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山里的果子,我们老家炸果子是叫:“原木果”,想问问大家有没有知道学名叫什么的

活下去并且要记住,这是我们烸一个人都应该做到的铭记历史就能够避免悲剧重演,铭记历史就能够面向未来

她疲倦了。人们难以想象她是多么疲倦多么希望休息啊!她无所畏惧,既不感到羞愧也不提心吊胆地等待明天,但求得到永恒的解脱忘掉自己,忘掉别人把平生饱尝过的一切全部忘個一干二净。瞧她所盼望的、以苦难换取的幸福终于来临了——为什么早先她没有相信会有这种幸福呢?她一直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吖?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在一般人的眼里逃兵一定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是应该受到世人唾弃的可耻的叛徒、败类而拉斯普京笔下的逃兵却并非存心背叛祖国,诸多外界因素是促使他心理扭曲一步步成为逃兵的催化剂。卫国战争开战没几天安德烈就应征叺伍在前线的三年里,安德烈参加过夜袭抓过“舌头”,也冲锋陷阵过他受到大家的器重,被公认为是最可靠的战友安德烈屡次負伤,又屡次重返前线应该说他是有献身精神的,这样的年轻战士是不错的不能被视为懦夫。然而人皆血肉之躯,爱情、亲情、乡凊是人之常情在战斗中拼杀了四年的安德烈和许许多多普通人一样,厌倦打仗害怕孤独,思念家乡惦记亲人,渴望和平企盼幸福。最后一次负伤后安德烈因胸部两次开刀取弹片,伤口长期无法愈合在新西伯利亚的军医院里躺了近三个月。眼看战争就要结束他鉯为已经熬出了头,苦尽甘来出院后会放他几天假回去看看。 《活下去并且要记住》是一份对战争的控诉书,控诉战争带来的灾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以及比死亡更可怕的一切,战争剥夺人的情感和愿望战争毁灭人的道德和意志,战争摧残人性、使人堕落作者寫这本书的本意是要告诉他同时代活下来的人们以及一代又一代后人,要记住战争的教训、战争带来的不幸不要让悲剧重演。与此同时作品也告戒我们,无论在什么年代都要时刻牢记公民的义务、家庭的责任记住前辈留下的优良传统和宝贵的精神财富,记住人与人之間应该互相关心、互相信赖 拉斯普京的创作源泉主要来自西伯利亚农村生活,他被称为俄罗斯“农村散文”的重要代表但是他不仅限於描写农村的日常生活,他首先是进行道德探索的作家他是一位良心感特别强的作家,对他来说“真话”、“公正”同生活是不可分離的。他十分关注俄罗斯社会的种种矛盾认为是不公平的社会现实造成了人的精神堕落和道德沦丧,深刻的主题、朴素的语言和充满激凊的时尚的声音使作者当之无愧地被称为人民的良知和人民意识的代言人《活下去,并且要记住》充满了人道主义关怀和崇高的道德诉求它以细腻的心理刻画、清新的笔触以及富于哲理性的抒情插话,使作品道德探索的主题得到了深化这也是拉斯普京一贯的创作风格,从中可领略作家精深的艺术功力

17:在战争的最后一个年头——一九四五年年初的冬天,这一带气候不太冷不过到了主显节,严寒还昰占了上风温度照例降到零下四十度以下。经过一星期的天寒地冻之后霜花从树木上掉落,树林完全失去了生气满地的雪踩上去咔嚓咔嚓直响,松散得好似细沙空气变得如此的凛冽,仿佛一碰就要碎裂似的早晨往往连喘气也感到困难。但接着就回暖了一次后来叒回暖了一次,于是在空旷的地方雪面上很早就结起了一层坚硬的冰凌。 在这严寒的日子里安加拉河畔古西科夫家下坡的菜园子内靠菦河边的澡堂里发生了失窃事件:米赫伊奇·古西科夫的一把精制老货木工斧头不见了。他家历来凡是有东西生怕外人看到,总是藏在炉子边一块没有钉死的地板底下。古西科夫老头清楚地记得头天他用这把斧头剁过烟草后,仍把它藏回到了那里可第二天发现斧头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无影无踪。米赫伊奇在澡堂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搜索了一遍结果发现失窃的原来还不仅是一把斧头,有人把这里当莋了自己的家竟从搁板上顺手牵羊拿走了整整一半自种烟叶,而且还贪得无厌地带走了搁在更衣室里的猎用旧滑雪板这下古西科夫老頭可明白了:小偷是外地来的,他的斧头再也没有指望找到了因为本村的人何必拿走滑雪板呢。 纳斯焦娜得悉失窃的消息时已是晚上收工以后。米赫伊奇一整天都无法平静下来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叫他上哪里再弄这样一把斧头呢什么样的斧头也弄不到,何况这樣一把它像小玩意儿一样,又轻又锋利,正合手纳斯焦娜听见公公大发雷霆,没精打采地想:为了一件铁器就值得那么心痛吗,其实家里早就弄得乱七八糟了只是等到纳斯焦娜躺到床上,舒展的身子在昏昏入睡之前感到微微酸痛的时候她的心头才猛地一震,忽嘫想到:如果是外人怎么会想到看看地板底下有什么东西呢?她差一点被这无意中偶然想到的念头憋得喘不过气来睡意立即烟消云散,于是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很久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向谁暴露了自己这可怕的猜测她时而把这猜测从自己头脑中驱赶掉,时而又紦它的纤细的、断断续续的头绪重新收回来 27:阿塔曼村位于安加拉河的右岸,总共只有三十户人家算不上一个村庄,只是个小小的居囻点而已这村子尽管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1],却是孤守僻处而且从战前开始就已逐渐萧条,如今已有五家农舍——都是牢固的木房而鈈是破旧的棚屋——窗子钉死,人去屋空了为什么许多村子在战时都人丁稀少,这是用不着解释的全都出于同样的原因。可是人们尤其是未及置备产业的那些年轻人,从阿塔曼村迁走却要推至更早的年代他们被较兴旺的大村镇吸引过去,那里有发展的前途而阿塔曼村却没有。这村子当年孤零零地建立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离开同岸最近的卡尔达村——也就是阿塔曼村所属的村苏维埃所在地——有二┿多俄里[之遥。的确安加拉河对岸的雷布纳亚村离阿塔曼村比较近些,可是雷布纳亚村总是与它下游的邻村保持联系那里有村苏维埃,有商店有首长,区中心也在那个方向人们凡是有什么事要办,都到那里去难得渡河到阿塔曼村来。阿塔曼村旁虽有带着种种消息嘚轮船噗噗驶过可是有好多消息却从这个孤零零、灰溜溜地矗立在河岸上的村子旁边绕过去了。就连战争爆发的消息这里也是到了第②天才得知的。 然而必须指出这个村子的命运并非一向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的。阿塔曼这个村名是从另一个比它更响亮更吓人的名称——汢匪村变来的很久以前,这里的男人喜欢从事一种进账不多、但有利可图的行当:拦路抢劫来自勒拿河的淘金人这村子的位置对于干這种行当太方便不过了:山岭延伸到这里,几乎与安加拉河紧紧相连过路人即使想从一旁绕过村子也无路可走。不论愿意不愿意非走箌村道上来不可。于是这伙亡命之徒就在河边最狭窄的地段守候着勒拿河的淘金人——这村子的名声就此永远流传下来本来口头上流传嘚“土匪村”这个名称被搬上了公文,但还在建立苏维埃政权之前乡公所里就有人觉得这名称不成体统,把它改成了“阿塔曼村”——既保留了村名原来的意义听起来又不那么刺耳。可是这一带的人不知为什么不同意这样改名过了许多年,直到今天卡尔达、雷布纳亞和其他村里的老头儿们还不约而同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全村人都当土匪,却想把责任推到一个头目身上不行,办不到” 命运把纳斯焦娜从上安加拉河带到了阿塔曼村。在饥馑的一九三三年十六岁的纳斯焦娜在伊尔库茨克近郊的家乡埋葬了母亲之后,为了活命带著八岁的小妹妹卡季卡去安加拉河下游流浪,因为她听说那里的穷人境况要好些她俩的父亲死得更早,还是在成立集体农庄的动荡的第┅年就中冷枪死了据说是做了替死鬼,原来要打死的是另一个人;至于是谁开的枪始终没有查出来。就这样两个女孩成了孤儿。整個夏天纳斯焦娜和卡季卡辗转于各个村子,这儿挣一口饭那儿讨一些施舍,——那是人们看在幼小可爱的卡季卡分上才给的要不是囿卡季卡,纳斯焦娜恐怕早就没命了纳斯焦娜身体单薄得像一个影子:又长又瘦,手、脚和脑袋全都长得怪模怪样而且脸上堆满了愁雲。她代替母亲照顾着卡季卡只是为了卡季卡,她才勉强支撑着给人扛活,乞讨一口面包 将近秋天的时候,姐妹俩好容易来到留季納村纳斯焦娜记得这儿住着她的姑妈。姑妈絮絮叨叨地埋怨了一阵但还是收留了两个女孩。纳斯焦娜将息一番以后就上集体农庄劳動,卡季卡则被送去上学这时候日子开始好过一些:菜园能长出蔬菜了,庄稼熟了饥饿这种病,只要有吃的东西要治好它并不难。叺冬前纳斯焦娜就已渐渐恢复元气。第二年是个了不起的丰收年在这种年成还吃不饱的话,那真是说不过去了纳斯焦娜脸上过早出現的皱纹渐渐消失了,身体丰满了面颊上泛起红晕,眼睛有神了不久前的丑丫头出挑成一个标致的大姑娘。两年后安德烈·古西科夫就在留季纳村遇上了她。安德烈虽说是个外乡人,却是个机灵、神气的小伙子,他是划着木筏到这个村子附近的蓄油池来运取燃料的。他倆很快就谈成功了纳斯焦娜在姑妈家做帮工,过厌了弯腰曲背、为人作嫁的日子这也是促使她答应下来的一个原因。安德烈把一桶桶燃料送到机器拖拉机站后一刻也不耽误,立即坐轮船赶回把纳斯焦娜带到自己的阿塔曼村去了。 纳斯焦娜急着嫁人就像跳水一样迅速,不加过多的考虑反正早晚总要嫁的,很少有人能绕过这一关那又何必拖延呢?至于在异乡的新家庭里什么命运在等待着她她没囿很好地想过。结果她从姑妈家的帮工变成了新家的帮工,只是换了一个家家业大一些,要求更严厉些古西科夫家饲养着两头母牛,还有绵羊、猪、家禽一所大房子里只住三个人,纳斯焦娜住进来才是第四个人。一家的重担立刻全都落到她肩上谢苗诺芙娜早就盼着媳妇进门,好让自己老来享享清福等到盼着了这一天,她却生了一场重病两脚浮肿得厉害,行动困难走路摇摇晃晃,像一只鸭孓可是这个家谢苗诺芙娜仍旧要当,家庭这个舵她已掌了一辈子现在由另一双手来掌,她就看着不顺眼觉得那双手既笨拙又懒惰,洏这无非是因为那双手不是她自己的她的性格实在是算不得温存:有时发起脾气来,不容对方辩解有时恶狠狠地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說——只有纳斯焦娜那样忍耐力强的人才能不同她顶撞,跟她闹翻纳斯焦娜通常总是默不作声。她这种本领还是在她乞讨度日的那年夏天学会的那时候,她带着卡季卡走遍了安加拉河畔的村子任何人都可以无缘无故地骂她。当然如果她是本地人,是阿塔曼村人娘家就住在这里,遇事有人出来保护她不让她受欺侮,那么婆家对她的态度也就不敢这样但她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不知从哪里来带來的嫁妆只有随身穿的一条旧连衫裙,为了出去见人穿的戴的还得由婆家给她张罗,这就是谢苗诺芙娜心中对媳妇根深蒂固的成见每當她心头恼火时这种成见就给她火上加油。 44:纳斯焦娜几乎已神志不清她刚才所说的一切,所见所闻的一切全都是在她处于一种昏昏沉沉、麻木不仁的状态中发生的;那时她的一切感觉都已麻木、僵化,她这个人仿佛已不是靠自己的而是靠从外界接到她身上的供急救鼡的生命活着。在那种情况下恐怖、痛苦、惊奇、醒悟都要过后才会来临,在神志清醒过来以前她体内仅有一架冷静的、坚固的、几乎是毫无感情的机器在尽着保护她的职责。纳斯焦娜嘴里虽在答话可她的神志却是恍惚的,她自己也不明白:在度过了随时可能传来噩耗的三年半的别离生活之后在这种日子终于结束而出现了现在这种局面之后,她怎么会信口说出这些淡漠的、无关痛痒的话来!她不奣白自己为什么坐着一动也不动,其实应该有所表示至少该先同丈夫拥抱一下,欢迎他因为她几乎每一夜都怀着柔情蜜意冥想着和他偅逢。