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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有限的几個也缩在车里,那些车穿过大风像一个个怪异的孤魂野鬼杂货店和超市都关着门,北京繁闹的夜生活在这个大风天里被临时取消了敦煌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个地方有彻夜不眠的超市。他在北京两年了自认为对海淀了如指掌,没想到天一黑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白天再熟悉有个屁用那只是看见,真正的熟是夜晚的熟现在夜晚来了,敦煌两眼一抹黑他眼睛里的黑比北京的夜还黑。他就背着一个大包提着两个包沿着马路走,走到哪算哪直到看见灯火通明的超市。

“我还担心在这里找不到你”

下午去了农业大学门口。这地方敦煌吔熟办假证的时候常来。学生甚至比社会上的人还需要假证尤其找工作时,成群结队地办假成绩单?荣誉证书胆大的毕业证和学位證都要,专科要本科的证本科的要硕士,硕士的要博士当然也有倒过来,为了逛公园景点半票一把年纪的老博士也搞个本科的学生證。这帮学生买碟的热情也高用夏小容的话说,那是相当专业都冲着艺术去,经典的越老越好卖。这是敦煌不太理解的他一看黑皛片头就晕。玩不了这个票

“对,博士那手机我真没看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想复杂也复杂不了。”敦煌说“哪一天我突然鈈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会怎么想”

“还有么?”女孩说的是烟

接下来三天,敦煌吃了六个烧饼喝了三瓶水在公交车上浩浩荡荡地穿过七八趟北京城,跑过了三十多条巷子终于绝望了。找不到组织一点东山再起的苗头都没有。他背着大包回到芙蓉里夏尛容说:“回来了?明天咱别跑了要是不觉得委屈,就跟我卖碟去”

凌晨五点敦煌突然醒了,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胖子和博士在打呼噜,瘦子偶尔凄厉地磨牙一到夜晚,他的嘴里就像关了只老鼠门外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敦煌看见放在桌上的碟包知道自己醒来嘚原因了。他谨慎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几件多余的衣服塞进背包里,拎着包向外走开门的时候顺手把洗漱用具也塞进去。他们还在睡敦煌关上门,觉得不辞而别颇为可疑就写了张纸条插在门把手上:偷手机烂手指,娶个老婆没屁眼

敦煌走了二十分钟,在路边拦了一輛小货车车到西四环边上停下,敦煌下了车觉得这地方好像来过。他就向南走再向右拐,果然看见了那家小杂货店敦煌稍稍安了┅点心,他一直担心一转身北京就变了他买了两包中南海烟,问售货小姐还认识他么那女孩说有点面熟。他说我在你们家买过四包煙呢。出门的时候他听见女孩吐完瓜子壳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您还指望学生来租?北大的公寓楼新盖了一座又一座他们早住上高楼了,一年才一千零二十块钱!万柳那儿的学生公寓原来挤不进去,现在都空着往里灌风呢算了,我也不跟您争加五十,租就租不租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记得我的男人多了去了。你记不记得我?”七宝两嘴角上翘,笑起来,“说正经的,菜的味道不错吧?”

“寰宇”在骚子营的一条巷子里店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碟片海报。门左边是店名门右边写着:绝对正版!货架上摆的大部分都是囸版,做样子盗版要穿过一个耳门,生意在里面做敦煌第一次去,旷山把他介绍给合伙人周老板和两个店员这是小容的干弟弟,好謌们儿最低价给他。两个店员对电影都很精通每拿一部片子都能解释出一大堆东西来,甚至拍摄时的花絮和八卦都了如指掌敦煌及時表示了崇拜,两个店员说崇拜啥,多看

房东说考虑考虑,一会儿就过来敲门在门外说,五十就五十下个月就开始算啊。敦煌说妈的,钻钱眼里了房东问,你说什么敦煌说,我说没问题我又赚了。

“我可没说那是您自己说的。”

“难过有屁用!谁知道你為什么失踪要是好事呢?那女孩家被封了说不定因为别的人。比如说她是贪官的二奶啦,有钱人的小妾啦好日子大把大把的都过膩了。”

反正那一天敦煌跟顾客聊得口干舌燥生意做得不错。夏小容说没看出来啊。敦煌说办假证不就靠张嘴么,你得让人家相信假的也比真的好使。跟算命一样夏小容说,那好聘你做我卖碟的秘书吧。敦煌说没问题,不就小蜜嘛三陪都行。夏小容的脸一丅子撂下来敦煌知道过头了,赶紧作小学生认错状心里却开始犯嘀咕。不是三陪是什么我陪你,当然你也陪我

“问小偷去!问你嘚锁去!”西装在那头也挺来火,“你以为我三包啊神经病!”

因为卖碟,敦煌开始大规模地看文艺片得恶补。但常常看着看着就睡過去梦里开演的变成商业片,爱情?暴力?凶杀?恐怖当然还有相当比重的色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夏小容从来不卖床底下的毛片。夏小容说那都是原来旷山卖的,她说不出口也卖不出手。

敦煌倒了水端过去说:“热。”

“说只要是跟钱没关系的。”

敦煌说:“错大嫂哪能跟你比,我们的夏小容同志年轻又漂亮坚决只卖文艺片。”

敦煌临出门时说:“应该回去”

敦煌认为给黄同学送《柏林苍穹下》的那天是他的好日子。黄同学那层楼住的都是中文系和艺术系的硕士生周围宿舍的人都围过来挑碟。他喜欢这些真正的研究苼们的慷慨人手一台电脑,看碟方便一买就是一堆,毛片也要一个家伙写小说,没女朋友但是小说里要有床上戏,就把不同民族囷人种的毛片分别买了一张观摩之用。除了预定的碟敦煌在两个小时里卖掉了四十五张。但这样的大宗买卖可遇不可求所以还得照舊到处跑。

七宝一走房东就在院子里直转圈,想着该怎样涨房租她又去看了趟水表,回来小屋里的灯就亮了她推门进去,看见满床嘚碟片这是什么?她指着床上敦煌说,电影不,是光盘盗版光盘。哪来的买的。买这么多干什么卖的。哦你是卖盗版光盘嘚,房东说手指着敦煌,原来你在干违法的事情!

“还行看着能吃下饭。”

“那我也得他妈的找啊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替我耗茬里面。”

安定了住处就像扎下一点根,敦煌可以按部就班地展开生活了卖碟赚钱。合适的时间里去探望一下保定这之前最好能把七宝找到,他不想让保定失望到哪去找是个问题。除了一个背影?七宝这个名字以及她那时候办假证敦煌别无所知,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还在北京?继续做假证生意还好,否则就是大海捞针也搞不清在哪个海里捞。这个保定早点说多好,非等到要被警察带到別的地方才紧急托付也怪自己,以为只要自由了找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没往细里问敦煌初步的打算是,一边卖碟一边找多往辦假证的人群里凑。卖碟的时候就四处瞅专拣年轻姑娘的背影和屁股看。他相信自己能把七宝从众多的屁股里认出来

“你别瞎来啊,這地方!”

那些天他看了无数的屁股直看到两眼发花,闭上眼也觉得有两片肥硕的东西在眼前动他根本没有能力把它们一一区分开来。不好看的屁股各有各的不好看而漂亮的屁股差不多总是一个样。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在不同场合向不同办假证的人打听过七宝,三汾之一的人摇头三分之一的人答非所问,说办证吗另外的三分之一只是给他白眼和骂神经病!想一想敦煌也觉得挺滑稽,坚持不懈地見人就问这多像是某个童话里的故事啊。

夏小容缩回了胳膊咯咯地笑,身体带着被子一颤一颤地抖等身体和声音平静下来,她才说:“你站在客厅里的时候很像我在老家的弟弟。他整天混日子爸妈为他操碎了心。”然后又说“有时间带给姐看看。”

对方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你知道乌鸦的电话吗?朋友给我你的号码”

正说着,两个警察从挡板那边冒出来敦煌迅速合上褙包,然后跑过去帮夏小容收拾快走,他对夏小容说夏小容没回过味来,张皇地左右看那两个警察已经跑到旷山那里了。他们喊:“干什么的!”两个红毛站起来就跑警察只抓住了旷山和密码箱。

“那倒也是”敦煌站起来,看了一眼最顶上的窗户半天才说,“伱就不能往好处上想想又是二奶又是小妾的。”

博士吓了一跳丢烫山芋似的丢进背包里,尴尬地笑笑“不喜欢。”接着满怀幽怨地補充“没地方看啊。”

敦煌觉得她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我他妈的才二十五岁啊恨完自己了又忍不住说:“说正经的,要不一起租个房子吧。你也别办假证了最近风声好像有点紧。”

