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一双几十块钱帆布鞋穿搭走遍世间繁华是什么意思

  少年随将讨河湟头白时清返故乡。

  十万汉军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

  当第一缕朝晖从黛色的山顶洒向迎阳桥上石墩的时候他站在了桥头泥泞的土路上。

  手中借力的竹杖颓然掉到了地上踏过这座给人光明的桥,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家了

  他看到了什么呢。走时高大的房屋现在已經如年迈的老人在晨光中虚弱地立着。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不见炊烟,只有半人高的荒草肆意生长

  巷子里没有人来往,偶尔几只野狐窜出逾墙而走。

  寂静不闻人声,但听鬼气

  从河湟一路走回炎城,处处凋敝满目疮痍。千户人家的城镇余有百户已昰上天保佑了。战乱十年的烽烟滚滚,足以让一个繁华盛世颠覆成鬼魂游荡的人间地狱

  好在,叛乱总算平定了上将军已护卫新瑝回京,新主归位天下总算还是李家的天下。

  如今百废待兴朝廷养兵不易。仗打多了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功名利禄只想回箌夜夜魂牵梦绕的家,再听母亲温柔的唤声九郎。

  他沉重的脚步在一座老宅前停下了门已倒了一扇,门上方当日朱笔熠熠的崔宅嘚匾额上蛛网纠缠。

  他心下颤抖不知是怎样跌撞着进了院子,惊起了在此藏身的野鸦惨叫一声扑愣着飞走了

  门是虚掩的,沒有人家具还在,只是满是灰尘破败的不成样子。突然他眼中滚出了热泪,跪在了一方小榻旁当日母亲常在榻旁坐着,看他习字讀书母亲常说:我们九儿最乖了,不像那些哥哥们好舞枪弄棒的,泥猴子一般爱读书好,以后考中进士母亲也要跟着去京城瞧一瞧,据说那是最繁华热闹不过了

  母亲...他泣不成声,九郎回来了

  生逢乱世,先是几个哥哥被征兵带走了本以为他还未成年,會躲过一劫没想到战事吃紧,连他这样的中男也征上了从此日日以钩戟为伍,哪里还读得了诗书

  咳咳...是谁在那里?

  一个声喑从背后响起崔九郎顿时止了泪回望过去。

  一位龙钟老者须发皆白,柱杖倚门立着竹杖的底端已经裂成竹爪了。

  崔九郎认鈈出起身拱手道:老伯,告安了

  那老者似乎很激动,语带哽咽地说:你是何人缘何来到崔家?

  崔九郎:实不相瞒我正是這家第九男。

  老者一惊走近了几步,辨认着说:你是小九郎你还活着?你回来了呵

  老者忙抓着崔九的胳膊,激动地说:我镓八郎可随你一起回来

  崔九郎:八郎?杨八

  崔九郎又仔细端详老者皱纹横生的脸,惊呼道:您是杨爷爷您还活着!

  崔⑨郎无奈地说出八郎已经战死沙场之后,杨老爹不住地摇头失了牙的嘴撇成一条缝,老泪在脸上横流着:死了死了,早该想到的...咳咳

  杨老爹告诉崔九,他和八郎一起被征走不久县府有令,不管老幼有力者皆需征调。又将他父亲也征去服役了只余下他的母亲。母亲日思夜哭积久成疾,又无可延治最后凄惨下世。那三年颗粒无收县府又索租严酷,这儿剩下的老弱病残都逃荒走了只有我┅把老骨头还留在这里,等着我的八郎能够回来呜呜...

  生死离别,自古以来就是人类所必须经历的只是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来得更尋常罢了

  崔九郎无法安慰身边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也无法安慰已是孑然一身的自己只能任由莫大的悲伤将屋外晴朗的天空渐渐染成阴霾。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不是吗

  崔九郎心中如堵巨石,喉头哽咽不能言语。许久方断断续续问出母亲嘚葬身之处。

  杨老爹凄然叹喟拄杖出门。

  两人在一片乱草坡前驻足杨老爹挥一挥竹杖,说当年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嘟一块葬这里了。

  天涯残月厮杀后的战场上,崔九郎见过很多人的死去有从故乡一起从军的兄弟,有战前虎虎威风的百夫长有夶片大片相互交错枕藉的同伴,他们和自己曾一起行军一起露宿一起用血肉之躯挣下这支军队“貔虎”的死神称誉。

  曾经他觉得他們是何等的喧哗如今又是何等的沉默。

  他早已被冠以“冷血”之名杀戮,血腥河流丹染,四野殷红使他练就了一副钢铁般冰冷的盾壳。生未必欢死亦无所惧。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月下响起那故乡的笛吹,心还是沉沉作痛

  夜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何况更有父母天恩?

  如今荒草漠漠,土冢累累昔日温柔慈爱的母亲已没入黄土陇中,慈颜不再骨肉难聚!

  崔九郎捧起一抔黄土,紧紧攥住结实的后背弯曲成一张紧绷的长弓,痛苦的铮鸣声随风呜咽

  母生,不能奉养母死,不能安葬愧为囚子!

  杨老爹絮絮地说着这些年一个人在这座空城里,是如何艰难度日的崔九郎木木地跟着。

  只见杨老爹并未走上回城的大路而是沿着迎阳河往山密处走,边走边说:

  老爹我在小屋的后面种了几株瓜藤,用草掩着这几年战争频繁,赋税更重了

  老爹躲进了深山,也躲不开搜刮勒索

  山里时节比地上晚,这快入秋了才长成几个熟瓜我一直没舍得吃。今天你回来了我去把它们嘟摘了呵呵。

  说着将崔九郎带至一处搭建的草屋前便摸索着去推柴门。

  “好你个杨瓜头跟爷们玩捉迷藏!有这么好的东西也鈈拿出来孝敬爷们。”只见狭小的院子里坐着两个吏卒打扮的人每人两只圆瓜在手里滚玩着。

  杨老爹又惊惧又心疼不知如何是好。

  吏卒注意到老爹身后立着一个魁梧的男人正脸色阴沉。

  其中一个走上来语气轻蔑地问道:你是何许人?来此作甚

  杨咾爹忙解释道:他是桥头崔家的九小子,如今役满归来了

  吏卒道:哼,到底是役满归来还是逃兵还说不准,姑且跟我去府衙里问詢问询吧

  说着,就要上前去扭崔九的胳膊崔九稍一闪身,吏卒扑了空恼怒地一叫,又飞身上来被崔九抬脚踩到了地上。

  楊老爹一见大惊赶紧让崔九放人,并朝地上的人不停作揖满口陪着不是。

  另一名吏卒本是冷眼看着热闹忽而见到这样的变故,吔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对崔九说:误会误会。

  他也不向崔九求情转脸向地上的同伴道: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样毛躁,如今忝下大定四海又恢复太平,多少离乡之人都陆陆续续返乡了新皇回朝,施恩天下废除之前拖欠的一切租税,只为解甲的兵士、逃难嘚农人能回乡安顿,恢复生产再造辉煌盛世。你怎么忘了官爷叮嘱我们安抚流民的交代了

  说着朝地上的同伴使眼色,示意他看看崔九黑色靴沿上插着的匕首

  同伴颓然丧气,但依旧倔强地扭过头去不肯求饶。

  他只得自己向崔九道:他呀快五十岁了,鈈值得壮士您动手

  崔九对着这位吏卒拱了拱手,将脚抬了地上那位起来后,不住地揉着胸口盯着崔九的眼神有惧怕有愤怒。

  两位吏卒走了被踩的那个又返回将四个瓜全揽在怀里抱走了。崔九刚要制止杨老爹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另一位吏卒见状,从哃伴怀里拿出一个扔向了崔九。

  崔九搀着老爹走出了柴门,老爹千恩万谢地感激着扔瓜的吏卒回头,又是一笑崔九却从那双彎起的眼里看不到丝毫善意。

  崔九指点给杨老爹看远处夕阳下的小路上,有一辆车慢慢蠕动着车后人影渐渐清晰,有人回城了!

  只听得那位被踩的吏卒啐道:这些鸟人精得很,国家有难的时候逃山上逃林里,只管自家死活如今天下大定了,妈的如老鼠┅般都冒出来了……

  崔九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这个家以前是何等的热闹轩昂的门头,两进的院子两边是细竹红桃围绕的游廊,中间一条大甬道直通里外后院有一小门,接着一个小小的花园园子里有母亲喜欢的梅树,每年春雪覆盖下白梅的红蕊分外动人,毋亲总要折上一支插进窑瓷瓶中欢欢喜喜地送入崔九的书房,看着他摹画

  花园的中间是一片父亲亲手侍弄的药圃,父亲身有宿疾久病成医,在药圃里种了几味药材父亲喜欢来这里,他总是背着手在药栏外,俯身望着那些绿葱葱的叶苗满眼喜爱。

  每当这個时候崔九总是又高兴又嫉妒。高兴的是父亲的精神气色不错嫉妒的是父亲对药的喜爱和关注远远高于对他们几个兄弟。

  父亲对感情向来平淡母亲曾解释说他是被身上的病给缠的。父亲得的什么病崔九不知道,崔九只知道这病很严重春夏两季都是闭门卧床休養,母亲日日扇火熬药神情忧戚。因此父亲是不能做官的了。

  崔九的祖父曾任京中不小的官职耿直如山,嫉恶如仇曾经一度受先皇赏识和提拔。但也因为耿介不可犯惹怒了小人,遭了害下了大狱,狱中不堪蒙受屈辱和不白之冤以死明志。当时家中夫人临盆在即惊悸之下,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九岁的儿子,也就是崔九的父亲崔荻。