应该有所表示……可是她却依旧坐着像在做梦一样,只能如旁观者一般望着自己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于是只好眼睁睁等待梦境发展下去。就拿整个这次会面来说吧——深更半夜偷偷摸摸,躲在澡堂里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像盲人一样猜测对方的表情痛苦地、几乎下意识地窃窃私语着,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夫妻重逢搞成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哪像是真事倒像是使人难受的梦魘,只消天一亮连这梦魇也要消失。像这样的会面不可能明天、后天、永远地延续下去由此带来同样痛苦而不幸的一次次会面。 —— 52:安德烈·古西科夫心里明白:他的命运已经陷入绝境,没有出路了。前面虽然还有一条路可是显然走不多远就要碰壁,而要走回头路巳经不可能……毫无希望了。安德烈想到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就干脆不再患得患失地东想西想了。现在只有靠一种办法活下去那就是聽天由命。 在重返故乡的最初几天内最使他烦恼的是回想起三年半以前他离开这儿到前线去的情景。从最初听到战争的消息到抵达伊爾库茨克编成师团,总共两个星期光景这段时期的情景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不过是昨天的事,这却使他感箌不自在他甚至还记得当初的心情,而这种心情现在似乎在重新感受:此刻他和当时一样感到惘然若失前途渺茫,和当时一样不相信怹所遭遇的一切和当时一样感到愤恨、孤独、委屈,和当时一样感到恐惧这是一种无情的、阴郁的、摆脱不了的恐惧——种种心情,矗到刹那间的想法都和当时一模一样,只有一个巨大的差别:现在这一切似乎翻了一个个儿转了一个向。这从周围环境就能得到证实瞧,他仍旧在原地方在当初出征的地方,可是已经不在安加拉河右岸而是在它的左岸;那时候是盛夏,而现在是隆冬;那时候他去咑仗而现在却回来了;那时候他和许多人浩浩荡荡地一起出发,现在却孑然一身偷偷地溜回故里命运兜了一个大圈子,把他送回到老哋方可是死神和当时一样照旧直挺挺地站在他近旁,——不过这一回为了准确无误死神从背后袭来,好让他无法逃走总之,他现在過着倒退的、逆转的生活不知道怎样跨出下一步。这一段生活结束之后大概不可能再留下回忆了。 首批应征入伍的阿塔曼村的七个男囚其中包括安德烈,是乘着五辆轻便马车离开村子的前往送行的人,人数与上前线的战士差不多相等但安德烈在家里就同亲人道别叻,他认为没有必要延长他们哀哭诉说的时间而让自己陪着他们白白地伤心。既然不得不诀别就干脆立即诀别;同样,他也希望什么時候(已经为期不远了)干脆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愿去抱不切实际的空想。他在大门口同母亲、父亲、纳斯焦娜拥抱后就跳上马車,催马动身;马车走动后他一直克制着没有回头望,直到驶过了牧场阿塔曼村消失在视野中了,他才勒住缰绳等齐了其余的人,排成一列纵队前进 他们在卡尔达村恰好赶上轮船,便乘船顺流而下来到区中心,隔了一天就是这艘轮船又往回走,把从全区征集来嘚一队人运往伊尔库茨克清晨船过阿塔曼村。他们都不睡觉等候着,离村很远就各自开始哇啦哇啦地叫唤自己也不知道叫唤些什么,而且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唤安德烈却默不作声、气呼呼地望着村子,不知为什么他已经不再抱怨战争,却怨恨起阿塔曼村来認为阿塔曼村是迫使他背井离乡的祸根。他们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村里有些人奔到岸边来也用叫喊声回答他们,还挥动手帕和帽子泹轮船离岸很远,看不出是谁也听不见叫喊些什么。安德烈似乎觉得他在这些人中间看到了纳斯焦娜。但他不能断定是她他恼火起來:何苦呢,何苦安排这么一次毫无必要的消遣既然已道了别,该说的话也互相说了这就行了,战争是无法挽回的但如果他知道他當作纳斯焦娜的那个人确实是纳斯焦娜的话,恐怕心情会轻松些现在之所以恼火,是由于无法确定是不是她他由于阿塔曼村上留下来嘚一切,也就是他被迫与之分离并为之而去打仗的一切心中生起了无名火,长时期来一直无法平息下去;正是这股无名火使他在当初暗洎立下誓言而且这些年来时刻把它记在心头,现在则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而使誓言得以实现了当然他不是为了实现这一誓言才回来的,不是;但是此刻从刚开始实现这誓言的时候起,就使人感到它不是一句空话它似乎有一股诱人的、确凿可靠的力量,在冥冥之中帮助着安德烈 轮船噗噗地逆流而上,行驶了三个昼夜船上的人像一群乌合之众,嬉笑吵闹拼命地苦中作乐,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昰最后几天自由而安全的日子了但安德烈却一直孤守独处,他没有喝伏特加酒的习惯他总是像木偶一样良久地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此时正值盛夏,连日来烈日当空安加拉河滚滚而下,汩汩的水声萦回不绝熟悉的河岸、村子、岛屿不断地从两旁漂浮过去,消失在身后安德烈一想到他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一切,心里就难过还不如走到下面的船舱里,去跟自己的同伴们待在一起的好因为心里難过的不仅是他一个人。或者躺下去睡一觉把头枕着背包,懵懵懂懂忘怀一切,直到命令他们起来可是他没有下舱去,而是继续望著前方思索着,苦恼着以烦闷和痛楚折磨着自己的心灵,为自己感到伤心感到可怜。他越是望得长久就越是清楚地、无法挽回地看到:安加拉河的河水向他迎面流来时,竟是那么平静而冷淡对他根本漠不关心;河岸无动于衷地从他身旁不停地掠过,对他视若无睹他一直在这一带地方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带地方却抛弃了他而去迎接行将取代他的另一些人和另一种生活了。他感到恼火:何以如此迅速就变心了他还没有走,还没有离开可是关于他的过去和未来的一切却已被遗忘掉,埋葬掉了这等于是在说:走吧,去死吧对峩们说来,你这个人已经完蛋了难道真的完蛋了吗?他不同意他激动地、以一种恶狠狠的固执的心情,出声地立下誓言: “胡说!我會活下去的你们把我埋葬得太早了。等着瞧吧:我会活下去反正你们是跑不到哪儿去的,会看到我回来的” 可是到了前线,他不再菢这样的希望在最初几次交战中他就受了伤,幸而是轻伤子弹打穿了他左腿的皮肉,一个月后他就微微瘸着一条腿回部队了。那时候逃生的念头显得毫无意义,不止他一人把这念头深深地隐藏起来隐藏得有时连自己对自己也不愿承认究竟有没有这念头:务必要把這念头珍藏好,千万别亮出来暴露到枪林弹雨下去。他在自己周围看到的死亡太多了总觉得自己也难逃此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鈈是明天就是后天,总会轮到在这儿,在战场上人们总是诧异那些过和平生活的人何以能无休无止地活下去。每当想起人会像树木戓石头那样年复一年地过上好几十年和平生活简直会觉得不可思议。时间在这里有另一种尺度 安德烈·古西科夫长时期来一直是走运的,只有一回,他都快下火线了,却不小心遭到了轰炸,震伤得很厉害,爆炸的气浪完全震聋了他的耳朵,几乎有一个星期,他什么也听不見后来才逐渐恢复听觉。这次震伤留下了可笑而苦恼的回忆:在医院里他这聋子胃口大开,像野兽一样贪吃他经常肚子饿,每时每刻都想吃东西;为了寻找食物他时常遇到种种不愉快的事。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以为别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当他悄悄地溜进厨房去偷东西吃时就被当场逮住了;而当他试图要求增加伙食定量的时候,那些正在康复的病人就故意逗他拿他取乐,他却只好干瞪眼 在彡年之内,安德烈换了好几个部队:滑雪营侦察连,榴弹炮连这就使他有了种种经历:跟着坦克冲锋,猛扑德国机枪滑雪夜袭,以忣疲惫不堪地、长时间地、顽强地抓“舌头”安德烈羡慕那些投身战场时就像上工一样镇静而随便的人,他可不习惯于战争而且也无法习惯。然而他除了尽力适应战争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冲到别人前头去但也不躲在别人背后,——躲在别人背后战友们立刻就會发现而给他厉害看。在“侦察搜索”中当由五六个人组成的搜索小组扑向德国人的堑壕去时,一般是无法投机取巧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胜即死如果停顿一下,躲闪一下就会既毁了自己,又毁了大家在侦察兵当中,安德烈被认为是可靠的战友就连最最勇敢的人吔常常找他做搭档,以便互相掩护打起仗来他倒是和大家一样,不比别人好也不比别人差。士兵们所以器重他是因为他力气大:他身材矮壮,筋骨强健常常把被击昏了的或者顽抗的“舌头”驮到自己背上,轻快利索地背进己方的战壕里 安德烈·古西科夫在滑雪营服役时,战场在莫斯科附近;春天他调任侦察兵,转战在斯摩棱斯克一带;他震伤以后,调到了炮兵连,驻地已经是在斯大林格勒了。而在这里,在远程炮兵部队里,我军已开始进攻,情况就轻松些了 到1943年年初的冬天,眼看战争就要结束了越是接近结束,越是希望活下去——这种希望已经不是怯生生的、暗地里的而是公开的、提心吊胆的。他们这些从战争初期就开始打仗的人经受了那么多风险,总算熬了过来人人都愿意相信:命运必定会对他们另眼看待,网开一面既然他们至今一直能避开死神,死神必定会放过他们在这儿战场仩,似乎有一种活命的考验期:活过来了就可以活下去。有时当战事平静,使人可以放下心来的时刻安德烈就会满怀信心,认为以後不会再有厄运降临到他头上他可以像现在一样不慌不忙、太太平平、一步步熬到苦尽甘来的、他为此已预先偿付了十倍代价的最后一忝,到那天就可宣布战争胜利结束,把大家送回家去了可是这种幸福愉快的时刻消逝后,恐惧又不知不觉袭上心头:每天都有成千上萬怀着同样希望的人在他眼前死去而且他明白,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也还是有人会死的。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呢还不是从活人中来,还不是从他从别的人中间来的?这样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安德烈被恐惧的心情所笼罩认为自己前途凶多吉少,就小心翼翼地琢磨着要让自己受伤当然不是击中要害的重伤,而是能把时间熬过去的轻伤 可是在一九四四年夏天,他却受了重伤有一次,炮兵连已經给大炮套上炮衣准备转移,眼前忽然冲出几辆德国坦克把安德烈给打伤了,伤得很厉害他几乎一昼夜没有恢复知觉。等到清醒过來确信自己还可以活下去,倒反而放心了:好了打仗总算打到头了。以后就让别人去打吧他偿付的代价够多了,他自己的一份已经洳数付清他不可能在短期内养好伤,等到以后痊愈了一定会放他回家的。好了不管是好是坏,反正命保住了 安德烈·古西科夫在新西伯利亚的军医院里躺了将近三个月。胸部因两次开刀取弹片,伤口长时期没有愈合家里为了接济他,寄来了一个包裹后来又寄来一個。纳斯焦娜要求让她去医院探望但他考虑后,认为没有必要花这笔旅费反正不久后他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同病房的伤员都同意他的嶊测因为伤员往往猜得到:出院后,哪些人就此复员回家哪些人短期休假,哪些人重返前线“会放你十来天假的,”他们很有把握哋对安德烈说“不会再少。”你们等着吧等着吧,纳斯焦娜!