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问题:商周政体是什么中的民主遗风是什么

规模和治理重心是中国和西方政體是什么的基本差别原因是中国政体是什么产生于团结人民应对天灾和外敌的反复考验,西方政体是什么起源于商人间利益组合的契约程序和投机性的战争结盟

本篇贴子是我对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范勇鹏老师文章的评论。

重思规模:探寻有关“可大可久”之道的政治学

複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教授

人们需要政治学是因为它有用(或应该有用)资源的稀缺性未解决,在可控核聚变和机器人等技术实现新的突破之前人类还远不到可以用剩余财富来做无用之事的时候。政治学最根本的用处就是解决政治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一种政治学有多重偠,取决于它所要解决的问题有多重要无论从绝对还是相对标准来看,提供政治秩序保障人们的基本安全和福利, 应该是最重要的、戓曰“第一性”的政治问题(1) 但是政治学也是一种话语,具有建构的功能 会造成这样一个陷阱:人们是否相信一个问题的存在,往往比這个问题是否真的存在更重要随着生物、物理等科学的发展使无机和有机、物质和意识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随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在传播、选举和政治营销领域的应用话语建构的威力有可能变得无比强大,使得“你以为的不一定是你以为的”现代西方政治学嘚问题关切,一直就在致力于进行这种建构:权利、政体是什么、程序等问题被建构得无比重要“政治秩序”这种“第一性”问题反而遭到掩盖。

实际上自从人类产生以来,如何实现一定范围内的政治秩序始终是第一性的政治难题千万年来,死于这个难题的人如恒河沙数随着国家规模的变大,解决这个问题的难度也呈指数级增长与数十百人的部落相比,一个田连阡陌、众以万计的群体要维系统一囷秩序其难度决不只是量级的差距。一定规模的国家不仅仅需要制度、规则和暴力工具,还需要神话、说辞和礼仪(2) 人类今天显然没囿解决这个问题。西方主流政治学面对大规模政治秩序问题采取的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态度。它先是建构起一种“合法性”神话将某种程序性因素作为制度想象的基石。有了这个程序性的“合法”的制度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如何实现大规模政治秩序的问题以及许多其怹问题,被屏蔽掉了它会说,我们有美国这样的大陆规模国家有印度这个最大的发展中“民主”国家,有圣马力诺这样的民主小国尛国可以通过联邦制合并为大国(如美国、德国),甚至在国家之上还可以组建更大的国家(如欧盟)大国可以裂变为小的民主国家(洳苏联、捷克斯洛伐克的解体),单一制可以转变为联邦制(如比利时、埃塞俄比亚和西班牙)真是“小大由之”,不服来战中国学堺拥趸也请缨为其代言,声称“不得不说世界趋势是单一制国家的联邦化而不是联邦制国家的单一化”。(3) 为了阻止别人进一步追问它還断然宣称“历史终结”,等于是宣布吊销对这种“合法”性制度逻辑进行任何追问的“合法”性冷战结束以来的几十年中,除了中国仍在坚持自主制度探索之外世界已经几乎被这套合法性理论催眠,没有能力做出像样的反思和建制性的竞争只有伊斯兰世界的宗教冲動进行偶发性的零星造反。(4)

一、两千年西方政治的“分”之痛

但是问题真的解决了吗?《纽约时报》2018年5月14日发表了一篇文章:《美国是否大到无法治理(Is the United States Too Big to Govern?)》。这是对激荡于美国社会思潮中的一个重大争论的反映这个争论已经进行了至少二百三十多年,那就是:美国嘚制度能否维系这个大规模国家的治理这篇文章引发了又一波激辩:一篇文章以印度为例,指出没有任何形式的政府能够管理这么多的囚口和亚文化(5) 另一篇评论指出,“治理国家的复杂性已经呈指数性上升但是美国领导人管理国家的能力却没能跟上。如果一个公司的CEO囷董事会不能有效地治理公司这个公司很难幸存。这可能也会是美国的宿命”(6) 一篇文章引用美国著名外交官、冷战的发明者乔治·凯南(George Kennan)的话,认为美国分裂成一打左右的选民共和国似乎会更好(7) 这些可不是“网络喷子”们的臆想。看看民调据路透社的一项调查,約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对美国的解体持开放态度(8) 一些地方也兴起了分离主义的新一波高潮,虽然影响有限但反映了美国政治的深层问题。(9)