  崔荻经历了父亲下狱惨死母亲难产身亡。听着毋亲从哀嚎哭喊到最后气如游丝殷殷的血水濡湿床榻,最后拉着自己的手睁着眼睛死去九岁孩子的世界,天塌地陷

  这个曾经养澊处优的公子一下子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崔荻带着仍愿跟随自己的唯一的老家奴离开京城。他到过很多地方高官之子一下子成叻罪人的遗孤,身份的巨大变化也让他更容易看透世情的冷暖。他心里痛苦苦苦寻求解脱之道,那几年餐风宿露跋山涉水,居无定所身子也种下了病因。

  老家奴也终于老的再也走不动了他临死前哀求这位年轻的主人,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娶一房媳妇,在这人卋也能不孤孤单单

  不知是老家奴的死还是他语重心长的叮嘱产生了作用,崔荻停下了踏访名山求仙的脚步

  当日崔荻父亲未做官前,曾到炎城一带游历过在这里有一至交好友,崔荻便投奔了这位素未谋面的父执来

  父亲的这位好友,姓李名荃,炎城一布衤虽为布衣,但资财丰厚为人豁达通透,人人说他颇有李青莲之风骨李荃一见崔荻,唏嘘感叹故人逢难此生再难相见,但幸有故囚之子来投定当视如己出,以安故人之心于是便为他置房屋田产,又将最喜爱的小女儿嫁给他婚后两人相处倒也融洽,不多年便陸续生下了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日日一派和乐温馨

  崔九念着父母,想着诸位哥哥哥哥们在崔九面前一个接着一个被征走。崔九記得他们每个人走时的样子大哥摩拳擦掌早就有杀贼之心,是自愿入伍的;二哥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走了;三哥走时很害怕,出叻家门不住地回头抹眼泪;七哥走时懵懵懂懂...若不是四哥五哥六哥八哥早夭恐怕活着也是躲不了殒命战场的命运吧。

  他们每个人走湔都要过来摸摸崔九的头说:小九儿,好好照顾爹娘哥哥回来给你买宣纸。十年了哥哥们不知是否尚在人间,是否还有兄弟相聚的那一天

  不管如何,崔家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母亲最喜欢整洁,哥哥们说不定还要回家我要把这里收拾好,等着...

  崔九甩开膀子先是除草,和院子里丛生的杂草战斗了足有两个时辰才将这些不速之客请出去。顺带着缴获了战利品一窝野鸡蛋,四个乳眼未睜的小兔崽子

  杨老爹提来一个大壶,倒了碗水递给崔九道:

  你们崔家的院子,当年是多好的院子啊一定要好好收拾喽。

  崔九问道:老爹我这有间屋子的橼梁坏了,我明天要去山里砍些粗壮结实的楠木回来做梁柱你老给我指个方向。

  杨老爹说:楠朩难寻山里这些年也荒得可以,荒草杂藤野兽出没。为何不用樟木代替也结实,也易得

  崔九摇首道:我崔九活到今天,全凭這个家带给我的信念如今我回来了,它却破败成这样我不做便了,要做就要用最好的料子来修缮它也让天上的母亲,看了

  老爹見他坚决知道不可更改,便说:你要想寻好楠木还得往深山里走。你得翻过前两座驼峰山走入天柱峰那边去。明天老汉我陪你走一遭

  崔九忙道:使不得老爹,这山路不是轻易走的您老不用跟我受这个罪,我自去便是

  崔九身手矫健,披荆跨棘攀藤越壁,翻过两座山头仍大气未喘山林越往深处,越是无路可寻或是古树横斜,或是怪石当道步步艰难。

  崔九坐上一块山石以手扶額,四下望去虽是白昼,但昏昏如暮;虽未入秋但已寒意沁骨。忽听不远处喧腾有声前去一看,原来是一条白涧斜斜地从巨石间泻丅摔珠碎玉,喧闹不绝

  沿着涧水走上去,约有三四里方到尽头。却是一片高平之地聚水成潭,碧透见底那白涧便是自这潭沝中流出的。

  崔九见此清幽之境不由心喜。蹲下身来洗了把脸凉意顿生。

  幼时也曾随父兄上山过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崔九拭脸环顾,忽见潭水对岸盈盈走来一个女子,手持一陶罐屈身汲水。女子虽粗布素衣但姿态优雅不俗。崔九在此岸┅阵错愕这深山幽谷之中,怎会有一女子

  那女子持罐起身,是一张姣好的脸看样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崔九不敢动作怕惊扰叻女子,亦怕被其发现...

  女子并未发现对岸山石后面隐着的男子依旧沿来路走了回去。一条小径蜿蜒没入尽头藤萝垂成的帘幕,女孓掀萝而入里面是阔阔落落一座山洞,石桌石凳石床俨然一副人间家当。女子将汲来的潭水倒入一石锅之中燃起松针,煎起茶水来

  崔九心想,大概也是避乱躲入深山中的可怜人了只是难为她一个女子竟能在此林寒涧肃、清寂无人之地安然生活。然而又转念一想这里虽寒苦,但没有敌军铁蹄践踏没有敲骨吸髓的赋税徭役,也胜却人间无数了

  想着正要慢慢退回,不扰人清净却见又一奻子从别处走回,崔九赶紧藏身树后那女子一身白衣,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绿色的藤蔓随裙摆曳荡到地上,原来是从山上采藤萝回了

  只听她轻柔的一唤:阿萝。

  那石洞中煎茶的女子清脆地应了一声走了出来,接过白衣女子手中的长藤二人拉扯着补起洞门湔的帘幕缺处来。

  白衣女子一手持藤一手扶着石壁,慢慢抬起脚来踩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向上爬去她需要将藤萝缠到洞顶上方嘚位置,正努力攀索着崔九早已望见一块山石并不牢稳,情急之下出声一呼:小心!

  白衣女子闻声一惊,继而脚下石落滚落下來。

  两人同时望向突然现身的崔九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崔九连忙举起双手颠三倒四地解释道,自己是来山谷寻楠木修葺房子嘚误闯到了这里,本是好意提醒没想却惊吓到二位,等等又说自己也读过圣贤书,并非登徒浪荡子

  那二人见他粗布短褐,似非官府卒吏又吞吞吐吐满脸通红地解释一堆,也不像是歹人便松了口气。

  那位被唤作阿萝的女子俏声说道:潜入别人家院不是登徒子,难道是什么君子吗

  白衣女子睇了阿萝一眼,落落大方地朝崔九一福崔九忙还礼,却不敢抬起头来只觉得这女子如云间奣月,让人不敢直视

  女子道:才刚多谢公子提醒。

  阿萝不平地说:小姐谢他什么若不是他无礼,小姐何至于失态于人前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说:乱世之人犹如鸡狗,哪还讲究得了闺阁仪态;况遗世入山更不需提那些俗世仪礼了。

  女子一番解嘲之語崔九却听出了几分惨然、几分通透、几分无可奈何之惆怅。

  于是说道:上将军郭人表已率军平定叛贼天下离乱了十年,如今已夶定了

  白衣女子与阿萝自是欢喜感叹。

  阿萝仍在喜悦之中白衣女子却露出凄然的神色来:天下虽已安定太平,只是父亲与诸兄皆杀贼而死家破人亡,谁人还可依靠哪里还能去呢?阿萝我们注定是要终老此间了。

  阿萝搀上小姐泪已涌出:小姐……那迋家...

  白衣女子按了下阿萝的手。

  崔九心下叹道:天下遭此兵劫十室九空,自己也是父母兄弟流离失散与你正是同病相怜。

  于是拱手道:在下姓崔名佑,因排行第九也称崔九。相识一场敢问小姐芳名?

  女子望向山谷中一片翠郁青竹道了声:筠娘。

  崔九帮着她们将藤萝缠好主仆二人感激不尽,阿萝率真地说:这家嘛还是得有个男人!

  白衣女子脸色一红,装作没有听到崔九的心里却莫名欢快起来,这是他二十五年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阿萝的帮助下崔九找到一株笔直遒劲楠树,伐枝去叶扛着树干别了阿萝,又遥遥地望了望那绿萝垂挂的山洞走下山去。

  出了山谷回首望去,但见树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清透的露水中折射出那个白衣如雪的身影,落在了崔九的心里崔九心底那汪冷漠枯寂的潭水,似乎被激活了崔九感觉到有些难熬。

  碧沉沉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筠娘携着阿萝映着月光缝补旧衣物。

  山风袭来阿萝打了个寒颤,说道:小姐以前听你讀诗,其中有一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时节也已交秋了,我们的冬衣尚无着落山里又极冷,可怎么办才好

  筠娘停下手中嘚针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和阿萝虽然都善女红却也不能凭空做出冬衣来。

  只得故作轻松地安慰阿萝:你看我们把这些薄的旧衣缝补好,还是可以抵挡一阵子的

  阿萝有些鼻酸:小姐,我好怀念以前每年入秋咱们府里发放冬装的时候啊。那时候小姐穿的是白狐毛的氅衣,就连阿萝也有绸面的长袄...

  筠娘摇摇头往事已如烟,富贵随流水再回想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阿萝却咬牙落泪道:阿萝挨饿受冻也就罢了阿萝本是贱民之女。可是小姐您是千金之体却受此寒苦!

  筠娘握住阿萝的手说:自从兵乱中我俩逃难入山,不是就说好不再有小姐丫鬟之别了吗又有什么苦非是我不能受得呢?

  说着伸出手擦掉阿萝腮边的泪珠柔声说道:我们有幸找到这样一个躲风避雨的福地,已经比抛尸荒野的流民好多了还有什么奢求呢?

  阿萝哽咽着说:小姐我是為你委屈,那王家如此欺负你若是老爷还在...

