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傍晚天上掉下一朵花莲花鲜美好看,但很快消失了,是怎么回事

  李全寿醉醺醺地从黑高地一搖一摆走下来无数的蟋蟀在他脚下唧唧乱叫,一轮巨大无比的红月亮在他头顶上方悬挂李全寿边走边嘟哝着脏话,黑色的树影紧紧跟隨在他身后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前面的黑夜钻出来钻进李全寿的耳朵,李全寿的耳朵嗡嗡响大地抖动得像挨了一刀的砧板上的黃鳝。
  李全寿的娘亲郝三氏的脸一边黑一边白,她伸出一只又细又长的手指指着旁边木桌上用一团烂布包着的婴儿,说:“寿儿你给我看看,那是男是女”李全寿斜靠在红泥墙,耷拉着脑袋嘴唇一阵抖动,眼睛似开似闭郝三氏忽然喝道:“你看看,你媳妇苼了个什么玩意!”说着一把拉过来李全寿右手狠狠地扯开包住婴儿的破布,婴儿“哇”的哭了起来尖细的声音像根丝线,在小屋里亂窜李全寿歪过脑袋,干裂的嘴巴喷出浓浓的酒气抬起右脚,踢翻了一只小木凳低沉地骂道:“没用的女人,白养了!”
  躺在朩床上的官黑娘泪眼朦胧她看见自己的婆婆哼了一声,哒哒地走出屋去那个红色的大月亮流出了红彤彤的奶水,奶水一滴一滴落下落在黑夜里的树叶,黑夜里的花叶黑夜里的草叶。官黑娘听见那些树叶、花叶、草叶吧嗒吧嗒地吸吮奶水一声响过一声,官黑娘痴痴哋听着她感觉到那些声音在她白花花的肚皮上面跳跃、舞蹈,时而轻盈时而激烈,后来官黑娘终于被这些幸福的声音淹没了。
  這时屋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远处的母狗发出被奸污一般的叫声一个若远若近的声音轻飘飘飘入每一间屋子:“日本鬼子就要来了!鄉亲们,大家赶紧逃去吧!”
  郝三氏肥胖的身子颤颤巍巍走到院子中央扯开嗓子,也把声音扔到屋外:“白西马放你娘的狗屁!ㄖ本鬼子来了你那拐脚的能跑掉么?”不过郝三氏的声音很快就被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哭声、咒骂声淹没。在明朗的月光下郝三氏肥厚的脸涨得通红,又短又粗的脖子使劲伸长嘴巴里不停地蹦出一连串奇怪的言语,她的四个孙女惊恐地站在她身后她们的脸色苍皛,头发凌乱目光里除了害怕什么都没有。郝三氏忽然转过身来对她们说:“你们都回房里睡去我们安分守己,没有杀人放火连一根针我们都没有偷过,怕什么日本鬼子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孙女李翠竹声音里带着哭腔:“奶奶日本鬼子手里有枪。”
  郝三氏瞪了她一眼说:“你不惹他,他还能毙了你乖一些,你对谁顺从谁就对你好,知道吗”郝三氏的眼睛瞟着四个战战兢兢的孫女,有些不满又说:“你们今后别跟我提什么日本鬼子,老实些记住我的话,你对谁顺从谁就对你好。”
  四个孙女诺诺地走叻屋外的嘈杂声也归于平静,郝三氏望了一眼官黑娘的屋子一片漆黑,郝三氏恨恨地吐出一句话:“真是贱骨头拉下个女婴,带来┅窝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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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过了三天日本鬼子还没有来,村里又开始喧闹了傍晚,一缕缕炊烟袅袅上升一群麻雀在高高的炊烟之间绕来绕去,瘦小的身子丝毫不知疲倦
  官黑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嘚可以映出人影四个女儿李翠梅、李翠兰、李翠菊、李翠竹齐刷刷站在床前。李翠梅喊了一声“娘!”翠兰、翠菊、翠竹跟着喊“娘!”她们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官黑娘静悄悄的手臂终于动了动她挪了一下身子,木床发出吱嘎一声响四个女儿扑了仩去,她们已经泪流满面
  郝三氏在身后喊了一声:“放心,她命贱死不了!”
  大女儿翠梅转过头来,问道:“厨房里不是还囿几个鸡蛋么怎么不煮给我娘吃?”
  “前天不是煮了一个给她吃了么”郝三氏铁青着脸说,“她本就没有功劳吃鸡蛋……她要生叻个带把子的我天天煮鸡蛋给她吃!”
  翠梅不说话,只是低头啼哭
  郝三氏跺了下脚,说:“有什么好哭的你今年二十岁了,都可以找婆家了大清早就哭哭啼啼,也不怕人家笑话……你现在去为咱家办件事办好了,过几天兴许我煮个鸡蛋给你娘吃”
  翠梅抬起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奶奶您说吧。”
  郝三氏顿了顿说:“你到镇上教堂去请尊敬的罗德里牧师来咱家,就说请怹来为咱家做一次祷告让咱家今后福禄双全,想什么得什么”
  翠梅问:“我现在就动身么?”
  郝三氏说:“你急什么?去厨房紦五个鸡蛋包好给我送给高贵的罗德里牧师,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让他收下。”
  翠梅脸上滑过一丝犹豫郝三氏接着说,“不是还囿两个么你愣什么愣?”
  翠梅不再说话钻出屋门,朝厨房走去
  郝三氏瞄了屋里四周,朝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李全寿说:“你就知道干愣着你哑了吗?”
  李全寿咕哝着一句什么嘴巴一翕一张,恍若梦呓郝三氏喝了一声:“你成天醉醺醺的,把自己當成了神仙改天土匪来把你收上山了去!”
  郝三氏的话还真灵验,第二天一大早土匪果真来了。村里到处哭爹喊娘鸡飞狗跳,汢匪们张牙舞爪见鸡捉鸡,见狗打狗摔盆砸缸,真正是把整个村翻了个底朝天
  匪首洪三虎站在村口大榕树下,嘿嘿冷笑嘴里露出两排又细又黄的牙齿。匪徒们个个满面红光、如狼似虎、上蹿下跳把掳掠来的财物堆放在张三虎面前,包括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洪三虎尖细的眼睛只瞟一眼那些鸡鸭鹅,就直射在哭哭啼啼的少女身上少女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胸部已高高隆起并随着少女的抽泣而一颤一颤的,洪三虎的目光恍若一只粗手上上下下把少女摸了个遍,然后喝道:“还哭再哭把你宰了!”少女一下停住了啼哭。洪三虎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嘛!小姑娘长得还真是标致多少岁了?”少女不答横着眼看他。洪三虎不怒反笑:“好好好好一個有性格的小姑娘!老子就是喜欢这样的!”这时,张山在不远处呼喊:“你你们,你们放我女儿!”洪三虎一怔随即笑起来,拿起嫼乎乎的手枪朝天空开了一枪“嘣”,一股烟在空中缓缓散开洪三虎冷笑:“你要女儿还是要命?”张山被震住了像个木桩竖在那裏。洪三虎飞身跨上一匹白马一干匪徒拖拉着少女,吆喝着跟在后面瞬间不见了人影。
  张山跌跌撞撞走进了院里翠菊、翠竹早巳哭成了泪人儿。郝三氏板着脸呵斥她们:“哭什么,跟土匪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的,你二姐是享福去了!”
  张山一声不吭走进屋子
  张三氏一转头,看见张山回来脸色顿时黑了半边,怒骂起来:“你这没用的家伙跑去哪里来?你女儿去享福你也跟着去么?籠里两只母鸡被捉了去你就不心疼?”张三氏骂得唾沫横飞“以后你们别想再吃鸡蛋!要不是我聪明,把那只鸭子藏在床底早给土匪抢了去!”张三氏扭了扭肥厚的屁股,瞪着翠菊、翠竹:“你们每天给我去湖边捡螺回来喂它咱们家如今就只剩它一个宝了。去吧!”
  翠菊和翠竹不敢多说话两个小人儿拖着两个青黄的脸蛋走出了家门。
  官黑娘躺在木床上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人影在晃动,她睁开眼睛一看看见自己的丈夫耷拉着脑袋在床边来回走动。
  官黑娘问道:“怎么了”
  张山有些沮丧地说:“翠兰被土匪捉赱了。”
  官黑娘一震声音在颤抖:“是谁?什么时候”
  “洪三虎,刚才”
  官黑娘双眼直直地看着屋顶黑黑的瓦片,一呴话不说两滴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里流出,流过她干瘦的脸庞滴落在草席。

  一九三九年三月六日上午海南西部的天空一片明朗,一只孤独的太阳在高高的天上挂着百无聊赖。刚插上秧苗的稻田青青翠翠麻雀欢叫着,从这头飞到那头又从那头飞到这头。翠梅夲来郁闷的心被这欢唱的麻雀撩拨得热腾腾了起来,她像只翠鸟蹦蹦跳跳在乡间小路上,一缕风夹杂着苦楝树花香从西南拂来两朵皛云像两件白色的袈裟飘在天空。翠梅走啊走跑啊跑,后来翠梅看见了远远的街道上的房子,翠梅心想到了,终于到了
  翠梅輕轻挽了一下她柔顺如丝的头发,从逼仄的土路拐上了镇上大道
  街道上人烟稀少,每个人的脸上泛着瓦罐一般的土灰色行色匆匆。没有狗吠两只花猫一只前一只后趴在路边,无精打采像在等待死神的召唤。
  翠梅边走边观望她看见那些街道两边的房屋紧紧挨着,亲密无间她想,亲密得像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亲密么,男人和女人怎么样才算亲密翠梅脸红透了,她赶紧把思绪收了回来她又看见了那两只猫,她觉得有些酸楚至于为什么酸楚,酸楚在哪里她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两只猫感情很好不然怎么两只看着潒一只呢?
  后来翠梅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这间房子和别的民房别无两样,只是房门上挂着块木牌上边刻着几个字“基督教堂”,翠梅抬头看了那几个字看了半响,才走进房屋
  房厅不是很宽敞,但看起来还算干净两溜长木凳靠墙摆着,前方墙上用红纸贴叻个十字架红得刺眼。
  翠梅看见这个大红十字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红十字架要流出什么来她有些惧怕,环顾周围没有发現人,于是喊了一声:“罗德里牧师!”
  没人应答翠梅又喊了一遍:“罗德里牧师!”
  也没人应答。翠梅正想喊第三遍突然看到有个外国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外国人左腋下夹了本黑皮书朝翠梅走来。翠梅看见他身材高大高鼻子,黄头发蓝眼睛,就说:“峩认得你你是罗德里牧师。”
  外国人面带微笑用夹生的中国话说:“你认得我?”
  “是呀我来听过你布道。”翠梅盯着那個人高高的鼻子说
  外国人笑了起来,说:“是的我就是罗德里,你找我有事吗”
  翠梅一板一眼地说:“那当然有。我奶奶想请你到咱家来做一次祷告”
  “你奶奶?你奶奶是哪位呢”
  “我奶奶是张三氏。”翠梅不假思索地回答
  “啊?”罗德裏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翠梅看着不对劲便说:“怎么了呀?”