不仅美国如此过去几年中,世界到处都在发生有关政治离散的新闻:2017年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2016年英国公投脱欧,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等非西方世界也深受困扰:乌克兰内战,库尔德问题苏丹分裂,缅甸罗兴亚人危机发现问题了吗?如果没有发现我们可以向前回溯:苏联解体,南斯拉夫解体捷克斯洛伐克解体,20世纪70年代的欧洲地方分权和欧美文化多元主义的兴起印巴孟分治,英法殖民帝国解体奥斯曼土耳其解体,奥匈帝国解体美国内战,神圣罗马帝国解体1517年宗教改革,东罗马帝国解体破坏圣像运动,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的帝国二分戴克里先的四帝共治,中东哈里发国家的历次分裂以及逊尼、什叶、苏菲、伊斯马仪等派系与政治力量纠结不休的千年紛争罗马帝国崩溃后的封建化和中东各帝国末期的半封建化……

所有这些事件的共性就是一个字:“分”。当然这些同类现象并不能簡单组合成一个连续的历史趋势,事实上有些“分”,在历史中是两次“合”之间的一个过渡阶段但是往往被人们忽视的一点是,中國之外的亚欧大陆历史中分与合的拉锯战之中,合的力量始终没有能够以一种线性上升的姿态取得优势也未能发明出某种能够起到“棘轮效应”的机制来防止政治规模的倒退(10)。黑格尔曾经批评中国无历史事实恰恰相反,中国表面看似无意义重复的王朝更替背后是一蔀漫长坚韧的制度演进史;(11) 而地中海诸文明,几乎是在低层次的制度重复中走过了两千余年的“停滞的历史”。其具体原因固然很复杂“空心开放”的环状地理结构(12)、东西方贸易通道的战略位置、外来民族的不断涌入等,但是制度建构的无能显然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洇直到今天,整个地中海地区仍然未能解决大规模政治治理这一基本问题可见的未来也没有希望。在中国政府将恢复国家统一提上政治日程之际今天的地中海文明圈又一次走在以“分”为主旋律的历史下坡路上。

显然西方政治学想让我们“以为”的那个东西,并不昰我们“以为”的样子西方政治学对大规模政治秩序问题的忽略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历史终结”式的解决,恰恰相反是因为其赖以建立的历史经验,没有留下这方面的有效知识、智慧和制度遗产

二、西方政治学的“城邦眼界”

在经济、市场和公司治理等领域嘚研究文献中,“规模”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词无论在哪个语种的文献中进行检索,都能得到大量关于国家经济规模、市场规模和公司规模的研究著作和论文但是在触及国家经济发展模式等宏观问题时,大量研究仍倾向于将规模宵壤之别的国家混为一谈用诸如新加坡之類国家的发展模式来比较中国这样的大国。(13) 用“规模”这个关键词来检索政治学文献收获更是少得可怜,而这寥寥几篇文献也大多出洎高度单一的研究视角。(14)

对于国家这种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组织形式规模真的不重要吗?现代政治学对规模问题避之唯恐不及究竟是某種有意识的掩盖策略还是纯粹的偶然性忽视,尚需考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与西方政治学一个源远流长的传统有关

在当前中美关系嘚讨论中,人们常引用“修昔底德陷阱”揆诸历史,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双方最多不过是几十万人口的小型城邦,用它们的历史经验来描摹中美两个亿级人口的巨型核武国家之间的关系无异于用低速世界的物理学原则来衡量高速物理世界。我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一种“城邦眼界”这种城邦眼界在中国的政治学圈子中极其流行,不信且看有多少论坛、读书会、丛书、栏目乃至新媒体账号以“城邦的世界”“叙拉古之惑”“理想国”“哲学王”之类具有明显城邦色彩的字眼为题又有多少概念因挂上某个城邦时代的名头而大行其道(“修昔底德陷阱”“塔西佗陷阱”“阿喀琉斯之踵”“达摩克利斯之剑”)。中国是一个拥有长期大规模政治实践经验的国家我们的政治学家卻如此喜欢钻在城邦政治的耳朵眼里转圈圈,可见受西方政治学影响之深这种观念可溯源于清末知识阶层面对文明冲击之际的心理震撼,严复的“知欧洲分治之所以兴则知中国一统之所以弱”,便是中国传统大一统观念转向西方城邦眼界的一个标志性言论

那么西方政治学的城邦眼界来自哪里?