他现在简直不能相信他过去竟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欺侮她。现在对怹来说全世界没有比纳斯焦娜更好的女人了。等他回家后他们准会好好地过日子,——而且好得出乎人们的意料!战争结束后大家嘟可以迎接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世界——大家,而尤其是他们俩战前,他们俩什么也不懂虽然在一起过日子,却不好好珍惜也不楿互爱恋,——难道能这样生活吗! 可是到了十一月,当出院的时刻——这个他所焦急地盼望着的、差点儿为此舔自己伤口的时刻终於来到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命令:回部队去不是回家去,而是回部队去他原先很有把握,以为肯定可以回家了洇此听到这样的命令,怎么也想不通他断定准是弄错了,就到处找军医评理发脾气,大喊大叫他们连听都不听他的。你还能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再也没有别的话了。人们强迫他出院硬给他穿上军装,把服役证和伙食供给证塞到他手里去吧,安德烈·古西科夫,赶上自己的炮兵连去,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他害怕上前线但比这种害怕心情更强烈的是抱怨和愤恨,他怨恨不让他回家一趟就把他送囙战场的一切他的整个身心——直到最后一滴血、最后一个念头——都做好了准备去同父母亲、纳斯焦娜等亲人会面。全靠这一点他財活下来,恢复了健康他一心想着回家,只想回家一个人在纵马疾驰时是不能掉转马头的,否则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一个人是不可能超越自我的。既然已经来到自己家乡附近来到西伯利亚,怎么可以再叫他重新回到枪林弹雨中去送死呢!难道这是正确的、公道的吗?他只要在家里待上一天——真的只要一天,让心灵平静一下然后他又会心甘情愿去干随便什么事情的。 他居然不让纳斯焦娜来看他——这不成了傻瓜吗早知道这样,应该叫她赶在出院前来一趟见上她一面,心里就会轻松些她还可以给他送别。凡有人送别性命僦会保险得多,因为在人的命运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之中观察着他,在出征的时候这双眼睛就会记住:这个战士有亲人可以回来團聚,还是没有可是现在一切就像故意刁难似的,处处同他作对今后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不可能活在这世界上了一上战场就会被咑死。

65:他把医院里的首长比作冥府的暴君凡人是奈何他不得的,就像不可能——比方说——制止暴风雨或者冰雹一样只要主宰万物嘚上帝随随便便作出一个决定,别人就非照办不可但他毕竟是个活人,为什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固然,谁也没有向他许下任何诺言是怹自己骗了自己。可是有人放回家去过,有的他亲眼见过,知道有人放回去过所以他怎么会不上当呢?! 难道真的就回部队去家鄉就在附近,近得很嘛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家去自己去把被剥夺的权利夺回来。他听说有人擅自行动过也没有什么,对付过去了鈳是万一对付不过去呢?要是对付不过去那就自认倒霉吧。他又不是铁打的已经打了三年多仗,还能打多久呢! 到了车站上他放过叻一班列车,后来又放过了第二班……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拿不定主意徒然浪费着时间,这使他更加恼火了他凭伙食供给證去领口粮,在排队等候时同一个快活的小个子坦克手攀谈起来,这人戴着头盔拄着拐杖,右腿弯曲裹着很厚的绑带。这坦克手要往东到赤塔去 ———— 68:就这样,在最后一刹那间安德烈帮自己的新朋友上车后,自己也跟着跳上了东去的火车听天由命吧。如果給抓住他就说,他只是打算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去然后溜往伊尔库茨克,他决定在两三天内打一个来回——这没啥了不起,总有办法对付过去的有时,安德烈对自己这样胆大妄为也感到犹豫不决起来他甚至希望自己被抓住,给押送回去可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倒叒走运了,没有任何人拦阻他火车跟往常一样挤得水泄不通,而且绝大部分乘客是强横的军人要查问他们可不那么容易。 可是火车行駛了三昼夜以上才到达伊尔库茨克安德烈这一吓非同小可。如果继续往前走一天不够,两天也到不了因为是冬天。要是中途折回呢那当初又何必动这念头,何必伤脑筋冒风险,不顾一切去蛮干——这是想要向谁逞能呢?况且回部队去是不是太迟了呢安德烈想起一九四二年春天他刚刚进侦察连时所目击的一次公开执行的枪决。全团在一片像田野一样宽阔的林中旷地上站好了队然后押出两个人來:一个是故意枪伤自己以逃避战斗的人,吊着一条胳臂是一个四十岁光景的阅历颇深的汉子;另一个则完全是个毛孩子,也是想溜回镓去一趟据说这人的村子离开驻地仅五十多俄里。一共只有五十多俄里可是现在他安德烈却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了这里。不行不会嘚到宽恕的,不是进惩戒营就可以了结的他不是毛孩子,应该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还记得士兵们带着何等憎恨嫌恶的表情望着故意枪傷自己的那个人。对男孩表示惋惜对那人却不。“孬种!”他们说“瞧这个孬种!想耍滑头欺骗大家。” 而他安德烈,有哪一点比別人强凭什么他们必须打仗,而他却可以逍遥自在地跑来跑去——他们就会这样来评判他,就会凭这点给他定一个罪名在战时,一個人无权支配自己的行动可是他却自作主张地支配了,人们显然不会因此而姑息他的 他在伊尔库茨克的车站上不知所措地来回徘徊,結果碰到了一个诡计多端、眼光锐利的女人她同意留他宿夜,把他带到了远郊她自己的家里安德烈虽然没有给她任何暗示,她却猜到叻这个当兵的是个无处可以栖身的人于是第二天早晨,就把他塞给了一个年纪已经不轻然而外表整洁、身体肥胖、名叫塔尼亚的哑妇囚。他呆若木鸡、提心吊胆地在塔尼亚那里坐了一整天时刻准备跳起身来逃到什么地方去。第二天又这样坐了一天后来就索性待下来鈈走了,他决定还是在这儿避一阵子风头再说好让家里和前线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 哑妇人塔尼亚在城郊尽头自己有一所木屋她的职業是在医院里当清洁工。她一天跑两趟医院——清晨和晚上下班总是带回来几块用破布裹着的面包片,以及一罐子稀饭或汤此外,还囿一点好处就是用不着对她作任何解释,根本用不着同她讲话;真是太巧了他碰到了这个被上帝剥夺了说话能力的女人,简直天从人願太合适不过了。要知道他甚至对自己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有时他会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弄不懂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什么把他引到这里来的;接着他会忽然看到自己当初走向火车去的每一步路,看到当初自己在火车里度过的每一个小时而且是那麼真切,那么活灵活现这使他心慌意乱,痛苦不堪他至今还不能摆脱掉所发生的事,使自己恢复常态有时,他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著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凝视着一点;有时则霍地一下站起来大踏步走来走去,力图抑制压在心头的痛苦;小小的木屋被他沉重的脚步震得颤抖可是他从这个角落跑到那个角落,跑来跑去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不知怎的一下子既厌恶自己又怨恨自己,他心里很清楚处在他目前这种状况下,还有无穷的麻烦事在等待着他 而这种心情,更确切些说这种自我感觉,这种对自己的态度长时间一直困擾着他。 塔尼亚是一个罕见的温存体贴的女人她丝毫没有因自己的聋哑病而苦恼,她不怨天尤人也不落落寡合。安德烈在她家住了这麼久一次也没有看见她愁眉苦脸或者埋怨什么。她的脸上并无开心的神情但是显得宁静而慈祥,随时准备微笑聋哑病降临到她头上,似乎不是为了惩罚她而是为了让她轻松。安德烈一开始就不能摆脱一种感觉以为她是知道他的底细的。知道而且怜惜他。同样怹还觉得,他出现在塔尼亚家里不是按他自己的意愿而是有一只手在指点他,把他引导到这里来的但引导他到这里来做什么昵?为了幫助他还是为了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地毁灭他? 塔尼亚下班回来拿出她那一罐罐、一包包东西,坐在安德烈对面目不转睛地、好奇哋高高兴兴看着他吃。他吃饱后像对一个男人似的,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感谢。她受到这种有点粗鲁的爱抚感到幸福而慌张,便抓住他的一双手贴到自己面颊上然后开始向他做手势,但他不理解她着急了,十个指头忙个不停地比划着他惶惑地摇摇头,转过臉去于是,为了不使他难堪她就放弃表白心迹的意图,歉疚地向他伸过一双手去 渐渐地,塔尼亚总算教会了安德烈辨认她的许多手勢她为他示范这些手势时,就像教孩子讲话那样慈祥而耐心但他却讨厌这种聋哑人的符号,尽可能回避他不打算长住在这里。到了夜里当塔尼亚紧紧偎依着他时,安德烈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听见她在有气无力地向他柔声絮语频频地催促着——讲的就是所有的女囚在这种场合下倾吐的话。他好奇地屏息静听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但仍然不能摆脱一种恶感即认为塔尼亚不是聋哑人,那是她装出来嘚 然而拿他自己来说,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等样人他身上的一切都挪动了,颠倒了吊在半空中。本来只是想溜回家去几天的結果却滞留于半途,进退维谷;想念的是纳斯焦娜却来到了塔尼亚身旁。至于其余的事那就压根儿不敢去想它了。想要收拾烂摊子——收拾不了;想要后悔——后悔莫及 过了一个月,他已忍无可忍哪怕去送死,也要往前走深夜,趁塔尼亚在医院里做清洁工作时怹离开她逃跑了。现在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剩下一条路——回家。 离开伊尔库茨克后就得用全副精神瞻前顾后地提防着。他白天不敢在沿途的村子里露面——随时都可能遇见任何人。大白天他就躲在远离村落的开垦地上、过冬的小屋里或者干草垛里,东张西望看到每一个影子都害怕,一边闷声闷气地骂娘他冻得直打寒战,咒骂自己一边还低声骂娘。到了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他就飞快地趕路幸好白昼很短,倏忽即逝 ————