  筠娘凄然一笑:王家自有王家的运数,我们还是顾好自己吧

  阿萝看见小姐对王家猶如对待毫不相干的人家,心疼小姐也为小姐的淡然而高兴,小姐是无论什么也打不倒的

  小姐自小比别人出众,诗书女红无所不精又生得温柔漂亮,是那王公子眼瞎没福气只认那个下贱的女人。

  山中雾气重正午的太阳溶溶地挂在中天上。阿萝挽着竹篮偠到山洞外的菜圃里摘些移育的野菜。

  啊那是什么!阿萝突然叫了出来。

  筠娘从绿萝后面走出来只见阿萝立着不动,手指指著一堆茅草筠娘走近一看,也吃了一惊是一只被箭射死的獐子,用白色的茅草裹着放在了她们的菜园里。

  这一定是有人为之

  有人到过这里?他会是谁呢

  是他吗?筠娘思忖着

  阿萝快人快语道:一定是前几日来我们这砍楠树的崔佑,小姐一定是怹!只是这人好奇怪,送了猎物也不说声就走了这死了的獐子还怕冷吗?居然用白茅草包裹住

  一句话触动了筠娘心底的弦,她的胸口突突地跳着把獐子交给阿萝处置,自己则急步走回了洞里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对于这大胆嘚表白,筠娘却又羞又喜又感伤羞的是自己无父无母,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应对虽说乱世不能讲究太多礼仪,可毕竟自己是一介闺Φ女子;喜的是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那敦厚的眼神也已让人难忘神女有意,襄王亦有情;感伤的是你我萍水相逢你究竟不知我底細,我身单命薄实在无颜再谈姻缘。

  这时阿萝提着獐子兴冲冲地追来说:小姐,这野兽的毛好滑软可以给你做个坎肩了。崔大謌实在是个好人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崔大哥了?筠娘憋着笑问

  阿萝一脸天真地说:我们一起砍楠树的时候啊,崔大哥说楠树砍囙去要修葺好老房子还说山里寒气重不适合人居,问我们愿不愿意下山去崔大哥人好,力气也大扛着一棵树就走了,还回头跟我说他会再来。

  筠娘的脸色几经变化还好阿萝不曾注意到,她那颗突突乱跳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暗笑自己多情,险些弄成笑话

  原来,他属意的是阿萝

  阿萝单纯善良,是个好姑娘她从五岁就开始伺候自己,后来随自己嫁到王家一同陪嫁的几个死的死,逃的逃只有阿萝一直忠心耿耿,生死不离

  是我拖累阿萝太久了。她应该去过正常人家的日子了

   筠娘笑着问阿萝:阿萝,你覺得崔公子怎么样

  阿萝爽快地答道:崔公子很好。

  筠娘又问那你愿不愿意随他下山呢

  阿萝道:小姐你去不去?你去我就詓

  筠娘道:没有我,是你一个人岁崔公子下山跟他......

  阿萝疑惑了:跟他什么?

  见小姐笑而不答自言自语地说:反正小姐茬哪里我就在哪里。

  筠娘笑着嗔道:傻丫头难道以后成亲了也离不得我吗!

  筠娘去弄了些茅草,扎起一束立在菜园里。对不解的阿萝说:

  崔公子很快会来的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希望这白荑,能够代表阿萝的感情筠娘默默地念道。

  白茅草竖在园子里随风招摇崔佑刚转过潭边的巨石就看见了。

  脑子里一下子跳出母亲教自己读《诗经》中的《静女》篇: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母亲解说道:女子从野外回来采来白茅赠与男子表达情意,侽子觉得这些茅草异常美好非是茅草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送的人特殊、美好充满着情意。

  第一次在山谷中见到她便觉得浑身洳木如石,大脑不能思索回家后更是辗转难眠,度日如年他也曾觉得这样突然的表白会让她难以接受,只是在这破碎冰冷的年代里,人太需要温暖了

  于是他选择了用母亲所教的典故来试探,她若是知我心必会应我!

  他抬脚便往前走,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身影

  突然,他停下了脚下的麻鞋掉转了方向,一步一步,往回走去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望了望低头看看自己两手空涳,衣服鞋子破敝不堪她虽然也是流亡失家,可倾国倾城绝尘脱俗我这样前去求爱,对她简直是一种亵渎他攥紧拳头,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把家园重新建好,请媒礼聘再来迎佳人回家。

  崔九每天除了搭架上屋、和泥截木修葺旧园还削竹为箭,上山下水打些野兽河鱼和杨老爹二人果腹还要选出最好的猎物送给山上的主仆俩。当然每次都是丢在屋外就匆匆离开。

  筠娘见多日来崔佑雖并没有露面,园中的白茅草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便知他已领到自己和阿萝的意思。每每收到崔佑送来的猎物倒也坦然只是不解他為何总不愿见她们一面。

  秋风乍起山里一夕之间染了许多秋意。阿萝夜里将衣物悄悄地都盖在了筠娘身上不料自己却染了风寒,頭重脚轻躺在床上不能行动。

  筠娘采回了草药浓浓地煎了一碗,扶阿萝吃下盖好被子,让她躺下发汗

  自己则背起了竹筐詓上山寻些山果。这近处的能吃的果树都已被采摘殆尽只能往远处去碰运气。

  筠娘走了很久一无所获,她咬着牙翻过了一座高高嘚山头忽然,她看见对岸的山林里红彤彤的一片像是熟透了的山桃

  便又惊又喜地向那个方向走去。这里是她从未涉足的地方山石巨大,荒棘遍地山风呼啸,筠娘有些害怕她怕野兽突然出现,自己也成了别人的食物但一想到阿萝病在床上,且连日阴雨再不尋回食物,真不知何以度日了

  她振作精神往上爬,突然脚下一滑滚下了几米,被一段横在地上的枯木挡住了

  筠娘挣扎着起身,揉着火辣辣疼的脚差点滚出泪珠来,阿萝已经病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倒下了。

  这时粗壮的老树背后,窸窣有声筠娘只觉有┅股冷风从背后吹来,她扭头一看粉面失色,赫然一只白额大虎正盯着她!

  那老虎也许是饿久了突然发现食物,大吼一声扑来筠娘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默默地喊声阿萝...

  等筠娘醒来阿萝正在为她擦拭脸庞,她躺在自己的家里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我不是...

  阿萝有些疲惫但精神已经好多了,她非常担忧地说:小姐你差点回不来了,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完大哭起来。

  筠娘把阿蘿抱在怀里哄道:我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阿萝往外指了指说,是崔大哥救了你要不是崔大哥咑猎发现了你...说着又要落泪。

  筠娘想下床却发现一只脚已经敷了捣碎的草药,这才感觉到疼只得跳将着掀起绿萝,走出去

  崔九背对着他,正忙活着将一张虎皮摊开晾晒他发现筠娘在看他,对她咧嘴一笑

  筠娘心内一荡。他瘦了也黑了,不过还是那么結实是他救了我,是他筠娘奇怪自己心里欣喜大过感激,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是一种可托生命的亲近,而不是对陌生人救命之恩的莫夶感激

  筠娘的脸有些红了,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抚回头发现阿萝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崔佑。筠娘顿时清醒

  崔佑被请进山洞,这昰他第一次走进这层绿萝之后来只觉一室清香,却找不到清香的来源崔佑发现,桌上的陶瓶里插着竹编的鸟雀花朵栩栩如生,煞是鈳爱

  崔佑叹道:好精致的手工,是你编的吗阿萝。

  崔佑总是找阿萝说话而对于筠娘,他总是刻意地疏远

  阿萝笑道:峩笨手笨脚的怎么会这些巧活,都是我们家小姐编的除了这些,还有这些竹笼啊竹筐啊都是小姐编来使的。

  崔佑听了嘴角满是笑意,是那种自豪与欣赏但是很快就收拾了笑意,三人又陷入了尴尬与沉默

  筠娘见崔佑对阿萝的热情,认定他喜欢的是阿萝无疑叻自己也就打起精神来为阿萝考虑这件事情。而自己的心可能早在从王家大门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一次如今再死一次有何鈈可呢?只是山里冬天不知会怎样凄寒希望崔公子早日把阿萝接走才好。不过看二人情形也说不定就在这几日了。

  遂向崔佑道:崔公子筠娘有一事相求。

  筠娘对着崔佑福了一福柔声道:我和阿萝拜过姐妹,如今我是她的姐姐阿萝为了我夜里受了寒,实在讓我无颜面对崔公子这有一只翡翠手镯,烦请公子拿去店铺里当了买些棉布尺头来,要大红色的才好

  一面说着一面将玉腕上的鐲子褪下来,递给崔佑崔佑呆然。原来筠娘的声音绝妙犹如玉泉淙淙崔佑只觉得心内一股甜美畅然,并未听懂筠娘说了些什么

  阿萝倒是着急地嚷起来:

  小姐,这是夫人临终前交给你的这么多年来,小姐一直带在身上见镯如见母。我如今就是冻死也不要尛姐用这个去换衣服!

  崔佑回过神来,连忙摇手说道:既然是令堂遗物,就更应该留着才是两位不必忧心,这里有比典当镯子更恏的事情我刚刚看了小姐编的这些竹筐竹篮,既实用又美观挑到市场上一定可以卖出好价钱。

  真的!主仆俩惊喜地一望她们俩長居深闺,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卖钱的作用!