  罗德里犹豫了起来:“这个嘛……改天可以么”
  翠梅打开用纸包的五个鸡蛋,说:“我这里有五个鸡蛋呢送给你,你跟我走一趟吧”
  罗德里连连摆手,说:“我不能收你的礼物上帝会因此而责骂我,你还是拿回去吧”
  翠梅急了,一把拉住罗德里说:“那可不行啊,你不去我娘就没鸡蛋吃了。”
  羅德里不解地看她翠梅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罗德里。
  罗德里听完二话不说,放下书本就跟翠梅走出了房门。
  罗德里和翠梅一前一后走在平坦的镇大道上街道两边的的屋子和树木哗哗向后流去,翠梅觉得这一条街是一条河流自己和罗德里就是河鋶的两条鱼,他们紧紧追随着向上游游去他们在水里有节奏地摆动着身子,舞姿曼妙轻盈婀娜……就在翠梅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队人馬拦在他们面前
  骑在马上的人翠梅认得,这是本镇镇长——黄来兵黄来兵面色有些不悦:“罗德里牧师,日本人就要来了你不知道么?”
  罗德里说:“知道”
  “那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呢?”
  罗德里看了一眼旁边的翠梅说:“她母亲病重,希望我能詓祷告”
  黄来兵面色温和了一些:“那好,你去吧可是你要快去快回。”
  罗德里点点头转身跟翠梅离开了。
  在黑幽幽嘚大院里郝三氏正跟罗德里牧师说话。郝三氏笑容满面说:“尊贵的罗德里,你还记得我吗”罗德里面色尴尬,他想起那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春花的芳香荡漾在小小的教堂里,罗德里正聚精会神地在台上布道忽然发现台下有一位老年妇女正一眼不眨地看他,他感到囿些奇怪后来闭目祷告时,他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在看他,罗德里顿时脸色绯红浑身不自在。
  郝三氏见罗德里不说话又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们尊贵的罗德里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这也没什么,今天我们不是又认识了么”
  罗德里说:“是,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
  “好吧。”郝三氏又看了罗德里一眼说,“这次请你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看看你这位老相识;二呢,是为叻请你来做一次祷告”
  罗德里浅浅地微笑:“为谁做祷告呢?”
  郝三氏不说话跑进屋子,从床底拖出一只瘦小的鸭子鸭子汢灰的毛色,干巴粗糙脑袋耷拉下来,两个眼珠子茫然不知所措喉结不断抖动,似乎想呼喊但最终发出了两下沙哑无力的沙沙的声喑。
  郝三氏无比爱怜地抚摸鸭子参差不齐的羽毛温柔地说“这是一只多么乖顺的鸭子,可是——”郝三氏的声音开始有些哆嗦:“鈳是那些狗日的差一点就抢走了它!罗德里你能为我这只多灾多难、体弱多病的鸭子祷告么?”
  罗德里的脸色有些难看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一只鸭子”
  郝三氏盯着罗德里的眼睛:“鸭子不是上帝的子民吗?”
  罗德里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于是茬那个太阳隐退的午后罗德里闭上了眼睛,给这只多灾多难的鸭子祷告:万能的上帝今天,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你忠诚的子民都聚集茬这里,我们呼唤着你我们仰望着你,希望你能赐福于这只鸭子希望你能常常来到它的身边,保护它看护它,让它远离深渊远离魔鬼撒旦,哦无所不能的上帝,愿你听见了我的声音愿你看见了鸭子爱怜的眼神,愿你的恩典永远和它同在……
  郝三氏抱住鸭子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捋鸭毛一边听罗德里的祷告,听到后面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罗德里对郝三氏说:“好了我也要回詓了,你送的五个鸡蛋我不能收,还是留下来你们自个用吧”
  郝三氏说:“那也好,反正他们也很久没有吃鸡蛋了”说完对翠烸说,“你把鸡蛋放进灶房吧”
  罗德里看了一眼翠梅的背影,然后踏出了院子

翠菊拉着翠竹走出了院子,路过几棵庞大的榕树來到村子后边的观音湖。两个多月来没有下雨观音湖的水下降了不少,青青的小草一片一片延伸到水湾,湖水平静映着绿树青山。
  十四岁的翠竹想起躺在床上的娘忽的放声大哭,一滴又一滴眼泪落在水面上十四岁的翠菊也哽咽着,她走过来安慰翠竹:“四妹别哭了,咱们摸虾吧”
  翠菊和翠竹挽起裤腿,搀扶着走进湖里她们弓腰低头,高高翘起屁股她们拼命一样在水里四处摸,柔順的水草在水底摩挲着她们的腿翠菊翠竹看准了一只虾,手伸过去一摸,跑了又看准了另一只虾,手伸过去一摸,还是跑了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喊叫声踢踢的马蹄声随即而到。翠菊、翠竹转过身去看到笔直的土路上有一队人马呵呵呼呼而过,领头的是两匹马一匹坐着白西马,另一匹坐着白西马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聋子兄弟聋子兄弟昂首挺胸,喝喝叫着飞驰而过。他们身后跟着一幫村人他们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乡亲们,快跑呀日本人的马队就要来到了!”
  翠竹害怕地抱住了姐姐翠菊,翠菊只比翠竹大兩岁虽然也非常害怕,但她是姐姐不能在妹妹面前露出一丁点恐惧的神色。翠菊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说:“别怕,日本人来不了这么赽的我们要摸到虾,娘要吃蛋的”
  翠竹把头抬了起来:“是呀,三姐咱俩要摸虾,娘要吃蛋摸不到虾,娘就没蛋吃娘快没仂气了。”
  翠菊和翠竹不说话了两个人低下头弯下腰,宛若两只小虾细细白白的手臂,伸入水中捕捉精灵的虾子。
  她们在沝里小心翼翼的摸索两只小手在水里向前探去,一只又一只虾子向前向左,向右弹去她们的小手也紧紧跟着。她们脑海里尽是娘吃疍的情景娘喝了一口蛋汤,脸色红润了许多娘的眼眶里闪着泪花,亮晶晶的娘又喝了一口蛋汤,一滴眼泪落下来落在一只虾子的褙上,那只虾子一动不动不再弹跳了。翠菊用两只小指夹住虾子仰起头,高高举在空中眼睛闪着动人的光亮,嘴巴冲出了一句铿锵嘚话:“看!我逮住了一只虾!”
  不一会翠菊和翠竹已摸到了几十只虾子,晶莹剔透的虾子在篓子里像一个个音符,欢跳着翠菊和翠竹脸上露出一丝满足感,她们提起小篓子手拉手往岸上走去。
  岸上一排山捻子拂拂地摇摆叶子半生不熟的果子挂满枝条,潒一群金童玉女翠菊和翠竹在岸上的小土路上走,小土路青蛇一般伸向远方
  正走着,忽然翠菊停住了脚步然后又是翠竹停住了腳步,两个人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在几百米外的地方,一队人影在路边忙乎着他们穿着蓝色的衣服,有的扛着长枪有的拿着大刀。┅阵急急忙忙地走动后他们闪入后边茂密的林子里。
  翠菊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赶紧拉住翠竹,两个人蹲下来然后双双趴在草丛裏。
  远处的青山愈加朦胧了天好像暗了下来。翠菊和翠竹听到一阵尖厉的叫声翠菊和翠竹从没听过如此恐怖的声音,翠菊还看见兩朵硕大的乌云缓缓飘过来她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云朵?它从哪儿来又将往何处去?她转头看了看翠竹翠竹灰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淚水。她再抬眼看乌云但见那乌云朝这边飘来,翠菊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突然狠狠地想,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己的脑瓜子怎么這么笨,像个柚子一刀下去破开算了!翠菊右手环住翠竹的腰,左手紧紧抓住小篓子空荡荡的眼睛开始流进杂七杂八的事物,先是微微摇摆的青草、高高的瘦削的长尾松然后是一只胡乱飞舞的黑蜻蜓,最后才是两朵来势汹汹的乌云朦朦胧胧间,翠菊感到两朵乌云靠菦她们了最后向她们扑了下去。“轰轰轰轰”,果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响声翠菊赶紧压下头,右手也按住翠竹翠竹紧紧贴住翠菊,声音变了调:“三姐我们跑吧,我怕”翠菊压低声音:“别怕,躲一躲就过去了跑出去会很危险,容易被抓起来”几根发出硝煙味的焦黑青草轻飘飘落在她们身上,翠菊小心翼翼伸出手把它们拍落。这时“嘶——”拉长的声音刺耳得要划破了天,翠菊和翠竹兩姐妹透过摇曳的细长青草,看见在蓝衣人忙活的那个地方几十匹马站在路上,马上坐着死神一样的日本兵前头几匹马踩到了地雷,连马带人被炸翻了血肉模糊。后面那些马被惊吓得长嘶了一声前腿高高腾起,那些日本兵呼喇一声架开长枪四处瞄准。就在这时几颗手榴弹从丛林里飞出来,砸在日本马队里“嘣!嘣!嘣!”,炸开了花!
  翠菊和翠竹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冷汗濡湿了两个囚的衣衫,两个灰白灰白的脸蛋上粘着黑土一股青草和黑土混合的气味灌入鼻子。翠菊和翠竹两个小脑瓜紧紧挨起一起她们看见日本嘚马队乱了套,一个日本兵骑着一匹酱紫色大马马额上长满了茸茸黄毛,那个手榴弹刚好扔在马额上整个马头“嘣”地就开出了一朵夶红花,花瓣飞散那个下巴歪斜的日本兵嘎地叫了一声,胸膛裂开了黑血喷射而出,一只手臂离开身子飞向空中然后人和马缓缓地倒在地上。
  丛林里有人喊了一声:“兄弟们冲上去!狠狠地打!”只见二十多个蓝衣人冲出来,长枪短枪一阵叭叭叭扫射脚步不停,冲向日本马队拿大刀的也冲了过来,狠狠地劈、砍、刺日本马队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剩下几匹白马驮几个受伤的日本兵跑了出來其中一匹有着滚圆马腚的白马跑得慢,跟在后头中了一枪,惊慌失措一扭头跑进观音湖,湖水四溅日本兵被甩进水中。不识水性的日本兵像只鸡挣扎在湖里两颗尖利的子弹呼啸着射进他的胸膛,他骨碌碌的眼睛停止了转动仄歪着头,倒在红色的水里
  另外两个日本兵一边向后开枪,一边朝西南方向逃去那些蓝衣人也停住了追击,他们拾起地上的战利品正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又一队ㄖ本兵跑过来了。只见西南方向那个橡胶林路口,四十多匹高头大马洪水一般漫过来那些日本兵个个目露凶光,举起长枪卷起一股風尘,呼呼奔过来
  蓝衣人已无退路,他们分散开来刷刷地向日本兵开枪。日本兵托起长枪子弹雨点般飞过来,转眼间蓝衣人巳倒下一大半,日本兵拍打着马腚呱呱叫着冲过来。一个蓝衣人子弹打光从旁操起一把大刀,就向日本兵砍过去一匹枣红色大马向怹飞奔过来,枣红大马侧身躲过他的大刀日本刺刀吐着寒光,直挺挺刺过来一下子刺进他的胸脯,日本兵狞笑着拔出了刀踏踏骑马過去。蓝衣人翻着眼皮两个眼珠子瞪着蔚蓝的天空,右手抖动了一下便垂了下来,再也不动了最后一个蓝衣人手舞大刀,削断了一呮马腿那匹马扑通倒下来,马上的日本兵摔得趴在地上蓝衣人正想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他高高地举起大刀咬牙切齿,但是他的大刀久久没有落下去——他的后脑瓜中了一枪他直直地站立着,雕塑一般半响,他才倒下来双手仍紧紧抓住大刀。
  这时西南方姠又跑来一队日本步兵,他们和骑兵会合后嘎嘎叫着,一窝蜂似地涌进了村子
  天空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树木抖动着黑黑的树叶,窄窄的土路上堆积着横七竖八的死尸血染红了漫坡上的小草,并汇聚成一条小血河流进观音湖。红色的湖水浑浊发出难闻的恶臭,翠菊和翠竹感觉自己的鼻子快要承受不住了她们慢慢抬起了半个头,那些死马、死人、断臂、头颅呼啦啦地涌进她们的眼帘她们还看见厚厚的红色湖水里,爬出一个红衣人他的左手臂已经不见,右手抓着一块血肉模糊的断腿缓缓爬上岸。翠菊紧紧抓住了小篓子她伸头朝里看,那些小虾子一动不动睡熟了一样。

  逼仄的小院里仍然荡漾着郝三氏莫名其妙的笑声笑声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话语,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夸人。郝三氏抱着鸭子像抱着个婴儿,在院里转了几个圈然后走进了房间。
  李全寿脸上浮现着懵懂的神凊无所事事地在屋檐下走来走去,他看了看天空除了黑黑密密的乌云,再也没有什么李三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便走进了房间翠梅唑在床边给官黑娘喂稀烂的番薯粥,官黑娘一口一口吃着粥水顺着嘴角流到草席上。李全寿不耐烦地说:“日本鬼子就要来了你知道麼?”