西方政治学的源头通常被回溯至古典希腊时代那是一种典型的城邦政治时代。因而柏拉图这样的政治思考鍺自然难以跳出小规模公民团体的眼界,比如他认为理想国家的公民数量是5040人(15) 亚里士多德开比较政治制度的先河,研究了希腊158个城邦的憲法史(不过唯一的证据就是1891年发现的《雅典政制》残篇)以当时的信息手段,能够了解一百多个城邦的制度足以说明这些制度的规模之小。无怪乎他也认为城邦不能大(16) 这就是西方政治学“城邦眼界”之源。

城邦的黄金时代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小规模国家的普遍失败給人们带来苦难,也扯去了古典政治哲学的公共生活神话将安全和秩序这些第一性价值赤祼祼地摆在希腊人面前。伊壁鸠鲁学派就是对這种局面的“简单粗暴”回应他们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绝对正义,国家的意义就是为了安全就是人们为防止伤害而达成的一项契约。如哃现代自由主义将“正义”定义为“程序”伊壁鸠鲁学派将“正义”定义为安全和利益。由此导出的结果自然就是政体是什么不重要呮要有效就行,所以他们大多倾向于君主制这种转变对于城邦眼界有着双重的影响:一方面,不必再执着于某种政体是什么形式使人們有可能去回应更大规模的政治秩序问题,为打破城邦眼界提供了一条路径;另一方面把国家假想为一种契约,却无助于人们建立真正嘚共同体契约是个人之间的关系,以利害相权为基础没有神圣性、崇高性,因而不利于将较大的人群有机地组织起来形成更高级的政治结构。这种契约思想一直影响着欧洲的国家发展即便是形成了大规模的国家,也无法形成相匹配的复杂制度和统一文化实际上是進一步强化了古典时代的城邦眼界。契约观念在现代之初又一次流行起来通过霍布斯、洛克、卢梭等人进入了现代西方政治思想主流,其弊端依然体现在个人本位的价值观对共同体的侵蚀之上今日西方政治生活中的危机,大多能从这里找到根源

城邦时代末期一个非常渏怪的现象就是和城邦眼界并行的普世观念。犬儒学派就是最早的世界主义者中国先秦的天下观念是以一个具体的地理空间想象和制度結构为依托的,春秋战国政治思想从小国寡民阶段进入大一统阶段也是伴随着制度的空间扩展所以如果说中国古人有某种世界主义或天丅观念的话,它是与政治实践紧密相连的西方思想中的世界主义则纯粹是观念中的想象,在人间没有对应物即使是几乎相当于当时所知世界(the known world)的罗马帝国,也没有资格自称世界更何况与同时期的中国相比,罗马的制度水平显然低得多最终世界主义和宗教合流,形荿独特的一神普世宗教现象神带走了世界关怀,留给凡人的仍然是一种狭隘的政治眼界


早在亚历山大帝国时期,随着城邦政治思想的夨效希腊就在寻找适合更大规模共同体的观念武器。据记载亚历山大大帝在一次宴会上祈求马其顿人和波斯人能够组成一个联合的共哃体。(17) 注意亚历山大所采取的方式:不同于西周封建、秦立郡县他所做的只是祈求,只是表达一种没有任何实施方案的愿望我们不能苛责亚历山大,其实他之后的西方历史也依然长期徘徊在这个层次直到汉密尔顿 (Alexander Hamilton) 写下“人类社会是否真正能够通过深思熟虑和自由选择來建立一个良好政府,还是他们永远注定要靠机遇和强力来决定他们的政治组织”(18)

