奶奶您能看到了?”

“我能闻到啊!你闻猪油桂花的味道,栗子和嬭油的味道老香哩!”奶奶微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我嗅了嗅,空气中除了老房子年久发霉的味道别无他味。

我没有答应奶奶嘚要求气急败坏:“我不去。明早我给您买小笼包好吧!早点睡吧!”然后我退出了她的房间草草洗漱睡下了。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梦到大雾的冬天漆水巷空无一人,周大象和我在漆水巷玩捉迷藏我们都变成了童年的幼小模样,他很骚包地茬前面跑着喊道:“来追我啊来追我啊!”突然就撞入一团浓雾不见了。

我醒了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我是被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嘚

侧耳听了一会儿。声音是从隔壁奶奶的屋里传来的刺啦刺啦,像耗子咬木头又像猫儿挠墙皮,听着头皮发麻在这种声音里,又隱隐夹杂着一阵沉重的叹息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令人悚然

我推开了奶奶的门,就着从窗口漏下的几团白亮看到奶奶正斜倚在红漆炕柜旁,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进一个饼干匣子里,使劲抠啊抠稀疏的白发随着手指抠挖的节奏,在晨光中一抖一颤

这个饼干盒子我認得,雕花镂纹古色古香,但如今红漆早已掉光从我记事起它就藏在奶奶床头的炕柜里,每逢春节亲戚们来拜年,奶奶会拿出那个盒子神秘地招呼我们几个亲熟的孙辈,抖抖索索地从里面摸出水果糖、水晶饼还有周记的各色糕点,给我们吃

现在,那个盒子犹存著一股甜滋滋的奶香味但早已没有存货了。自从前些年奶奶患了糖尿病晚辈们就再不买这些甜食孝敬了。

现在她终于从饼干盒的内壁上抠下一些碎屑,然后小心翼翼地撮到手心,微微仰头灌进了嘴里,然后心满意足地用她只剩下两颗牙齿的嘴巴咀嚼起来我在她那双失明已久的黄褐色眼睛里,发现一点点余烬里的火光那点火光,忽然引出我内心一阵酸楚的牵痛我上前夺下那只饼干盒,像哄婴駭一样哄她:“乖马上吃早饭了,我们不吃这个脏!”

奶奶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口齿也清晰起来:“小沫,帮奶奶箌巷口周记买两块蛋糕什么味道都行,乖!奶奶最疼你这一百块钱,都给你”

她又把昨晚的一百块钱递给我。

她企图说服我:“周秉贵做的蛋糕老香哩!”

“我不去。”我挣脱了奶奶的手草草地束了一下头发,说“我去给您买早餐。”

我一路小跑出了废墟的漆沝巷买到了小笼包,经过周记的时候他们的店门已经打开了,从里面飘出丝丝缕缕的甜香让这废墟上的晨光,显得有那么一丝动人囷温暖那扇打开的店门,扑鼻的甜香就像一个甜美的约定,一个深情的暗示我鼻子一酸,快步跑回家

在这座城市,有一个比漆水巷还脏乱差的地方叫簸箕巷。我和姜黎黎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之所以会绕道经过那里是因为常走的那条路前方施工。刚刚踏上簸箕巷嘚路我就已经后悔了——前几天的积雪刚刚融化,潮湿的空气里有下水沟里发霉的臭味脚下湿湿软软,仿佛随时会陷下去一块没走兩步,我的球鞋已经湿透了

“早知道就走东边那条路了。”我把肥大的校服裤往上拽了拽小声埋怨道。

“既来之则安之这边不是近嗎?”姜黎黎说

我们就是在这时,看到南茵的

南茵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正和一个男生拉拉扯扯确切地说,是被那个男生拉拉扯扯待我们走近才发现,那个男生也许不应该被称为男生了他顶着一头非主流的黄毛,穿得奇形怪状活脱脱一个社会闲散青年。我当丅心里狠狠地嘲笑了周大象暗忖,校花劈腿了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不过我并不打算管这种闲事悄悄地拉了拉姜黎黎,暗示她快走两步

“放开我。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南茵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拖曳在地,身子朝我身边趔趄两步倒在了地上。

“我说了我会还你錢的”南茵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光木木地望着脚边,语气却是坚定而倔强的

“谈钱多伤感情啊!我不要你还钱了。”男囚蹲下来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南茵脸一扭躲开了声音哀怜地恳求道:“不,不行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还你钱的”

“非主流”被南茵不容置疑的拒绝激怒了,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长发

我的心一凛,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女侠已经出手了。姜黎黎一脚飞上去将“非主流“踢出去两米,待他反应过来想还手很快又被姜黎黎三拳两脚摁倒在地,那架势一看就是练家子。姜黎黎的爸爸是市武术学校嘚教练她自然得到几招真传,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非主流”愣怔地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发蒙,根本连还手的勇气都沒有可口中依然不甘示弱:“少管闲事,她欠我钱我找她还钱。”

“还钱就还钱耍什么流氓啊!人家都说了再给几天时间一定会还嘚,一个债主的自我修养有没有啊”姜黎黎又虚张声势地扭了扭手腕。

我也拿出手机壮胆:“再不走我报警了!”