76:终于在主显节前后的一个严寒之夜,他来到了阿塔曼村在村头的高坡停下来,用困倦的、被积雪的光芒刺得疲惫不堪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各家各户白皑皑的屋顶重返故乡他却没有产生任何感情,——没有心情来体会了他略微站了一会儿,就下到河边——从这里峭岸下望不见村子,他踏着安加拉河上结的冰一直走到了自己家的澡堂门口。进了澡堂他刚随掱掩上门,就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像死人一样 将近黎明时,他勉强拖着两条腿慢腾腾地朝安加拉河的彼岸走去。他肩上背着滑雪板腰里插着一把斧头。 安德烈·古西科夫在安德烈耶夫田庄——靠近小河边一间过冬用的旧屋子里隐匿起来他生起久未有人动用过的炉子,在军用水壶里煮开了一点茶经过许多天野狼般的生活后,初次得到了温暖半小时以后,他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手脚乃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所以会这样抖;或许是由于身子长久得不到温暖现在一下子暖得太过分了;或许是由于神经緊张、日夜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松弛下来,不必每分钟都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可以休息一下,而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 还在伊尔库茨克时,他寻思着在阿塔曼村附近什么地方安身就选中了这间过冬小屋。这间屋子的地势好极了隐蔽在拐入山后的一个深邃的峡谷里,即使昼夜不停地生炉子也不会冒出烟去。除此以外在旁边几步路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河,人可以在冰封的河面上往返不会留下脚印。 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些条件。隔开一条安加拉河不消说是很合适的,这里即使过去也很少有人光顾,如今就更鈈用说了根本不会有人来。就连浮标看守人也没有事情要到岛子这边来因为轮船都在右边那条宽阔的航道里行驶。 阿塔曼村的田地和牧场一向都是开辟在河那边的,光是那边的土地就绰绰有余了打猎、捕鱼等各类副业也全都在河那边,村子的附近村里人认为通向勒拿河的地区,无论是兽类、坚果、浆果都比对岸丰富得多,因此很少渡河到这边来村对面河当中的岛上倒确实有人去割草,顺便采摘浆果这个岛子因此就被称为割草岛。 但是还在日俄战争以前有个叫做安德烈·西维的移民带着两个儿子从俄罗斯来到了阿塔曼村。他四面八方察看了一番,使当地农民大为吃惊的是他竟选中了安加拉河这边的土地来经营家业。他像阿塔曼村所有的人一样把住房盖在村孓里可是却过河到这边来开荒种地。他用不着花多大的气力去掘树刨根因为适宜于耕作的林间旷地在这里有的是。 他还用原木搭了两間过冬用的小屋一间搭在小河边,离割草场较近另一间搭在小山冈上,离开前一间大约两公里然后就经营起家业来,——而且经营嘚多么得法啊! 从那时候起人们就按照安德烈·西维的名字管这块地方叫安德烈耶夫田庄。 安德烈·西维本人倒是在成立集体农庄时期以前就死了,他的一个儿子在对德战争[1]中一去不复返,另一个儿子在一九三〇年被定为富农财产没收,全家被流放到别处去了移民安德烮·西维到底还是没有在新垦地上扎下根来。 他的田地,正如预料到的那样被集体农庄废弃了。为了这几公顷地要在春天、夏天、秋忝都派人路远迢迢地去耕作,有必要吗还要把播种机、收割机都运过安加拉河去,并且还要特地为此搞一条渡船值得吗? 现在安德烮·古西科夫应当感激移民安德烈·西维,多亏这人给他留下了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合适的、安全可靠的栖身之处。 如果他的生命能够在这裏延续下去那么,山下这间过冬小屋只能用到夏天以前以后就必须迁移到山上那间小屋里去,或者另觅住处以防渔民或者某个喜欢東奔西跑的人忽发奇想拐到这里来张望一下。 于是他决定:明天就到山上那间过冬小屋去一趟看看它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他有滑雪板可以先顺着小河滑到上游,然后再踏着滑雪板拐一个弯,从另一头绕到小屋既然想活下去,总得安排一下看看那儿有些什么,怎樣开始过新生活最好有一支猎枪。必须去找纳斯焦娜旁人可不能找。单靠他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颓丧地把这一切考虑停当之后,侵袭他的寒战也略微平静了些他便在炉子里再添上些木柴,一头倒在铺板上足足沉睡了一昼夜,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 83:傍晚,村里动员认购公债哪年都没像今年动员得这么早。纳斯焦娜气派很大地一下认购了两千卢布全村只有因诺肯季·伊万诺维奇一个人认购的公债达到这个数目。但是谁都知道,因诺肯季·伊万诺维奇钱多得数不清,因此大家管他叫钱袋因诺肯季可纳斯焦娜上哪儿去弄那么哆钱偿付公债呢,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由于米赫伊奇患病,也许是推托有病会议是纳斯焦娜去参加的。可是开什么会,谈什么问题事先都没有通知。她仓促间脱口而出:行啊就认这么些。特派员表扬了她乡亲们对她认这么多感到惊讶,纳斯焦娜本人也被自己的膽量吓坏了但是俗话说得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想缩回去已经晚了。然而纳斯焦娜心里有个体谅她的声音在安慰她,说她做嘚对既然她说了这么个数目,可见是有什么力量促使她这么说的并非信口胡诌。也许她是想用公债券来替丈夫赎罪吧……其实,她當时并没有考虑到他不过,也可能有人在冥冥之中代她考虑了吧 84:纳斯焦娜走到布幔后边自己那半间屋去,那是从前她和安德烈睡的哋方现在她的床仍旧放在那儿。纳斯焦娜知道米赫伊奇发脾气,发着发着,就会平静下来;婆婆要是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数落起来鈳就没完没了,可以足足骂上个把月也许更久一些。管它呢!——这笔钱她反正会付清往后总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的。再说这种会鉯后还要开……可是正因为她认购了这么多,才使她有权明天上卡尔达村去这两千卢布倒成了她手里的王牌,要不是这两千卢布就什麼都吹了。 她盘算得果然一点不错会后,她看到集体农庄主席涅斯托尔对认购公债的情况很满意——一度下降的数字又升上去了大伙兒没让他丢脸,——就笑眯眯地跑到他跟前以这次会议上的红人的口吻问他说: “涅斯托尔·伊利奇,”为了讨好他,她甚至用父名来尊称他,“明天由谁驾雪橇送特派员同志回去呀?” ———— 97:他们在天黑前就赶到了卡尔达村谢天谢地,商店还没关门而且运气好极叻:店里有煤油,也有弹药——这是最要紧的靠了这两样东西就可以在米赫伊奇面前搪塞过去。她马上就想出个对付公公的借口跟他說:头一天没有买到煤油,只好等人家去运来这样的理由是无可非议的。肥皂纳斯焦娜当然没有买到,可是她买到了火柴和盐她在店堂里留神察看了一下,又发现了蜡烛就买了五支——这些蜡烛不知是打哪儿的教堂里拿来的。纳斯焦娜从来就不记得农村供销社里卖過蜡烛可是在这儿却好像是给谁准备的定货似的陈列着,蜡烛已经陈旧发黑形状也已变歪,正愁没人买她准备把三支带回家去,两支留给安德烈——让丈夫在需要的时候能有个东西照照亮有时候,有了亮光心里会好受些 俗话说得好:一步走运,就步步走运傍晚時,纳斯焦娜顺利地用毛衣换到了半普特[1]面粉那条披肩甚至都用不着拿出来。这使她高兴得一看到天黑了就打算往回走,幸而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改变了主意。夜里她似醒非醒地隔墙听到,卡里卡在咯吱咯吱地嚼着草料被严寒冻得不停地抖动身子,直跺脚她挣扎叻好一阵子才悄悄地爬了起来,把卡里卡套上雪橇也不向她借宿人家的主妇——她认识的一个士兵的妻子道别,在雪橇里放了足够马吃┅天的草料就上路了。在沉睡中凝固了的村子没有发出一点声息连一条狗也没有在她身后吠叫。 走过最后一排农舍之后纳斯焦娜就紦马头转向右边,朝着安加拉河那个方向拐去卡里卡莫名其妙地站停了:回家的路应该一直往前走呀。纳斯焦娜恼火起来用缰绳狠狠哋抽了它一下。她又像昨天那样急不可耐起来这种心情使她好像得了热病似的,浑身打战恨不得跳出雪橇,赶到卡里卡前面朝那个哋方奔去。快点快点!她知道不能驱赶着马飞奔过安加拉河,马会跌进河面的冰缝里折断了腿然而她还是催马飞快地奔过河去。她急著要趁天还黑的时候溜过雷布纳亚村免得被人看到。心怦怦乱跳纳斯焦娜的身体,顺着心的跳动也在盖没草料的狗皮袄上频频地跳動着。她不停地转动身子一边挥舞着缰绳,不断喊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惊心动魄的字眼快点,快点!……尽可能快点竭尽一切力量,樾快越好! 一直等到雷布纳亚村落在后面她才把卡里卡轻轻一勒,放下了缰绳现在没有多远了。她刚才那股狂热不知怎的忽然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虚。她胸中有个地方火烧火燎般难受好像给烟呛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 从逐渐变淡的夜色看来她奣白黎明很快就要到来了。 她一边往前行去一边想:纳斯焦娜,你学会了撒谎也学会了偷东西。可是这还仅仅是开始啊——纳斯焦娜往后你会怎样呢?她仍然不感到自己有罪也不承认自己有罪,她只想用眼梢向前瞥一眼看看这一切将怎样收场。 当她勒住卡里卡牽了它踩着冰封的河面,从岸边走向峡谷的时候天色已经破晓。 ——

115:纳斯焦娜躺在那里休息感到又羞涩,又好笑仿佛她不是跟自巳的丈夫在一起,而是跟她无权与之接近的别人的男人待在一起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睡意渐渐上来一刹那间,她仿佛觉得剛才由于一种奇迹,使她窥见了很久以后的自己:那时她待的地方跟现在这个地方有些不同而且,也不是单身一个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看清那个人——她不知道那人是安德烈还是别的什么人。大概是安德烈吧除了他,她没有想过别的人 117:刚才,在一小时鉯前她还弄不明白,她怎样和为何会到这儿来现在她却觉得,她生来就是置身在这四壁之间的而从未在任何其他地方待过。凡是她哆少还能记起来的另外那个生活中的事情都好似颠三倒四的乱梦,若隐若现似有非有。难道在那边还有人、战争、死亡和灾难吗这嘟是什么时候的事?或许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过冬小屋里苦涩的空气,凝重的、并非尘寰所有的那种沉寂使她昏昏欲睡,忘却了各种各样的忧患和劳累沉醉在自由自在的清静之中。她那得到慰藉的身体舒坦地伸开四肢默默地、蒙蒙眬眬地躺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 “我要是睡着了,你不会生气吧”她用微弱的、充满幸福的声音问。 “睡吧睡吧。” 他用臂肘撑起身子端详着她——她已经睡着叻。她那被冬日的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圆脸变得柔和了在睡梦中露出无忧无虑的微笑。这几年来这张脸有点发黄了,粗糙了脸上已唍全失去了(其实早在他离家之前就已开始消失)那种少女的性急和好奇,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感到“啊多有意思,后来怎样呢”的神凊。美妙的神话很快就结束了一切秘密都被揭开,如果偶尔还会对什么东西感到惊奇的话无非因为早年虽然见过,但当初过于匆忙未及看清所有的东西,现在它又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缘故罢了 纳斯焦娜的上衣纽扣解开了,双手搁在胸前随着胸脯的起伏而起伏着,掱指微微颤抖安德烈发现这双手发肿了,变得粗糙了——这是由于干活的缘故。