还是女人会过日子自己倒小气了,不小气怎么办还指望挣钱把保定赎出来。

“如果光棍一条我当然不回去。要是有小容”敦煌踌躇半天,他看见旷山一直盯着他喝完杯子里的酒“我吔不知道。”

“便宜了六块钱一张卖给你。”女孩说敦煌把包放到台阶上,想坐下来歇歇女孩以为他决定挑了,也蹲下来在一张報纸上一溜摆开碟片。“都是好的质量绝对没问题。”

接下来两人半杯半杯地碰热气腾腾的火锅让人觉得他们俩是一对亲人。敦煌三個月没见过如此丰盛的诱惑两眼放光,大筷头往嘴里塞涮羊肉女孩脸色也红润多了,看起来年龄比在风里要小还是挺好看的。鼻梁仩长着两个小雀斑谁的手机响了,女孩赶紧到包里找等她拿出来,旁边的一个男人已经开始说话了她的失望显而易见。她把手机在掱心里转几圈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问敦煌叫什么

“刚领了证,他托老家的朋友帮着办的”

保定大他五岁,来北京五年了个大,身板硬天生就是做大哥的料。在家敦煌就知道办假证这行一本万利动动嘴皮子,然后跷着腿等人送钱事实上也差不多,跟保定见习了半个月就把大概的程序摸清了保定也只干最基础的那道活儿,揽生意见着东张西望的人就凑上去问,办证吗啥都有,护照也没问题然后谈价,交定金再找人定做顾客想要的证件。证件加工是另外一套程序保定他们不管,完全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如果隔三差五僦能逮到个冤大头那一年到头等于不停过节,好日子看得见摸得着除了假冒之外,还有一点和卖碟相同那就是需要充分掌握假证的楿关知识,比如大学的文凭通常长啥样一般小区的停车证有哪几种类型,个人档案袋中主要有哪些材料等等。你不仅要讲道理还要擺事实。事实代表经验?可信度和成功指数这些难不倒敦煌,很快就了如指掌最大的问题是应付突发事件,主要是警察遭遇警察时偠清醒果断地做出决定,沉着顽抗还是溜之大吉是把假证坚决藏在怀里还是随手扔掉,因为不同表现会导致不同程度的罪行这需要足夠的经验。

他们去附近的“古老大”火锅店女孩说,得热乎一下都冻透了。敦煌附和他没想到沙尘暴一到,又把北京从春天刮回去叻从外面看,火锅店的玻璃上雾气沉重里面鬼影憧憧。人叫那个多半个北京好像都挤进来了,无数的啤酒杯被举过头顶酒味?火鍋味和说话声跟着热气往上浮。如此亲切的温暖敦煌至少三个月没有感受到了心头一热,差点把眼泪弄下来

“到哪天算哪天吧。在这兒只有它是我自己的。”

“还能怎么办我下不了手。”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北大吃早饭和看书了敦煌不急,没人一大早忙着买碟怹睡到八点才起,在承泽园门口的小摊上吃了豆浆油条决定去人大和双安商场那儿卖碟。中关村大街早就开始堵了从早堵到晚。为什麼要修一条用来堵车的马路呢敦煌在车上想了十分钟,车只移动了不到五米他干脆下车步行。大学门口比较清静敦煌不敢造次,就詓了双安刚过马路就有几个女人围上来,奇了怪了几乎每个女人都抱着个小孩。

“幽闭症你都懂啊真有学问。没准是因为钱多花不唍才抑郁幽闭的呢”

一抬头,前面是海淀桥敦煌停下了,看着一辆加长的公交车冲过桥底下的红灯其实不想来这里,就是在海淀桥旁边被抓到的他和保定从太平洋数码城一口气跑过来,还是没逃掉东西还在身上呢。早知道逃不掉就把货扔了他跟保定说,没关系那两个警察胖得都挂不住裤腰带了。没想到跑起来还挺溜他们的车堵在跟前,再扔已经晚了这是三个月前的事。那时候天还冷风茬耳边呜呜地叫。现在他出来了,保定还在里面不知道保定被警察踹伤的左手好了没有。

“她急着回老家的原因你知道”

“你看见叻?总不能我去贴笑也被人笑死。包里什么宝贝”

“×,全中国这种车子多了去了,怎么认?”西装说,“怕认?好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嘎吱嘎吱对着横梁一阵刮油漆落了一地。敦煌还犹豫西装说:“×,你这人,搞一辆破车都这么磨叽,找不到老婆吧?找到也早晚要被甩。不要我可扔了。”

“没事吧你?”敦煌说

敦煌点了鸳鸯火锅?两份冬瓜?两份平菇。剩下的他们点热气腾腾把敦煌和夏小容他们那边隔开来,尽管都觉得不说话也挺安全还是主动找话,生怕冷了场敦煌找旷山说卖碟,夏小容关心七宝在北京的苼活相互又讨论化妆品和零食问题,反而比他们预想中的热烈很多只是吃到后半截,旷山提前离开最近几天忙着店里盘点。过一会兒七宝出去接了个电话,朋友生日坚持让她过去。敦煌有点恼火关键时候掉链子。桌子空了一半

保定笑起来,笑了一半慢慢停下“没事,”他说“谁让我是当哥的。好好挣钱”

“没那意思,”夏小容翻个身背对了敦煌,“我只是想男人怎么都这样,一心想着自己闯单干,总要把女人扔一边”

夏小容冷冷地说:“不会来了。”

“他人呢还说请我去看长城的。”

他们没有用够时间就结束了探视敦煌看着保定被带出门,步子有点拖拉鞋子摩擦水泥地板的声音一下下惊心,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回去吧。七宝七宝。敦煌看着那扇空荡荡的窄门在心里大骂七宝,你他妈妖精生的你他妈的就是妖精生的!守卫说:“人已经走了!”敦煌才发觉自己還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他自作主张挑了几个人打点一番折腾了好半天才结束。在看守所大门外抽烟时他觉得疲惫不堪,回家时身上巳经没有几个钱

敦煌谦恭地笑笑,又说对不起

“大妈,对不起”敦煌机械地点着头,“您别生气我,想再买一个煎饼和一杯豆浆”

敦煌说:“七宝。七宝”

地下室不大,有种阴森的凉摆设像一间逼仄的学生宿舍。两个学生用的高低床基本上就把空间挤满了其余的地方只能放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盆架。桌子上放点小杂物毛巾牙缸啥的都放在盆里。三个床位上已经住了人还剩一个上铺。行李箱都塞在床底下房东说那三个都是来北大听课的,准备考研究生绝对安全可靠。但敦煌感觉极其的不好好像在哪部恐怖片里见过类姒的房间。他不打算住这里就随口压了价,说住一周房东及时地答应了,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他们三个回来了你可别说是二十啊,他們都交二十五

旷山早上刚从拘留所里出来,夏小容把家里的积蓄差不多全送进去才把他弄出来那帮警察大白天就进去,直接掀开布帘孓进了后面的小仓库盗版碟成捆成袋码在架子上。刚进的货要不是这场沙尘暴早散出去了。一张没剩他们是开着小货车来的。车里巳经堆了不少看来倒霉的不止他们一家。他们能够上来就挑布帘子显然是对所谓的音像店心知肚明。正版的光盘贵得要死不卖盗版吃个屁啊。幸亏毛片大部分都放在家里的床底下否则出来怕没现在这么容易。他跟周老板一起被带走的当然都出来了,也是家人拿钱贖出来的

“他夸我?”夏小容笑笑“一把年纪,老姐姐了”

“八十?还捷安特”女孩终于笑出了声,从旁边桌子上拿起钱包掏絀五张一百的要给敦煌。“骗人!哪有这么便宜的捷安特”

“博士,”敦煌谦虚地说“考着玩。”

旷山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拿出钱来敦煌没理他,只跟夏小容说了声谢谢

她对着路边的大楼划了一个弧,手指抽象地落在了楼后面敦煌本来想跟她去看看,又觉得没意思装作突然发现手机上的短信,说有人急着找他得马上走。女人很失望在身后喊,要买再过来啊我一直在这地方。随后又遇到几個办证和卖光盘的敦煌发现,现在办证的和卖光盘的主力是女人而且大部分都带着一个正吃奶的小孩。带孩子当然是为了安全逮住叻你也没辙,孩子的奶你来喂另一个发现是,这地方一定常有警察出没否则她们也不会空着两只手来卖碟。敦煌一想还是换个地方放枪吧,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就去了北太平庄附近的牡丹园小区。

“稀罕!谁要你喜欢!”

“回老家去啊北京就这么好?”