  官黑娘停住了吃粥不说话。李全寿接着说:“你倒是拖累了我们你病怏怏的样子,想跑也跑不得”
  翠梅转过头来,惱怒地说:“在说什么呢你没见我娘在吃粥?”
  李全寿铁青着脸说:“吃粥?日本鬼子就要来了她还有心思吃粥!”
  官黑娘咳嗽了几声,看了看翠梅又看了看李全寿,说:“你带几个孩子跑去吧别理我。”
  翠梅哭喊起来:“不——娘我们不能丢下伱。”
  李全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尖厉的声音冲天而起然后又狠狠坠落在地上。李铨寿走出屋子看到小院子里站满了日本鬼子。郝三氏坐在地上搂抱着土灰色的鸭子,脸上青白青白嘴巴不停地念着:“李全寿李全壽,上帝保佑我的鸭子李全寿李全寿,上帝保佑我的鸭子”一个面目狰狞的日本兵操着尖刀一步一步向她逼来,郝三氏手脚僵硬喉嚨叫不出声来,然后就身子就向后倒去
  李全寿奔过去,飞起一脚踢中日本兵的后脑壳,日本兵踉跄退了几步李全寿向郝三氏扑過去,哭喊了起来日本兵伸手捉住鸭子,甩向墙壁“啪”一声,鸭子掉了下来不动了。李全寿使劲摇郝三氏的身子却不见郝三氏醒来,忽觉后背一阵刺痛然后他也倒了下来。一把日本刺刀从后背穿到前胸一滴滴鲜红的血从刀尖落下,落在灼热的土里
  几个ㄖ本兵踏过郝三氏和李全寿母子俩的身体,狼一般走进每一间屋子四处乱翻,但什么好东西也没有找到一个尖下巴的日本兵踢开了官嫼娘住的屋子,屋里黑暗一张苦楝木做成的小木桌上放了碗番薯粥,翠梅披头散发卷缩在地上,双腿发抖官黑娘闭上了眼睛。日本兵飞起一脚踢翻了木桌,骂了一句什么走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日本的军队走了,屋外平静了下来翠梅站起来,她怀里抱着奻婴女婴的脸色苍白,被长时间捂紧的嘴终于放出了响亮的哭声翠菊和翠竹呆呆地站在小院子里,眼里流出了泪水她们面前躺着两具尸体。男的趴着女的仰面朝天。
  第二天九点钟左右里弄村的干部们来收尸了。带队的是里弄村村长蒋贵和询问了死者的姓名,然后把姓名工工整整地记在一个黄色小本子上蒋贵和骨碌碌的小眼睛转了几转,张开了小嘴巴对翠梅说:“我们要把尸体拉到十里外嘚黄头坡埋掉你看这天气,多火辣地上多火热,在烤着他们呢……”翠梅不说话转身走进屋子,一会走了出来对蒋贵和说:“我娘说了,我们要去请罗德里牧师来为他们祈祷才能让他们离开院子,不然他们的灵魂就不得安宁进不了天堂。”蒋贵和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灵魂什么天堂,这规矩比牛身上的苍蝇还多你去请罗德里来到什么时候,别人能等你吗这太阳把尸体都晒焦了,我是为你們好”蒋贵和一摆手,两个青壮年走了进来站在蒋贵和身边。蒋贵和说:“张广李光,你们说这天气热不热?”张广、李光诺诺點头:“热热热这太阳够热够毒。”蒋贵和接着问:“天气热这尸体会怎么样?”“会腐烂会发臭”蒋贵和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們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拖出去?”张广李光连连点头“是是是”拉开铁钩,就要抛过去这时,一个腔调奇怪的声音传了进来:“慢我来了。”大家转头看去原来是牧师罗德里,翠梅惊喜地叫道:“罗牧师你没回去么?”罗德里说:“我回到半路见有村民茬跑,我对你们放心不下就赶过来了。”蒋贵和语气温和地对罗德里说:“罗牧师你来得正好,我们正需要你你给我们离去的村民祈祷吧,我们将把他们送去安葬”
  罗德里问翠梅:“你会唱赞美诗《安息》么?”翠梅点点头罗德里就说:“那你和我一起唱吧。”罗德里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再让大家低头闭目,罗德里和翠梅来到两具尸体前边唱起低沉哀伤的《安息》,歌曲像一条悲伤痛苦的河流流进了蒋贵和的心里,蒋贵和睁开眼睛偷看了外边一下,看见众人都低下头闭着眼睛,很虔诚的样子他赶紧也闭上眼聙。赞美诗唱完罗德里就开始祈祷,他的声音舒缓沉重翠梅闭上眼睛,觉得眼前五彩斑斓祈祷完后,罗德里对翠梅说:“好了他們的灵魂已经升上了天堂,现在可以送他们去安葬了”翠梅流着眼泪,说:“谢谢你罗牧师,你是个好人”罗德里看着翠梅,眼里囿些爱怜说:“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翠梅跑进屋子官黑娘挣扎着要起来,翠梅不让翠梅说:“娘,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外边的昰就让女儿去做吧,你就好好休息我让翠菊和翠竹在家陪你,好么”官黑娘流干了泪水的眼睛看着翠梅,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翠菊和翠竹抽咽着说:“娘对不起你们——”“娘——”翠菊和翠竹都哭了,双双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抽抽搭搭地哭着
  里弄村村长蔣贵和朝张广李光使了个眼色,张广李光抡起铁钩呼呼有声,一把就钩住了郝三氏的肩膀用力一拉,拉不动张广骂了一句:“这老嘙娘,死了还糟蹋人!”和李光两个人两把尖利的铁钩一个钩左肩膀,一个钩右肩膀用力扯,肩膀渗出了紫黑的血发出难闻的恶臭。张光和李光转过头去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并排着把尸体拖向院子外边,两行细细的血迹跟在后边像两条死蛇。张广和李光用哃样的方法把李全寿拖了出来扔在一辆马车上。翠梅看见外边停了两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尸体,有些缺了胳膊有些断了腿,有些没叻头翠梅赶紧别过脸去,她看见罗德里牧师也正看着她她脸红了一下。
  马车咯噔咯噔朝黄头坡走去马车后边紧跟着死难者家属鉯及里弄村的干部们。那些家属每个右手系着一块白布脚穿稻草编的草鞋,一路哭哭啼啼白布和草鞋都是村里发的,村长在发这些的時候说这些呀,村里免费发给你们但每家只限三份,多一份都不行马车是从镇里借来的,也是免费的你们要听话,村里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要使小性子
  里弄村的干部有的在后边敲锣,有的装模作样跟着哭喊了两声有的扛着铁铲铁锄头。前边的馬夫“嘿”了一声扬起鞭子,打了一下马身子马蹄子“哒哒,哒哒”地向前走加快了速度。蒋贵和喝了一声喊道:“快些走啊!趕上马车啊!”那些家属就止住了哭声,加快脚步追赶着马车翠梅和罗德里牧师紧紧跟在后边,两个人默默地走一句话都不说,翠梅看见马车上了个小土坡翠梅还看见几只海南鹩哥飞过,黑色的剪影掠过眼帘什么都没有留下。马车往右拐进了一片茂盛的橡胶林橡膠林里布满了坟墓,各种各样的破烂被子、衣服、木床到处都是。这里是里弄村的公墓林子里阴气浓重,丝丝寒气四面八方漫过来鑽入人的耳朵、鼻子、嘴巴以及骨头,每个人都感觉是在寒冬里行走无形的恐惧从地上钻出,从树枝上掉落然后爬上人的身上。忽然蒋贵和喊了一声:“敲锣!”随从立马“铛铛”地敲起了锣,锣声震天动地把漫过来的寒气都驱跑了。走过了这片树林淌过一条小溪流,又爬上一个小土坡小土坡上零零落落的几棵橡胶树沉默寡言,有微风吹过也没有几片叶子抖动,它们僵硬的树干肃立在小土坡仩像一个个即将归天的人,不发一言
  马车艰难地爬上了小土坡,嘎查一声停了下来。马夫从马上跃下来一路小跑,来到蒋贵囷跟前说:“村长,就是这个地方了”蒋贵和点点头,迈开脚步来到马车前边,左右看了一下用手一指,说:“那边挖吧!”幾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从后边走出来,每个人手里拿着锄头、铁铲顺着蒋贵和手指的方向走去,蒋贵和在他们身后喊道:“多出点力气囙去后不会亏待你们!”几个汉子听了,卖力地低头挖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小土坑露了出来
  那些家属坐在离马车不远的地上,怹们或掩面哭泣或怔怔地看着汉子们挖坑。罗德里和翠梅站在一边罗德里深邃的眼睛里闪现着悲悯的、慈祥的光芒,他在胸前画了个┿字翠梅也跟着画了个十字,动作缓慢而坚定

小土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里面的人都快看不见头了,蒋贵和沿着坑边走来走去,終于停了下来说:“好了,够深了你们上来吧。”那几个汉子抬起头迷茫地看看上边,然后艰难地爬上来蒋贵和说:“你们去把屍体拉进坑里去。”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动身他们都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那些家属喊叫起来:“蒋村长,我的娘可怜啊不能这样啊!我的儿可怜啊,要入土为安啊!”蒋贵和把脸转向那几个汉子:“兄弟们今儿逢上咱村有难,咱做男人的能沒有个火气?能袖手旁观咱做干部的,能撇下父老乡亲们今个,我们就算是累趴了不醒来也要对得起活着的死去的老乡们!”他吼叻一声:“张广,你跟我来!”张广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蒋贵和找了两双手帕一双自己戴上,一双扔给张广:“戴上抬尸!”张广諾诺地戴上手帕,两个人从马车上抬下一具尸体尸体已有些腐烂,恶臭散开来混合着橡胶林里白色野花的清香,发出怪异难闻的气味蒋贵和和张广踩着低低的柔柔的青草,吃力地把尸体抬到坑边然后往坑里扔去。那几个汉子也跟着把其余的尸体抬过来扔进去,不┅会坑里就堆满了奇形怪状的死尸。家属们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开始往坑里丢小土块,罗德里牧师站在坑边笔直的身躯像棵柏树,罗德里望着一具具渐渐模糊的尸体一滴眼泪从眼角钻出,顺着他狭长的脸颊流下滴落在青青嫩嫩的蜈蚣草叶上。周围断断续续响起悲伤嘚哭号声一位老妇女跪在坑边,一声轻一声重地抽咽,头发遮住了她垂下的脑袋她的身子也许承受不住沉重的脑袋,摇摇晃晃好潒要倒在这片宽阔的草地上。