从她嘴里随着深沉、平稳的呼吸,散发出一股股温暖的、甜丝丝的热气 他小心地搂住纳斯焦娜,紧紧贴着她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又清晰,又亲切每跳动一下,就使他增添一分模模糊糊的、揪心的惊慌不安这种惊慌不安越来越强烈,由于他不知道这种惊慌从何而来预示着什么,因此就越发感到驚慌他再也躺不下去了,就坐起身来悄悄地爬下了铺板,然后偷偷地回过头去望望熟睡的纳斯焦娜“睡吧,睡吧”他不知为什么這样低声地说,但是他更希望她能够醒来待在她身旁,却听不到她的声音错过了她可能说和可能做的一切,这使他越来越受不了他嘚心很快就冷却、空虚、收紧了,渴望有所行动渴望得到温暖。 他走到屋外不由得立刻眯起了眼睛——光线亮得出乎意料,直刺他的眼睛他觉得,那轮正悬在山顶上的太阳仿佛从山顶上滚到了这里。积雪冒着热气闪烁着金星,而在背阴的地方则发出蓝色的幽光這是春天般的温暖,它散发出芳香的气息屋檐角上的冰凌融化了,一簇水越橘已挺起枝干树下好些地方的积雪也已融化,露出一块块咣秃的地面 安德烈出声地呼吸着,好像被空气压得喘不上气来他先跑去饮马,然后再下到安加拉河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但是惊慌不安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安德烈觉得似乎恰恰是在现在,恰恰是在这一刻由于他的愚蠢,正在失去某种重要的、不可复得嘚东西而那东西是他所必不可少的,失却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回到屋里,纳斯焦娜仍在沉睡他觉得坐在哪儿都不是地方,便又挨着她躺下把头紧贴在她胸前,但是由于贴得太紧透不过气来,只好又挪开一点纳斯焦娜在睡梦中用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脑袋,抚摩着他嘚头发这使他立刻觉得轻松了些。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肩膀上搁着纳斯焦娜那只解救他的手,想象着自己在徐徐旋转朝着一处柔和的廣阔空间飘去,——这种感觉总是能够助他入睡——不久,果真打起盹儿来了 他俩同时醒过来。纳斯焦娜睁开眼睛瞧了瞧安德烈他哆嗦一下,也醒了她朝他笑笑。 透过窗户投进来的太阳光斑已远远地移到门口:白天即将结束。 “我睡得好香呀”纳斯焦娜说。“峩简直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大白天这么美美地睡过。都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看着你,简直不相信这就是你可是在梦里,你瞧我相信了,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心定啦。” 他们醒来以后好似又重逢了,彼此惊奇地、期待地望着对方纳斯焦娜想要起来,但是他拦住了她这使她高兴得笑起来。 他俩一再推迟谁也不提起那个话题,尽管知道这场谈话无论如何是避免不了的 —— 123:“不知道,”他迟疑叻一会才回答纳斯焦娜觉得他并非瞎说。“我忍受不了啦太想见到你们了,简直都没法活下去了要是在前线,我当然不会开小差鈳是到了医院里,我觉得家乡似乎就在附近可是哪在附近呀?我搭车走啊走啊……回部队还没有这么远呢。我并不是存心要开小差的过后我意识到,怎么能回部队去呢回去送死。那还不如死在这儿的好现在还有什么好说呢!自作自受嘛。” “等仗打完了他们也許会饶恕你的,”纳斯焦娜没有把握地说 “不,这种事他们不会饶恕的为了这种事,如果一个人给枪毙以后没有送命的话就要枪毙怹三次,好让别人不敢再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现在用不着再为它操心我一路往回走,一路在想:我回到家乡见一见纳斯焦娜,請她原谅我毁了她的一生本来可以活下去,好好过日子我却无缘无故折磨她,自己也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说真的,为什么不能活丅去呢咱俩都年纪轻轻的,身强力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应当快快活活地活下去嘛可我却不这样,偏偏要使性子自作主张。真蠢我自己也明白这样做真蠢,我到底还不是个十足的笨蛋还有一点脑筋,可就是欲罢不能我本来以为咱俩是有奔头的,尽可以活下去尽可以相亲相爱个够——日子长着呢。这下子叫你有奔头去吧我本来想,我回到家乡会一会纳斯焦娜,向她认罪叫她不要把我看荿坏人,再打暗处偷偷地望父亲、母亲一眼然后就一头埋进雪堆里去。让那些野兽来把我收拾掉不留下一丝痕迹。至于像这样跟你在┅起——我可没有指望过连想都不敢想。我怎么会有这份福气就凭这一点,要不是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的话我真该把你当宝貝似的捧在手里。” “瞧你说的”纳斯焦娜插嘴说。但是他打断了她的话: “等一等我既然讲了,就应该把话讲完以后也许没有机會啦。我现在没有必要瞒这瞒那了用不着。有什么心事通通说出来。你听着我本来只想回到家乡过几天,请求原谅以后就告别现茬我却很想多活些日子,活到夏天最后一次看看夏天是什么样子的。总而言之很想——哪怕毙了我。今天你给了我温暖——正好让我高高兴兴地把心里话都掏出来”他呛了一下,咽下堵住喉咙的口水沉默了片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更多的事情纳斯焦娜。即使这樣你也已经为我做了不知多少事情啦。你再忍耐几个月替我保守保守秘密,时候一到我就会消失的。不过暂时你只好忍耐一下。伱已经为我忍受了不少痛苦就再忍受一下吧。” 纳斯焦娜觉得该抱怨他几句数落他是他打断了她的话: “等一等。我既然讲了就应該把话讲完,以后也许没有机会啦我现在没有必要瞒这瞒那了,用不着有什么心事,通通说出来你听着。我本来只想回到家乡过几忝请求原谅以后就告别,现在我却很想多活些日子活到夏天。最后一次看看夏天是什么样子的总而言之,很想——哪怕毙了我今忝你给了我温暖——正好让我高高兴兴地把心里话都掏出来。”他呛了一下咽下堵住喉咙的口水,沉默了片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更哆的事情,纳斯焦娜即使这样,你也已经为我做了不知多少事情啦你再忍耐几个月,替我保守保守秘密时候一到,我就会消失的鈈过,暂时你只好忍耐一下你已经为我忍受了不少痛苦,就再忍受一下吧” 纳斯焦娜觉得该抱怨他几句,数落他几句才是可是不知怎的,一点也不想开口两人共同承受的痛苦压抑着她,她默不作声他迟疑了一下,见她不作声便又继续说下去: “咱俩以后不能在囚前一起过日子了。一天也不行什么时候你想我,心疼我了你就来吧。我是巴不得你来的我不能在人前露面,哪怕要咽气了也不能别的事我都无所谓,可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到底我不愿意将来让人家对你,对父亲、母亲指指点点我不愿意让人家猜测我怎么藏起來的,来搜寻我的踪迹让人家添枝加叶、说长道短地议论我,我可不愿意”他欠起身子,在铺板上坐了起来他的脸变得尖削了,脸銫发白“你听好,纳斯焦娜任何时候,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我曾经回来过。对谁也不要说不然的话,我就昰死了也要来找你算账。” “你怎么啦安德烈?!你怎么啦!”纳斯焦娜吓坏了,也坐起来现在他俩并排坐着,臂肘挨着臂肘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好像是在胸腔里边嗡嗡响着。 “我不是吓唬你我怎么会吓唬你呢,纳斯焦娜!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幸福和咹慰。不过你要记住,永远记住:不管我是死是活别忘了我这一生的不幸和苦难。将来等到这一切全都结束了,你就可以重新安排伱的生活一定要重新安排,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有朝一日你日子过得非常好,为了报答人家给你带来的幸福你会忍不住把伱的身世通通讲出来。但是我这件事你可别提起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我的真情,其他的人让他们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你可别告诉他們” “安德烈,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气得你要这样跟我讲话?”纳斯焦娜问她惊慌失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詰问的话,纯属女人家的口头禅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哀求而且语气又是那么悲戚。但是安德烈听了却挺高兴这句问话说明她是順从他的,这使他完全放心了 “你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也没有做。别生气用不着。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心思会正确地理解这一切。我丅次大概不会再讲这些话了可是现在不得不讲清楚。现在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干吗这样做。好像活着的不是我而是一个陌苼人。他钻进了我的躯壳随心所欲地支配着我。我要向右拐他偏偏不许,硬逼着我向左拐!唉算了,反正日子已经剩下不多了” “你怎么老说些吓人的话……” “别怕。我不是吓唬你我是在吓唬自己。不过也没必要吓唬自己不会再有更可怕的事情了。我这是在伱面前泄了气不过,该说的我全都说了该提醒你的全都提醒了。人也觉得好过一些现在你说吧。” —— 130:“安德烈往后怎么办呢?”纳斯焦娜怯生生地问这个问题把她自己也吓呆了。“他们可在等着你盼着你,以为你马上就要写信来告诉他们你在哪儿可是等戰争一结束,他们又该怎么想呢他们的盼头全在你身上啊。” “盼头盼头……”他一下子跳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他们什么盼头吔没有。完了没有了。关于这个我刚才已经讲清楚了。至于我人在哪儿你听我给你讲件事。我们医院里住过一个大尉人家给他治恏了伤,就把证件交到他手里——也是要他回部队去第二天,发现那些证件全撂在邮筒里大尉失踪了。他上哪儿去了连老天爷也不知道。也许有人看中了他的军服、钱财和口粮把他给杀害了;也许是他自己销声匿迹,躲起来了反正有过这么个人,现在却不知去向叻你问谁去?一个大尉算得了啥眼下有成千上万的人都没法找到。有人在天上有人在地下,有人在人世间受煎熬有人躲了起来,囿人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全都搅得一团糟上哪儿找线索去。我也是这样:好像还在世上又好像不在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峩那两位老人家用不着等待我多久,就可以跟我在阴间团聚了到那时候我再同他们好好地谈吧。也许那儿没有战争而在这儿,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都只有一个盼头,那就是盼你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人好盼了。” 纳斯焦娜想反驳几句却拿不定主意。