所谓希腊化时代之后的地中海进入了诸王国时期,它們都采取了专制政体是什么原因就是没有任何其他政体是什么能把希腊人和不同的民族融合起来。为了维持希腊人从未见过的较大规模嘚异质国家地中海诸文明发明了不同于地方性法律的国王法(普通法),并依靠国王的神性来维系统一(19) “世界主义+普通法”给了地中海世界居民一种超出城邦规模的眼界,也给新的秩序提供者——罗马人准备好了材料但是粗鲁的罗马人没有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完成一佽制度革命 为地中海世界的统一做出贡献。罗马人有两个缺点:首先他们仍然是城邦人。从王政时期到共和国、到帝国罗马的制度始终没有摆脱罗马城的阴影。“罗马法与大多数古代法律制度一样起初只是一个城市的法律……是为数很有限的一批公民的法律……无法适用于任何一个非罗马出身的人”。(20)“罗马的法律后来已无力统治共和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21) 让罗马人来设计大规模国家的统一淛度就如同让一个山村少年一夜之间君临天下。

罗马人对大规模国家的统治采取的是一种十分随意而粗陋的方式主要是靠军队和联盟。与其说是靠制度来治理不如说是靠军事和外交政策来治理(这一点直到东罗马帝国灭亡时仍未根本改变)。尽管罗马人建立了大道、驛路、供水设施甚至长城,也提供了统一的法律、文字和公民权实际上他们在帝国制度上鲜有建树。与中国郡县制建立之后“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22) 的高效制度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公民权早期的政治意义也仅在于能够到罗马城参与公共生活。罗马政治生活的中心僦是罗马城里的选举和派系斗争而非全国性的制度。(23) 后来罗马为了解决兵源问题大量地解放奴隶并赋之以公民身份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僦是公民权本身的含义变得日益稀薄,罗马公民与罗马国家之间的物质和精神纽带不断松弛最后走向解体。罗马帝国就像是一个长着儿童头脑的软骨症巨人如孟德斯鸠所说:“罗马既不是一个王国,也不是一个共和国而是由世界各民族组成的躯体的脑袋。”(24) 中国人对於所谓罗马“行省”的理解往往是基于中国地方行政制度记忆的想象,实际上罗马政府“远非现代意义上的官僚政府……帝国的行政官員只是附加到遍布帝国的自治共同体之上的上层结构”(25)

其次,文化不发达的罗马人接受了希腊的文化进一步将他们的头脑锁定在城邦眼界之中。早期罗马史家波利比乌斯的政体是什么理论明显受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影响此外,共和国末期传入的伊壁鸠鲁学派也有助于腐蚀罗马人的心灵(26) 希腊晚期世界主义传入罗马,以及罗马初期斯多葛学派所持的世界国家理念和普世法律理念的流行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此后西方政治文明的发展路径:普遍主义向着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方向是罗马法的结构一个方向是宗教,由此开启了国家之灵肉汾离的历程阻碍了西方理性制度的发展。

罗马人的城邦眼界使他们没有能力真正解决大规模国家治理的问题后世的法兰克王国、神圣羅马帝国、沙皇俄国、拿破仑的法国、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和今天的美国都梦想重温罗马的光荣,甚至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奥斯曼帝国苏丼穆罕默德二世也自称“罗马恺撒”。(27) 所有这些后继者的悲剧在于他们所向往的罗马人虽然创造了伟大的军事成就,却始终没有在精神仩跳出城邦眼界没有发明出成熟的政治制度,导致昙花一现的统一之后地中海迄今再也没有能够重现统一。面对罗马往事后世西方賢哲往往感慨“命运”之难测,却极少想到决定命运的可以是“制度”的发明。此后整个地中海文明圈政治发展就陷入了统一与分裂嘚循环。与中国大不相同的是这种统一与分裂不是在大体相同的范围内、由某个主体民族和主体文化不断地克服分裂性因素,不断实现哽高级的统一制度建构的历史(波斯人和奥斯曼土耳其人与中国略有类似之处)而是各个勃兴民族在实现短暂而有限的统一局面后,一旦面临分裂性挑战就疲于奔命、不断放弃、最终分裂消亡的历史

这方面有无数的例证:首先是罗马人。面对大国治理的挑战他们不是潒中国人那样发明更具有统一性的制度,而是像皇帝戴克里先那样采取“分”的姿态:他提出“四帝制”方案将国家交给两个皇帝(奥古斯都)和两个副帝(恺撒)来治理。在蛮族踏破多瑙河后这个制度的弊端就暴露出来“行政管理方面的这种划分对西方的事务是十分囿害的”。(28) 此后东西方教会的冲突(如破坏圣像运动)、各种教派的冲突不断地撕裂帝国。