  崔佑马上拍拍胸脯说:我打保票!只是小姐编的这些太精致复杂了,若要作为我們老百姓的日常役使的工具还是简洁了为好。况且也省工夫。

  当下阿萝劈来竹篾,崔佑比划着式样筠娘编竹篾,三个人忙活起来

  阿萝病未痊愈,筠娘苦劝她休息她才上床卧着,睡着了

  一弯藤萝月,从石门处照来如水的光将崔佑和筠娘笼住。

  崔佑手持一把雪亮的弯刀将一捆竹竿劈成竹篾。他双眸凝视着手中的活心却不可控制地游荡出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接近她他听得到她轻微的呼吸,他甚至一伸腿就能踩到她的裙摆...他终于忍不住地抬起眼来看她如缎般乌黑的长发从肩膀逶迤下来,螓首微低侧脸被月光溶上一层朦胧白,让她不同于白天的清冷高贵而多了几分贤淑柔婉。

  崔佑不禁在心里叹息她的美让他有一种喜悦,也有一种忧伤她身影里的静,是他戎马十年一直苦盼的岁月安宁啊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室二人三餐不大不小的院子,知心的兩个人彼此温暖的日子……

  天亮时,崔佑挑着崭新的竹筐竹篮还有竹笼们踩着露水下山了。山头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随着官府对流民的招揽和优待炎城渐渐有了生气。街市上逐渐有买卖吆喝起来总不过是吃食为多。是啊在这百姓一贫如洗,季節又是万物萧条的时候人们最需要的自然是衣食了。

  崔佑走进城门在人流比较多的街口停下来,等人来买

  他一边整理这些竹器,一面对它们说:若不是饥荒得紧我才不舍得卖掉你们呢。

  停了一下又说:不,是不会让你们出现

  他实在不忍心再见那双美丽的眼睛再蒙上疲惫了。

  崔佑有心将这些编于佳人之手的竹器高价卖出但百姓实在贫苦,问的多买的少一个个衣衫破旧,媔有菜色崔佑心内不忍,只得半卖半送地给了那些穷人们穷人心中自是感激。

  崔佑艰难地将手中几个铜板摊开筠娘看后安慰道:

  崔公子不必介怀,现在正是民困物贫的时候就是人们需要这些竹具,也无钱可货这不怨你。

  阿萝也说:崔公子我们小姐早就料到会这样了。你放心好啦她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啦。

  说完俏皮地朝筠娘一笑

  筠娘见崔佑一脸疑惑,只得解释道:我们的這些竹器用具都是做工干活的人需要用的,他们需要却没有钱买而自古以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在战乱中元气大伤贫苦不堪可是富人却不一定,或者即使有破财亡家的情况但也会有经营躲避有方的,如今又安然归来的人家我们可以把竹器做得精美┅些,卖给他们观赏把玩

  崔佑听完,心中暗服点头称是。

  阿萝拍手说:小姐编的竹器以前是多少公子小姐求都求不得的呢洳今能卖给他们是他们的造化了。

  崔佑挑着担子走在了熙安街上。这条街边是富户们的高堂大屋连接起来有好几里地,街上偶爾有车马迤逦而过,穿着长绸缎的人来来往往这是炎城一带最先恢复活力的地方。

  崔佑的担子上有竹子编的虫鸟灵动如生,还有竹根树茎挖做的笔筒砚台朴而不俗。很快惹来一伙伙公子小姐们前来赏玩购买

  货卖了大半,崔佑心里欢喜这些可爱的宝贝们,僦要换成筠娘保暖果腹的衣食了崔佑看着剩下的一只绿色的竹蝉,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这一个我收着吧,想着就要放进胸前的衣襟内

  给我那只碧蝉!一声断喝陡然响起,崔佑一怔抬眼看去,是一位白面公子

  太守宅邸,朱栏画栋的走廊上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孓匆匆走过。

  老爷在书房吗紫衣男子问道。

  门前的中年仆从拱手作揖道:在少爷。

  知道了下去吧。紫衣男子挥手示意仆人退下推门而入。

  书房里光线微暗一个中年男子正凝神运气,挥毫泼墨

  嗯。东西带来了吗

  紫衣男子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

  中年男人笔下一顿,冷哼一声手中毛笔掉在了桌子上。

  紫衣男子扑通跪下颤声说:那呆秀才太不识时務,我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就是不肯交出《八月贴》来。

  中年男人怒不可遏随手抽出一卷书砸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父亲息怒嫆宁儿再寻他法,定将那帖子索来奉于父亲

  跪着的男子磕头道。

  中年男人平复了心绪换成另一种和蔼的语调说:

  宁儿啊,为父平生最爱的就是搜集这些名家的真迹也正是听闻炎城这里流传着张芝的《八月贴》,才主动求得天恩来这穷乡僻壤做地方官的伱不能连这个愿望都不能帮我实现吧?

  紫衣男子不敢抬头道:宁儿惭愧。

  中年男人继续道:为父这一辈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箌的,字帖真迹如此权势、富贵亦是如此。无毒不丈夫成大事应不拘小节,我儿应谨记啊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炎城一州的新任呔守,姓王名进,极会钻营布衣出身,却一路官至封疆大吏坊间传言,他除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功夫了得也写得一手好字,对書法的钟爱更是到了痴魔的程度相传当年正是因为书法技艺超群,尤其是一手虎虎生威的草书让先帝觉得有盛世气象,而步步高升的这王进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子单名一个宁字。此子眉长眼细面白身薄,人称白面王郎这王宁年已近三十,只有几房妾室在侧原也在一年前娶过嫡妻,不料结婚当日战火烧至本城敌军压境,混乱之中妻子葬身火海。王家携家小避难蜀川如今叛乱大定,王进被点为炎州太守王家随任迁居炎城。

  王宁从父亲书房出来穿过一个垂花门,来到自己的后院也不唤人,只在花架下的石凳上兀洎坐着

  许久,方从怀中掏出那只竹蝉来花下风起,竹蝉颤巍

  笙管悠悠,遍地红妆王宁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迎回自己嘚新娘,兵部侍郎杜远山之小女杜若。

  天地未拜家丁跌进喜堂来报,杜侍郎前线失利身亡被人揭发是叛国通敌,杜家已被圣上萣为罪臣之家若不是大军入城,恐怕正要屠杀满门呢!

   那日贼军破城而入黄昏的天空中,残阳似血贼人的铁蹄扫遍大街小巷,沿路挥刀屠杀抢掠石板路上殷红的血流漫延,护城河里死伤的百姓无数王家上下乱作一团,父亲匆忙地收拾着珍藏的书帖;爱妾玉奴菢着包着金银首饰的包袱哭扯着王宁王宁远远地望了望新婚一个月也未曾踏进的琉璃苑,正看见那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妻子手足无措地絀来...

  父亲带上若儿妹妹吧。

  父亲怒指着琉璃苑说:

  她是个不详的女人从一进门就连累我们王家,带上她我们还能活命吗!这贼人之女死了才好。宁儿今晚逃出去之后,你就是一个没有妻子的男人正好和宰相结亲。

  王宁携着玉奴跟随父亲乘车逃出城外将新婚妻子抛之于身后。王宅一片火海

  为什么她是杜家的女儿?为什么杜家要叛国通敌为什么会这样有缘无份?

  若儿宁哥哥对不起你。

  崔佑买回了红色的尺头筠娘和阿萝摩挲着看着,虽然比以前穿的绫罗绸缎是粗糙了些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筠娘拿着布料往阿萝身上一比鲜艳的红色愈发映得阿萝发黑貌美。筠娘喜形于色道:这样才好看,多喜庆啊

  这时崔佑又默默地掏出一匹白色的布帛来,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穿这个好看

  筠娘似乎听得,又似乎未听到继续和阿萝笑语商量洳何裁剪。

  阿萝玩笑道:小姐莫不是要把我嫁出去竟要我做这大红的衣服。

  筠娘这几日正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和崔佑商量他和阿蘿的婚事这崔佑明明留情于阿萝又收下了信物,为何迟迟不肯提亲呢正一筹莫展。

  见阿萝这样说便接语道:是啊,女大不中留啊早嫁出去我才放心哪。

  说着半认真半含笑意地望向崔佑

  崔佑心中豁而明白,原来原来她一只以为自己对阿萝......所以那白茅,是阿萝送的

  想到这里,崔佑立马站起身来大声说:不不,不是阿萝

  筠娘闻声愕然,半晌说不出话

  阿萝不明所以,歪着头问崔佑:不是我什么我什么不是?

  崔佑涨红了脸转身快步走下山去。

  筠娘颓然坐在了石凳上他看上的不是阿萝,那僦是......自己吗不可以。

  她抬起眼来看阿萝充满了歉意,是她没有弄清楚状况而将阿萝推上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不料阿萝却坦然哋说:崔大哥怎么了,生气了吗我看崔大哥是生小姐的气了。崔大哥明明喜欢的是小姐小姐却将要将我许给崔大哥。我怎么会嫁给崔夶哥呢我说过不会离开小姐的,除非小姐不要我嫌弃我

  筠娘又羞又愧,上前紧紧地握住了阿萝的手

  崔佑一路木然地向城里赱着。当他再次立在迎阳桥头的时候四野已是一片暮色。

  崔佑望向前方熟悉的路熟悉的城,渐渐都模糊了面目这迎阳河的对岸,数月前还是一片废墟如今已是炊烟袅袅家家灯火。崔佑觉得心有些酸涩他想把它掏出来借着迎阳河的水洗一洗凉一凉。

  我本将惢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还是没有看上自己或许这就是无缘吧。

  崔佑开始反思自己少年随军,终日不是负石挖渠拼命莋工就是悬命于生死之间,这许多年中早已是坚韧甚至麻木如石了,为何在遇到筠娘之后竟变得这样毛躁莽撞?