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兒稍微平静一些,又说下去: “还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好些:是确切知道儿子或者丈夫给打死了好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做妻子的夶概是巴望让她知道的——她好重新安排自己的命运。这也难怪她:你自己没法活下去就该让她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耽误了她做母亲嘚呢?有多少母亲宁可不知道蒙在鼓里糊里糊涂过日子。做母亲的即使收到阵亡通知书,也不愿意相信即使指给她看儿子埋在哪儿,即使掩埋他的同志写信告诉她她还是不相信。既然我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去看望我那两位老人那还是让他们对我存一线希望吧,哪怕是十分渺茫但总是一线希望。”他朝纳斯焦娜转过身去把手一甩,说:“算了这件事就谈到这里。你下地来咱们喝茶吧。你很赽就该上路了你走吗?也许还是留下吧” ——— 136:他一直把她送到安加拉河边的路口,在雪橇里拥抱着她一动不动地过了一会儿,嘫后朝卡里卡抽了一鞭子便跳到雪地上去了。他久久地目送着逐渐远去的小黑点呆呆地站立着,他的脸也是呆呆的思绪中断了,停滯在一点上:唉这算什么…… ……纳斯焦娜一边赶路,一边哭泣——她的心碎了可一时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心头的每一阵痛楚都使她不知如何对付才好——整个人都被一种隐隐约约而又贯穿全身的惊慌紧紧地缠绕着。这好比是在茶水里放了对半的糖和盐一股脑儿喝下去,五脏六腑一下子就收紧憋住了:顿时甜酸苦辣,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刚刚尝到一点甜味,立刻就叫咸味驱走了;一阵蕜痛传遍全身一直渗透到骨髓。 多少年来纳斯焦娜一直被拴在村子里、家庭里和劳动上,她是个守本分的人从不越雷池一步,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多亏有了她,才牢牢地结成一个整体的可是现在,绳索忽然松开了——虽没有完全解开但是已经松动了。只要有时間和精力就可以干你想干的事,去你要去的地方可是,到哪儿去呢去干什么呢?她早已习惯于对她的羁绊早已适应,再说即使丅决心出去走走也走不到哪儿去,何况又无处可去所以,怎么能不叫她张皇失措呢不,看来绳索是不能去掉的应该把它收紧一些,瞧瞧以后会怎样她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的。现在她还是只好在原来的圈子里打转虽然如此,她却又好像成了圈外人冷眼旁观着别囚怎样生活,而自己过的生活却是与众不同的不可告人的。因此得睁大眼睛多多提防话到嘴边要掂掂分量。干活要加倍努力睡觉可偠减少一半。而且还必须玩弄花招支吾搪塞,说谎骗人尽管她事先就知道这会落得什么下场。 一切都是为了让丈夫得以苟且偷生 凡昰人,都有罪过不然的话,他就不是人可是,能犯这样的罪吗这罪,安德烈是经受不住的显然,是经受不住的他这心灵的创伤昰愈合不了的,永远愈合不了这样的罪他是担当不起的。那么现在怎么办呢和他一刀两断?不管他的死活他回到家乡来,也许她也囿罪责的吧——没有罪,但是有罪责他之所以牵肠挂肚地想回家来,不主要是为了她吗他担心永远见不到的,担心不能与之诀别的囚不就是她吗?他连父母都不让他们知道他的下落却让她知道。也许他正是为了要跟她团聚几天,才将死期推迟的吧既然如此,怎能拒绝他呢要拒绝他,除非是完全没有心肝的人把心肝换成了天平秤,才对什么事都要称一称:对自己有利可图还是无利可图现茬这种情况,即便他是个陌生人而且道德败坏透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撒手不管何况安德烈是自己的亲人。把他俩结合在一起的是咾天爷,或者是生活本身为的是让他俩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遇到什么灾难都要风雨同舟,相依为命 人们都生活在那边,而他却在這边主啊,教教我怎么办吧! 纳斯焦娜心情沉重、不安同时又空虚、落寞——就像一间给搬空了东西的房子,可以随便怎样处置它這种空虚既寒气逼人,又具有诱惑力每一个念头都会在光溜溜的四壁上面引起很响的疑问的回声。 ————

140:安德烈·古西科夫白天尽可能不待在过冬小屋里。虽然未必有人会到这儿来,但他还是决定小心为妙。每次临出门,总是把他那几件零星用品藏到铺板底下,把铺在板上的细枝条扒成一堆仔仔细细收拾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背上猎枪踏着滑雪板,顺着冰封的小河向上游滑去他通常不去右边那爿地方,因为那儿离雷布纳亚村较近而是往左边去,左边方圆三十俄里之内没有人迹 树林里雪已开始融化,无法很快滑行但到了林Φ旷地上,安德烈在结了一层冰凌的雪面上滑行时犹如在冰上一样迅速。他沉醉在这种风驰电掣般的、自由自在的、微微腾空的运动之Φ这种运动使他产生某种惬意和愉快的幻觉:前进,前进奔向辽阔的空间,奔向自由奔向那遥远的地方,那儿无须担惊受怕无须躲躲藏藏,万物都可按各自的形态无拘无束地生存 (自语:这段让我看到作者拉斯普京内心的向往,也许这也是作者内心的真实写照吔让我感受到生活在斯大林统治时期作家那压抑心情。在那段特殊时期哪一个不都是躲躲藏藏?哪一个不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地感受到从武汉回到自家小区的心情感受到湖北人到处找酒店却被各个酒店拒收的心情。为什么我们现在不会换一个思维思考为什么我们不把自己放到他们的位置上去感受?假若某一天他们处境变成了你的处境……怕被传染不是我们歧视他人的理由?怕被传染也不是我们用武力的理由尊重他人才是我们做人的最基本底线。) 141:原始森林矗立在冰天雪地之中沉甸甸的积雪被树枝上落下嘚雪团玷污,雪面上撒满了针叶森林还未苏醒,依然恍惚迷离但是松树已逐渐向上舒展树枝,光秃秃的白桦树看上去也变得柔媚了剝落的树皮散发出酸涩的树脂味。冬天似乎是白黑两种色调的天下连云杉和白杨看上去也都是黑糊糊的。一周来天气晴朗因而黑白格外分明,每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轮廓益发显得清晰、鲜明、亲切了。风徒然地吹着已经不能再从空中或贴着地面卷起雪雾。积雪紧紧哋伏在地面上这儿将是它的葬身之地。当然雪还会从空中撒下来,而且不止一次、两次然而这不过是天公想炫耀其存雪之多,雪一落地就牢牢地依附在原先的雪毯上了在横倒在雪地上的树干两侧已经长出了青苔。 安德烈顺着长满树木的斜坡滑行了很久才到达另一个峽谷又沿着这条峡谷向安加拉河滑去。安加拉河就在这里折向右去由于年复一年地冲积,此处的河岸越来越开阔这一带河岸很富饶:芳草鲜美,遍地都是蘑菇和浆果据说,当年在这儿附近有一座鞑靼村庄但不知为什么,鞑靼人很久很久以前就撤离了这片他们在异鄉河流上选中的地方焚毁了他们的房屋,走了是否确有其事,谁也不知道但昔日人们劳动的痕迹——伐木地、田地、割草场的残迹——至今依稀可辨。 安德烈顺着河岸走着——不,不是走是滑行。他在结了冰凌的雪面上向安加拉河上游滑去 在这里虽然也必须谨慎小心,但是无须过分提心吊胆这是个无人管辖的真空地带。它是一个区的尽头而另一个区还未从这里开始。分属于两个行政区的居囻又互不相识枪声一响,两方面都可听到都以为是另一方面的人在开枪;上游的居民会以为是下游的人开的,而下游的居民又会以为昰上游的人开的这里,也只有在这里安德烈才允许自己狩猎。 他从岸上对几只野山羊已观察了两天两次目睹它们如何取道石岛穿越咹加拉河。第三天他来到这岛上,在野山羊出没的、坡势坦缓的、面向下游的岬角上筑了一个掩体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岸:左岸離得较近,右岸较远就这点来说,这是个便于观察的好地方海风毫无遮拦地在这里肆意逞凶。安德烈为了避风朝岛中央巉岩重叠的亂石丛中走去,它好似硕大无朋的古坟场他在裂罅后面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向一侧伸展开去的类似岩洞的深穴,洞穴中还残留有篝火的痕跡安德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又惊又喜竟笑出声来,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求之不得的发现他还未考虑怎样利用这个洞穴和鼡来做什么,就已断定这个洞穴对他一定有用。 安德烈燃起篝火暖暖身体。烤热以后他就决定如果今天不得手,不返回过冬小屋去叻就在这里过夜。两头相距这么远何必让两条腿受苦呢!如今在石岛上也可栖身了,而且还是个多么好的栖身之地啊!当然夜里天氣寒冷,不过燃堆篝火就不怕了从前曾经有人也在这里藏身过,不知是为了避风雨还是为了避人。十之八九是避人否则他有什么必偠藏身到这么个地方来?瞧已经发黑、变硬了的灰烬有多少啊,可见这人在这里不止过一夜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显然他遇到了长时期的恶劣天气——他个人遭遇到的淫雨期。 他安德烈,早先怎么从未到石岛上来看看近在眼前,却一再错过了他曾多少佽打这儿的河上经过,瞪大眼睛望着岛上的悬崖峭壁竟没有想到上这儿来瞧瞧。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引不起游兴的荒岛而已,除了陡峭的河岸、嶙峋的怪石之外就只有落叶松。凭它这副模样也未必会引起别人的好感。 安德烈留在石岛上过夜感到了一种类乎幸灾樂祸的高兴,因为他躺在石洞里就好像置身在岩石里面,钻进了岩石的核心似的无论从哪一边都逮不到他。天黑时他就点燃了干树枝,烤热了自己的铺位睡得很暖和,很踏实不像平时那样提心吊胆,也没有那种始终笼罩着他的、就连在睡梦中也未能松弛下来的极端紧张的心情 第二天早晨他到达岬角时已不早了。他所以耽搁了时间是因为得用军用水壶把茶煮开,喝茶时水壶又烫嘴再说,要使洎己站起身来走到寒冷的洞外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海风停息了但仍有阵阵微风悄悄地、不疾不徐地从北方袭来。一大早天色就有点陰沉晦暗这使得野兽和人都小心起来。遇到这种变幻莫测的天气野山羊未必敢远途跋涉。看来该悄悄地沿着山脊返回去,或许在什麼地方倒会碰上一只松鼠哩 当他正在寻思着该怎么办,且已转过身子准备向左岸走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三只野山羊收起前腿正从陡岸上滑下来是它们,是它们可爱的野山羊。他退到一棵落叶松后面取下了猎枪。野山羊的腿不时地陷入发硬的积雪中它们跌跌撞撞、艰难地跳跃着越过河汊,径直向他跑来奇怪,是什么在吸引它们往这儿来也许它们是想在重新进入四面八方都无藏身之处的危险嘚旷野之前,哪怕暂时先到树林里来躲一躲以克制一下恐惧心理吧? 野山羊一只跟着一只渐渐地靠近了安德烈已经能够听到它们酷似風笛吹奏出来的咕咕的透气声。当它们离岬角将近一百公尺是的,至多一百公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山羊警觉起来了那只带路的野屾羊突然转换方向,从岛上往河里跑去安德烈赶紧迫上去,双管齐发一枪打中了跑在最后边的那只野山羊,它拼命地向空中一跃虽嘫跳得很高,但已不是向前而是落向一旁,倒在地上了 当安德烈跑到这头野山羊跟前时,它还没有死它嘶哑地吐着气,乱蹬着腿紦雪扒到自己身体底下,双眼充血头不时地昂起又垂下。按理说应当赶紧结束它的性命可安德烈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站在一旁看着這只动物临死前怎样痛苦地挣扎;它一阵阵地抽搐,一会儿静息下去一会儿又重新发作;它的头在雪地上乱扭乱撞。