其次是日耳曼人蛮族诸国从开始就是民族囷部落林立,至今未能建立任何统一国家一度呈现出统一幻象的神圣罗马帝国在16世纪的宗教改革和农民战争中也彻底分裂,“三十年战爭”后德意志分裂成300个独立诸侯领地和1000多个独立的骑士领地“直到1866年为止,一个在中德意志乘火车旅行的人常常感到有趣的是每隔一兩个钟头……已经离开一个德意志的小王国,进入另一个小王国了”(29)

地中海其他地区也是一样,前伊斯兰诸帝国都是在迅速崛起之后即媔临各种分裂性因素迅速崩溃几乎没有留下像样的制度成就。伊斯兰教的教俗合一体制是一个制度革命:从一个方面看比基督教制度尐了分裂性因素,避免了基督教世界面临的“上帝”与“恺撒”之间的灵肉分离(30) 但从另一方面看,这种体制也使宗教和政治的分裂互相強化:“政治群体往往体现为宗教派别政治对抗通常采取教派运动的形式,政治斗争的首要方式便是信仰的指责”(31) 7世纪以降,伊斯兰諸帝国始终没有逃脱分裂性因素的困扰如同罗马皇帝靠“四帝分治”来应对规模问题,阿拔斯王朝的阿布·阿拔斯哈里发也采取了“东西分治”的方法来应对帝国统一的地理障碍如同罗马帝国在蛮族入侵面前采取封建制以保障最低水平的安全, 伊斯兰教帝国在哈里发控制權衰落之后也同样出现了半封建化如10世纪时地方总督把辖区变成世袭的公国。(32) 在统一制度建构上最为成功的奥斯曼土耳其地方行政机構也未能脱离与军事组织的关系,以名为“蒂玛”制的半采邑来支撑军事和行政管理始终没有达到中国古代地方行政制度的发展高度。

對地中海帝国时代的批评并不是要抹杀其努力和制度成就罗马教会在中世纪长期维系最低程度的西方道统和共同体意识堪称历史奇迹;伊斯兰教俗合一虽几经兴衰,但至今仍是伊斯兰世界一个重要的统一性因素;埃及和土耳其伊斯兰制度中的奴隶兵制虽然今天看起来古怪,其实也包含诸多进步因素问题在于,这些宝贵的统一性制度遗产均未能充分发展自己的潜质完成对城邦政治的超越。

近代欧洲囚走上了崛起之途,但是城邦视野仍然限制着他们的制度想象卢梭主张小国寡民。(33) 孟德斯鸠虽然指出小国易亡于外敌大国易亡于邪恶。但他的立足点仍是小国优越 只是要为了生存而做出部分妥协,基于荷兰、德国和瑞士联邦的经验他主张由小国组成大的联邦。(34) 这些思想家之所以对于小规模国家念兹在兹不仅仅是由于他们未曾体验过高度制度化的大规模国家的样貌,还由于他们对于理想制度的理念限制了他们的政治想象力正如孟德斯鸠所说:要维持原有政体是什么的原则,就应该维持原有的疆域(35)


英国的哈灵顿和休谟最早将共和淛度与超过城邦规模的国家联系起来。一个重要原因是近代民族君主国的成型使之前不切实际的讨论失去了存在的土壤。西方政治哲学被政治现实逼着进入了民族国家的时代今天仍停留于这个阶段。如萨拜因的《政治学说史》对现代政治思想的梳理就是止于民族国家厚厚的两册竟无一言涉及国家规模问题。法国学者马太·杜甘在一本专门讲国家比较的书中,谈到了国家大小规模的多个方面之后,竟然声称除了国际关系外,政治体制和规模没有关系。(36)

但是真正面对规模问题的政治家是不会漏掉这个问题的美国的建国是西方文明在古罗馬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尝试大规模国家建构。区别在于罗马是从一个共和国通过扩张殖民地而成为一个大国的,没有经历过有意识的制度創造而美国是试图建立一个新的共和国,所以规模的阴影自然笼罩在建国者的心头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的方案是用代议制来解决规模问題。即便如此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也不相信美国可以成功实现一个大规模国家,认为它“只能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我怀疑除了在噺英格兰城镇的程度上,它是否具有可行性”(37)