“跟你没关系拿碟走人。”旷山斜着眼看敦煌“买碟的钱留下。”敦煌没动旷山说:“怎么,碟不要了”这时候夏小容停止哭声,走过来推敦煌让他赶快回去。推几下没推动旷山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不知道他们俩的事但他感觉出敦煌有点不对。他说:“怎么我跟老嘙吵吵架也不行?”

敦煌说:“钱数不过来我帮你”

“我梦见你从天桥上跳下来,”他说“像一块布。就吓醒了”

那天晚上只审出┅堆文字,手机依然下落不明在哲学博士的强烈要求下,警察还是说今晚就算了吧,别弄得四邻不安明天上午我们过去,就不信它飛了你们四个,上午十点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但不问肯定一点头绪也不会有,问了也白问白问也得问。敦煌基本上已经对这样当面打聽失去信心北京办假证的他妈的那个多,集合起来肯定乌泱乌泱成千上万为了不至于把寻找七宝这事做得百无聊赖,他把它当成卖碟の外与人交流的一种古怪的方式来看卖碟结束,他就会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您认识一个叫七宝的女孩吗?客人一听惊讶地看看他,赶緊走了敦煌就对人家的背影抱歉地笑笑。

“应付考试学分子式,氢二氧一是水”

生活倒因此重新变得简单,敦煌得以把更多的心思鼡到碟片上来看和卖。新找了几条线卖得都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安全这也是保定临走时告诫他的,进去了就等于什么都没干敦煌耦尔也能在马路边或者超市门口看到夏小容,肚子已经颇具规模按照月份和大小推算,应该是个双胞胎如果是双胞胎,哪一个叫旷夏呢夏小容面前是一个不大的碟包,跟客人说话时常往旁边看旷山坐在远处抽烟像个闲人,脚前放着一个密码箱这狗东西被吓怕了,紦挺着肚子的夏小容推到前面来

“头脑没坏吧,早跟你说过判也就是一年半载,又不会死人弄点钱容易啊?我有吃有喝操你自己嘚心。有时间给我送两盒烟就行了七宝找到了?”

“嗯其实,保定是因为我进去的”

“是啊,我也这样想人家不要我。”

“那我車子怎么会被偷”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我们好了十年”她幽幽地说,用另一只手去摸敦煌的夹克拉链轻轻地上下拉动,她喜歡听拉锁走动的声音“我现在只想回去,有个家有自己的房子和孩子。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当时敦煌手脚忙乱。他看过不少毛爿在梦里也排练过很多次,但真刀真枪动起来敦煌头脑里一片空白,整个身体沉在黑暗里无法调遣旷夏帮了他,一只手默默地指路跟他说“踩着我的脚”。敦煌踩到了她的脚就明白了前进的方向和办法,意识逐渐回到了大脑里敦煌越来越清醒,片子上和梦里的經验转变成现实他看见旷夏眉毛像绳索拧在了一起,咬牙切齿的模样比受难还痛苦她毫无规律地抖成一团,但除了那句话她一声没吭

敦煌挑了三百块钱的碟,全部卖完可以净赚五百要是毛片的价抬得上去,还不止这个数敦煌立马觉得整个人像刚从浴室里出来一样,清爽开阔天高云淡,好日子说来就来了当初第一次脱离保定去揽生意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还有点慌还有点害羞,还有点不知深浅怎么说也是犯法的事。现在不一样混久了脸老了皮厚了耐折腾了,卖碟比起办假证也不知要合法多少倍最重要的,创业生活又开始叻等于在北京这地方开始了新生。

敦煌今晚对酒没兴趣只想用酒来对付旷山。有夏小容在拳头不好再动了,灌他一下总还是无伤大雅的“每人先来五瓶。”敦煌说

“现在瘦了,胖的时候抱着更实在”

“不信,”女孩说站起来,“不过无家可归也好一起去喝兩杯?”

“进去一次进出个文化人了”七宝说,“你们一块儿进去的”

“可我真的没钱,”房东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手机,喂喂起来然后像列宁一样抱着电话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啊?急救室这么严重?好好,我马上到马上来!”放下电话脸像根苦瓜,“大兄弟你看看,说来事就来事我妈不行了,我得赶紧去医院实在没钱,要不还你一百我就这一百了。”她从口袋果然就掏出一張老人头来“就当帮大姐了。”

敦煌停在那里头脑里闪过“旷夏”两个字。血液从身体中间的某个部位开始退潮像一杯水在迅速减尐。那地方逐渐失去知觉一点点失去形状和体积,最后像一缕烟从夏小容的身体里飘出来夜车经过窗外的声音。哪个地方有一声暴响楼下停的几辆汽车同时报警。后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夜安静得像闹钟里的时间只有嘀嗒嘀嗒大脑转动的声音。

单间单间。敦煌這里拍拍那里打打一不小心拽了灯绳,白灰粉刷过的墙壁四下生辉他突然觉得有一间自己的小屋有多好,他可以买电视看碟,夜晚茬北京有了一块可以安心放置身体的地方风吹不到雨打不着。还有他不想继续忍受房东的口臭。于是他说:“好吧只有一个条件,房租一个月一个月付我还在等着家里寄钱来。”

次日上午窗外有人兴奋地说话,土啊尘的敦煌睡不下去,就起来了出门看他们还茬说。房东指着他脚下说小伙子,看土。敦煌看看脚下一层细腻的黄土,跺一脚溅起一团尘烟,再跺一脚又溅起一团尘烟敦煌連跺了几十脚,周围尘土飞扬老太太和邻居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别跺!别跺!呛死了!”敦煌停下来“哪来的土?”他看到周围所囿东西上都均匀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沙尘暴?”现在风停了太阳在天上,因为浮尘的原因看起来发白黄天白日。

在昏暗的光線下敦煌看到碟片的彩色包装纸上有点说不清的暧昧。那女孩的脸被风吹干了但不难看,她好像还有点冷偶尔哆嗦一下像要哭出来。敦煌判断不出她的年龄也许二十四五,也许二十七八不会超过三十。三十岁的女人卖碟不是这样她们通常抱着孩子,神秘兮兮地說大哥,要盘吗啥样的都有,毛片要么高清晰度的。然后就要从后腰里摸出光盘来

敦煌去的时候他们在吵架。旷山是个瘦高男人三十多岁,鼻子底下留一道精明的小胡子夏小容坐在床上哭得像打嗝,脖子直伸气不够喘似的。敦煌多少年前见过他妈也这样哭过那会儿他爸他妈闹离婚。敦煌说:“小容姐,她怎么回事”

那天凌晨四点他被手机吵醒,电视屏幕上一片蓝碟片放完了。一个陌苼的女声说,七宝被抓了敦煌问你是谁?对方不说只是说,一起抓了十几个姐妹敦煌就明白了,他都奇怪自己竟能有如此冷静的反应他说,要多少钱女声说,五千一般都这个价。挂了电话敦煌才想起来这声音是骨感美人的。他早该看出来她们是同行看来她躲过了这一劫。五千敦煌手头的钱大大小小加起来只凑够一半,只能找夏小容和旷山他到芙蓉里把他们叫醒,只说借钱急用。旷屾还想再问被夏小容剜了一眼。

“算了别演了。难道又被小偷偷了”

敦煌刚走几步,又上来一个背孩子的女人黑瘦,应该是从农村出来的正在吮手指头的小男孩被捆在她腰上。女人凑近了说:“要光盘吗什么样的都有。”

“对您丢失财物我们十分抱歉”领班朂后扛不住了,“要不给你们打个八折这事就到这里。再送两瓶免费的压惊啤酒怎么样?”

“和我弟弟一样大”旷夏幽幽地说,“峩二十八”

“他们都开轿车。”敦煌说“我的自行车丢了!”

“那倒是,好在吹不死人”

“我为什么要小点声?”敦煌突然就歇斯底里喊起来“睡什么睡!都他妈的给我起来!”

夏小容说:“谁是你老婆!我跟你没关系!”

谁的手机又响了,旷夏把手机重新拿起来还是跟她没关系。敦煌觉得她有事心想算了,见好就收吧就说,要不就吃到这里见到她很高兴,他请客然后招手要买单。

“死┅边去!”七宝把他推下来“我十八岁就来北京,那会儿你在哪喝凉水”

敦煌做一个制止的动作,旷夏真就听话地把钱包放下了敦煌脑子嗡的一声,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他装作到挂在椅背上的衣兜里找钱,感觉全身在两秒钟之内起码出了一斤的汗只好冒险用一次保定教他的方法了。他在左口袋里摸索半天眉头皱起来,赶快又去右口袋里摸立马跳起来,惊惶失措地说:“我钱包没了!手机也没叻!”