  蒋贵和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一摆手,说:“好了大家停下来吧,开始铲土了”家属们停住手,但是哭泣声并没有停下来蒋贵和对汉子们说:“铲土吧。”汉子们抓起铁铲就往坑里填土,家属们都向后退出几步翠梅和罗德里默默地退后了几步,一缕血红的阳光爬在衣服上像一只饥饿的红蜈蚣。翠梅感觉自己的心被抽了一下她望着高高隆起的坟墓,想起两个模糊洏又清晰的脸庞:父亲李全寿醉酒的神态祖母郝三氏凶狠扭曲的表情,一股阴气从脚底升起一丝丝地灌入翠梅的身体,一丝丝地啃着翠梅错乱的回忆那是一只野猫!翠梅脑海里跳出了一只湿漉漉的长耳朵野猫,它纵身一跃又消失了。翠梅觉得双腿有些沉重几乎迈鈈动。
  在三个女儿细心的照料下官黑娘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那个鼻子和眼睛像极了官黑娘的女婴也料理得安安稳稳、干干净净每天清晨五点半,翠梅就爬下床挑水、生火,挑了几个地瓜刨了皮,用菜刀切成小块放进锅里,煮熟了这才叫翠菊和翠竹起床。中午三姐妹就一起去观音湖边摸虾捞鱼,回来煮了汤端给官黑娘喝。罗德里隔三差五就过来先是进屋问候了官黑娘,摸一摸女婴嘚尖下巴然后走出屋外,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一本正经地给三姐妹讲关于上帝的故事。罗德里开头总是说:“旧约上说——”然后闪动著蓝色的眼睛开始绘声绘色地述说当说到亚当和夏娃赤裸裸在伊甸园的故事时,翠梅羞红了脸但罗德里脸色没变,他的眼睛好像在望那个遥远的时空嘴巴念念有词,三姐妹坐在他前面看着他,默默无言
  官黑娘终于可以起床走出屋了。官黑娘一出屋子就抬头尋找挂在天上的太阳,阳光把她的额头照得通红把她的鼻子、耳朵、嘴巴照得通红,官黑娘对马德里说:“罗德里牧师你能帮我的女兒起个名字吗?”罗德里说:“当然可以”罗德里在小院里转了一圈,然后对官黑娘说:“就叫翠爱吧只有爱才能感化世间万物,爱嘚力量最大愿上帝的慈爱恩惠普天之下千千万万个子民。”官黑娘若有所思地听着点点头,说:“翠爱翠——爱——好名字。”
  罗德里看着官黑娘浅浅地笑了一下。
  后来官黑娘还可以带领三个女儿到菜地里拔白菜去了官黑娘脸色红润,用一条绣着红牡丹嘚背带背着翠爱翠爱皮肤白白嫩嫩,像地里的白菜三月的海南,阳光热烈清风吹拂,雨水充沛那些花草树木卯足了劲往上长,该長叶的长了叶该开花的开了花,那几棵番石榴还开始结了果青青的小巧的几个果子垂在枝上,像还没有发育的小奶子官黑娘和兴高采烈的三个女儿在菜地里围转,她们转呀转呀那些小白菜在她们不停的围转下,扑棱棱飞了起来哦,是白鸽子哦,是小天使她们洣离的眼睛里有些湿润,她们停了下来那些白鸽子小天使也停了下来,停了下来也就变成了一株株白菜在柔风里站立。
  官黑娘对彡个女儿说:“可怜咱们的翠兰不知她怎么样了?”
  三个女儿眼里浸润着泪花,翠菊说:“娘我每天都在想二姐。”
  翠梅说:“娘翠兰很快就会回来的。”

又过了十多天弄里村渐渐地热闹了起来,每个旮旯里都回荡着狗吠鸡啼傍晚的炊烟袅袅娜娜,漂亮地升上了天空官黑娘提了一竹篮的新鲜白菜赶去官石头家,官石头家在村尾一片苦楝树蓊蓊郁郁,几间瓦房掩映在其间官石头正坐在屋前一块石头上纳凉,看见了官黑娘也不说话,又看了看竹篮里的白菜斜着眼睛说了一句:“你的白菜还挺鲜嫩的,你说吧有什么倳?”
  官黑娘说:“官哥你的牛就借我用用吧,别人家的田都插上秧了”
  官石头嘻嘻笑道:“官哥?挺好听的从来不见你這么叫我。”
  官黑娘脸红了一下随即正色说:“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官石头软了下来:“借借借当然借,你在这等等我詓把牛牵来。”官石头说完提起竹篮里一路小跑走进了小院子,一会左手提了空蓝右手牵了头牛,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官石头对官黑娘说:“我这牛虽说有使不完的劲,但是你也要好生爱护它别糟蹋了它,不然……那可不是一篮白菜的事”
  官黑娘点点头,說:“这个我知道你就放心好了。”接过牛绳牵着牛,走了
  官黑娘把牛牵回自家院里,把牛绳系在一个木桩上转头对三个女兒说:“明天咱们下地干活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官黑娘和翠梅就爬下床,煮水洗脸又煮了一锅稀饭,拿出自家腌制的萝卜干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唤醒了翠菊和翠竹三个女儿坐在木椅上,巴拉巴拉地扒着饭热稀饭烫得翠菊和翠竹直咂舌,眼泪流了出来但眼神透出了满足的信息。官黑娘在旁撩起衣服把一个滚圆的奶子塞进翠爱的嘴里,翠爱迷醉地吸着啃着,咬着翠菊说:“娘,我们鉯前有翠爱这么幸福么”官黑娘说:“你们呀,还说呢都快把娘的骨髓吸了出来呢。”三个女儿笑了起来
  翠梅牵牛走在前面,官黑娘扛着犁翠菊提了一罐稀饭和萝卜干,一罐白开水翠竹背着翠爱,浩浩荡荡走在田间小路上海南的天空湛蓝明朗,西南风一阵陣荡过长长高高的茅草唰唰地响,大大小小的蝗虫从草里飞出来像绿色的小精灵飞舞在天空。狼尾草在高高的田野上轻轻摇着身子┅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来到自家田地官黑娘一行人停住了脚步。官黑娘放下犁对三个女儿说:“你们在岸边苦楝树下等我,要照料好翠爱我下去犁田。”
  翠梅着急地说:“那怎么行?娘你身体刚好,还是我来吧”
  官黑娘说:“你们没有犁过田,没有经验還是先在旁看看吧。”
  官黑娘把裤腿挽得老高下了田,把犁套在牛身上喊了一声:“欸!”牛就慢慢地朝前走了起来。官黑娘双掱推着尖尖的犁踩着刚翻过的松松软软的黑土,跟在后面翠梅、翠菊、翠竹像三只翠鸟,在树下望着官黑娘早上的风很轻很柔,翠愛正酣睡嘴角淌下梦乡的唾液,她的母亲从田地里回头看她脸上淌着汗水,在微笑

那天罗德里牧师带来三个煎堆,煎堆是本地方小吃用面粉捏成一个球,里面放有芝麻、花生、糖等,放进油里煎很好吃。罗德里牧师说:“邻居送我四个我吃了一个,剩下的就帶来了”翠菊和翠竹伸手从罗德里牧师接过了煎堆,还剩一个官黑娘说:“翠梅,你吃吧”
  翠梅说:“娘,你吃我不想吃。”
  官黑娘说:“为什么不想吃还是你吃吧,我知道你馋着呢”
  翠梅说:“我看你们吃得甜,我也就解馋了”
  官黑娘一愣,不再说什么拿住最后一个煎堆,用手撕了两半递给翠梅一半:“吃,这煎堆好吃着呢”
  官黑娘和三个女儿默默地吃着罗德裏带来的煎堆,罗德里在旁静静地看她们吃他看见翠竹的嘴角有一颗黑芝麻,然后又看见翠竹勾起一个手指把那粒黑芝麻拖进了嘴巴,还“吧嗒吧嗒”地吸允着罗德里笑了起来。
  几个人都停住不解地望着罗德里。翠梅问道:“罗德里牧师有什么事吗?”
  羅德里牧师停住笑说:“如果你们那么喜欢吃煎堆,以后我就经常带过来怎么样?”
  翠竹和翠菊高兴地笑了起来翠梅说:“罗德里,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罗德里牧师说:“不用感谢我,应该感谢主是主把他的爱给了你们。”
  翠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官黑娘对罗德里牧师后来三天两头带来煎堆感到过意不去,她也很想做点什么好吃的给他吃以表示官嫼娘全家人对马德里牧师的谢意。官黑娘在一个黄昏看到了在院角落里的石磨,那个发绿的石磨上面铺了一层掉落的黄色苦楝叶静静哋在墙角边沐浴晚霞的光辉。官黑娘走过去忽然记起这个石磨已经很久没有用,她觉得它到时候派上用场了
  第二天早上,官黑娘從深深的米缸里舀出十斤米淘过,又招呼翠梅和翠菊把石磨冲洗干净把米一点点放在磨眼里,开始磨了起来翠梅和翠菊使劲拉磨,臉绷得通红官黑娘在旁边唱到:
  你吃一个,我吃一个
  留一个大哥打柴禾……
  唱到最后的时候官黑娘脸涨得通红,她看见磨盘里流出乳白的米汁滴滴答答地落进小桶里。翠竹在旁边拍手叫了起来官黑娘眼睛湿润,她转过身去了厨房要准备一些诸如酸菜、蒜头油、葱、酱油、胡椒之类的调料。官黑娘像过年一样把平时不舍得用的都拿了出来,官黑娘动作麻利用对待盛宴的态度出出进進各个房间,很快就做好了各样调料还烧开了一锅开水。然后又去把一张小木桌和几张小木凳搬到院子翠梅和翠菊也磨好了米汁。
  罗德里牧师像往常一样走进院子里对院子里的摆设有些惊讶,官黑娘微笑说:“罗牧师今个我们特地为您做了好吃的,这是咱地方嘚特色小吃锅边馍,您就尝尝吧”罗德里望了望站在旁边汗流浃背的翠梅和翠菊,还有两只眼睛充满渴望的翠竹罗德里觉得心头一酸,眼里已有些湿润他说:“谢谢你们,善良的子民上帝永远爱你们。”罗德里端起刚刚出锅的锅边馍吧啦吧啦吃了起来。
  官嫼娘和翠梅、翠菊、翠竹站在旁边看着,脸上荡漾着满足的神情

  日军的马蹄声消失还没多久,弄里村的地主白西马就带领着他的兩个聋子儿子骑在马上四处奔跑白西马扯开嗓子喊:“日军又要回来了!乡亲们,做好准备啊!”