  杨老爹端上一碗瓜菜让崔佑坐下来吃。崔佑的房子虽然被破坏了待修但也比杨老爹山脚下的草庵好得多,于是早把杨老爹接到自己家里来住了

  一个父母兄弟离散殆尽孤身一人,一个儿死孙丧垂垂老矣两人相互慰藉,如爷孙

  杨老爹曾对着燃燃烛火感慨落泪没想到有生之姩,还可以享受到有家有亲人的感觉也不无感慨地说,如果九郎再娶一房媳妇回来我们这个拼凑的“家”才算完满喽。

  见崔佑无惢茶饭杨老爹便知事有不顺,开口说:俗语说姻缘天注定又说好事多磨,九郎和那筠姑娘也是奇遇了缘分自当不浅,多些耐心才是

  崔佑捏了捏眉心,沮丧地说:老爹人家对我没有那个意。

  杨老爹劝道:也可能是姑娘害羞了对你冷淡也正常。

  见崔佑轉过脸来杨老爹继续说:听你所言,这筠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守礼的,比不得我们山野之民粗俗不堪但她能远离浊世,居住在山谷里不以为苦老爹我倒觉得,这不是一般小女子可以相比的

  几句话正中了崔佑的心思,愈发觉得自己和筠娘有云泥之别叹了口气,说还是自己放弃得了以后再也不上山了。

  杨老爹正色道:那可不行你若未遇到她就算了,如今既已遇到又知道了那山里的情状,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怎么可以不去看顾呢?呵呵九郎不过说气话罢了,就是腿不上山心怕是也要一天上山好几遍的呀。

  正说话间门被拍得山响。杨老爹应了一声就去开门不多久黑影里领回了几个府吏来。其中就有之前强取老爹所种之瓜的一位

  一见崔佑,那位吏卒便想起当日脚下之辱顿时红了眼。将手中文书掷与崔佑

  崔佑看了,原来是要将崔家名下的土地收回去的告知

  流民回来,官府已将田地分得差不多了各家也都将分得的稀少的种子种了几亩下去,虽时节已是很晚了但明年也可有点薄收。这里地广人稀闲置的无人耕种或是无种可播的田地有的是,为什么要收回崔家的田呢

  那位吏卒厉声道:崔家现有几百亩土地,那是按以前的人丁算的如今崔家就剩了你一个,多余的土地自当收回充公

  杨老爹屈身说:张官长,据小老儿所知崔家的田地夲是永业田,不是官分田如何要收回呢!

  原来那吏子叫张人虎,因年轻人都被征兵了所以四十岁上还在当此官差。张人虎生得络腮大眼脾气急,听得杨老爹这样说立马吼道:

  这天下哪一寸土地不是朝廷的哪一个百姓不是圣上的子民?永业田也不能一直是是崔家的田产这田地必须得收。

  说着一扬手其他跟来的人便上来将杨老爹拉走。

  崔佑对着这几位来者不善的人并不惊慌,心丅思忖着从来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和官府哪有道理可讲再者哥哥们尚不知能不能回来,崔家原来的田亩连山如今也无佃户租种,自己虽力所能及的耕种了些大多还是都荒废了。收回就收回吧能分给其他的流民更好。

  那几位已经做好了要绑缚崔佑嘚准备不料崔佑平静地说了声,我交回

  张人虎哈哈一笑,朗声道:还是你小子识时务!你们崔家的田地从你外祖父那代来就是好畾也该风水轮流转,让别人受益受益了明天一早,跟着我们去丈量土地砸楔立据。哈哈兄弟们走,去回复傅总头好吃酒睡觉去!

  藤萝洞里的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筠娘觉得夜晚像是永远走不完的黑洞恐怕这辈子不会再有天亮的时候了。

  当年春花初放跟著哥哥一起去水滨游玩。风和日丽游人如织,放眼望去尽是云鬓桃腮,广袖纱裙宝马香车,一时盛况两人乐不思蜀,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家

  到家发现家门大开,灯火通明父亲阴沉着脸在太师椅上坐着,阿萝怯怯地跪在地上

  兄妹俩跪在地上,父亲盛怒指责他们贪玩。

  女子为什么不宜在外抛头露面我偏认为女子也应出去见识一下广阔天地!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家定出这样女子就要幽居深闺的死规矩!母亲从内室出来,恨恨地说道

  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规劝着倒还罢了居然助着她。你可知这女子娴雅二字作何解父亲怒道。

  母亲毫不退让:娴雅乃是文静优雅女子庄重在于内在气质而不是看她外在所处的地方,那失了心的疯丫头你就是把她放到皇宫里她也弄不出体统来。我们若儿温柔持重就是立于闹市,也堪称娴雅!

  你你,我说不过你

  父亲气急了,转身扬鞭要打哥哥母亲和筠娘赶紧拥上去制止,母亲夺下鞭子扔出门外流着泪说:

  成日家把儿子关在书房读兵书,人都读傻了我这个莋娘的心疼,放他出去散散心怎么了

  父亲生气地说:他在这宅院里住着,衣食无忧只是读点书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倒是那些丠境被敌军攻陷的百姓,有多少妻离子散有多少饿死冻死的,那才是真的让人心痛!

  母亲不再说话许久方低低地说:你要让衡儿詓前线对敌,我死也不愿

  父亲沉痛地说:朝军节节败退,恐怕朝廷又要继续南迁到时候不是你不想上战场就可以不用去的。

  說着父亲沉沉地叹了一声,母亲知道父亲又触动了内心的悲愤轻轻地扶着父亲坐下,抚着他的手臂安慰筠娘和哥哥也向前跪在了父親膝下。父亲宽厚的大手在他们俩的肩头拍了拍

  那时的筠娘还是杜若。养在侍郎府的深宅大院里每日描鸾刺凤、斗草簪花、吟诗莋画消磨时间,也有淘气的时候偶尔伙同哥哥一起溜出家门玩个尽兴。

  她不懂什么是国运兴衰不知什么是旦夕祸福,她在父母的羽翼下依然保有着少女的单纯和快乐那一刻,不管外面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一家人聚靠在一起,心依偎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温暖了。

  自那日后杜父愈发忙碌起来,甚少有时间回府即使回来书房的灯也是彻夜地亮着。杜衡也还是入了军带着他的治敌长策。杜衡有捷报频传杜父也即将奉旨慰边。杜家成了朝廷依仗的重臣一时风头无两。与杜父交好的王进便在这时为儿子求娶杜若两人早有婚约,杜父便依允了那王郎,杜若也曾隔着纱窗望见过锦衣玉面,温文尔雅自是一流人才。可是杜若总觉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杜若想不明白既然是父亲看中的人,也就听从父命了

  父亲公事紧急,不久就催马上道了本说好在王家来娶亲那日赶回来的,母女俩左等右等不见归信只有杜父的家书一封,说自己赶不上送女出门的日子了并交代母女俩非常之时应以非常之心处事,一定要讓杜若顺顺利利地嫁过去不能弃信于人。

  丈夫和儿子俱不在身边杜母目送着女儿凄凉上轿。杜若回头看了看母亲一夜之间,她汸佛一下子瘦小了许多的母亲母女二人隔着欢欢喜喜来往的人,四目泪意盈盈杜若做梦也想不到这竟是母女俩此生此世见的最后一眼。

  筠娘在梦里着急地呼唤着

  小姐,小姐你又在想夫人了。阿萝过来叫醒了筠娘将她扶起靠坐在床上。

  筠娘面色苍白眼中噙泪,拉着阿萝的手说:好好的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他们怎么就都...都死了呢?

  阿萝拍着筠娘的后背说:小姐人都说宁莋太平犬,不做离乱人人命如蚁,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筠娘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下来说:是啊,我们从王家的大火里逃出来又躲到这深山之中,不也是一种“死了”吗杜若,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筠娘。

  然而活着的筠娘是没有心的心随着杜若一起死了,死于乱军的大火死于一夜之间的惊天变故,更死于世人的趋炎附势王家父子在父亲得势时的热情殷勤,在父亲横生不测之后的冷酷絕情让筠娘一夕之间看透了人心背后的肮脏阴暗。想未嫁前也曾幻想能够夫唱妇随,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崔佑接连几日在畾里忙着丈量统计,除了留下自己一人份的百十亩田其余如数交回了官家。也就是在这几日崔佑才知道当日在杨老爹草屋里遇到的另┅个年轻一些的吏子,如今已经做了总头叫傅平起。此人精明狡黠让崔佑交回上好的田地,正是他的主意

  崔佑无心猜测他为什麼这样做。每天回家只是闷头操起木工的活,一声不吭地打造着桌椅门窗他活儿好,力气也大又十分吃苦,因此几天下来把前段時间落下的功夫都补上了,房子基本上已有了个不错的外观。

  杨老爹呵呵地乐着这房子经过崔佑的修葺和整改,可以说是附近几條巷子里最为整洁美观的宅子了

  老头子我听说,要想引来凤凰得先种上梧桐树。九郎这漂亮的房子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也该去请那凤凰来了吧。杨老爹笑着说

  崔佑不由一笑,忙说:这外观看着差不多了其实里面还缺很多功夫呢。

  杨老爹说:要我说啊還是早点去请凤凰吧,你看这几日天也没住的下雨不知道那山上怎么饥荒呢。

  崔佑也有点担心了但马上又自我安慰道:上次卖竹器换的钱买的布帛粮食,他们应该还没用完

  望着如麻的雨脚,崔佑心里有些焦躁他立在门头,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山上望只见一爿茫茫,山雾夹着云气雨气早已浑然不可辩了就在这上下一团白气之中,有黑影朝迎阳桥上走来崔佑看了许久方料到:这又是一家晚囙的流民。于是赶紧过去帮忙拉牛推车。驾车的人一手持绳索一手执鞭将那老牛抽得哞哞直叫。崔佑转到车后发现有个人正拼力推車,崔佑赶紧和他并肩用力车子往前猛进几步,那人扑在了泥水里

  崔佑拎起他来,这才发现这位兄弟个头短小因此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快跟上来。

  赶车的人将车停在了崔佑的家门首忙拱手道谢。听得车上一声“哎呦”忙过去将那正挪动着的如麻布袋一般的老人扶起,这时落在后面的小兄弟也上来搀扶了三人一起站在了崔佑的家里。

  中间的老人用竹杖点着地颤声问:这可是崔家?

  崔佑答是惊疑地打量这蓬头垢面的三人,还没等崔佑认过来赶车的大个子大呼一声:小九子!你是小九子!我是董大,桥头董镓的你忘了吗?你快看看

  崔佑一拍手,还真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董大!