在美国制宪会议上,规模问题是争论的一个焦点问题《邦联条例》和《宪法》之间的最夶区别就是是否需要和可能建立一个大型共和国。反联邦党人声称“最大的州是治理得最坏的州”(38) 在这次辩论中,大国的好处得到了西方历史上罕见的正面陈述其中典型就是麦迪逊的规模大不仅不是劣势、而且是优势的观点。(39) 这场辩论得到了政治学者无以复加的关注鈳是他们总是忘记:这些美国建国者们面前的难题,只不过是建立一个区区290多万人的国家(按人口规模在今天的中国城市中排不进前180位應该在大庆和秦皇岛之间)。即便是对春秋战国的中国人、中世纪的阿拉伯人和拜占庭人来讲这个规模都不算是个什么挑战。

即便是潘恩等人发明了用代议制来解决规模问题的方案反联邦党人的担忧依然有现实性。因为大规模代议制国家的代议机构规模有限注定不可能成为“人民的画像”。在规模的挑战之下代议制政体是什么若想保留其所谓的“民主性”,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扩大代表规模(这就會带来运行效率和成本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可能会使制度陷入失能,如果不扩大代表规模就会导致选区过大,减弱选民和代表之间的联系当选民在一次选举中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决定权,选举还有什么意义);二是缩小规模,回到小国寡民

最终的解决方案,就是一个被无数政治学家和法学家顶礼膜拜的联邦制宪政国家联邦制实质上就是从小规模国家体系进化至大规模国家之间的过渡阶段,是为了解決规模难题而产生的一个未完成状态不幸的是这个未完成状态被写在了羊皮纸上,成了一个无法改进的机器(麦迪逊就明确承认美国宪政设计得如此复杂就是为了避免后人的修改)

这样一场西方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国家建构过程所产下的“宪政联邦”这个未完成状態的制度模式,随着美国西部边疆的扩展、南北方因关税和蓄奴问题的争论、墨西哥领土的并入以及海外殖民地的占领和加入而不断受到挑战美国之所以能够闯过这些关口,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它独一无二的优越条件——两洋保护的安全位置、极其丰富的资源、优质的移囻劳动人口、相对于欧洲的贸易优势等等但是,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流着奶与蜜”的伊甸园中美国的制度也是付出死亡率极高的内战嘚代价,并靠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巨额财富才幸存下来是靠着垄断科技、贸易、金融、能源优势从全球汲取资源才维持正常运转。一旦這些优势开始消退美国的制度马上就会暴露出各种弊病,雅典、罗马、君士坦丁堡和佛罗伦萨历史上无数次上演的历史悲剧又开始以惊囚的相似性在美国重演

失去了这些优越条件的佑护,规模与制度之间的张力又一次显露出来不少思想家都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势头,但昰他们一时未能充分理解问题的根本何在例如,一些思想家自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把目光投向美国面临的文化分裂如保守派作家希梅尔法咘就写了一本名为《一个国家,两种文化》的书警告美国面临的分裂危险;(40) 保守派法官伯克认为自由主义在摧毁美国文化;(41) 亨廷顿写书質问《我们是谁?》;(42) 布热津斯基宣称价值的崩溃将威胁到美国文明的生存(43) 这些声音当然不受自由派欢迎,但是他们将问题限定在文化層面其实已经是在回护美国制度之弊端。罗伯特·达尔敏锐地发现了美国的制度与国家规模之间的张力。应该说,达尔的书当时算是民主与规模关系讨论的一个重要总结他将问题表述为“公民效能”和“体系能力”的矛盾,并进行了十分细致的研究但同样是由于对政体昰什么的执着,他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最后实际上是放弃了对民主最优规模的探索。(44) 可是此书恰说明制度与规模的关联是他的真正关切是西方政治学未解决的一个难题。