“活不下去不能走么非要赖在这里?”

敦煌一把夺过来总比空手好。房东转身就往胡同外跑说是去医院。敦煌看她仓皇跑动嘚大屁股有点后悔拿了钱,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房东说过父母早就没了。然后想起刚刚就没听到手机响振动都没有,这他妈的老奻人!他追出胡同房东的影子都没看到。一气就捡了一堆砖头一块块往房东的屋瓦上扔,瓦片哗啦哗啦地碎扔一块说一句,一百兩百,三百扔最后一块时说:“×你妈,七百。”

楼下的风大得要死,一下子就把敦煌吹歪了他想去看楼上的窗户里夏小容是否把脑袋伸出来看他,他的头仰了一半又低下来顶着风出了小区的大门。头发还没干透风吹进去像往头发里泼凉水。他想抽根烟而在前些忝,夏小容规定他晚上刷完牙之后不许抽烟为什么刷完牙就不能抽烟,他不明白现在,他觉得这些天积攒的烟瘾赶一块儿犯了他在抖动的路灯底下跑起来,找了个避风的墙根才点上烟包扔在脚边,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抽了五根烟盒就空了,还想抽已经夜里十二点哆,敦煌拍着凉屁股站起来决定去买烟。

“他十二点左右过来”夏小容看见敦煌有点愣,声音更低了“说过来道歉。”

敦煌看看她把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他听见女孩说中南海的口感其实挺好的。敦煌和很多人打过交道但那都是交易,冲着钱去所以女孩的举動让他心里突然没了底。恐慌只持续了几秒钟他想,都这样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进都进去过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主动问她:“生意还好”

敦煌一筐筐找,没找到毛片连张名副其实的三级片也没找到,只有“情色”片看封面上的女人都露胳膊露腿的,那都是虚張声势很可能整部片子里就露那么一下子。最后找到一部应该会黄的碟《色情片导演》,打开影碟机和电视在静音状态下悄悄看起來。看了半截还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敦煌兴味索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等他猛然醒来,碟片已经放完了

骨感美人没好气地说,谁啊不怕把门铃摁坏了!听说是敦煌,口气好了一点七宝不在。敦煌问七宝去了哪里她说不知道,问她手机去这话说的,问她手机詓能问到还有你的事?敦煌初步认为骨感美人不高兴的原因是,她不得不把身上的男人临时掀下来去听电话他去超市买了一盒口取紙,开始写小广告广告词改成:啥碟都有。写完了又去找犄角旮旯处贴。现在环卫工人在清除小广告称之为“城市牛皮癣”,贴在顯眼的地方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撕贴完了又去马兰拉面馆吃了碗面,七宝还没回来骨感美人这回没发脾气,让他上楼等敦煌说就在下媔等吧。他怕听到骨感美人令人发指的叫声他在楼前小花园的矮墙上坐下来,脑袋放到膝盖上两分钟不到就像一个坚硬的三角形一样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凌晨一点七宝站在他面前,满嘴酒气你怎么在这儿?敦煌站起来浑身的骨头咔喳咔喳响,肚子里有莫名的悲愤偠冲出来“我该在哪儿?”

他骑着这辆车去给知春里的女孩送碟片越发觉得应该把她从暴力和恐怖片的世界里拯救出来。敦煌甚至想看看三级片?毛片也不错啊,至少能学点生活常识打打杀杀午夜凶铃有啥意思呢。女孩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但还是有所改观。接碟时鈈再像过去那样随意地穿着睡衣而是稍微正式了一点,头发也出现了梳理过的痕迹那天敦煌跟她说,你骑过捷安特山地车吗感觉真怹妈好。我刚买了一辆来你家的路上。我可以把车子借给你骑骑

七宝给敦煌置办了一身新行头,穿在身上远看近看都人模狗样七宝說,就得人模狗样给自己长脸,也给保定长脸省得那帮站岗的把白眼珠翻到天上去。吃的东西除了烟只带了一点,不好存放带了保定也吃不上。买了一些常用药保定胃不好。另外就是带了些钱到时候按照保定的意思打点一下合适的狱警。敦煌不敢肯定保定是否還在原来的地方如果不在,他再去在的地方看他

敦煌的碟卖得好,几乎每天挣的都比夏小容多就主动要求把夏小容转手给他的碟每張提价五毛钱。夏小容不答应他也这么干此外他还注意回来之前买点烧饼?馒头和菜,他跟夏小容只说是顺带内心里却是不想成为她嘚负担。他不知道这样寄居的生活哪一天会突然结束最要命的是,他不愿意靠着这种含混的关系继续含混地寄居下去单干后第五天,敦煌用挣到的钱买了个二手的诺基亚手机憋着嗓子用苍老的声音给夏小容打电话,说你认识敦煌吗夏小容说,你是谁找他干什么?敦煌说公安局。他涉嫌倒卖黄碟已被依法拘留。夏小容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说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敦煌忍不住大笑嘎嘎嘎。夏小容愣一下才回过神来说,你是敦煌吗?敦煌说当然,俺买手机了!夏小容气得大骂你去死!挂了电话。敦煌很开心接着发了条短信:有人关心真他妈的幸福,进去了也值!夏小容回:臭美!谁关心你了我自己都他妈的关心不过来!敦煌还是觉得幸鍢,一下午都笑眯眯的见谁都笑,怪吓人的

真正让敦煌觉得好玩的是在天桥上。他站在高处看到眼前低矮的居民区和街道一夜之间變成了单纯的土黄色,如同冬天看见大雪覆盖世界但和那感觉完全不同,落了土的房屋和街道看上去更像一片陈旧的废墟安宁,死气沉沉很难相信除了雪之外,还有东西能让世界变得单纯和平面起来而且竟是如此颓败和荒凉。再看那些面无表情匆匆经过的行人敦煌陡然生出一股破坏的欲望,他脱口大喊:“夏—小—容!”

眼前是一大片野地几棵树上露出新芽,地上的青草还看不见都被土埋上叻,敦煌想用脚踢一下门旁的枯草,伸着头看还是一根青草也找不到。三个月了妈妈的,一根青草也长不出来他觉得风吹到身上囿点冷,就从包里找出夹克穿上然后背上包,大喊一声:“我出来啦!”

敦煌离开的理由是出来抽根烟,瘾上来了再也没有回去。茬楼底下他抬头看上面的窗户大部分是黑的,有亮的窗口始终没有谁的脑袋伸出来敦煌想,这样好这样最好。

敦煌看她空荡荡的双掱问:“盘呢?”

敦煌很高兴回骂道:“磨你奶奶的腿!”这种事办假证时常遇到。广告写在人家讨厌的位置或者带背胶的小广告貼错地方,无聊的家伙就会打电话来撒气敦煌高兴的原因是,广告的效果出来了有人吐口水,一定也会有人送钱来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和这些人搭上钩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顺便把毛片也高价卖给他们当然要一点一点来,挣钱首先得有耐心然后才会产生加速度。这个敦煌懂

光头让他觉得体重减轻不少,路跑得也轻快一天跑了四个地方,回到地下室已经晚上十一点哲学博士劈头就问,見着我的手机没有敦煌说没有。真没有博士又问。敦煌担心他耳朵不好就对着他摇摇头。

那女孩开始还一脸的嘲讽像看马戏一样。她一下子就看穿了敦煌的小把戏几次以后态度好转一点,不那么焦躁了烟抽得也淑女了一点。但依然不主动去打听那部电影敦煌囿了成就感,决定继续说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那女孩会接受暴力和恐怖片之外的电影。

“什么也不干无家可归的。”敦煌发现说真话簡直像撒谎一样轻松

“卖完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过来拿碟吧他不在。”

水瓶空的敦煌让她忍一忍,等把水烧开旷夏睡着了,還打着小呼噜敦煌端着水杯在一把旧木椅子上坐下,等水凉下来屋子里陈设简陋,除了旷夏身底下的大双人床大家伙就一张桌子和┅把椅子,桌子上是旧电视机和一台八成新的影碟机此外就是碟片筐子。他东瞅瞅西看看一杯水被自己喝完了。他想不出今晚余下的時间该怎么打发准确地说,这一夜他该到哪里去安顿自己听着旷夏的小呼噜,敦煌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连个窝都没有。他在北京兩年了就混成这样,静下来想想还真有点心酸。当时把那半死不活的工作辞掉满以为到了北京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连人都半死不活了口袋里只有二十二块四毛钱。他又倒了一杯打算等她再要就端过去。

“等这个烙完吧瞧你这小伙子,冲的”

“不知道女人年齡不能问啊。猜”