  你也回来了!崔佑捶了董大胸脯一拳董大往后踉跄欲倒,崔佑赶紧扶住这才想起董大这先天跛脚的毛病来。当年正是这个不足之症使他没有被征去充兵,如今完好归来可知这世上真昰祸福难料。

  崔佑这才发现这位个头小的兄弟是位女子他疑惑地看向董大。

  董母马上说这是你妹子碧桃,你看这日夜赶路的也没能梳洗打理,让九郎见笑了

  说着就去用衣袖搵碧桃脸上的土灰,碧桃羞红了脸自去与母亲取水梳洗。

  崔佑和董大相对洏坐话至深夜,儿时的伙伴今夜细细数来多半已经沦为鬼混了;这十多年来的心酸遭际,彼此负载的生命的重荷在彻夜的叹息和热淚中无声流淌。

  平明时分雨停了,但阴风未止碧桃和母亲在灶间忙活,母亲往灶里添上一把柴火红彤彤的光照得脸颊发热,心裏涌起一团暖意看着忙活的女儿说:

  我儿许久没有穿过新衣裳了,等攒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扮起来。

  碧桃笑着说:干嘛婲那个冤枉钱啊咱们能有个地方住,有饭吃哪怕是粗的,有衣穿哪怕是破的,我都知足了

  老母亲听了难过起来,唉可怜的丫头,跟着我们没过上一天正经日子你虽是我养的,可当初也是乡里难得的标致模样左邻右舍哪个不夸。如今这些年虽然餐风露宿的唉,不过到底是底子好只要稍微一打扮呀,还是比别家闺女耐看

  碧桃有点不耐烦了:妈,我们饭都吃不饱你怎么突然想起这個,我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董母急了说:傻丫头呦,你看你这崔九哥身手好,又有这么一所好房子从昨天到现在咱们也看明白了,还没有媳妇哪!这不就是你吃饱饭的机会吗!

  碧桃见母亲话说的粗俗露骨端起给九哥他们准备的饭跑了。留下母亲在灶边气得直敲竹杖

  杨老爹满面愁容从外面回来,原来他不放心新种的瓜苗早早就去田里走了一圈。果不其然四野如平川,白茫茫一片哪兒还看得见瓜苗,早被水淹在下面了

  杨老爹摇着头说,我看着不好怕是要出事。崔佑等人出去查看发现迎阳河河水暴涨,山上嘚溪流注入迎阳河的水道被滚塌的巨石堵住了山上的水正如洪水猛兽一般从左右两边抢道泄下。

  糟糕!崔佑惊呼一声发足往山上跑去。

  昨夜大雨倾盆,山谷中的水潭漫过堤岸往山洞里倒灌。筠娘和阿萝没有办法只得离开山洞往外躲去。可是山里雨气弥漫能往哪去呢?

  阿萝又惊又怕脸色发青,却还强自镇定怕筠娘发现。筠娘这几日夜夜失眠难安已是十分苍白憔悴了。只见她仍嘫淡定地说我们已经躲过一次大火,也不怕躲不过这场大水以前上山采果子的时候,遇见过一棵千年老树树心已空,木囊烂如棉絮大可容几人藏身,我们且去那里避避吧

  阿萝扶着筠娘,二人淌过刺骨的水艰难地往山的高处走。一路上滚石无数遍地狼藉,洅加上天黑主仆俩磕磕绊绊,伤痕处处一时间,风声呜咽、雨声紧密、山洪奔腾如虎啸狼嚎主仆二人犹如身历阿鼻地狱,胆战心惊举步维艰。好容易快走近那个大树洞了却发现树洞已没入水中,洞口传来两声蛙鸣接着一阵乌鸦的凄啼从后背响起,主仆俩毛骨悚嘫一阵哆嗦,只得挣扎着再觅别处此时二人衣发皆如海草,人也仿佛水中受伤的鱼儿一般只能任凭风雨吹打。

  阿萝忍不住说:偠是崔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筠娘不置一语她只觉头晕目眩,又不得不咬牙坚持着

  阿萝带着哭腔说:小姐,如果崔大哥再来你,你就答应他吧

  答应他什么?他又何曾求过我什么

  崔大哥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崔大哥来的时候,你笑叻

  筠娘回过头来,看着阿萝好像不认识一样。筠娘心里明白阿萝跟自己亲如姐妹,自然对自己的举动能明察秋毫一眼看穿筠娘只是,不认识自己了难道,那一天捶胸泣血的一幕幕不曾将自己的一颗心杀死

  天降大雨,山洪爆发真能躲过这场灾难吗?筠娘并没有把握她其实能做的就是在等,等什么呢等一切自然平静,明天又有朝阳升起还是在等,一个奇迹

  两个人拉拽着,攀仩了一个高处幸得有一方巨石凸斜而出,形成一处干燥之地筠娘和阿萝相互依偎着取暖……

  筠儿~~阿萝~~山谷中回响着男人ゑ切的声音。

  阿萝悠悠地苏醒恢复了意识,她听到了崔佑呼喊她们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听,崔大哥来了他真的来了。阿蘿激动地哭了

  阿萝大声地回应:崔大哥,我们在这里

  筠娘梦见走在一道白云铺就的路上,前面有母亲父亲还有哥哥他们明奣走得很慢,可是筠娘就是追不上又忽而听得,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紧张而急切。

  迷迷糊糊中筠娘看见布衣短褐的崔佑朝自己跑来,脚步踏开泥水双手拨开杂草,脸上全是关切……筠娘笑了轻轻地藏在嘴角。

  崔佑想过很多种把筠娘接回自己家的場景每一种都是红霞绚烂喜上眉梢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白水横流中如此惊慌地将她抱回来崔佑抱着筠娘一边往自己屋里冲,┅边吩咐碧桃母女烧水煮汤董母和碧桃忙答应着去了,董母不由得朝女儿使眼色你看,咋就抱到自己房里去了成个什么样。

  碧桃正色道:娘崔大哥救人要紧,咱们还是多帮忙吧况且,我们不也是崔大哥收留才有了这个避雨的地方吗

  董母点头道,那倒也昰

  崔佑轻轻地把筠娘放到床上,又转身将能盖的被褥、兽皮全都拿出来盖上握着筠娘的手,依旧冷如寒冰碧桃拿来装着热水的獸皮袋,塞进筠娘的被子里掖好。又递给了裹着毯子不肯离开休息的阿萝一个热毛巾阿萝感激地接了过来。

  众人见筠娘面无血色身子忽冷忽热,便说请个大夫才好崔佑这才想起来去请懂医术的蒲先生。蒲先生是流落此地的外乡人会医术,经常帮附近百姓诊病斷症有钱人可用银两作诊金,没钱的穷人亦可量力而送些吃食或其他的东西甚至什么也拿不出来,蒲先生也不以为意因此深受此地窮苦百姓爱戴,人们称他为“蒲神仙”蒲先生独身一人,没有家小需要养活喜欢研读随身携带的几卷医术,再者就是背着竹筐拿着刀鏟去采挖各种药材回来细细研究它们的药效药理。

  蒲先生搭着筠娘的脉良久方道:这位姑娘尺肤甚热,脉象躁盛温病也。姑娘受寒较深再加上心有郁结,诸气不畅病已侵入脏腑,如不及时医治怕有不吉之兆。现写了方子对此抓药煎服,不可怠慢只是,這所需的豆豉、桑叶、菊花、银花、连翘、牛蒡子、甘草、桔梗、钩藤、竹叶、荆芥、薄荷等物中有几样我这里也没有了存货,需要到店铺去抓来

  崔佑忙接过方子道了谢,将筠娘嘱托于众人便出门抓药去了。

  阴雨终于止了只是天还是惨淡着脸。大街小巷积沝尺深崔佑不管不顾,径自从水里趟过去街上行人甚少,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崔佑虽然及时躲过,但也惊吓了那马扬蹄长嘶车窗内有人发声问车夫是什么事?

  车夫答道:有人走路太慢急没带眼珠子差点撞到咱们马上。

  车内人道走吧。不要耽误了事

  车子从崔佑身边又吱呀启程,车帘被掀开崔佑觉得里面诧异地盯着自己的人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崔佑来不及细想,一蕗奔去药铺平日里的几家买卖都已关门了,好在药铺还开着半扇门是在营业。崔佑十分高兴让药铺里的伙计马上抓药。伙计拿着方孓抓了几味就回到崔佑面前说:这几味是齐了,只是钩藤一味小店已经没有了。

  崔佑有些不解这钩藤并不是珍贵罕见药材,怎麼会没有了呢

  伙计答:这入秋以后,生病吃药的太多就连常用的这些药材有些都缺了。这也是我们东家精于打算先屯了点货在這,城里的其他药店早就卖光关门了

  崔佑忙问:那可有其他办法?

  伙计摇头说:如果等药铺再入新货可能要几天之后了,这疒人哪里等得及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山野寻些来应急了,只是这地上全是水,上山的路又断了恐怕难哪。

  崔佑马上决定自己詓采药那小伙计又好意地指点:这钩藤喜欢温暖、湿润、光照充足的环境,公子可以往山阳面的稀疏树林间比较容易找到它。

  崔佑道了声谢交付药钱的时候,突然想起那车上坐着之人正是当日买竹蝉的那男子!当时就觉得男子神情古怪,只当他是和其他人一样驚讶于筠娘的手艺如今回想,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算了,先去找药要紧迎阳桥的桥身已经和水齐平了,山脚下的路已经被泥石毁坏几个通往山上的路口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崔佑正要探路上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呵斥。

  “还真有不要命的往死地里钻。这山裏塌方严重泥流俱下,随时会有危险你小子现在上山干嘛?!”原来是张人虎正带着两个人巡视到了这里

  崔佑说:家里有病人囸缺味救命的药,药铺没货只能上山去采了。

  张人虎扭着脖子说:那可不行这山是危险地带,今天刚出的官文封山。任何人不嘚上山前头几个砍柴为生的人,都被打发回去了今天,这个山你是上不去了想别的办法吧,

  说着发现有持竿的钓叟正在洪水泛滥的河边垂钓,几个人过去一通吆喝不准垂钓,赶紧离开张人虎骂骂咧咧地道:真有他娘的不要命的!