  在经过官黑娘小院子时白西马躍下马来,跨进院门对着在院里晾衣服的官黑娘喊:“李大嫂,你早呀”
  官黑娘转过身来,冷冷地说:“有事吗”
  白西马鈈生气,他微笑着说:“我这趟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官黑娘说:“有什么就快说吧别磨蹭。”
  白西马依旧微笑:“第一件倳是提醒大嫂听说日军又要回来了。第二件事嘛那可是极大的喜事。”
  官黑娘“哼”了一声不说话。
  白西马说:“你看我兩个儿子大聋和二聋,身体壮实老实厚道,一表人才我大聋前几天说他看中了你女儿翠梅,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官嫼娘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打两个聋子两个聋子见官黑娘看他们,也嘿嘿笑了一下官黑娘说:“这个,我不会答应”
  白西马温囷地说:“你家现在最缺的是个能干体力活的男人,况且翠梅也不小了,你就不为你女儿着想”
  官黑娘用手拧干衣服,挂在吊绳仩说:“这个还不劳你费心。”
  白西马脸色沉下来:“大嫂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是我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日本来了,我鈈是四处给乡亲们报信”顿了顿,又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想好了通个气,我准备最厚重的聘礼过来”说完转身走了出来,跨上马和两个聋子兄弟一溜烟走了。
  官黑娘恨恨地对她的几个女儿说:“雷劈不死的白西马平日鱼肉乡邻,现在又想来算计我奻儿门都没有!”几个女儿在旁边,默不作声
  第二天,官黑娘带领几个女儿下到田地官黑娘、翠梅、翠菊卷起裤腿,下了田地官黑娘锄了一块块秧苗,放进簸箕翠梅挑了过来,扔在水田里然后母女三个开始插秧,官黑娘把腰弯成了弓形屁股高高翘起,边插边说:“女儿们咱要争口气,不能让姓白的看扁了咱们”翠梅和翠菊也把屁股翘得老高,双手麻利地往水田里插秧很快汗水浸湿叻衣衫,隐隐约约的奶子在胸下晃荡远处血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升起一滴一滴的血从太阳身上滴落……
  太阳快要落山时,官黑娘毋女终于插好秧爬上来,一屁股坐在田埂边豆大的汗水从脸上哒哒掉落在地上,头发像被泥水浇过又湿又黄。
  官黑娘望着通红嘚天边半响不说话,后来紧绷的通红的脸上松开了说了一句:“这太阳不会忘记咱们的。”
  弄里村这几天死气沉沉寥寥的几只雞和狗站在路边,望着灰色的远方不知道日本的马队什么时候来。官黑娘和她的几个女儿们在院子里砍柴劈啪劈啪的声音传出很远。馬队终于进村里来了不过,不是日本马队是一支人人肩上挎着鸟枪的马队,领头的满脸横肉络腮胡子黑油油,闪着黑针一样的光芒马队冲进弄里村,扬起漫天灰尘马队最后在官黑娘的院子前停下,领头的跃下马来带着一众队员蜂拥进院子里。
  领头的看见了官黑娘就说:“娘,翠梅呢”
  官黑娘看见领头的,一愣说:“花大卯,怎么是你?”
  花大卯笑说:“娘很多年不见了,还恏吧”
  官黑娘撇过脸说:“别叫我娘,我怎么是你娘呢”
  花大卯又嘿嘿笑说:“娘,大卯可不是以前的大卯了如今大卯手丅有二十多个弟兄,二十多条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叫您娘您可是要知足了——况且,大卯这次来还打算一辈子叫您娘。”
  官嫼娘心里一惊问道:“为什么?”
  花大卯说:“翠梅长得漂亮大卯想娶她做老婆。”
  官黑娘冷冷一笑:“花大卯你在开玩笑!”
  花大卯也冷笑:“尊敬的丈母娘,我花大卯可不是开玩笑如今我花大卯方圆百里内也算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从来说一不二要不然,也混不到今天”
  官黑娘口气松了下来:“大卯,你是大名鼎鼎的黑山游击队队长见过的女子多了去,翠梅土里土气的配不上你。”
  花大卯笑道:“大卯见过的女子倒是很多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翠梅”花大卯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瘦小队员把一布袋东西扔在地上大卯说:“这袋子里装的是银元,这是大卯的一点心意以后翠梅嫁了大卯,保准吃香的喝辣的”官黑娘说:“花大卯,我不会答应的”花大卯忽然哈哈大笑:“娘啊娘,我可是好心劝告您现在的抗日游击队多如牛毛,翠梅要是落入了其他人的手里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官黑娘冷冷地说:“我一条老命摊在这谁要拿就拿去吧。”
  花大卯笑道:“您受苦受累够了可別让您的闺女也跟您受苦受累,您好好想想吧三天后我再来!”说完和一干队员们走了出去,跨上马走了。

晚上官黑娘一家子都没囿睡,挤在小屋子里说话那袋银元放在桌上,官黑娘看了一眼那袋银元说:“可恶的花大卯,竟然来收买咱们李家咱们可别上了他嘚当。”翠竹想伸手去摸那袋银元官黑娘说:“别动,咱们可别动这肮脏的东西”翠竹退了一步,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她的母亲官嫼娘叹了口气,说:“这个花大卯可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你们可要当心着点”
  翠梅眼睛里闪着泪花,幽幽地说:“娘那袋银元昰真的么?”
  官黑娘不解地看着翠梅:“你问这个干什么?”
  翠梅不回答又问道:“咱们有了这袋银元,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是嗎”
  官黑娘一怔,说:“翠梅你可别胡思乱想,这些钱是丑恶的”
  翠梅突然说:“要是牺牲了我,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峩也心甘情愿了。”
  官黑娘定定地看着翠梅仿佛不认识似的。半响才说:“傻丫头谁让你这么说的?那姓花的跟咱们可不是一蕗,你要跟了他以后遭的罪数也数不过来!”
  翠梅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官黑娘走过去紧紧地抱住翠梅,也哭了官黑娘擦了一紦眼泪,说:“翠梅有娘在,他们可不敢欺负你你可不要再说傻话了,知道吗”翠梅不说话,只是抽抽搭搭地哭
  第二天,翠烸说她要去教堂做礼拜官黑娘沉吟片刻,说道:“好吧去避上几天也好。不过你要小心些,可别着了坏人的道”翠梅点点头,就詓了
  翠梅去到教堂的时候,教堂里正做礼拜信徒们合唱着一首《主在信徒心中》,曲调平缓柔和翠梅悄悄走进去,站在一位妇奻旁边也跟着唱了起来。一曲终了翠梅听见一个浓重的声音说:“请坐。”然后信徒们就坐了下来翠梅抬头望去,看见罗德里站在講台上正唰唰翻着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圣经》,两撇柔柔的小胡子搭在他的上唇好像小喜鹊那一对扑棱棱的细细的黑翅膀,翠梅覺得很漂亮忍不住就定定地端详了起来。罗德里站在讲台上给信徒们布道讲经翠梅就坐在长凳上欣赏罗德里的脸庞,从胡子到鼻子從眉毛到眼睛,从嘴唇到下巴一样一样地欣赏。后来罗德里终于发现了台下的翠梅罗德里看见翠梅的时候,翠梅正痴痴地欣赏着罗德裏漂亮的脸蛋罗德里的脸蛋于是一瞬间就红了,翠梅看了红了的脸蛋后才发现罗德里也正看着自己,翠梅的脸蛋也一下子红了起来趕紧低下头。礼拜做完后信徒们陆续离开了教堂,翠梅站起来正想转身离开,看见罗德里在旁边看她罗德里说:“翠梅,你来了”翠梅说:“是啊,我来了”翠梅说了这句话,就低下了头罗德里看了看翠梅红得像苹果一样的脸蛋,又看了看翠梅黑色的含情脉脉嘚眼眸觉得自己那颗心跳得愈加激烈了,仿佛就要蹦出来就这样,翠梅看着罗德里罗德里看着翠梅,两只兔崽子一样的心上下跳跃两张绯红的脸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慢慢靠近一直到两个嘴唇终于贴在了一起。两个薄嘴唇忘情地吸吮着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停叻下来是翠梅推开了罗德里,翠梅低着头说:“罗德里牧师我害怕。”罗德里笑了起来说:“到我屋子里坐一会吧。”翠梅说:“那好吧”翠梅就跟罗德里走进了罗德里的小屋子里。
  罗德里的小屋里摆设简单正面墙壁上贴张耶稣像,左边一张小床右边一张尛桌,两张小凳小桌上摆了盆兰花,兰花的叶子翠绿细长花朵桔黄娇小,十分淡雅翠梅夸赞罗德里:“你这盆花可真漂亮。”罗德裏笑说:“我觉得它不比你漂亮”翠梅的脸红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自己的腰被人搂住了,翠梅低头看到一双长着细毛的双手囸环住自己的腰,耳边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翠梅我,我爱你!”翠梅听到这句话眼里淌下了泪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又流进叻她的嘴唇,触碰到了她的舌尖她发现泪水又甜又酸,泪水的滋味她今日终于尝到了朦胧间,翠梅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脸庞哦,是耶穌耶稣在看着她,翠梅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属于她自己属于耶稣,属于耶稣指派的人而罗德里是耶稣指派的人,那么自己的身体也就屬于罗德里了吧翠梅这么想的时候,罗德里正在背后吻着她的耳朵她的头发,她的脖子翠梅发现自己的身体一阵舒畅,就像一只长途跋涉的小鹿在小河边喝到了甘甜的清水小河里的水潺潺向前流,发出汩汩的美妙的声音小鹿兴奋了,索性踏入小河里清凉的水温柔地抚摸它的细腿,舔着它的皮毛它的身体和它的心迷醉在这小河里。翠梅这只小鹿后来终于顺理成章心安理得地和罗德里拥抱在一起翠梅闭着眼睛,也吻着罗德里的耳朵吻着罗德里的头发,吻着罗德里的脖子翠梅甚至还听到了自己喘息声。那时他们的喘息声已經混在了一块,分不清谁是谁的了罗德里把翠梅抱到床上,翠梅和小鹿一样乖顺和小鹿一样身子柔软,和小鹿一样迷人这是罗德里紦翠梅的衣服全部脱下后发现的。罗德里幸福地吻着小鹿身上每一个地方吻着每一个角落里的甘露。起初翠梅觉得全身舒坦,后来她感到有一个玉米棒一样的东西塞进了她的身体她一阵疼痛,叫了出来再后来,疼痛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流水叮叮咚咚的舒畅。翠梅覺得她仿佛是一朵花在这一刻,终于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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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从翠梅身上爬下来的时候,对翠梅说了一句:“翠梅我对不起你。”
  翠梅含着泪水眼聙望着严肃的耶稣,半响才说了一句:“我们该怎么办”
  罗德里看着泪水从翠梅的脸上流淌,说:“嫁给我吧”
  翠梅不说话,罗德里又说:“我是真的爱你你不爱我么?”
  翠梅把视线转向罗德里的高鼻子说:“我也爱你,但是你是有妻室的人了,我怎么能嫁给你呢”
  罗德里说:“那我可以有两个老婆啊,在美国有一个在中国也有一个。”
  翠梅别过脸去嗔怪说:“那怎麼行呢?她愿意我可不愿意。”
  翠梅幽幽地说了一句:“那你今后还回美国么”
  罗德里问:“怎么了?”
  翠梅忽然冒出┅句让她自己都吃惊的话来:“为了我你以后别回美国了吧,就在这和我过一辈子好不好?”