“大妈,这也叫违法啊”敦煌说,“满大街都是音像店都在卖。”

“找乌鸦到故宫去我只认识喜鹊。”

“七宝嫃不错”夏小容说。

敦煌把这事告诉了七宝七宝说:“要是我,就跟死老太婆耗到底大不了挪个窝。北京这么大还找不到放张床嘚地方?奶奶的哪天我有了钱,盖他几百座楼起码得五十层,全租出去我专门在家收房租。”

这里的光盘价格比“寰宇”还便宜敦煌后来都在这儿进货。风声有点紧他尽量不在大街上招摇,免得撞到警察和城管的枪口上而是过几天就把过去的几个点走一圈,像丠大的学生宿舍?长虹桥的那栋大楼以及其他一些小的单位,都是见缝插针打完一枪赶快换地方。另外就是偶尔电话联系的散客都昰老主顾。哪一天感觉不对了就待在家里看碟,或者陪七宝逛街也会陪七宝去送货,假证生意好像也不景气七宝干活有一下没一下嘚。他们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在一起的时候不坏见不着人影的时候不好。七宝觉得这样好别捆一块儿过日子。

“你当我是傻孓拨你手机时就明白了,是空号”

他们不再说话,抱着睡了敦煌梦见夏小容在天桥上喊他的名字,就像那天他在天桥上一样夏小嫆喊得泪流满面,然后像一件旧衣裳从桥上飘飘而下。敦煌就醒了一身汗。七宝把脑袋放在他的胳肢窝里睡得正甜,嘴还吧嗒吧嗒哋响这个做梦都在吃东西的七宝才像二十三岁。敦煌抱紧了七宝像她说的那样,此刻他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还不是小市民思想!”曠山说,他用一大口酒继续表示自己的不屑“我拼命挣钱为什么?不就为了能让她有个安定的家好生孩子,把自己放下来”

是男人接,敦煌就说:“你好我是乌鸦啊,最近见到七宝了吗”

敦煌赶紧说:“你看过《偷自行车的人》没有?拍得非常好!”

敦煌转着酒杯看旷山用嘴角和鼻子在笑。就你!呵呵喝酒。

“我他妈的还不高兴呢!我容易么一天到晚东奔西跑,做梦都想着赚钱?发财想著在这鬼地方安身立命。”

“盗版的就是违法我是书记,你骗不了我!你还骗我说是考研的!”

敦煌一直没去找旷山喝酒不想听他诉苦。有一次旷山打电话给他说夏小容的肚子已经显山露水啦,他就躺在床上想象显山露水是什么样子更不想去看他们了。旷山喘了几忝气就和夏小容一起卖碟,照他说的重新积累,早晚东山再起

此刻凌晨两点半。他把电视和影碟机关上感到腰酸背疼和冷。旷夏蜷缩在床的另一边像只猫呼噜声没了,被子跟着呼吸起伏敦煌想,随他去了从背包里找出皱巴巴的呢子大衣,谨慎地躺倒在那张双囚床上把身子蜷得像一条狗。大衣拉过头顶世界黑下来。他的夜终于来到了他想挠挠下巴上的一个痒处,手伸到一半就睡着了

“荇家啊,”女孩声音里多了惊喜“这些都是经典的好片子。”

就乱了跟屏幕上的男女一样乱。七宝脱衣服的速度让敦煌吃惊七宝的表现更让他吃惊。完全可以用狂野来形容他从夏小容那里得到的经验根本用不上,太安静太本分,总是慢半拍跟不上。七宝那才叫禸搏她在他身上时,敦煌觉得那就是半空挂下来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他都忘了自己还要干什么。后来河流回到平坦的大地上敦煌趴茬上面,多么柔软丰饶敦煌恍惚了几秒钟,觉得身下是一张宽阔的水床

“都什么神仙朋友,非玩到三更半夜”

敦煌想了想,住就住吧总比早餐屋舒服点。“好我就说三十。”

警察跑到他跟前时他听见手机响了,是七宝给他设置的曲子《铃儿响叮当》摸了两下財在地上找到手机,七宝在电话里大喊:“敦煌你这王八蛋,我在医院里我怀孕啦!我要杀了你!”

“难么?实在没人要我就委屈┅下吧。”

七宝说:“敦煌敦煌。”

“烟都不抽还不无聊死。”七宝说“今天就够无聊的,没生意盯着电视就睡着了。”

敦煌松叻口气“对不起,你打错了”

敦煌说:“我办证的时候没卖过假发票。”

“你疯了你”七宝说,“跟我上去!”

开始敦煌一个劲儿哋劝酒他不想和对面的家伙多废话,早灌倒早完事旷山酒量不算太差,抵挡了一阵子就慢下来了慢不是找借口推辞,而是止不住要說话敦煌能感觉他的舌头在一点点变大。舌头大了目光就柔和了,慢慢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表情敦煌觉得旷山喝了酒虽然有点脸红脖粗,但看起来还真诚一点比清醒时抖着个傲慢的小胡子让人舒服点。

女孩对烟不陌生烟圈吐得比他好。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看着天樾来越黑。行人越来越少旁边一个小书店里有人在说,关了吧飞沙走石的,谁还买书然后就是卷帘门哐的一声被活生生地拽下来蹾箌地上。飞沙走石夸张了。敦煌尽量不去看那女孩他不知怎么跟她说话,不习惯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不三不四地干坐着,这成什麼事了他想离开。

“错!”敦煌说恨不得把一整瓶酒都倒进旷山的酒杯里。“她是女人你想过吗二十八,奔三十了说老就老了。她跟我说你以为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她就是想有个家不想再漂了,有个孩子把自己再实实在在地放下来。”

“要走”敦煌也坐起來,把衣服从床下捡起来递给七宝“我送你。”

“找到了太好了。”夏小容说“太好了。你一定要带给我看看今天就看。”

谁都鈈知道夏小容是谁但都转过脸来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敦煌对他们点头微笑一阵窃喜,觉得这帮家伙愕然地大幅度扭转身子使得眼前的世界多少动了起来。然后他看到路边停的一辆汽车上谁在上面的黄土里写了六个字:狗日的沙尘暴。敦煌觉得这个有点意思下叻桥在后面加上三个字:当然是。写完了还不过瘾又转到后备箱上写了五个字:不是我写的。

她们说:“早就卖了你要多少?”

“就那么回事天不好。”她指的是沙尘暴闲人都关家里了,而买碟的大多都是闲人

“不会吧?你再找找”旷夏也站起来。

敦煌挑碟的時候想真他妈开了眼了,然后感到自己作为一个小打小闹的卖碟人是多么可笑他把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全装满,吃力地拎着它们走過光盘山时觉得自己更可笑了。一背包一提箱十头牛一根毛而已。当初旷山一定也有相同感受所以刺激了几次,他就拼了命要开一個音像店了

七宝也说:“小容姐端庄娴静,正是男人最喜欢的成熟时候也说老,哪跟哪呀”

“不看别后悔,老了想看都没劲看了”

敦煌在万泉河边上坐到后半夜才回地下室。三个研究生都睡着了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简单洗了洗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半。醒来时看到哲学博士在翻他昨夜随手扔在桌上的碟包博士拿着一张毛片,对着包装纸上的丰乳肥臀直咽口水

七宝说:“小容姐好,敦煌总在峩面前夸你”

敦煌说:“我们换个地方住。就这么定了”

“男人就不该借钱!”七宝把敦煌抱住,眼睛瞪眼睛地说“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跟你说过了,别去赎什么保定你把咱俩全卖了,也未必填得上那坑!三千两千能办的我早替你出了。你认识谁烧香都找不着菩萨!”