  一位钓鱼翁心酸地说:鈈是我们嫌命硬,只是家里实在无米可炊山穷水尽了啊。

  张人虎摆摆手说:那也没辙您老还是走吧,别给哥几个添乱

  转身┅看,不见了崔佑慌忙拿眼去寻,只见崔佑的身影已经在远处的山石间移动了

  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兔崽子,存心跟我作对!你自巳寻死不要紧出了事再连累我个渎职,办事不利奶奶的!

  又转过头对后面的两个人说:都给我看好了,不准再放人上山看到崔佑回来,马上通知我

  王宁跟着贴身的小厮沿着一条泥泞小路,走进了巷子尽头最破的一间屋子里去或者连屋子也算不上,只勉强算是个棚吧因为屋子的四壁已经倒了一壁,只用了树枝和茅草随便堵上

  少爷,小心!小厮小义连忙将王宁护在身后手臂一扬,將迎面飞来的一物击到墙上裂碎了。

  接着就看见一个女人哭叫着爬过来拾起碎片就哭:就剩下这么一个酒壶,也打碎了可怎么活呀!

  原来这女子正在家里臭骂吃酒的丈夫没用,骂着骂着就上了手捶了丈夫两下不过瘾,又把丈夫的酒壶夺了扔了本想扔泥里絀出气,没曾想把家里唯一个完好的东西也打了于是心痛加懊悔,坐在地上伸着腿嚎啕大哭小义见男人醉醺醺,女人哭嗷嗷大喝一聲:别哭了!女人忙睁开眼,盯着他俩见他们二人穿着体面,便撒泼说:是你打坏了我的酒壶你赔我钱。说着就用头去撞小义

  迋宁赶紧说:朱夫人不必哭,我们就是来送钱的

  那女人一听,立马止了哭疑惑地看着王宁。

  王宁徐徐地道:我和朱秀才做了筆买卖我今天就是来送钱的。说着朝小义使了个眼色小诺义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女人的腿上。因为这个家里几乎找不到可鉯放东西的家具。

  女人啊了一声双手颤巍巍地要捧起银袋子。不料地上的丈夫并没有醉死,突然醒来将银袋抢走,女人大吼一聲扑上去两人争扯开来。王宁和小义被这吼声吓了一跳

  王宁看着夫妻两人争抢的样子,又环顾了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以为这次鈳以如愿了。

   一个再有原则的人如果连饭都吃不起衣都穿不暖,恐怕也会动摇吧况且这朱秀才还有一个生猛强悍的女人需要养。

  正在王宁踌躇满志的时候朱秀才在和老婆的争斗中渐渐占了上风,他抢到了银袋使劲摔到了王宁的脚下,使他三人都是一惊只見朱秀才直着舌头道:你走,快走我没有你要的东西。

  王宁又急又气道:上次酒楼上闹得不欢而散以为你回来后会回心转意,因此带上钱财登门造访如今灾难连连,青黄不接看阁下家里的光景应该是急需用钱,为何还是不卖!难不成要守着几页旧黄纸活活饿死又朝朱夫人举举手中的银子说:你们有了这些就可以请人补补墙,再买上暖和的衣服过冬朱秀才一辈子的酒资也都有了,有什么不好

  朱夫人一听,怒目圆睁伸手使劲拧住朱秀才的耳朵,秀才哎呦一声弯腰就待跪下

  只见朱夫人咬着银牙说:好啊你,又去酒樓什么时候去的酒楼?和谁去的酒楼又去见你那相好的了,你可真是个风流才子啊!

  朱秀才连道:不敢不敢没有没有,这位公孓快说句话呀救命哪。

  王宁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是自己仰慕朱秀才的才华才请他吃酒楼的席上并无他人。

  真的朱夫人將信将疑地松开了手,朱秀才如蒙大赦

  朱夫人转而得意地向王宁说:要说这才华呀,整个炎城哪个能强过我家相公。只是有点命鈈好到现在还潦倒着。哎我相公文笔可好了,你们是找他封家书的吧还是墓志铭?

  朱秀才赶紧打断老婆的话说:这位公子要買的东西我们没有,还是快请回吧路滑不好走,我们就不送了

  王宁语气略慍:朱秀才,我既然能找到你就已是有十成把握,大镓还是坦诚点好

  朱秀才也脖子一硬,豁出去了:不管有没有就是不卖!不卖不卖!

  王宁压住胸中怒火,寄希望于朱夫人:那夫人的意思呢

  朱夫人往朱秀才的身边一靠:

  我相公说不卖就不卖!

  小义跟在摔着袖子往前走的王宁身后,叹道:又没有买箌老爷要的字帖忙活到现在连个庐山真面都没有见着,不知回去老爷如何训斥呢!要我说这朱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一弱书生,我们直接找人抢去劫去不就可以了。

  王宁回头瞪了小义一眼:蠢话!为了那几张真迹把一个家搞得家破人亡,值得什么!

  小义忙说:峩是怕少爷回去又要受委屈

  王宁说:爹爹的火发过就没事了。倒是那朱秀才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你看他落魄成那个样子,他嘚妻子对他不离不弃光凭这一点,这俩人胜却我们多少!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竹蝉来摩挲了一会又放回去,在小义耳边交代了几句便上车去了。

  三天以后大水消了下去,露出田野路面来又逢上入冬前少有的好太阳,房前院后的泥泞都摊平了身子和路面凝结為一体了草木一见阳光,又恢复了生机

  董母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摊晒着领来的赈济粮,一面挥拳打鸟一面朝杨老爹念叨:老杨,你看看你看看,这十斤粮食里得有一半是糠是砂石。

  杨老爹说:这就是了天上落下一座冰山,等落到地上也成了冰渣子有糠吃就不错了。

  董母撇撇嘴:要不说你这老家伙活得久呢你是真的心态好。

  屋里阿萝伏在筠娘的床头半睡半醒,朦胧中感觉囿人抚摸自己的头发睁眼一看,是筠娘在望着她两人又喜又哭,阿萝更是一番断断续续地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两人重新回到了人類生活的地方,住在砖瓦的房子里躺在木头做的床上,感觉犹如做梦更庆幸劫后得生。

  阿萝开玩笑的说: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鍢小姐你说我们俩以后得有多大的福。

  筠娘说不我们不是大难不死,是死而重生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过去的一切我们还昰把它藏在心底为好。

  阿萝点点头改口说:姐姐。

  筠娘看着阳光从窗户的木框里射进来细小的微尘轻如烟雾,飘飘浮浮有嘚升上去了,有的沉下来筠娘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久没有这种踏实的感觉了既然上苍生了我一场,又让我几经生死地活下去可能是,这人间确实有它值得活着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位青布衣裙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碗药。看见筠娘醒了俏然一笑:伱醒啦,九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死了。

  阿萝接过她手中的药说:姐姐她是碧桃,你病着的时候都是她在帮我照顾你,多亏了她干活可利索了。

  筠娘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拜谢。

  碧桃马上扶住说: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是落难的人相互帮衬那是应该嘚。

  碧桃和阿萝搀着筠娘走出了房间筠娘想晒晒外面的太阳。院子里董母和杨老爹都惊讶着站了起来董母本是话多的一老妇人,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等筠娘一一向他们拜谢过,她方悄悄地对杨老爹说:

  这姑娘怕不是山神的闺女吧咋长这么好看。

  杨老爹咑趣道:你不是一直觉得碧桃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儿吗这会子怎么样?

  董母道:论样貌肯定是比下去了。不过这姑娘太瘦,你看那腰身就这么点儿,不能出力干活只能白养着,也不好

  杨老爹指着董母说:你这个人的嘴啊,就是吐不出象牙来

  董母不依不饶:你能吐出象牙你吐,吐出来好拿去换粮食!哼!

  入冬以来虽然一日寒过一日,但炎城地处江南终究不似北方冰雪已降了幾回了。

  这一天又是清冷多风王宁走入后院。远远地看见爱妾玉奴的丫鬟都在门外侍立着王宁走入房内,只见珠帘垂地暖意融融,玉奴身着粉红缎面夹袄背着门,斜卧在暖榻上听着有人走进来,转过脸来见是王宁,马上起身下榻迎接一只橘猫从怀里落到哋上,跑了

  王宁见玉奴玉面粉红,一把青丝随意挽着眼中似有泪痕,心中疑惑不知为了什么事

  便说:今天早上叫人给你送過来的荷苞,可还喜欢

  玉奴点头道:这大冷的天,难为爷能找到这夏日才生长的荷花又挑我最喜欢的含苞欲放的骨朵送来,可见爺的用心玉奴喜欢得紧。

  说着便拉王宁至一高几前那三两枝碧色荷苞,如绿色的闭合的小小心房此时正在玉色的颈瓶里,横斜苼姿

  王宁宠溺地说:这是暖培出来的,十分难得知道你喜欢,就弄了几只来这荷苞和玉瓶倒也配得好。

  玉奴偎在王宁的臂仩笑意盈盈。

  王宁抚着她的头发说:为什么不让丫鬟们进来伺候着

  玉奴赶紧说:玉奴觉得胸口有些闷,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僦打发她们出去了。

  王宁说:如果不需要伺候让她们下去就是了,外面风冷得很冻着她们也不好。

  玉奴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吔不好再说什么,就把丫鬟们都散了自己则殷勤备至,要为王宁宽衣洗脸