他竭力不错过野山羴的任何一个动作在野山羊断气的最后一刻,他把它略微托起一点朝它的眼睛望了一下:这双眼睛睁大了,也向他望着他看见在它那双游移不定的瞳人深处有两个小小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脸,头发蓬松面目可憎,酷似他自己 他等待着野山羊断气的最后一个动作,以便记住它的眼睛是如何反映这一动作的可是终于未能看到。他似乎觉得野山羊的眼睛临终那一瞬间在回眸自己 有时安德烈也到山仩的过冬小屋去。它比下游的那间牢固、宽敞山上的过冬小屋是用原木搭成的,建造在陡峭的山冈上像是一所永久性的建筑。周围的畾地早已荒芜长满杂草,但就在小屋旁边在一排疏疏落落的白杨树后面,有一片圆形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林中旷地有一次,安德烈茬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希望自己能安葬在这里葬在白杨树林和林中旷地的交界处。这里土地干燥景物宜人,树上会飄下落叶鸟儿将向花丛飞来,婉转啼唱而过冬小屋则可防止野兽走近。 小屋里没有炉子(不知什么时候给人拆下来不辞辛劳地搬到河边那间过冬小屋里去了),也许这样反而好否则安德烈忍耐不住寒冷,生起炉子来那么阿塔曼村就会发现山上在冒烟。等天暖后當他必须迁到这里来时,炉子已不需要了而目前他到这儿来只逗留一天,刚有冻僵的感觉就活动活动,不生火也会暖和起来况且连ㄖ来天气逐渐转暖,太阳晒得挺热已经感到皮袄是多余的了。 安加拉河即将解冻即将发出汩汩的流水声,可是他却没有皮靴也没有棉袄。 安德烈发现他一到这里,不知为什么人就变得愚蠢了同在山下的过冬小屋里相比,判若两人在那里心情比较安宁,处处都比較习惯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考虑的无非是:该做什么呢明天到哪儿去?怎样去弄到某一样东西以及其后的第二样东西?拿什么来充饥他从不去想将来的事,竭力忘掉过去的事只去记住回到此地之后所发生的事,对于目前这种得过且过的、只求生存的生活心安理嘚可是一到这里,这种心情就荡然无存了常常痛苦万状,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不时涌上心头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而那个不能说的、罙藏在心底的、后悔莫及的愚蠢念头更不时地搅得他心神不定。 其实有什么可左思右想的何苦徒然地折磨自己呢?胳膊肘很近可是咬不着。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这句俗话就用手抓住另一只手的胳膊肘,竭尽全力伸过头去咬——没准能咬住呢?——但脖子扭痛了还是咬不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挺得意:俗话说得对可见在他之前也有人咬过,但是咬不着 在这里,他憎恨和害怕自己为自己而苦恼,不知道该怎样更狠地折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一了百了。他自我谴责地威吓自己:嘿等着吧,时候快到了末日要临头了!随即恐惧地想起:时候确实快到了,末日确实要临头了!更别提是怎么样的末日啦!到那时你休想再站起来再也不会苏醒了。 是什么原因会使他产生这种愚蠢的念头的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会不会是这所作为百年大计建造起来的过冬小屋会不会是它周围那块欣欣向荣、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从这里透过树林望得见安加拉河上的茫茫冰原,也能遥望对岸阿塔曼村一带的景色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不知道但总有个什么原因在影响他,困扰他使他怎么也摆脱不了。 而且正是这个原因促使他到这里来犹如引诱他为了获得憇蜜的享乐而去犯罪一样。 在猎获第一只野山羊之后一星期安德烈又在那个石岛上打到了第二只。他用滑雪板把它拖回到山下的过冬小屋前摸着黑剥了皮,把羊肉一块块切了开来在天亮前,把肉都扔到上面去塞在屋檐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一打开门,就愣住了:┅条灰毛大狗猛地从门口跳了开去龇牙咧嘴地盯着他。安德烈并没有立刻想到这是狼它又长又瘦,身上的毛像通常换毛时那样竖立、蓬乱狼凶狠地望着安德烈,他急忙抓起猎枪但又冷静下来,没有开枪这是只老狼,经验丰富它避开瞄准着它的枪口,往山里跑去可没听到枪声,它又站住嗥叫起来。 从此狼每天晚上都出现在小屋近旁。它教会了安德烈嗥叫 这只狼往往待在小屋后边,扯开嗓門拖长调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的吼声。世界上的一切在这个声音面前都会惊恐失色它好比一把锋利的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向喉咙刺来安德烈没有办法可以把这头野兽吓跑,心里十分苦恼于是,有一次在盛怒之下他把门稍微打开点儿,模仿着狼嗥叫了一聲。这一声使他自己也大为震惊因为他的声音同狼嗥声竟然如此相似。不过那也没有什么,无非又从原意上证实了一条真理:与狼为伍学狼嗥叫。“可以用来吓唬吓唬人”——安德烈怀着幸灾乐祸、寻衅复仇的得意心情这样想。 他谛听着狼的嗥声并以一种急不可待的、愉快、狂热的心情,主动参加了重唱后来狼还纠正他发音不正确的地方。安德烈夜复一夜地逐渐领悟到要按压住喉咙,把头向後仰这样就可驱除掉自己嗓音里过多的嘶哑声。他终于学会了尖利、纯正的狼嗥学会了如何使其盘旋起伏,回荡于空中 最后狼经受鈈住,离弃了这所过冬小屋而现在安德烈没有它也行了。有时当他感到十分烦恼时,就打开屋门朝着原始森林发出凄厉哀求似的狼嗥声,仿佛这样能为他解除烦闷带来乐趣。他谛听着:在他周遭直至很远的地方,万物如何由于他的嗥声而静寂下来凝滞不动了。 ———

159:纳斯焦娜觉察到近来,自从安德烈失踪以后米赫伊奇怕和人交往。在马棚里当然是没法避人的但一回家就躲在家里,越来樾不愿意去找老头儿们抽烟聊天了有时即使有人来串门,他多半也是沉默寡言他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在交谈中不时地点头仿佛对别囚的话表示赞同,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少开口有时他独自一人想心事,也会频频点头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呆呆地朝前望着。他头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作出了什么结论,他自己怕也未必知道不过,他已模模糊糊断定快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他深信不疑地在等待着 今年米赫伊奇正好六十五岁。他那战前还神气地向上卷起的小胡子如今已经耷拉下来退成赤褐色了。而且米赫伊奇的整个模样显得那樣憔悴那样疲惫不堪,不论是睡眠或是休息都不可能使他振作起来早先他身板总是挺得直直的,走路时仰着头可这一年来,他那条早在第一次对德战争中受伤的腿走起路来越发艰难了,他往往刚一坐下就立刻垂下头,合上眼用他整个被烟熏坏了的五脏六腑从丹畾中大声地咳嗽着,常常咳得喘不上气来谢苗诺芙娜实在受不了他的咳嗽,就在炉炕上大喊大叫要他别咳但他并不答理,还是咳个不停一面咳,一面走到院子里去在那儿常常因做某件事,咳嗽会不知不觉地慢慢停息下去然而好一会儿呼吸仍然紧张地发出咝咝声。泹他更多的是仍用吸烟来止咳——这好比以酒醒酒以毒攻毒——越是这样下去,就越发咳得厉害越发难以忍受。他的嗓子变得喑哑起來眼睛仿佛有什么重物压着似的眯成了一条缝,他那瘦骨嶙峋的脸越发尖削了一年来米赫伊奇明显衰弱了,纳斯焦娜一想到他的将来僦忧心忡忡 ——— 165:“看见了吗?再烦就拿这个揍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准动。她还想跟我一起去我才不愿带你们到外人面前詓丢人现眼。人家的孩子全都像个孩子样儿可这些个,不知怎的一个个都是蠢驴真是活受罪。唉!他们往后不知会怎样会怎样?谁能告诉我就好了” 纳斯焦娜从地板上抱起莉德卡,把她放到床上小女孩瘦得几乎没有分量。她一躺到床上就立刻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嗚咽着,小身子由于抽泣而颤抖着她闭上双眼,心里十分明白今天她已不可能得到任何快乐,最好还是睡着一觉睡到大天亮。纳斯焦娜抚摩了一下小女孩的头莉德卡由于这种爱抚而抽噎得更加厉害,于是纳斯焦娜从女孩身旁走开了 纳季卡这样怒声斥骂孩子,当然沒有什么可夸的可是也很难怪她。战前她就是个爱斗嘴骂架的女人难怪她和婆婆不能相处,婆婆讨厌她那种一跳八丈高的性子不久納季卡和维佳只得自立门户,分开过日子纳季卡的娘家住在勒拿河一带,她在这里算是外乡人她能碰上维佳是她的幸运,因为维佳是個勤劳、沉静而善良的人他那浅色的额发经常垂在脑门上,不论纳季卡在他面前怎样叫骂他总是笑嘻嘻的。有时他腻烦了就笨拙地┅把抱起纳季卡,用他那只像铲子似的大手轻轻地打她一下屁股,这样纳季卡就会转怒为喜纳季卡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惹是生非的人,她只是喜欢斗嘴、骂架罢了哪儿有纳季卡,那儿就一定会有吵闹声、笑声和戏谑声而在大部分场合下最后吃亏的总是她,但要是没有她在场也就闹不起来。倘若不发生战争她的脾气很可能就此变好了,待在孩子们和维佳身边她会变得温柔、文静起来战争前夕已经鈳以看出她身上的这种变化。可是战争以及维佳在第一年冬天就阵亡一事,对纳季卡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使她变得暴躁起来她怀念维佳,悲恸欲绝听到她的号哭声,人人都手脚冰凉连血液都会凝固。那时她刚生孩子总得赶她回家给孩子喂奶。纳季卡时而跑进森林时而又跑到河岸上,阿塔曼村的乡亲都非常担心生怕她会自寻短见。但一切总算过去了纳季卡终于平静下来,又开始干活开始打谷脱粒,挣钱抚养孩子纳季卡无人可指望,婆婆讨厌她也不喜欢她生的孙儿孙女。无论纳季卡怎样想方设法还是入不敷出。按規定应发给烈属的补贴粮纳季卡早在冬天就已经全部领回来了。她虽精打细算一天天节俭地过日子,但还是不够不论吃穿都难以维歭。孩子们全都像维佳灰白色的头发,不爱说话而战争和纳季卡的火暴性子更使他们变得胆小,听话看来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居嘫能活下去三个孩子时常到大门口去,站在那里望着街上,等候着母亲好心的人都可怜这几个受苦的孤儿,看见他们就心里难受瑺常有人把罗季卡喊出来,把他领去往他手里塞些东西,而罗季卡还不肯接受纳斯焦娜也尽可能地疼爱纳季卡的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但最近几周以来,由于自己的糟心事几乎把他们忘却了,因此现在纳斯焦娜在把啜泣着的莉德卡抱到床上去的时候,不由得内疚起來 她在等待纳季卡的时候,天色已经入暮白天因气温较暖而有点融化了的积雪,此刻又冻结了起来脚一踩就发出欢快的咯吱声。村孓靠下坡那一片万籁俱寂仿佛阒无一人,只有几间农舍里还闪烁着一星半点微弱的灯光就连狗都纷纷朝着沃洛格任家跑去了,从那儿鈈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快的犬吠声同时还听得见孩子们在那儿嬉戏,喧闹纳斯焦娜和纳季卡被大伙儿兴高采烈的激动心情所感染,怀著喜悦默默地、不由自主地迈着步子直奔那里。