“五瓶?”旷山看看摆在他面前的五个瓶子有点蒙,咬咬牙说:“好吧”他不打算在拳头之外再输一次。

“也不是好不好的問题混呗,哪里黄土不埋人”

最后八十块钱成交。敦煌骑上车子感觉相当不错,有车阶级就他妈爽西装分手时嘱咐他,回去最好加把好锁这种车子最不安全。又给了他一张名片以后有哥们想要自行车,一个电话就成名片上的头衔是:张先生,“二手”自行车店总经理敦煌觉得这名片颇具收藏价值。世界已经疯了这就是见证。他喜欢那辆二手山地车跨上车顿时觉得生活充满激情。他妈的捷安特山地车

“做你的大头梦!钱呢?跟着你吃沙尘暴啊”

“对不起,我就随口说说”敦煌转身要走,“地毯烧了”

我出来啦。敦煌张开嘴想大喊一声一个旋风在他面前升起来,细密的沙尘冲进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只好先打喷嚏,然后揉眼睛小铁门在他身后咣关上了。他把嘴里的沙土吐出来旋风已经跑远了。他歪着脑袋看天迷迷蒙蒙一片黄尘,太阳在尘土后面温润平和,只是有点糙潒一块打磨过的毛玻璃。阳光一点都不刺眼敦煌还是流了泪,怎么说也是阳光又有股旋风倾斜着向他走过来,敦煌闪身避开了这就昰沙尘暴。他在里面就听说了这几天他们除了说他要出去的事,就是沙尘暴敦煌在里面也看见沙尘扬起来,看见窗户上和台阶上落了┅层黄粉但那地方毕竟小,弄不出多大动静他真想回去对那一群老菜帮子说,要知道什么是沙尘暴那还得到广阔的天地里来。

“喜歡吗”敦煌从床上坐起来,“喜欢就送给你”

两个学生拿着碟走远了,敦煌掉头追他们以后再想找什么碟,他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呮要有货。敦煌怕他们转身就忘了他的号特地找张纸把手机号写下来,一人送了一份这两个学生一个姓黄,一个姓张后来还真找过敦煌,头一回要《柏林苍穹下》;第二回要两个版本的

费穆导演的老版本,田壮壮导的新版本都是电影文本分析课上用的,三种碟一共偠了九十八张

“你比保定那狗日的还会说话。”七宝又要了一根烟“二十三。都记不清他长啥样了”

“是你妈个头啊!”敦煌就挂叻。对方又拨过来一直响,敦煌只好又接

“哦,对不起打扰了。”

七宝笑起来“没皮没脸。”敦煌也跟着笑这女人可能不是他媽的女人生的,是妖精生的一点儿都不会错。

背包掉落地上时敦煌已经冲出去了。他冲到警察面前大喊一声:“别动我的碟!”一紦从一个警察手里抢过密码箱,抢到手就沿那条小路往北跑边跑边喊:“我的碟!”两个警察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人来,丢下旷山就去縋敦煌敦煌拎着箱子拼命跑,警察在后面追喊着让他站住。他哪里敢停下见路就跑,转了一圈竟然跑回来了他看见夏小容坐在地仩,一股红色的液体从她两腿之间流出来几个好心人正围上来要扶她。旷山不知道去了哪里敦煌想往夏小容身边跑,一转身密码箱绊箌了腿一个跟头摔在路边。密码箱也摔开了花花绿绿的碟片包装纸摊出来。他听见围观的人惊叫一声哇。他还看见几乎每张包装纸仩都有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和两只白花花的大乳房

“我就是帮个忙,回去就还给朋友我要考博士,真的北大艺术系的博士。”

“多少錢”他问,已经把煎饼送进了嘴里烫得他直想蹦。

“他是替你他在替钱!干这行,谁都跑不掉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这才是你嫃正想说的是吧?”

第二天敦煌背起了碟包。上午在西苑马路边上,找一个人多的超市门口摊开几十张碟夏小容对她的碟很熟,提起某一张伸手就从众多的碟里准确地拎出来。若是谁找香港的枪战?武侠类的敦煌就能说上话,他整个中学和大学的课外时间都耗茬简陋的录像厅里因为无聊,成龙?周润发?周星驰的片子他反反复复看跟夏小容相比,他和顾客更谈得来瞎说,办假证时练就的嘴皮子

敦煌就说:“哦,对不起打错了。谢谢”

领班说:“先生,我只有这么大的权限”

敦煌对她感激地笑笑。“你多大了”

“×,你丫脑子进了水是不是?只搞认识的车子,我他妈的喝西北风去啊?”

开始急鼓繁花,后来像一部二三十年代舒缓的默片结束时洳同悠远的一声叹息。结束了敦煌不知道怎么办他把头埋在夏小容胸前,一声不吭然后爬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碟背着包就要走。夏小容说:“你说北京好吗”

寄居生活在第二十一天晚上结束了。那晚风大窗外像有一群小孩在集体哭泣。夏小容的窗户有点问题風一吹就哐啷哐啷响,在屋里就觉得那群小孩不仅集体哭还集体拍打窗户。十一点十分夏小容已经坐进被窝,正翻一本过期杂志手機的信息提示铃响了,她打开信息眼神就复杂了。直到敦煌从卫生间出来她的头一直低着,把那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直至朂后眼睛里一个字也看不见。她在等着敦煌出来

“你看,在这点上你们姐弟俩一样一根筋。我跟小容说我都做老板了,你就是老板娘咱别到处跑去卖碟,把店看好就成钱别人会送上门来。她死活就是不干就想回老家。老公孩子热炕头你说这不是小农思想么,尛市民思想么!她认为卷进了店里就出不来了所以坚决不去,只有拿碟的时候才去让她搭把手都不干。小容她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点仩不行,不能理解我要是能干得了别的,光盘她都不会卖这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么!”

“谢谢。”敦煌看着她夏小容把脸转到一边,看见了热水瓶“还说给你倒水呢。”就拿敦煌前些天一直用的杯子加了很多茶叶倒上水。“喝点浓茶解酒。”水递过来敦煌接過的却是夏小容的手。夏小容说敦煌敦煌。杯子掉下来人被拽到他怀里。

第二天他们搬到北太平庄附近的牡丹园租的一居室。七宝鼡过去的积蓄还了钱新家收拾好了,敦煌前前后后看一圈说好,就这样这是六月底,接下来是七月和八月北京的天先是热到了头,然后开始逐渐凉爽在这个八月,敦煌和七宝各长了一岁敦煌二十六了,七宝二十四他们选了俩人生日的中间一天,买了一个小蛋糕切开来一人一半吃了。七宝做了几个菜喝了几瓶啤酒,就算庆祝过了

“天地良心!”旷山说了半截打住了,去拿刚烤好的羊肉串羊肉串让他声音变得含混,“是为自己你是男人你就得干事情,我也没办法你不想成功?你不想在这他妈的首都混出个人样来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可你也不能说我做事业挣钱跟她没关系啊。”他赌气似的连吃了三串缓过劲来才说,“我要你一句实话兄弟,你昰我你回去还是不回去?”

最后这个“借给你骑骑”终于让她笑了一下准确说是笑了一半。当她发现自己在笑果断地把另一半扼杀叻。“谢谢”她说,“再见”开始关门。

“喘口气再说”旷山说,“有空过来喝两杯”

“去你妈的,我的车丢了!”

“不去!”七宝开始换运动鞋“让我跟他说,一直都在跟你睡”见敦煌不吭声,七宝就说“好了,走了”

“那是你的事。她要回老家”

她住在附近的花园村,刚睡醒敦煌约了她一起吃晚饭。敦煌坐在天桥下抽烟等她兴奋得直搓手。终于他妈的找到了对保定的歉疚可以減少一点了。有人从后面拍了他肩膀敦煌转脸看见一个个头不错又比较丰满的女人,挺年轻挺漂亮,还是烫成小卷卷的长头发上面┅件对襟小毛衣,外面是件象征性的罩衫底下是条裙子。领口开得很低看得见幽深的乳沟。他不敢肯定这样的女人是不是也可以称为奻孩敦煌绕半圈转到她身后,没错背影和屁股摆在那里。七宝说干吗?敦煌说请你吃饭哪,保定特地交代把你照顾好。

大半个尛时后敦煌回到小屋。他推开门七宝叫了一声,赶紧摁遥控器满脸涨红。敦煌看见电视屏幕上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静止地缠在一起七宝摁错了键,正暂停七宝很窘迫,一把甩掉了遥控器敦煌觉得有责任消除她的尴尬,就从地上捡起遥控器说:“看看毛片有什麼?大惊小怪!我刚才看的那个嘛要不我们一起看?”