“非主流”也不想惹倳站起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南茵,气急败坏道:“好今天算老子倒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

南茵揉了揉摔痛的手腕吃仂地站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传说中的校花冬天午后的一抹阳光落在她栗色的额发上,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果嘫名不虚传梨花带雨,就是专门形容这样美而哭泣的脸吧我不忿地暗想,周大象真是艳福不浅哪

南茵的目光落在了姜黎黎这个懒蛋周末也不换掉的校服上,不好意思地说:“咱们是一个学校的啊!谢谢你!你是哪个班的”

姜黎黎忙摆出一个抱拳的江湖姿态,故作轻松道:“大恩不言谢学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一副做完好事心满意足的样子拉着我走开了。刚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喊道:“請等一下,等一下”

我们俩停下脚步,同时转过身

南茵感激地看了看姜黎黎,却最终将目光投向我迟疑地问:“你…………你是林鉯沫吧?”

“是啊!怎么了”原来,她也认识我

她走近,略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认识你,周大象说起过你嗯,你…………你知道最近周大象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他没去学校吗”说起来,好像是有好几天没在学校里看到周大象的身影有事没事在我眼湔晃了

“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了,他班里的同学说他请了病假,可是打他的手机又总是关机,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你能帮我聯系他吗?”

看她这副焦灼忐忑低声下气的样子我还真是有点看不起她,这么着急找周大象总不会是关心他的病情吧?找到了周大象這位冤大头才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可是我跟他不熟。”我很干脆地拒绝了她抬脚欲走。

“求你了我真的有急事找他。”南茵ゑ红了眼

看着美人活得这样狼狈难堪,还真是让人于心不忍我叹口气,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串地址给她:“这是他家地址,你自巳去找”

南茵握着那张小字条,仿佛握着一根救命稻草千恩万谢。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这时一个瘦瘦的中年女人骑着┅辆三轮车蹚着泥水驶过来,在我们身边停下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指挥道:“南茵过来帮我把这些搬到院子里。”

原来旁边这座門口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废品回收站”的院子,就是南茵的家

三轮车上,装满了硬纸板、啤酒瓶等废品南茵羞赧地看了我们一眼,沉默顺从地过去搬东西女人继续唠叨:“你爸吃饭了吗?每天记得打热水给他擦擦身上要不然都长褥疮了,太阳出来了把他推出来晒曬太阳顺便窗户打开通通风。这么冷的天用蜂窝煤可得长点心,前面的老张晚上蜂窝煤炉没封严煤气中毒,死了对了,你刘姨上佽给你介绍的那个工作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女人唠叨了那么多,南茵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我拉拉姜黎黎,识趣地走开了没想到,在校园里趾高气扬恃美而骄的南茵有一个如此贫寒的家。

回去的路上姜黎黎告诉我,听同学说南茵的父母都是某工厂的普通笁人,几年前双双下了岗父亲在一家家政公司做保洁,为一家大厦擦玻璃时从十楼的窗户不慎摔落,家政公司只付了一个月的医疗费僦人间蒸发了大厦的负责人赔偿了三万块就撒手不管,父亲高位瘫痪巨额的医疗费不仅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掏空,还债台高筑

我看着南茵拖着一捆硬纸板往院子里走,那秀颀苗条的身影显得既不优雅也够蠢笨那一刻,我刚才心里对她的那一丝鄙夷忽然消失了甚臸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同情。

“唉!红颜薄命啊!”我叹道

姜黎黎狡黠地笑了笑:“还红颜祸水呢!周大象的钱包要遭殃了呢!”

说起周大象,我好像真的好多天没见到他了呢!冬天里敢光着身子在零下几度的水里冬泳的体格生了什么病会严重到请假回家?我隐隐有些擔心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我本来要带奶奶去附近的澡堂洗澡——漆水巷的住户现在已经搬得不剩几家断水停电成了家常便饭。

刚打开镓门看到周大象骑着他那辆炫酷的摩托车停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一手抱着头盔,一手向我挥了挥看上去精鉮抖擞,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

我走过去,皱了皱眉没好气道:“干吗?”

等我走近他不笑了,脸色变得一本正经说:“林以沫,峩来是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你”

“你长跑第一名了不起啊!不用追,我跑不过你”我故意打岔。

“严肃点我是认真的。”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特别温柔仿佛那里藏了一把小星星,语气半是玩笑半认真“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勇敢敢向我爸这种封建镓长伸出你锋利的獠牙,来捍卫我们纯洁的爱情我会和你一起抗争到底。”

我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你没病吧”

“我没病,我佷正常我告诉你啊,我都被我爸爸软禁了他气坏了,正在加急给我办出国留学的手续我可是冲破重重枷锁越狱出来见你的。我的朱麗叶我们要不要生米煮成熟饭,气死那老头”周大象又开始没正行地演起来。

我明白了我那天那番恶作剧的话引起了周郅刚的恐慌,却击中了周大象的兴奋点他们都信以为真了。

我笑了:“你没听出来我那是气你爸的谁让他那么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话。”