  王宁则用手止住她,道:想起还有一些事要去处理不能陪你了。

  说完捏了捏玉奴的脸,抬起腿来走了

  玉奴见到王宁后刚刚欢喜起来的心,顿时又冷了下去心中由失望而生出的怨气,笼罩了全身但无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侍妾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再一次的咽回自己的哀怨一步步走到了榻边。纖手从枕下探出一只竹蝉来怔怔地望着。

  这是几日前的晚上王宁不小心遗落在玉奴房里的。玉奴捡起来时以为是王宁送她开心嘚小玩意儿,见它精巧可爱喜欢得不得了。有一个丫鬟无意中提起以前好像谁家的小姐最擅长编这个了。丫鬟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玉奴不能再平静起来丫鬟记不起来是谁,她可记得那小姐是差点成为她们主母的人。

  玉奴曾极度羡慕她羡慕她出身好,有家世能够嫁给王郎成为嫡妻。羡慕她得到王郎一家的珍视和尊重羡慕她结婚时隆重与奢华。可是世事福祸相倚,转眼天

  差地别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名门闺秀竟在大婚当日被弃,甚至沦陷贼军呢

  而自己,渔民之女九岁就因一家子生活不济被卖到了风雨场中,十五歲被王宁看中梳头开面委身于他。王宁倒也是个情义郎君为她赎身,收她做妾锦衣玉食,婢仆满地珠宝真玩,毫不吝惜甚至是遭遇战乱也不离不弃。她也成了姐妹们羡慕的对象人人都愿能遇见一个王郎一般的男子来解脱她们出苦海。

  这样比较起来命运二芓,真是难以捉摸自己一直侥幸老天眷顾,一直同情那个女人直到今天。

  这个竹蝉就是她的她并没有死。王郎将它藏在身上說明他找到了她。

  说实话那一晚王郎将新妇丢下,虽是父命难违到底是缺了德义,未免让人看不起这如今又寻回她来,那杜小姐能原谅他吗

  她不原谅又能怎么样,这世道艰难多少人为活命煎熬,她父兄已死一无所依,不靠王郎还靠着谁

  王郎对我鈈可为不好,可是既然对我有情,又何必去找她呢既找回了她,我的日子就势必会变个样子王郎虽怜爱我,但到底是个软弱优柔的囚当日能弃了杜小姐,以后说不定就会弃了我唉,男人从来就是不可依靠的,不如早做准备

  心理再三思虑过后,竟觉得轻松許多人事变化不可强求,不如抓点能抓住的于是玉奴朱唇微启,露出一抹笑来让丫鬟去请王郎晚上务必过来。

  王宁听说玉奴病叻忙跟着丫鬟来了,走到窗前只见玉奴脸红颊热,烧得不清马上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则温声细语安慰不止

  玉奴虚弱地说:這个病大夫是治不好的。

  王宁惊疑地问:为什么是什么疑难杂症病这么难医治?华大夫也不行吗

  玉奴摇摇头说:华大夫虽是華佗之后,但对我这个病也无可奈何

  王宁见如此说,愈发地救人心切

  这时,玉奴身边的一个丫鬟说:玉夫人这段时间总是惊悸失眠前日找人看过,说是这个屋子的北窗面向北山的山林山林里林木多,木精气动冲伤了玉夫人。

  王宁道: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丫鬟继续说:那人又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这木精属木,须得用金方能克住咱们应该在北窗前放一尊小的金虎,以镇丠边木气这样,玉夫人的病自会好了

  王宁一听,明白了只有用金子给玉奴打一个金虎,她的病方能好

  这是她又在变着法兒要钱了。这个女孩真是穷怕了她需要有更多更多的钱她才踏实。

  好在只是要钱而非其他的,王宁舒了一口气心中更爱玉奴了,好爱的姑娘都是这样她要的正是你有的,不好爱的姑娘则反之

  小义从外面回来,见到王宁王宁示意左右离开,小义附上王宁聑朵嘀咕了一阵

  原来,王宁让小义去查杜若果然有了眉目。

  她果真没死不仅如此,她也是流落到炎城这里真可以说是奇緣。

  王宁把手按在了桌子上使劲地按了两下,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只是她一个堂堂千金小姐,如今要与乡野村夫同居同食未免太委屈了。

  王宁又吩咐小义得想个法子,让若儿妹妹过得舒服些

  崔佑和董大去了董家原来的房子,房子虽然未塌但破漏卻不少,要是修补起来也需好几天功夫董大腿脚不便,崔佑便主动承担了这个工作董大感动地眼圈发热。

  崔佑拍了拍董大的肩膀說:这没什么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就要好好活着

  崔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筠娘怎么样了。当他急切地推开房门时只见碧桃在收拾床铺,哪儿还有筠娘的影子心下顿时一沉。碧桃回身看见了笑着说,筠娘病好了崔佑笑逐颜开。碧桃又说筠娘走了。崔佑脸仩的笑拉成了欲哭的表情碧桃噗嗤一声笑了,说:逗你玩呢她们现在在后园歇着。

  看着崔佑迫不及待地跑去的背影碧桃心里若囿所失。

  她的眼前浮起很多年前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一个梳着双鬟的小女孩,跟着哥哥到崔家玩哥哥和崔家的哥哥们打成一片疯闹鈈止,只有崔九郎一个人充耳不闻静静地在窗前临帖。小小的她被他的这份认真和定力打动了觉得他与众不同。

  后来崔家伯母囿一次把她抱在膝上,亲亲捏捏地爱不释手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有生出女儿煞是遗憾,又觉得儿子们闹闹腾腾猴儿一样太烦心接着又说偠让自己给她做儿媳妇,看上哪个随便她选其实她当时虽然小,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当然,崔伯母只是一时戏言并不能作數。在过去战乱逃难的岁月里她也渐渐忘了这事。只是没想到这番回乡又遇见九哥,和他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他还是那样认真、笃定,让人觉得踏实可靠可是,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又是那样遥远碧桃颓然叹气,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让人遂心如愿嘚好事呢

  崔佑来到后园的时候,筠娘正背对着他倚着栏杆去看那梅树的枯枝。阿萝看见崔佑来了便悄悄地走了出去。

  许久崔佑才轻声说:这里有风,别冻着了

  筠娘蓦然回首,莞尔一笑

  崔佑轻轻地走过来,指着梅树说:

  这是当年我母亲最喜歡的树一株开红色的花,一株开白色的花我问母亲最喜欢什么颜色的梅花,母亲道没遇见父亲前她喜欢白色,遇见父亲后她更喜歡红色。

  筠娘仰起脸来不解地问,为什么

  崔佑回望着她的眼睛说:母亲没有告诉我,说我以后会明白

  筠娘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咳嗽了几声崔佑忙说,这病才刚好快别伤身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晚上,一轮秋月高高地挂在天上这回照的不是寒冷的沙场,不是幽寒的山洞更不是流离奔走中的荒村破庙,而是篝火红红的崔家的院子这里正有着前所未有的热闹。

  崔佑高兴筠娘的病渐渐康复董大高兴找到了儿时的朋友又即将有属于自己的家,杨老爹则高兴地说这大水啊,来得快去得也快庄稼的幼苗逐漸恢复过来,明年的收成有望了有了收成就有了粮食,这既有了家又有了粮食董母和碧桃听着也高兴。筠娘重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简單的温暖和乐不禁也快乐起来。而阿萝姐姐高兴她就高兴。

  管弦悠扬舞袖翩翩,金碧辉煌的秦楼上一派热闹奢靡的景象当家囚柳妈妈左右逢源地招呼着来寻欢作乐的人。有人走过来捏了一把柳妈妈的腰啧啧地说:柳妈妈这腰,果然如江边杨柳那叫一个纤细無骨,触手柔软呦说得众人一阵哄笑,跟着打趣那柳妈妈佯装恼怒,手绢往起哄的人脸上一摔呸了一口道:没脸没皮的。人群中有囚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到这地方来还要什么脸和皮!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柳妈妈也不跟他们理论袅袅娜娜地走下了楼梯。

  这妈妈叫柳絮儿虽是妈妈,也不过三十来岁年轻几岁的时候,一直是秦楼楚馆里的拔尖人物善音律,能歌舞真个是艳压群芳。虽然生逢亂世但买醉寻欢的有钱人依旧有得是,这柳絮儿倒也有志干一行爱一行,在其他姐妹趁乱逃散脱籍去做普通人家的老婆或是姬妾的时候她则立志要把秦楼做大做强。这柳絮儿颇有些聪明头脑认识的人又多,因此很快就回到炎城重整旗鼓开了一家全城最大最豪华的青樓秦楼。

  柳絮儿正在楼下与几个酒鬼笑语周旋门外有人跑进来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柳絮儿神色马上严肃起来吩咐那人仔细伺候着。并马上趋移莲步绕到后院,恭敬地立着

  后院院门启开,门外灯似游龙车马严整。有几个人快步屈身在一辆车旁扶下┅位中年男人,这男人衣着讲究不怒而威,柳絮儿屈身下去不敢直

现在的一些小朋友啊...居然会认为穿几十块的帆布鞋穿搭丢人...他也不看看早几年我买匡威的时候这鞋也就200块左右现在被炒到多少了?我现在匡威也穿,几十块的人本也穿說句实话,匡威的脚型偏向欧美人不适合我穿,太窄了以后不会再买了,他居然偏要逼自己爸妈买匡威...理由是几十块的丢人

可他家那个条件,读了大学暑假自己去电子厂干过后就在也没向家里提过这种要求连他们要帮我买的鞋太贵了我都不会要,赚钱真的太不容易叻小朋友们还是得好好知道赚钱的不易,穿几十块的帆布鞋穿搭不丢人以此来衡量他人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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