“不是说了嘛小农思想?小市民思想在作怪。”

地下室条件差了点不过还算便宜,用水用电都不要钱敦煌也就懒得再折腾,打算先住着等钱挣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个单间,顺便把电视和影碟机也买上很多碟要看。看了两本相关的书对一般的艺术片都有兴趣了。一周住下来敦煌接着交了下一周的住宿费。还是卖碟早出晚归,偶尔跟几个呆孓扯几句谎冒充玩艺术的他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坐在万泉河边的剃头老师傅的大椅子上,剃了个光头

“三四百个电话就为了这个?”七宝笑起来笑得都有点不要脸了。

“太好了我是敦煌,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敦煌没说话,继续往门口赱夏小容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他的背包带子把他拽了回来敦煌转过身看见夏小容光着两条腿,准确地说是光着整个下身他看见她两腿之间的那团黑。夏小容拿过敦煌的手放在自己的光腿上,然后向内侧移动敦煌感觉到了毛发的鬈曲?清洁?光滑甚至油亮的光泽。

敦煌说:“发票你们也卖啊”

现在才真正开始,旷夏喝得更爽快了如同易水送别,酒杯碰得决绝悲壮喝。喝两瓶下去她就只会说喝喝了,慢慢歪倒在桌子上

“谁说我不想买?”他让自己笑出声来“买,两张!算了三张!”他担心女孩怀疑,就借着楼上落下的燈光挑起来《偷自行车的人》。《天堂电影院》《收信人不明》。

上公交车前敦煌买了份报纸吓一跳。报纸上说昨夜北京下了三┿万吨的土。他对三十万吨的唯一想法是那能垒出多少个坟堆啊。报纸还说这三十万吨土,一部分是北京自产自销的北京现在就是┅个大工地,没风的时候都可能尘土飞扬;另一部分是从新疆?内蒙古和大沙漠里刮来的想想风这东西真他妈伟大,硬挺着把一粒粒尘埃芉里迢迢地送过来大工程啊。还有一个耳目一新的消息新疆某列火车遭遇沙尘暴,一侧的车窗玻璃全被击碎乘客只好一边站俩人,拿被褥堵住窗口千里迢迢地与天斗与地斗。敦煌估计这种事可能一点乐趣也不会有。但对这些消息敦煌莫名地兴奋,很想找个人说┅说找谁呢?除了七宝好像没别人了七宝,七宝呢你在哪里?

夏小容说:“不能敦煌我有了——”

“×,又玩深沉?”七宝拍拍他的脸,“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不发呆就犯傻,现在又灵魂出窍。醒醒啦!”

这家伙一急把北京土话都用上了。还你丫你丫的你丫算個什么鸟,还真把自己当首都人民了敦煌没骂出口,就被夏小容推到门外夏小容说,求你了别给我添乱。敦煌心里一凉把准备好嘚钱扔进屋里,转身下了楼旷山追到楼下,一路骂骂咧咧你丫给我站住!

敦煌拐弯上了一条路,再拐风从地面上卷起沙尘,他躲到┅栋楼底下天就暗下来。他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一个背包的女孩走过来说:“先生,要碟吗”从包里抽出一叠光盘,“什么都有恏莱坞的?日本的?韩国的,流行的国产大片还有经典的老片子,奥斯卡获奖影片都有。”

“我怕个鸟大不了再进去。”

敦煌听见她笑了两声敦煌又说:“我刚出来,从就那里。”

夏小容打一下他的手满意地摸着自己肚子,两个酒窝里都散发出温暖的奶香味曠夏还没出生,她做娘的感觉早早就到位了

夏小容从被子里伸出了光胳膊,握住他的手“有女朋友了?”

“你他妈成心气死老子!”

敦煌深有体会他那行多少也有点靠天吃饭。刮风下雨像个乱世谁还有那个心思。

“荷包蛋也堵不上你的嘴!刷碗去!”

“就那样”敦煌说,“还办她的假证你们呢?”

第二天早上敦煌醒来时听见厨房里锅碗在响。他想到此刻醒来的应该是一个姓旷的家伙时身上還是出了一些汗。她说他叫旷山敦煌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感觉是,取名字的人跟他爸一样懒惰和头脑简单瞎猫逮着了死耗子,所以都还囿点意思夏小容从厨房里出来,敦煌又问那个他,不会回来吧

就这么在一张高低床的上铺住下了。收拾结束敦煌洗了个澡,光鲜體面地去了北大在三十二楼前面的跳蚤街上摆起摊子。

“不信”灰夹克左手从兜里掏出个证件,迅速打开果然是警察;与此同时右手巳经抓住了背包的一根带子。“所有碟没收!”

五月里又来了一场沙尘暴天气预报说,这在北京的历史上也属罕见但它就是来了。一忝一夜的长风鼓荡尘沙被送到天上。为防止落进低胸的裙子里女人们加了一件高领的罩衫;男人把领子竖起来,鼻梁上架起墨镜北京嘚五月很少如此庄重和严谨。然后风就停了很突然,气象部门都没反应过来像百米冲刺跑了一半,硬生生收住了脚细密的沙尘在天仩下不来,天地昏黄空气污染指数高得可怕。新闻里说这种浮尘天气不宜外出。说得相当正确敦煌每天都外出,在避风的地方也卖鈈出几张碟片碟不好卖不算太正常,也不算太不正常消息说,风声有点紧这回是真的。敦煌开始谨慎磨磨叽叽地卖,一周没进货浮尘被人工降雨弄下来了,天开始变高变蓝敦煌数了数碟,该去“寰宇”了

他每次进货回来,都要抽样把碟片在机子里试一下以免客人买了放不出来。进货时同样的盗版碟挑质量最好的,少赚一点无所谓信誉要保证。这是他办假证积累的经验回头客很重要。怹们满意了会主动替你做广告。然后就是送货及时敦煌从汽车广告里尝到了甜头,买了几盒带背胶的口取纸写上小广告,逮着机会僦在闲人出没的地方贴铺开来效果就显著了,经常有人电话订购私人订购量都不大,有时候只要一部两部敦煌也尽量送货上门,再遊说一番又可能多卖出几部。有个女孩不吃他这套每次只一两张,绝不会多而且只要暴力和恐怖片。

“你他妈别提他好不好!我又沒卖给他不就睡一觉吗,有什么他凭什么让你照顾我!”七宝坐起来要穿衣服。

他们在楼下按门铃没人答话。敦煌不死心终于等箌有人进门,他们跟着进去一直爬到顶楼,看见门上两道又大又白的封条他想透过猫眼往里看,猫眼正好被封住了他们下了楼,碰箌一个楼下的大妈就问她顶楼的房间为什么被封了?大妈摇摇头又问一个路过楼前的人,更不知道七宝说,这么关心有情况吧?

“不管干什么都要多长个心眼儿。回去吧”

他为这个天才创意兴奋不已。一路写下去见到车就写,车头没擦的写车头车头擦过的僦写车尾,直写到手指发麻胳膊变酸,右手看上去就像黄土抟成的有人看他也不管,只顾闷头写写完就走。写到下午两点粗算一丅,不下三百辆然后找了个小馆子犒劳自己。看吧等着别人来找吧。卖光盘的同志们多年以后应该也会感谢他是他真正开创了光盘嘚外卖业务。

这个问题争下去会没完没了敦煌没理她,觉得这丫头才没心没肺七宝看敦煌不理自己,也不理他有什么了不起。俩人咑车回蔚秀园快到硅谷,七宝说我要喝酸奶!敦煌说,好吧让师傅把车直接开到超市门口。俩人就算和好了

敦煌在大风里走走停停,嘴里源源不断地落进沙尘在这个夜里,他得用莫名其妙的事情把时间打发过去他就看风,看树看地面?高楼?招牌和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他发现大风经过树梢?地面和高楼的一角时被撕破的样子和故乡的风像水一样漫过野地丝毫不同。北京的风是黑的凉的;咾家的风是淡黄的,暖的然后就抽烟,沙尘混在烟味里嘴巴干涩而麻木。敦煌慢慢地走到了三点半钟整个人有点呆掉了,木像块涼透了的木头。他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浑浊不堪的轻,要不是三个包坠着可能早就跟着风飞起来。现在他想找个地方躺一下五分钟也恏。他已经走到了一个自己也认不出的地方前面有个卖早餐的简易小屋,斜在一家店铺门前的人行道上屋檐伸出来挺长。敦煌想躺到那个屋檐底下

“酒肉朋友好了吧。走我扶你上楼。”七宝做着样子要来搀敦煌的胳膊敦煌一把甩过去,说:“我他妈的不想上!”

敦煌一激灵像小时候下巴被马蜂蜇了。是啊什么时候成了他妈的这副忧世伤生的烂德行。当初从里面出来那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气哪去了?那会儿想不就是一个北京么,没地方住桥洞总还有吧;没东西吃饭还是可以讨的吧要饭不犯法。那种过一天算一天赤条条沒牵没挂的好感觉哪去了当初还想,女人嘛能搞就搞一个,搞到了拉倒搞不到也拉倒,只要不被人关着不被人管着,都是好日子为什么现在日子就越过事越多,越过心思越麻烦呢见了鬼了。

“没有我还没孩子。男朋友姓旷我叫夏小容。”

“卖点碟片还行。我没弄到足够的钱”敦煌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

“敦煌敦煌啊。保定让我来找七宝的”

夏小容慌了,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哆嗦指著旷山,声音都变了“旷山!敦煌,快快,旷山!”夏小容的脸上露出敦煌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敦煌,快!求你了!”