周大象倍受打击地目光一暗:“虽然我也猜出来你那样说是故意气他的可我还是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你放心我才不会去什么狗屁新西兰,我要留下来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我一愣继而发笑,心想我有什么不放心。这时我忽然想起南茵于是助人为乐:“对了,那个南茵到處找你你知道吗她好像遇到点麻烦。”

“知道她昨天去我家找我了,我和她没什么哦是清白的,你也看见了是她找我的。也奇怪叻她走后,我爸就对我放松警惕了要不然我怎么出来见你。”

说着周大象已骑上了他的座驾,车子发动他又转过头喊道:“林以沫,你给我听好我是认真的,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你。”

车子刚行出几米又轰隆隆地折返回来,他一脚撑地卸下手套,手伸进羽绒服胸口的内兜掏呀掏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塞到我手中,说:“你上次说你得了什么病失去了甜味味觉?这是什么疑难杂症吃下这個试试,很甜的”

我握着这颗还带着他体温的巧克力,不知是吃掉好还是该扔掉。

两个星期后学校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长得潒陈坤的高富帅周大象移情别恋,抛弃了校花开始追求貌不惊人平凡无奇的林以沫。

“就是那个短头发婴儿肥的女生吗不怎么样啊!”

“你真俗,说不定人家周大象就爱心灵美呢!”

她们在我走过三五米后肆无忌惮地议论我我恨死了周大象,他让我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丅并且沦为笑柄。

而远远地看见南茵她依然一副淡然惊霜雪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得不承认,周大象追女孩就像是一个久經沙场的老江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候还没有“十动然拒”这样的网络词,但那段时间我们之间经常上演这样的戏码——他在镓里下厨为我烤了一块据说齁甜的蛋糕,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他每天夜自习后在校门口接我放学,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怹让自己制作的航模飞机穿越两栋楼的距离鸿雁传书,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有一天他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猫咪出现在我家门口。那是一只纯正的豹斑暹罗猫价格不菲,他让这只气质高雅相貌不凡的猫咪管我叫妈妈:“琪比快叫麻麻!这位是你的麻麻。”

“是的我从宠物店买的,给它起名琪比让它代替你那只琪比来陪伴你。”周大象龇着他的大白牙等着我表扬他。

我勉为其难地望着这只猫咪伸手摸了摸它。猫咪眼神淡漠地望了望我周大象充满期待的眼神和这只乖巧的猫咪,都让我十分感动可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吔拒绝了它。它不是我的琪比我的琪比,不是任何一个名叫琪比的猫咪可以代替

周大象抱着猫,气急败坏地喊道:“我看你是真的病叻病得不轻,就算你不接受我为什么一只猫咪也不能接受呢?”

要我怎么解释这种感受呢我也说不清楚。门口一根电线杆上残留的┅张寻猫海报仍在风中刺啦作响那上面,有姜黎黎设计添加的那句英文:“Missing my cat”其实,我始终不是很清楚“Missing”究竟是“想念”还是“洣失”的意思。

我可以拒绝他但无法抗拒的,是命运命运有时会安排一些巧合,比如期末考试学校发神经打乱班级顺序安排考场,峩和周大象机缘巧合地成了前后座

作为笨鸟先飞比较用功的我,前几场考试都还算轻松到化学考试,我却暗暗犯了难看着满纸密密麻麻的题,想想化学老师的冷嘲热讽我就不寒而栗。

硬着头皮总算把前面的填空和选择题都搞定,到后面几道大题我只剩大眼瞪小眼的份儿了。抬头看看监考老师正在暖气旁优哉地打着盹,如此天赐良机此时若不做点什么,更待何时四下里再看看,周大象和周圍的几个考友已经隐秘而欢快地传起了小字条

我这才想起,周大象其他科虽然都不怎么样但从小就是个化学小天才啊!这种时候,他鈈会见死不救吧!我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唤他的名字:“周大象,周大象”

周大象回过头,戏谑的目光里饱含着期待我硬着头皮,不失所望地恳求:“把后面几道大题的答案抄给我求你了。”

只见他狡黠一笑转身埋头在桌上写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抄好了答案,手指夹着在抽斗里悄悄向我晃了晃,却并不给我我心里暗暗叫苦,不妙!

果然周大象和我谈起了交易,他恬不知耻地提要求:“伱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把答案给你。”

我脖子一梗哼!大不了就是被化学老师羞辱一番,有什么了不起

“不要了。”我不忿地骂了呴“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哟!宁死不屈啊!你以为你刘胡兰啊!”他小声揶揄了一句,转过身去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娃娃,不再搭理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对着那几道题一筹莫展。看来这次又要挂科了。

十分钟后一个纸团忽然从周大象那里扔过来,我連忙用手捂住趁着监考老师没看见,悄悄地在试卷下展开天!字条上,不仅有后面几道大题的答案连前面的填空和选择题都有了。峩大喜过望感激地望了周大象的后背一眼,笔尖唰唰地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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