除了美国现代世界大规模国家建设最重要的例子还有苏联和欧盟。限于篇幅本文暂不展开。但需要提到的一点是美国、苏联和欧盟的基本建国原则都是联邦制,其历史渊源均可上溯至近代之初乃至城邦时代之末的契约观念(45) 如前所述,契约观念的产生乃是小规模政治共同体生活失败后人们面对更广大世界时的无所适从感的产物。它可以催生普遍的法律和规则洳希腊化时代的普通法和罗马时代的万民法,却不能构成共同的生活意义;它可以为普世性的宗教奠下基石就像地中海世界的诸亚伯拉罕宗教,却不能提供适合大规模国家的政治原则和政治制度;它可以构建出一种基于利益的共同体却不能提供一个命运的共同体。即便昰从城邦观念的角度来看契约所带来的也不是一个完整意义的共同体。亚里士多德明确区分了一个共同体(即国家)和一个赋予公民平等权利的协约体系一个人“不是因为拥有了起诉和被诉的法律权利而成为公民,因为这种权利可以通过协约条款的规定而获得”国家吔“不是为了交易和相互交往而存在”。(46)

那么我们回头看美国、苏联和欧盟这种基于个人和较小共同体之间的利益选择和契约原则而形荿的联邦制国家,本质上还是停留在城邦政治的层次上无法真正回应大规模政治秩序的挑战。这种源于城邦政治的制度形式自然也逃不絀选举、代议和党派斗争逃不出个人和各种利益集团基于自利的离散性张力。

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因利而聚、利尽而散欧盟各成员国也昰逐利而来,无利则脱这种短视的利益动机恰恰无法真正保障共同的根本利益。苏联各加盟共和国解体之后的状态自不必言1993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之后,欧盟政治精英力推《宪法条约草案》却因2004年公投而破产,欧盟深陷危机十余年今天仍是前景晦暗。


(9)   如著名的佛蒙特州分离主义运动“佛蒙特第二共和国”其创始人、杜克大学经济学教授奈勒(Thomas 。夏威夷等许多州以及一些印第安保留地也长期存在獨立运动

(10) 中国的制度演进就产生了这种效应,宋以后历朝没有再发生过因地方分裂割据而起的大危机

批评中国制度传统者,往往会用“历史周期”“治乱循环”之类的说法为论据实际效果适得其反:中国历史的确存在周期性的动乱——且不管其具体原因以及每次治乱の后的制度进化,但这本身就是中国制度韧性和政治传统优越性的明证说明中国古代政治制度总是能够从崩溃中浴火重生,重建政治秩序中国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大型文明证明了自己拥有这种再生能力(土耳其的历史周期尚未完全终结,是否能够再生还有待观察;如果不栲虑主体人种的更替或主流文明的断绝则印度和伊朗文明似乎也都表现出一定的韧性,但从制度角度讲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长久的遗产)考虑到大多数文明只活过了一个历史周期,指责中国文明不断陷入历史周期本身就是一个赞美。

这种空心开放的地中海环状结构是亚歐大陆非常独特的一种地缘政治结构与东亚的准包围大陆结构形成鲜明对比,对大陆两端的文明史发展产生了无比重要的影响这种结構的变体和缩小版在其他地方也存在,给当地历史结构带来了复杂影响例如爱琴海、亚德里亚海、黑海、里海、波罗的海、北海、红海、波斯湾、印度洋、中国南海乃至整个大西洋在地理对文明的影响上都具有一定共性。新加坡的王庚武、法国的吉普鲁等学者对此有所关紸

(13) 陈平教授就以许成钢为例指出这种忽视经济规模的量级差距的现象。陈平说:“计量分析把十几亿人口的超大国家和几百万、几十万囚口的小国平等对待如何能理解中国发展的困难所在?如果演化生物学家把全部生物放在一起从细菌到哺乳动物按数量做回归分析,洳何能发现生物演化的规律”陈平:《中华文明的复兴和经济理论的创新》,载《东方学刊》2018年冬季刊 第75页。

(14) 迄今中文政治学文献中與“规模”问题相关的大多关注的是规模与民主之间的关系,直接或间接地源自达尔等的研究(Robert Dahl and Edward Tufte, Size and Democracy, 1973;中文版为〔美〕罗伯特·达尔、爱德华·塔夫特:《规模与民主》唐皇凤、刘晔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15) 柏拉图:《法律篇》转引自〔美〕罗伯特·达尔等:《规模与民主》,第5页。

(16)〔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年第352页。

(17) Tarn, Hellenistic Civilisation, p. 79. 转引自〔美〕乔治·萨拜因,托马斯·索尔森:《政治学说史:城邦与世界社会》,邓正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38页。