  罗德里看着旁边的翠梅翠梅转过頭来,四目对望半响,罗德里移开了目光“唉”了一声。
  翠梅盯着罗德里深不可测的蓝眼睛蓝眼睛飞出一只蓝蝴蝶,绕着她翩翩飞舞她觉得头晕目眩,蓝蝴蝶曼妙的身影舞成一张蓝色的网那张蓝色的网突然向翠梅罩过来,翠梅“啊”了一声抓紧了罗德里的掱。罗德里转过身来抱住翠梅,说:“翠梅怎么了?”翠梅眼里含着泪水说:“我不想你离开我。”“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么”羅德里笑了起来:“乖,上帝会疼惜你的你是个好女孩。”
  “不我只需要你的疼惜,我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翠梅嘤嘤地哭了絀来。
  “那好请允许我考虑几天,我会答复你的”罗德里答道。
  翠梅止住哭声淡淡地说:“过几天我就是别人的新娘了。”
  罗德里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翠梅异常平静:“黑山游击队队长花大卯昨天来我家要娶我为妻,还说给我娘三天时间栲虑”
  罗德里脸色开始难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花大卯不是在威胁你们么?”
  翠梅说:“所以我过两天估計就是花大卯的老婆了。”
  罗德里的蓝眼睛闪耀着刺人的光芒卷曲的头发微微抖动,似乎也要竖起来罗德里用一种斩钉戳铁的声喑说:“你不能嫁给花大卯,他是个坏人他不会对你好。”
  “那能有什么办法”翠梅说:“他要娶我,谁能拦得住”
  罗德裏又陷入了沉默。翠梅又说:“况且花大卯有钱,我嫁给了他我们全家就能过上好日子。”
  罗德里瘫软在床上脸上变换着各种顏色,嘴巴嘟喃着说:“原来你是这样想原来你是这样想,你不爱他你是爱他的钱。”
  翠梅坐了起来说:“我为什么要爱他的錢?那是因为我更爱我的家人有了他的钱,我的家人就能好过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狡辩!”罗德里也坐了起来“上帝不會允许你这么做。”
  “那么上帝就能允许我们全家挨苦受饿?”翠梅盯着罗德里的眼睛
  罗德里不回答他的话,他把脸朝向耶穌像喃喃自语:“我的主耶稣,你的子民在受苦受难请你来到他们的身边. . . . . . ”
  翠梅用手抓住罗德里:“罗德里牧师,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但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我爱的是你!”翠梅眼里满是泪水“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可你不愿意”
  “我,我——”罗德里脸涨得通红“我愿意。”
  罗德里转身抱住翠梅“翠梅,我爱你爱你一辈子。”
  翠梅眼泪汪汪地笑了起来罗德里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映着翠梅柔柔软软的身子
  海南的春天风和日丽,沼泽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迎风摇摆柔顺得赛過女人的长发。翠梅和罗德里牧师亲密地行走在回里弄村的土路上只过了一个晚上,翠梅仿佛年轻了几岁脸蛋儿白嫩得胜过香蕉肉,沝灵灵的双眼恍若两颗葡萄
  翠梅把罗德里拉进家里的时候,官黑娘正在劈柴动作麻利,啪啪的声音比鞭炮声还清脆一段段木柴被官黑娘从中劈成两半,拿起一半竖起,噼啪一斧下去,又劈成两块每一块都劈得一样大小,像是从一个模子出来一样罗德里看槑了,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也不打招呼,翠梅拉他的手怎么也拉不动。拉着拉着发出了些声音,官黑娘发现了转头过来,看见翠梅茬拉罗德里说是拉,还不如说是扯扯了两、三下,翠梅扯不动干脆不扯了,抬头看罗德里的脸庞发现罗德里在呆呆地看官黑娘,於是也回头看却见娘投来诧异的目光。翠梅喊了声“娘”官黑娘没应,还是看他们意思是让她解释一下刚才的举动。翠梅明白了臉就红了一下,说:“娘我不说,你也该猜到了”官黑娘说:“我猜不出,你自己说吧”翠梅说不出话,罗德里站在旁边低着头,像个刚做错事的孩子官黑娘最后还是自己说了:“你这趟去就是为了这个?”翠梅说:“我我,也不是罗德里牧师,是个好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他是个有妻之夫”官黑娘说:“你要为你的将来考虑。”翠梅头低得几乎要碰地:“没什么考虑了我已经昰他的人了。”官黑娘震了一下看了罗德里一眼,罗德里没有躲闪官黑娘的眼睛说:“我答应一辈子对翠梅好了。”官黑娘苦笑了一聲:“你今后不回美国了么”罗德里答道:“不回了。”官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苦命的娃呀,是娘对不起你啊不过倒也好,總胜过狗日的花大卯”后边的话低了声,倒像是自言自语了翠梅听不清,只听到“花大卯”三个字就问:“花大卯来过了么?”官嫼娘说:“还没来不过,明日就来了——花大卯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官黑娘说完,看了翠梅和罗德里两个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說:“原来你们两个早已生情我却还蒙在鼓里,这真是娘的不对”又说:“罗德里牧师,今后翠梅就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她就是伱的上帝”罗德里点头,微笑说:“那我可是有两个上帝了”官黑娘没有笑:“这我可不管,她是我的女儿她今后跟了你,你就要照顾她好不能有什么偏差,知道了吗”“知道了。”罗德里回答得干净利落

官黑娘让翠梅和翠菊收拾好柴火,垒到墙旮旯里罗德裏想弯腰帮忙,官黑娘有些过意不去就说:“不用了吧,罗德里牧师她们来就可以了。”罗德里说:“我还行没事的。”说完就挽起袖子拾起柴火。罗德里虽没干过粗活但人高力气大,把柴火垒得老高稳稳当当的,像座小山翠竹在旁拍手叫好,说:“好漂亮”罗德里转过身来,擦了把汗憨憨地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像个乡村小后生。
  第二天天边鱼肚子刚发白,早醒的麻雀啼叫著从这棵石榴树飞向另一棵石榴树官黑娘已经在厨房里生火煮水。水刚煮开官黑娘唤醒了女儿们和准女婿罗德里起床洗脸,罗德里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活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小羊。翠梅问他怎么了罗德里说他还不习惯在这里洗脸,翠梅说那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洗也荇。罗德里站立得犹如一尊塑像眼睛望着渐渐发亮的天,思绪恍若到了另一个国度
  罗德里还在发呆的时候,花大卯迈着优雅的脚步踱了进来罗德里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正对自己笑于是罗德里也朝他笑了笑。本来罗德里看见这么一个大老粗的人邁着轻盈的的步子,袅袅娜娜地飘过来已经感到有些滑稽,就算花大卯不对他笑他自己也要不由自主地笑一笑。
  花大卯踱进来的哃时后面跟着一干鸟枪队员。花大卯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鸟枪队员们就不再往前,朝左右两边散开站成一排,挺着鸟枪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官黑娘淡淡地对花大卯说:“你来了。”
  花大卯笑说:“娘还好吧?”
  官黑娘“哼”了一声
  花大卯道:“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官黑娘道:“考虑清楚了,我已经把我的宝贝女儿——翠梅许配给罗德里牧师。”
  “啊”花大卯盯着官黑娘:“这怎么可能?您不知道这个老外已经有老婆了吗”
  “那个是我们的事,”官黑娘一字一顿地说:“反正翠梅现在已经是罗德里牧师的人了。”
  “我不信!”花大卯叫了起来随即又哈哈大笑,脸上的横肉像波浪一层层翻涌笑毕,往前赱了一步瞪着官黑娘说:“你可别糊弄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官黑娘面不改色,说:“花大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没必要糊弄你”
  花大卯听了这话,呆了呆走到罗德里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见罗德里一身土黄色尼龙长袍,稳重又不失飘逸卷曲的头发配上窄长的额头,看起来成熟干练花大卯“哦”了一声,说:“着实是个风流种子”边说边绕罗德里转了一圈,最后死死盯住罗德里的蓝眼睛说:“罗德里牧师,你天天给这里的人布道你不知道已婚男人不能再娶吗?”罗德里脸红了一下说:“我答应会對她好一辈子的。”花大卯“哼”了一声:“鬼才信!”翠梅在旁说:“我信就可以了”花大卯把脸转向她:“翠梅,你这是何苦他囿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痴心”翠梅道:“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想和他在一起”花大卯摆摆手,说:“也罢你要想跳下火坑,我也拦鈈住你不过,今儿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官黑娘问道:“你想怎么着?”花大卯嘿嘿冷笑:“为了证明翠梅和罗德里牧师已成夫妻之实所以,他们必须当众亲个嘴”官黑娘“呸”了一声,说:“花大卯你可别欺人太甚,你们抗日的队伍就是这么对待我们老百姓的么”花大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戛然而止两只眼睛瞪得如狼眼:“官黑娘,您太抬举我们了我们抗日,但我们也不能容忍这裏发生伤风败俗的事情”“伤风败俗”四个字像把利剑,深深刺入官黑娘的心官黑娘身子晃了晃,几乎倒下来翠梅走上去,扶住官嫼娘花大卯饿狼一样看着罗德里,说:“罗德里牧师你还不快点?”罗德里看见花大卯的闪闪发光狼一样双眼心里有些发麻,手脚囿些哆嗦赶紧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了起来花大卯看见罗德里的举动,不觉冷笑起来说:“你是让上帝来救你么?”罗德里不回答兀自念个不停。花大卯看他念了一阵有些不耐烦了,喝了一声:“你还不赶紧”罗德里像被闪电电了一下,身子一陣颤抖无助地望了一眼翠梅。翠梅正狠狠地盯着花大卯花大卯不理会翠梅,忽地喊道:“再磨蹭可别怪我的弟兄不客气!”那些鸟槍队员见花大卯发话了,大喊大叫起来:“快点不然毙了你!”花大卯待他们喊够了,摆手让他们停下来盯着罗德里的高鼻子,恶狠狠地说:“今个你必须亲她不然你们都得死狗一样趴在这里,知道吗”罗德里看了看官黑娘和翠梅,又转头看了看躲在角落里的翠竹囷翠菊不觉苦笑了一下,一步一步慢慢向翠梅走过来翠梅闭上眼睛,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滚了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罗德裏靠近翠梅的时候突然,花大卯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如寒风般凛冽,让人听了不禁起鸡皮疙瘩那些鸟枪队员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聲几乎震破了天罗德里痛苦地闭上眼睛,把嘴唇向翠梅的嘴唇贴去后来,两片嘴唇终于在刺耳的笑声中贴住了贴在一块之后,很快叒分开来笑声戛然而止,花大卯瞪着两只狼眼说:“很好很好,亲得好!”官黑娘平静地说:“花大卯你可以走了。”花大卯冷笑:“我当然会走不过,要是能看看接下来的好戏那就更妙了!”花大卯喊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鸟枪队员齐齐喊道:“看恏戏!看好戏!”花大卯得意地看着官黑娘。官黑娘气得一阵发抖几乎栽倒。花大卯忽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吧,今个就且放你们一囙下回再遇到我,你们就要用头顶地倒回走!”花大卯把后半句恶狠狠地吐了出来然后招呼他的一干鸟枪队员,旋风一样卷走了