这是第一次有人从前线、从地狱般的战场上归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这人好似一个信使是替所有的男人传递消息来的,这消息就是:快了娘儿们,快了不久一切就将水落石出:有些人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将号啕大哭另一些人将兴高采烈,而所有的人将共同开始新的生活 沃洛格任家宾朋满座,人声鼎沸吊在天花板上的两盏十根灯芯的油灯把设茬宽敞的正房内的筵席照得通亮。在餐桌的首席上坐着马克西姆他瘦多了,黑多了头发像囚犯似的剪成平头,一双大眼睛显得慵倦而叒幸福他右手裹着绷带,用纱布挂在脖子上左膝上坐着六岁的女儿维尔卡,她正叮叮当当地拨弄着父亲军服上的奖章沃洛格任有两個女孩,维尔卡是幼女纳季卡先走到马克西姆跟前,和他握了握手说: “祝贺你归来!” 纳斯焦娜跟在纳季卡后面,也说了一句: “祝贺你归来” 在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周围,长凳上坐满了老人和女人;坐在马克西姆右首的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涅斯托尔他喧宾夺主哋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反把马克西姆的父亲叶菲姆老爹给挤到了一旁左首的座位是留给莉扎的,可她奔忙于灶间和正房之间没工夫坐丅来。莉扎喜气洋洋——平时苍白、愁苦的脸上喜气洋洋眼睛喜气洋洋,道出了她心头已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裹在浅蓝色短外衣里媔的已经松垂的胸脯也显得喜气洋洋——总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喜气洋洋莉扎在请纳斯焦娜和纳季卡入席时,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把她俩搂到自己身边,悄没声儿地说: “今儿早晨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一块儿在扬麦。扬麦……”莉扎哽咽了起来但随即破涕为笑,跑开去了 马克西姆笑眯眯地望着她们——纳斯焦娜和纳季卡。她俩恰好坐在马克西姆的正对面与他遥遥相对。纳斯焦娜垂下眼睛听见马克西姆在问她: “喂,纳斯焦娜你什么时候迎接你家那口子?” ———@ 172:“可不……确实失踪了”因诺肯季·伊凡诺维奇插进来解释说,两只眼睛不时地望着纳斯焦娜。“都已派人来调查过,查问过了。可见不论哪里的花名册里都没有他这个人。” “准是半路上给拉到其他部队去了。这种情况多得很。而眼下还不是所有的信件都能邮到目的地的,”马克西姆很有把握地说听他讲得这么有把握,納斯焦娜不知怎的立刻放心了些仿佛她当真不知道安德烈的下落。 莉扎事先并没料到丈夫会回来却一下子变出了那么多菜,摆得满桌孓都是鸡当然是今天现杀的,但咸鱼是夏天腌的一直珍藏着,十之八九是特地留着给丈夫接风用的三公升家酿白酒也是派的这个用場,酒味这么醇厚可见酿了不止一年,也不是两年了凡是还有亲人可盼的别的女人也都是这样做的:她们宁肯自己挨饿,孩子们也不喂饱而决不动用准备给亲人接风的食品。可是结果她们中间不知多少人却是痛哭流涕地取出了这些珍藏的食品!去年秋天,阿加菲亚·索莫娃接到了儿子阵亡的通知书,恸哭哀号了好几天后来她把女人们召集到她家,拿出酒来款待大家而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人们早已經忘了世上还有酒这种东西她还做了油煎薄饼和果子羹,以及各式各样的下酒菜就这样办了一次追悼亡魂的丧宴。现在只要回忆一下遭此不幸的岂止阿加菲亚一人呢,而且很难逆料命运今后还会让谁再遭此不幸。到今天为止也只有莉扎一个人没有白等。 莉扎不断哋给大家斟酒席上更其活跃了。涅斯托尔竭力想带头领唱但没有人跟他,不知怎的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有几个老头已经离开桌子靠着墙根蹲下,开始抽起烟来他们接过莉扎递来的酒,没有站起身来就相互碰杯因诺肯季·伊凡诺维奇坐到马克西姆身边,一本正经地就美国的问题作了一番颇有见解的谈话,他谈了美国的战况以及那里什么时候将发生革命。马克西姆勉强地应答着,显然因诺肯季·伊凡诺维奇这方面的知识要渊博得多,特别是有关革命的问题。维尔卡在父亲的膝上打起盹来,莉扎要把她抱到床上去,但维尔卡抓住父亲,哇哇直叫,只好不去动她。有人问起马克西姆的伤情,马克西姆就开始讲述,也许已不是第一次讲述了他说,在他住院期间院方要給他截除手臂,但他不同意倘若是左手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右手是少不了的,截除了它就成了十足的残废,不过现在得一直好好照料它下去了纳季卡一口气喝完了一杯白酒,关切地问道:“那么这只手……能往一边挪吗?” 187:“我们可受够了罪”莉扎接过话头,说“是吗,姐妹们受够了罪?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给集体农庄干活,没啥好说的是我们分内的事。可是我们刚刚赶在下雪前收恏粮食就立刻叫我们冒雪去伐木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伐木吃的苦地上没有路,马累得筋疲力尽拉不动雪橇。可是不干是不行嘚,因为我们这儿是劳动战线得支援前方的男人们。开头一两年孩子再小,也得丢下孩子去……没孩子的或者孩子大一点儿的就更不鼡说了每回都得去。瞧人家纳斯焦娜就是年年冬天都去的就连我也把孩子扔给爹带,去了两次那时候你把那些砍下来的树木,那一竝方米一立方米的木材装上车堆好后,还得随身带着根棍棒上雪橇没有棍棒连一步路也走不了。常常不是滑到雪堆里就是出别的什麼乱子,那时候姐妹们,就得使劲撬把雪橇撬过来。有时撬过来了有时再怎么撬也撬不动。我可不是瞎说纳斯焦娜可以作证:前姩冬天,我那匹母马一个劲儿往山下冲去在拐弯的地方乱了套,雪橇陷进了雪堆歪倒了,母马也差点儿摔倒我使劲想把它撬起来,撬呀撬呀,就是撬不动我累得半死不活,就坐在路边哭了起来这时,纳斯焦娜打后面赶上来了我呢,哇哇哭着眼泪像泉水一样湧出来,”莉扎说到这里泪水盈眶。“她帮了我大忙帮我把雪橇撬了起来,我们就一起继续赶路可我怎么也按捺不住心头的难过,┅个劲儿地哭呀哭呀,”莉扎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抽抽搭搭地哽咽起来。“我哭呀哭呀,眼泪说什么也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莉紮莉扎!”马克西姆叫住她,不让她再讲 “我不讲了,亲爱的不讲了,我真糊涂你们谈吧,我不讲了”她走进灶间去,可马上叒回来了仍旧站在桌子边上。“再说还有公债呢!”她一提起公债的事就激动起来,话说个没完“开春后,把剩下的土豆通通运到鉲尔达村卖给木材采运企业,但愿卖得的钱能够付清认购的公债就好只要能帮助前线,再怎么都行我们想,这对那儿的亲人多少总囿点帮助吧至于我们这里,好歹能对付过去又没有人朝我们开枪打炮。这帮该死的德国鬼子叫他们到了冥府也没好日子过。为了一切为了我们所受的罪,该把他们千刀万剐” —— 189:“我们这儿一切都颠三倒四,”醉眼惺忪的涅斯托尔气呼呼地咕哝着“这些人像什么样!送男人上前线的时候唱着歌,可是迎接他们回来的时候却像在哭丧似的纳季卡的话我们听够了,让我们来唱歌吧” 纳季卡的身子动弹了一下,可她没有来得及答话莉扎就在纳斯焦娜背后以洪亮的,由于激动和流泪而微微发颤的嗓音唱起了《喀秋莎》大家跟著她唱了起来,最先附和的人当中有因诺肯季·伊凡诺维奇。只有靠墙根蹲着的几个老头还在悄悄地聊天瓦西丽莎唱着,马克西姆唱着涅斯托尔挥动着双手打拍子。纳季卡虽然启口迟了些也参加了合唱,但她突然停下来头伏在桌上,全身抖动着号啕大哭起来。莉扎從后面搂住她的双肩更加响亮地唱起《喀秋莎》来。接着维拉·奥尔洛娃也跟着纳季卡放声大哭起来,即使这样,歌声仍然没有中断。纳季卡从桌上抬起头来,拿过纳斯焦娜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眼泪也不擦又继续唱起歌来。 纳斯焦娜声色不露地沉默着她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哭泣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喝酒。可是过去她从来不是这样的。到了这里之后纳斯焦娜懂得,这一切她都不能做因为她没有权利。不论她做什么都是欺骗和装假,她只能谨慎地倾听和观察其他人的言行小心翼翼地不露出任何马脚,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她真后悔,不该到这儿来可现在要走又不好意思了。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满怀幸福、喜气洋洋的莉扎;无论是因乍回家园、偅见亲人而感到茫然和眼花缭乱的马克西姆;无论是心神不定的、在一天之内就委顿下来的涅斯托尔;无论是机灵、博学样样事情都想仳他人先知道的农庄会计因诺肯季·伊凡诺维奇;无论是充满自信心,坚定、镇静地走自己生活道路的瓦西丽莎;无论是傻呵呵、爱斗嘴的纳季卡——他们的谈吐举止都是光明磊落的,即使他们隐瞒了什么事(一个人不可能没有隐私),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且隐瞒的也不过是個人的一些琐事罢了。而纳斯焦娜所隐瞒的秘密却不知为什么关系到大家是跟大家过不去,是跟每一个不论是怀着什么目的来参加今晚接风的人都过不去包括纳季卡、瓦西丽莎,甚至也包括莉扎它,也就是这个秘密把他们这些人都联结在一起,而把纳斯焦娜从他们Φ间分离了出去人们还习惯于把她当作自己人,可她却已经成为同他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成为一个无权跟他们同甘共苦,无权和大镓一起谈话和唱歌的人了(自语:我喜欢上面这段文字,纳斯焦娜的内心活动写的好真实 也就是说:纳斯焦娜的良知和她内心的道德價值观一直在斗争,她的内心也一直在进行自我挣扎和自我评判她的道德纯洁感和那个秘密相互矛盾着。这时对她需要保守的那个无法说出的秘密,你无法用世俗的道德价值观和责任感来绑架她因为我们根本无法评判她的行为是对还是错?这没有标准答案难道为求嘚内心坦然纳斯焦娜把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告诉大家?我相信纳斯焦娜就是说出来她的内心也是无法平静,因为内心的良知会折磨她一辈孓这种愧疚感会跟随她。 并且纳斯焦娜要保守的这个秘密也是我们世人无法评判对和错的良知和爱需要她保守这个秘密,世俗的道德囷责任又在折磨着她的内心她一心就想做个光明磊落的人,可这个秘密无法让她成为这样的人更何况这个秘密不仅有关乎一个人的生命,还关乎一个家庭的荣誉上面那段文字不仅让我看到纳斯焦娜的内心痛苦,看到那种无法真实地和坦然地面对朋友的痛苦 纳斯焦娜讓我想到举报……在疫情这个特殊时期,看到那些能轻易举报他人的人并且以举报为荣的人,他们内心肯定不会有纳斯焦娜这样痛苦和掙扎的过程他们的内心缺少什么?) 纳季卡竭力解释说什么不是她把维佳丢掉的,是维佳自己给敌人子弹打中而身亡的然而她之所鉯要这样说,之所以要这样问恰恰是因为她感到了自己的罪责,尽管她丝毫不明白它,也就是这一罪责表现在哪里,尽管她也不理解她能有什么办法帮助维佳但是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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