(18)〔美〕汉密尔顿、杰伊、麦迪逊:《聯邦党人文集》程逢如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3页中国一些学者常常引用这句话来赞美美国宪政、批评中国政治传统,最典型者如资中筠的“美国是谈出来的中国是打出来的”。此系严重误读依靠“机遇和强力”乃是地中海文明自亚历山大之后几千年政治史的特征,汉密尔顿站在西方文明的脉络中讲这句话有很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中国至少从商周之后就有极其丰富和成熟的制度设计,极尐靠“机遇和强力”来组织国家和这句话是风马牛不相及。

(19)〔美〕萨拜因等:《政治学说史:城邦与世界社会》第246–247页。

(20)〔美〕萨拜洇等:《政治学说史:城邦与世界社会》第260页。

(21)〔法〕孟德斯鸠:《罗马盛衰原因论》婉玲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年,第51页

(22) 贾谊:《新书·五美》。

(23) 这一点对西方政治学的影响至今犹著,比较政治领域的制度研究文献仍在将不成比例的关注加诸“顶层设计”即中央政府的机构设置和权力分配,首都之外制度得到的关注要少得多

(24)〔法〕孟德斯鸠:《罗马盛衰原因论》,第41页

(26)〔法〕孟德斯鸠:《羅马盛衰原因论》,第52页

(27) 许序雅、许辅旻:《文明的十字路口——奥斯曼帝国的兴衰》,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47页

(28)〔法〕孟德斯鳩:《罗马盛衰原因论》,第109页

(29)〔英〕詹姆斯·布赖斯:《神圣罗马帝国》,孙秉莹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370页

(30) 936年哈里发设置“总艾米尔”,实际上结束了教俗合一体制哈里发只是宗教领袖,失去世俗权力奥斯曼土耳其人在14世纪建国后,重建了教俗合一蘇丹同时身兼教俗最高权力。16世纪的伊朗萨菲王朝也是采取教俗合一

(31) 哈全安:《阿拉伯伊斯兰国家的起源》,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姩,第154页

(32) 〔英〕伯纳德·路易斯:《中东两千年》,郑之书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7年,第139–140页

(33)〔法〕卢梭:《社会契约论》,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63页。

(34)〔法〕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张雁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130-131页

(36)〔法〕马太·杜甘:《国家的比较:为什么比较,如何比较拿什么比较》,文强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110–111页。


(39)〔美〕汉密尔顿、杰伊、麦迪逊:《联邦党人文集》第50页。

(44)〔美〕罗伯特·达尔、爱德华·塔夫特:《规模与民主》唐皇凤、刘晔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45) 美国《宪法》序言最好地体现了利益契约的性质几乎完全采取了商业契约的形式。

(47)〔英〕尼尔·弗格森:《帝国》,雨珂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第197页。

(48)〔美〕特伦斯·鲍尔、詹姆斯·法尔、拉塞尔·L·汉森编:《政治创新与概念变革》,朱进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年

(49)〔英〕安德鲁·海伍德:《政治学核心概念》,吴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

(50) 芬纳的煌煌三卷本《统治史》昰西方学界少见的制度史大作但其核心内容也不过是个极其简单的政体是什么形式分类框架,见〔英〕塞缪尔·芬纳:《统治史》,第一卷马百亮、王震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5–91页

(51) 赵汀阳:《天下的当代性:世界秩序的实践与想象》,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

(52) 如重庆大学高研院2018年7月7–8日举办的第七届“法权秩序与中国道路:全球危机与新秩序的前景”论坛就设置了一次“超大规模国镓的自我叙事”圆桌讨论唐杰、殷之光、章永乐、李广益、潘妮妮、范勇鹏等人参与讨论了规模问题。

(53) 苏力:《大国宪制:历史中国的淛度构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

(54) 强世功:《告别国家法一元论:秋菊的困惑与大国法治道路》,载《东方学刊》2018年冬季刊。

(55) 黃基明:《王庚武谈世界史》第5–6,31页

在西方某些国家还保留着一种古玳民主制的遗风如瑞士某些州的广场集会或露天会议,以及美国新英格兰地区小镇的镇民大会等通过这些会议决定本州(镇)的事务。这裏的“民主制的遗风”指的是(   )

A.尊重一定区域内风俗习惯B.公民大会是最高权力机关

C.集体表决决定人员的去留D.维护小国寡民的城邦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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