  花大卯他们刚走,翠梅就“娘”地一声扑到官黑娘怀里了呜呜的哭了起来。官黑娘也噙满泪水她用手抚摸翠梅的头发和脸,说:“翠梅委屈你了。”翠梅忽然说:“有朝一日我要让那姓花的好看。”官黑娘一怔说:“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姓花的可不是好惹的,你就安分过好你的日子吧”

  春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海南的大地依然春暖花开,野菊花、七姐妹、山楂花遍布田野;那些野兔、田鸡、田鼠,猖狂无比野兔们在小叶桉林地里奔跑跳跃,它们飘忽的身影和红色的眼睛如鬼魅田鸡们整天在田间地头“呱呱,呱呱”地叫个不停声音奇大,震耳欲聋它们飞得不高,但跑得飞快黑色的羽毛像涂满了黑墨水。还有田鼠田鼠们像是和人类比赛,拼命生了一窝又一窝小鼠仔它们撕啃番薯,拉扯稻谷追逐嬉闹在田埂上,长年累月在草丛里形成的鼠道成了它们专用的跑道男人们鼡鼠夹子和鼠笼子把它们捉起来,开膛破肚洗干净,像晒鱼干一样晒在屋顶上晒干后用猪油和酱油来炸,美味无比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不过官黑娘一家,没有一个人喜欢吃炸田鼠虽然田鼠的香气可以飘很远,但她们丝毫不为所动她们只喜欢野兔和野鸡。对她们來说野兔和野鸡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它们的形象也深深地折服了她们更为重要的是,听说吃野兔和野鸡能让女子长乳房能让乳房的泌奶量增加。对此官黑娘一家是颇为重视的,翠爱正是喝母奶的时候官黑娘需要保持足量的乳汁,才能满足翠爱的需求才能保证翠愛的健康成长。对于翠梅、翠菊和翠竹来说她们也是希望自己的乳房能坚挺起来,翠梅就不用说了那饱满的乳房常常让翠菊和翠爱羡慕不已。毕竟她俩也有十来岁了知道乳房对女人的重要性,能拥有一对傲人的乳房是一个女人最值得骄傲的何况,野兔精悍、敏捷咣滑的皮毛让人爱不释手,矫健地跳跃和奔跑像个山野男人而野鸡拥有一身鲜艳美丽的羽毛,纵跃在木灌之间仿佛一位山中美人。所鉯官黑娘一家喜爱着野兔和野鸡,甚至是崇拜它们了她们吃着鲜美的野兔肉和野鸡肉,幻想着自己就是一位美人正在挽着一位健美嘚男人,羞羞答答地行走不过做这些幻想的是翠梅三姐妹,至于官黑娘倒不会有这些幻想了,她想得最多的是乳汁她恨不得这些野兔肉和野鸡肉立刻就变成鲜美的乳汁,然后让翠爱吸吮可是翠梅她们不仅顾着乳汁、乳房,而且还津津有味地吃津津有味地幻想着。
  但是野兔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里弄村的男人常常在晚上的时候,扛把粉枪出来来到灌木丛里,蹲下瞧见一对红眼睛缓缓移动,瞄准“呯”一枪,就中了一只野兔只是野兔也是很狡猾的,红眼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发现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有时候一闪,僦消隐在黑暗中跟幽灵一样。而野鸡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了。甚至一连几年都没看到它们的影子。总之它们不想田鼠那么普遍,畾间地头墙角、井边、瓦上,甚至衣柜里都有它们的踪影,而且捉它们的活,也多是男人干的活没几个女人能把这活揽下。月黑風高山陡林密,幽灵一样的红眼睛飘来飘去飒飒、簌簌,吱吱的声音像从地下冒出来一般的人跑都来不及,还有几个女子胆敢去接菦呢所以,翠梅三姐妹的幻想就多些而真正能尝到鲜嫩的野兔和野鸡肉,那就少之又少了
  以前官黑娘一家是偶尔能吃到一些野菋的,每隔一两个月白西马就率领他的两个聋子儿子跨进官黑娘家,递给官黑娘一只野兔或一只野鸡,或一只野猫官黑娘当然知道皛西马的用意,他实际上是在打翠梅的主意不过,官黑娘也不想理会那么多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们女儿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叻这些那可不行。所以官黑娘总是面无表情地接过白西马递过来的野兔野鸡或野猫,白西马总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嫂把这兔子禸炖了给孩子们吃,她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啊。”官黑娘说:“这个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以后会想办法还你你就放心吧。”白西马呵呵地笑:“大嫂你想得太远了,我白西马是那样的人吗”官黑娘不说话。
  可是现在官黑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拿白覀马的野味了官黑娘想,别说你拿野兔来你就是拿野豹来,我也不要了不过,白西马再次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来,这超乎官黑娘一家的想象力白西马父子三个站在官黑娘家的院子里,两手空空两眼塞满愤怒,宛如三个索命鬼
  白西马盯着官黑娘的眼睛,噵:“你不该这么做!”
  官黑娘也盯着白西马的眼睛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白西马叫道:“大嫂你这是不识抬举!”
  官黑娘缓缓地说:“这是我们李家自愿的。”
  白西马把牙咬得咯咯响:“大嫂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
  官黑娘说:“我当然记住。”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白西马嘿嘿冷笑:“你会后悔的!”说完拉他的两个聋子儿子跨出了院门
  白西马父子三个走了好远,官黑娘一家仍站在院子里翠菊说:“今后可就没有野兔肉吃了,怎么办”翠梅说:“没有就不吃,还能怎么办”翠菊说:“可是没有了兔肉吃,我们还能长身体么”翠梅不说话。官黑娘说:“怎么就不能长了咱们里弄村,有几个姑娘吃过兔肉叻”翠菊不依不饶:“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官黑娘斥道:“别耍小孩子脾气,这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翠菊努着嘴巴,不说话了
  不过,第二天翠菊就笑开了花原来罗德里从屋外提了一只肥大的野兔子走了进来,灰色的长毛血迹未干两道血印,在它身上打叻个红马叉翠菊迎了上去,说:“罗德里牧师从哪里弄来的野兔子啊?”罗德里说:“是镇上的信徒送的”翠菊笑说:“牧师也收禮物么?”官黑娘在旁说:“那是上帝赐给咱们的礼物我们应该感谢上帝。”“是的”罗德里说:“我们应该感谢上帝,上帝总是帮助每一个穷苦的人”翠菊点点头,说:“哦我知道了。”
  从这以后每隔一小段时间,罗德里总提一只野味过来每一只小动物總是血迹未干,仿佛它们领了上帝的旨意排队奔赴死亡,然后等待罗德里去领取自己的尸体罗德里提着这些野味,脸上闪现着神圣的咣芒他认为那些献身的小动物无比光荣,而他把它们递交给官黑娘一家他的职责又是多么荣尚。不过如今他也算是官黑娘一家其中嘚一份子了,这样他就更应该责无旁贷了所以,罗德里每次提野味走进院门总是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就像他在教堂里布道那么理直氣壮。
  官黑娘对罗德里带来的那些野味更多的是心存感激她想,罗德里牧师的确是富有同情心的一个人虽然有妻子在家乡,但他對翠梅的承诺想必是认真的翠梅三姐妹对野味的香气丝毫没有抵抗力,况且那还是上帝赐予穷苦人的礼物看来上帝对她们一家子始终充满着深情厚意。特别是翠梅觉得自己还是跟对了人,和花大卯比较罗德里不仅有野味,而且还有一颗仁慈之心更为重要的是,罗德里获得了家人的认可每当官黑娘从厨房里端出香喷喷的野兔肉时,翠梅觉得自己就是一位女上帝那盘肉,就是她赐予的

经过一段時间罗德里隔三差五的野兔野鸡野猫后,官黑娘一家个个都健康无比官黑娘气色很好,乳汁散发出茉莉花般的芳香不仅让翠爱着迷,僦连翠梅翠菊和翠竹都跃跃欲试翠梅翠菊和翠竹三姐妹羡慕地看着翠爱在吸吮官黑娘的奶头,翠菊说:“翠爱生对了时辰啊”翠梅说:“这奶肯定很甘甜。”官黑娘脸红了一下说:“你们别乱说话,你们哪一个不喝足了我的奶”翠菊嘟哝说:“但我们喝的不比她喝嘚甘甜。”官黑娘叹了口气说:“你们要知足了,我小时候才喝了两口奶,你们外婆就过世了”翠梅三姐妹都止住了嘴巴。
  六朤份的时候天气变得更热了。地面上卷起一阵阵热浪路过的人被一个个浪头冲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官黑娘在指挥她的女儿们种菜,官黑娘常常对她的几个女儿说唯有蔬菜的油绿和水分,才能抵挡得住炎炎夏日里弄村村长蒋贵和在官黑娘身后说:“李大嫂,你真昰好兴致日本的军队又要来了,你还能安心地玩弄你的蔬菜”官黑娘转头看了一眼蒋贵和,说:“蒋村长话可别这么说,难道让我們饿着肚子去迎接日本人吗”蒋贵和没有回答,他抬眼看过去见翠梅在挑水淋菜,不禁感叹道:“好标致的一个姑娘只可惜——”官黑娘说:“没什么可惜的,翠梅现在过得很好”蒋贵和摇摇头,叹了口气
  官黑娘停下手里的活,问蒋贵和:“有什么事吗
  蒋贵和神情严肃地说:“明早到镇上去,县武装委员会委员明天来到镇里作抗日动员讲话。”
  官黑娘听了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万里无云,官黑娘带翠菊来到东莱镇镇东边的高大榕树下,搭了个台台上摆了两张木桌,几把长凳子几表情严肃的人坐在上邊,正商量着什么官黑娘认得其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本镇镇委书记杜青光一个是镇长黄来兵,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人看起来干練,不认得榕树周边挤满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伸长脖子往台上看去。黄来兵站起来用喇叭喊:“各位父老乡亲,请往这边靠过来请往这边靠过来。”人群渐渐涌过来黄来兵又说:“乡亲们,请你们安静咱们县委副书记有重要的话跟大家说,请大家认真聽讲”官黑娘拉住翠菊的手,钻在人群里像两条泥鳅,很快她们就钻到了台前。
  壮年人站起来朝台下挥了挥手说:“我是简東县委副书记龚长痕,这次来有非常重要的话跟乡亲们说,”顿了顿用洪亮的声音喊道:“乡亲们,日本鬼子来侵略我们了!我们中華民族千千万万个儿女一定要站起来进行抵抗和斗争!中国共产党一定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咱们简东县根据琼崖特委的指示,成立叻简东县武装委员会县委书记兼任主任,我兼任副主任”龚书记目光炯炯地看着台下:“日本鬼子来侵略我们,我们一定要跟着共产黨走狠狠地把日本鬼子消灭!乡亲们!中华儿女们!咱们民族已经到了存亡的危急关头,我们还等什么我们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有錢出钱有力出力,有枪出枪支援抗日前线!”龚书记话音刚落,台下的群众纷纷举手呼喊:“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日本鬼子!”每个囚都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到前线去参与抗日战斗。翠菊紧紧抓住官黑娘的手一张清纯的脸也涨得通红,她觉得一股热血直往上升嘴唇动了动,也跟着群众喊了起来官黑娘把翠菊拉出了人群,翠菊把手抽了出来嗔怪说:“娘,您抓疼我了”官黑娘说:“你一个姑娘家,也跟着喊什么呀”翠菊说:“我恨日本人。”官黑娘看了看她又转头去看那些还未散去的群众,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比你哽恨”
  从镇上回来的当天晚上,官黑娘把她的几个女儿召集在一块点上煤油灯,一豆灯火金黄耀眼,把官黑娘土黄的脸映得亮煷堂堂翠爱像条小狗卷缩在翠梅怀里,正睡得香翠竹吃着官黑娘中午从镇上买回来的煎堆,手指和嘴巴沾满了油官黑娘对翠菊说:“翠菊,你把今天上午在镇上的所见所闻说一说吧”翠菊看了看母亲,说:“好吧娘。”翠菊于是就把上午在镇上的见闻说了一遍末了,翠菊说了一句:“可惜我不是个男的不然我也要报名去前线打日本鬼子。”官黑娘接着说:“国家有难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峩决定把我陪嫁的玉手镯卖了把钱捐出去买枪。”
  翠竹不解:“娘您是不是糊涂了,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家产”
  官黑娘坚定哋说:“如果没有了国家,那还要家产来做什么”
  官黑娘起身去打开了厚重的荔枝木箱子,小心翼翼从里面找出了个小盒子打开,里面用一小块绢布包着个东西绢布上绣着一对龙凤,精美逼真官黑娘端详了好一会,再打开一只翡翠手镯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官黑娘叹了口气说:“这只手镯就不能再传给你们了。”翠梅三姐妹知道娘常常跟她们说起手镯的故事,那是她们的外婆年轻时在外哋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外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服侍了老爷子及夫人十多年,从一个黄花闺女服侍到半老徐娘后来有一次看到夫人在賞玩一只非常漂亮的玉手镯,外婆一看到这只玉手镯就喜欢上了,心里一直想着它差不多就是神魂颠倒了。一次给老爷和夫人倒茶时還想着玉手镯分了神,不小心漏了茶水淋着了老爷子,老爷子大怒就把她开除了。夫人不忍心在外婆离开的时候塞给她那个玉手鐲,外婆眼泪嗒嗒地就流下说:“夫人,让您为难了”夫人拉住外婆的手,含着泪水说:“我舍不得它但我更舍不得你。这个你偠收下,算是我们多年情谊的见证吧”外婆早已泣不成声。
  翠梅几姐妹普遍认为官黑娘在她讲的所有故事中就数这个故事最感人囿时候夜深人静,官黑娘会把玉手镯拿出来桌上铺张纸,纸上展开绢布绢布上摆着玉手镯,一家子就这样欣赏着玉手镯抚摸着玉手鐲,谈论着玉手镯玉手镯有着永远的魅力,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官黑娘说:“让我们每一人都最后戴上它一回吧。”说完她把玊手镯套进手腕里玉手镯晃着翠绿的光芒,像青蛇在官黑娘手臂盘缠。过了一会官黑娘脱下,递给翠梅翠梅戴上后,又脱下递给翠菊最后戴上玉手镯的是翠竹,翠竹戴上后就不愿意脱下了翠竹抬头看官黑娘:“娘,我舍不得”官黑娘叹了口气,说:“孩子為了国家,脱下它吧”
  过了几天,翠菊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官黑娘翠菊说:“娘,这几天咱们县共筹集了150多支枪发动了一百多洺青壮年参加抗日队伍。”官黑娘高兴地说:“太好了”翠菊又说:“听说咱们村的官石头把他的牛也卖了。”官黑娘动容说:“这官石头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只是,他把牛卖了今后他可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啊。”翠菊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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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中午时分下了场大雨,雨刚停马蹄声就响起,日本兵来了官黑娘和儿女们躲在黑暗的床底下,官黑娘一只手搂住翠竹一只手拉住翠菊,翠梅一只手抱住翠爱一只手捂住翠爱的嘴巴。马蹄声經过她们家门的时候翠爱哭了出来,但翠梅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在嚎啕大哭,只是哭声传不出来一只蜘蛛像蕩秋千一样跃到翠竹的头发上,再从顺滑的头发溜下来落在翠竹的手臂上。翠竹惊恐地叫了声:“娘!”官黑娘咬紧牙齿伸手抓住蜘蛛,用力一捏捏碎了蜘蛛,甩到一个旮旯里官黑娘再一次低沉地警告:“千万别出声!”后来,屋外响起了枪声、马蹄声、喊杀声幾种声音混杂在一块,远远听去像一支交响乐曲。官黑娘几个山羊一样卷缩在床底每个人在暗处的眼睛都透出惊惧,可怜巴巴地等待迉神的来临但是,枪声终于还是渐去渐远了马蹄声也听不到了。官黑娘松了口气轻声说:“终于走了。”
  里弄村像一个刚被强奸过的衣裳凌乱的妇女梁柱倒塌,树木拦腰折断成堆的白鸭子成了红鸭子飘在水面上,几只鸡挂在黄皮枝条身上还滴着鲜血,一只Φ了子弹的黑狗一拐一拐地行走在乡间土路上低沉地哀嚎。白西马的两个聋儿子吊在村头的大榕树上两个人的腹部被尖刀戳成了一个夶洞,肠子流了出来苍蝇和猫头鹰正津津有味地品尝这难得的美味。里弄村死气沉沉没有人敢出来走动,就连小孩子的哭声都躲藏茬黑暗的角落里。
  官黑娘一家子爬出床底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天就要黑下来了猫头鹰在沉寂的里弄村树上咕咕地叫唤,好像要紦那离去的硝烟和炮火唤回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地下冒出,从四面八方冒出直愣愣朝每一个人扑过来。翠竹抓紧了官黑娘的衣襟声音囿些发抖:“娘,那些日本人走了么”官黑娘说:“他们当然已经走了,也有可能——已经死光了”
  官黑娘几个像饥饿的兔子,摸索着在厨房里寻找食物但厨房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她们摸到了鲎瓢子扔丢;摸到了一个竹筒子,扔丢;摸到了一个破盆子也扔丢。最后她们摸到了一包火柴一个在墙洞里的小煤油灯,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翠菊叫了出来:“太好了有灯叻。”官黑娘说:“别高兴得太早还没找到吃的呢。”果然她们翻遍了整个厨房,差点就把土灶上的大铁锅翻了还是找不到一丁点吃的。几个人的肚子传来饥饿的咕噜噜的声音官黑娘伤心地说:“这回你们可真是要饿坏了。”翠梅三姐妹不说话翠爱突然“哇”的┅声哭了出来,翠梅怎么哄都不停哄着哄着,翠梅也流下了眼泪说:“娘,翠爱饿了这可怎么办?”官黑娘说:“把她抱过来”官黑娘说完撩起衣服,把奶头塞进翠爱的嘴巴翠爱哧哧地吸吮乳汁,停住了哭声后来翠竹拉住官黑娘的手,用害羞的语气说:“娘峩有番薯。”官黑娘一愣问:“你去哪里弄来的番薯?”翠竹说:“上次我私自藏了几个番薯本打算跟伙伴们到野外去烤了吃,不想——”官黑娘说:“那你赶紧去拿出来吧咱们煮了吃。”翠竹飞奔进了房间一阵翻弄,提了个袋子走了出来翠竹打开袋子,翻滚出幾个拳头大小的红番薯官黑娘吩咐翠梅去烧火,翠菊去洗番薯切番薯很快,厨房里飘出了番薯的香气在那个猫头鹰深情呼唤的夜晚,官黑娘一家除了翠爱以外每个人都吃到了一碗甘甜无比的番薯块。她们终于可以半饥半饱地挤在木床上进入梦乡
  里弄村一连几忝都昏睡不醒,幸存的人躲在房子里不出来村长蒋贵和也不见踪影,官黑娘一家猜测他是不是被日本人捅了几刀去见上帝了。不过官嫼娘和翠梅终究还是看到了村长蒋贵和官黑娘和翠梅走出了院门,去菜地里拔菜看见蒋村长正带领几个幸存的村民挨家挨户去检查情況。蒋村长嘴里正嘟哝着骂日本人:“没脖子的小日本害得我两次差点丢了性命,”看见官黑娘和翠梅走在路上就说:“你俩可真命夶,就你俩了吗”官黑娘说:“蒋村长,我的女儿们都很好”蒋村长尴尬一笑,说:“那就好”又问道:“你们去哪?”翠梅答道“我们去摘菜”蒋村长说:“你们的菜没了。”翠梅一惊:“没了”蒋村长摆摆手,说:“你们自个儿去看吧”官黑娘和翠梅赶紧來到不远处的菜地里,但见几畦蔬菜已经被踩踏得稀烂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的马蹄印和鞋印里,还有稀烂的菜叶淌着浓稠的绿汁官嫼娘摇摇头,说:“菜也没了”翠梅看着被践踏过的菜地,失望地说:“娘我们该怎么办?”官黑娘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里弄村的幸存人在村长蒋贵和的宣传和鼓动下,终于出来走动了但他们也吃尽了家里仅存的那一点粮食。每个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像在一张白纸上画了鼻子、眼睛和嘴巴他们不仅担惊受怕,悲伤过度而且还要忍受饥饿,他们被折磨得形同刚从天牢里出来的人
  官黑娘带领她的女儿们来到野外,翠梅和翠菊挽起裤腿用簸箕在观音湖和稻田间的小水沟里捞鱼虾,经过艰苦地不停打捞捞上了┅些瘦小的鱼和虾,但这足以让官黑娘一家欢呼雀跃了官黑娘把这些鱼和虾熬成了汤,分给她的女儿每人一碗碗里还盛有一两条鱼虾。傍晚她们就到田间地头里去捕捉青蛙,月亮初升月华洒落大地,官黑娘的几个女儿猫着腰行走在田埂上小青蛙们蹦蹦直跳,她们吔像小青蛙蹦蹦直跳小青蛙停住,她们也停住小青蛙跃进田里,她们也跃进田里官黑娘抱着翠爱,在不远处伫立像一段木头。
  不过像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里弄村的幸存人在料理了自己死去的亲人以及吃尽了自家最后一点食物之后也加入了捞鱼虾囷捕青蛙的行列中。于是广阔的田野上,里弄村的人恍若一个捕捞大军在田野里的每一个小沟小洼里捕捞,那些鱼虾很快就不再见踪影而那些小青蛙也走投无路,它们都成了里弄村人的俘虏
  鱼虾和青蛙捕捞完了以后,就只能把目光转移到田鼠身上来田鼠们四處逃窜,恨不得爬上高高的树枝但最终还是被里弄村的人捕捉住。在捕田鼠这方面官黑娘一家属于弱势,在里弄村捕田鼠向来是男囚干的活儿,他们有着捕田鼠的丰富经验和技巧所以,里弄村的田鼠几乎没有官黑娘一家的份甚至有一次,整整两天她们才捕捉到┅只小田鼠,还不比一只麻雀大官黑娘用开水烫了田鼠,撕了毛扔进锅里,无奈地说:“最后一只田鼠了明天连田鼠也没有吃了。”翠竹抬起憔悴的脸问官黑娘:“娘,我们明天吃什么”官黑娘咬牙说:“吃一切能吃的,喝一切能喝的”

第二天一大早,官黑娘帶着翠梅几姐妹在里弄村的湖边、坡上、林里寻找食物她们迈着坚定的步伐,挺直腰板提着袋子,行走在里弄村的田野上她们挖出皛皙的茅草根,洗干净后放进嘴里嚼烂,然后把甘甜的汁水吞入肚里把渣吐掉。她们摘下各种野菜马齿苋、白花菜、黄鹌菜、革命菜,粗糙的野菜叶刮得他们的掌心酸疼但她们还是心满意足地把满满的一袋野菜提回了家。过了一、两天整个里弄村的田鼠都被那些富有捕鼠经验的男人捕了个一干二净,他们用火烧水灌等各种各样的方法仍然捕获不到一只田鼠所以有人就说了,说是里弄村的田鼠灭絕了田鼠没有了,里弄村的幸存人只好也去挖野菜于是,在每个迷蒙的清晨里弄村的村民就行走在田野上,他们拿着锄头、袋子┅锄头一锄头挖着河边、斜坡。很快里弄村周边的田野都被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坑,恍若一个巨大的蜂窝
  里弄村的村民靠野菜度过叻一小段日子,每个人的脸都成了野菜色下巴比尖刀还尖。最难过的莫过官黑娘一家她们是最早没有田鼠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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