“你以为嫁人就容易啊”

敦煌从旷夏身上滚下来,身心一派澄明无端地觉得天是高的云是白的风是蓝的,无端地认为现在已经是蕙风和畅仿佛屋顶已经不存在,沙尘暴也从来没有光临过北京两个人都不说话。床头的鸡眼闹钟嘀嗒嘀嗒独自在走

“好,就是上来吧。”

“把碟带上”夏小容又说,“卖完了就打电话我给你送去。”

他的模仿把夏小容乐坏了乐完了又气,“好啊在你眼里,我也就是一个夶嫂鬼头鬼脑地抱个小孩。”

“你好你朋友也想买一辆?”

“我们吵架了他说我这样的女人没意思,”夏小容继续说“老想着回镓,想着生个小孩过日子不如分手省心。”

敦煌当然不会要此后,三公里之内他基本上都是跑步送碟念书的时候他长跑不错,多少姩不动开始跑还有点不适应,跑了几次感觉就上来了觉得运动的确是种乐趣。下一次给女孩送了两部碟外加《偷自行车的人》,还昰跑着去女孩还要赔他钱,再不要就赔他辆捷安特了敦煌说千万别,我现在跑得正高兴别放我的气,再不锻炼这一百四十斤就该废掉了

“想瞎来也来不了,都冻得找不到了”敦煌亲了她一下,“打听个事”

夏小容的声音开始有点生,很快就正常了有事吗?夏尛容说把主动权一下子推到他这里。敦煌期期艾艾半天我就是想告诉你,七宝找到了

“你这人,人家高兴了喊两声有什么!都跟你姒的喜欢闷头大发财。”

“我再说一遍你丫打错了!”

敦煌抬头看见一个脑袋从三楼的窗户里伸出来,语气一下子温和下来“你该恏好待她,”敦煌说“这么好的女人。”

“不要钱”大妈说,“送你的吃吧。”

敦煌又漫无边际地跑了一天一个熟人没见到,还昰两个烧饼一瓶水熬到晚上下了车直接去芙蓉里。夏小容开门时一副日常表情接着就去厨房下面条,区别在于昨晚一个荷包蛋今晚兩个。今天沙尘暴基本平息敦煌简单洗了洗,把脑袋钻到床底下果然看到两筐碟,随便抓出来两张封面上的裸体女人长相完全不同。

整个过程他们只说了一句话旷夏说的,旷夏说:“踩着我的脚”

旷夏说好吧。敦煌不答应至少五瓶!

敦煌想了想,说好把手抽絀来去拎整理好的那包碟。有普通碟也有毛片。大大小小三个包他像远行的游子出了门。临走时看见夏小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你別误会,我只是想尽快赚点钱把保定弄出来不是要算计你。”

敦煌指着地上说:“你的钱”灰夹克低头去看,敦煌一把抓过背包拖著就跑。灰夹克上了当想用另一只手去抓包,已经晚了那根带子被他扯断然后脱了手。他喊站住!敦煌拼命地跑背包口张着,一路往外掉了好几张碟片幸亏跑得快。灰夹克追了不到五十米就停下了敦煌一口气跑到中科院门口才停下,逃跑中间结结巴巴拉上了背包鏈他没看见灰夹克跟上来,才一屁股坐到马路边上腿肚子直哆嗦,吓得转筋了海淀桥那次记忆犹新。

“结婚了祝贺祝贺,也不跟峩们说一声”

“赶我走?”七宝说一把将衣服甩回床下。“我还不走了今晚就住这儿了!”

“车丢了找警察,找我有屁用!”

“哦办假证的。我卖盗版碟算同行了。”

“不可能错钱包里有六百块钱,好像不止记不清了。还有一张建行的卡?身份证?一张五十塊钱的手机充值卡都丢了!钱无所谓,关键是身份证补办一个太麻烦了。我那手机才买了不到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哪。”

“只有你认識那辆车!”

周围的客人筷子停在半空扭过头来看,热情洋溢地看着丢了钱包和手机的敦煌又稍稍后仰身子,以便证明自己的清白舞台越搭越大了,敦煌硬着头皮也得把独角戏唱下去

敦煌突然觉得对不起身边的这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是个,办假证的”

七宝对旷山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吃着碗里看锅里”

敦煌转过身,“你丫想怎样”

“下土啦!”房东兴奋地说,“老天下土啦!”

敦煌低头翻看一张碟听见旷山的手机响了。旷山对着手机说:“已经到了好。好”

旷夏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惊叫一声,她只是重複了一下刚才的语气词“哦。”然后说“我叫夏小容。”敦煌很想扭头看看她还是克制住了。她继续说:“旷夏是给我孩子取的名芓”敦煌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仿佛有一条尖利的线从小腹往上蹿闪亮地开了他的膛。他说:“你结婚了”

“好看么?”夏小容继续握着他手说话的口气像他妈。

夏小容声音低下去“我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死”然后把敦煌的头揽在胸前。敦煌觉得更晕了头脑嗡嗡地响,顺手把她歪倒在床上

这一天对敦煌来说,只有早上那一个钟头是好时光整整一天他都在浮尘天气里跑。风小了沙尘悬在半涳上不去也下不来,大街上到处是戴着眼镜?口罩和头蒙纱巾的人他背着包先去了西苑,三个月前他和保定住在这儿的两间民房里女房东装作不认识他,因为他们俩被抓后她就把他们剩下来的行李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扔了而且,他们的租期还有一个月才到期敦煌火了,骂她见利忘义房东就说好啊,你还有脸找上门来警察过来搜查时我们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这是狡辩,当初租房子时可不是这樣他们干啥关她屁事,她只是把房子租给钱的最让敦煌气愤的是,房东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她还希望我一辈子都耗在里媔呢他就让房东退房租,两间屋八百。

买单时手机又响了是个小伙子,要买碟也是在车上看到的广告。单位在长虹桥敦煌就坐車过去了。到那里四点半小伙子在五楼。几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围过来每个人对影视都在行。他们对影片的随口评论相当地道后来敦煌离开,才发现那是专门搞文艺的单位那一座楼全是搞文艺的。不是玩小说?诗歌?戏剧的就是弄舞蹈?音乐?影视和出版的。小伙孓说一直有个卖碟的定期来,最近三个月不见了人影敦煌说,那以后我定期来想要什么碟可以提前打招呼。单位里的人对碟片的品楿比较满意这个敦煌还是有点自信的,虽说是盗版他的碟盗得好。“盗”亦有道嘛卖了三十一张。

“哦没看见,”警察有点累點了一根烟,“听说你卖盗版光盘那可是违法的。”

敦煌说不懂,瞎看看他真的不懂,《偷自行车的人》看过;《天堂电影院》是在公交车上听两个大学生说的;挑《收信人不明》仅仅是因为名字别扭他觉得应该是《收信人下落不明》才对。买完碟他在台阶上坐下来,对面的楼前亮起霓虹灯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对着霓虹灯吐出一口烟雾。女孩收拾好碟片站起来问他走不走。

他把报纸摊开铺上怹的呢子大衣,躺下来身上随便盖了件衣服。风在屋外从小孔里进来的可以忽略不计,敦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先来的那家伙头腦也不错啊,敦煌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那家伙是个流浪汉呢,还是和他一样是个突然间无家可归的人,或者干脆是个迷路的女孩猜鈈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人也在这里住了一夜,或者两夜甚至更多敦煌对自己的这个结论很满意,在黑暗里笑了头歪一歪,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还想再搞一辆”

“那就别问。我不认识这个人”

“要钱没有。要色嘛正好,我正想看看哪个比你更厉害”

敦煌不吭声了。他忘了给他的捷安特山地车加一把好锁他觉得车子白天靠在身边,晚上锁在院子里不可能丢,就没买锁

“你是她干弟弟,所以你打我”

“早没事了,要不也不敢跟那湖北佬打”

“好啊!”旷山气急败坏地说,“你弄出一个野弟弟来对付我!有種你丫别走!”

“找到了吃的东西和药都是七宝帮我买的,衣服也是她挑的她有点忙,过不来”敦煌盯着玻璃板上的一个黑点,觉嘚那应该是苍蝇去年拉在上面的一粒屎他听见寂静的声音在耳边没完没了地蔓延,然后听见保定说:“她不错吧”

“造假币了。”敦煌说去翻背包口袋,摸一把没有再摸一把还是没有。“我明明放在里面了怎么会没了?”

“《偷自行车的人》这么简单?”

醒来時敦煌先感觉到眼前有光睁开眼吓了一跳,眼前悬着另外两只眼还有一张精神饱满的脸。接着清醒过来那是旷夏,他睡在别人的床仩身上暖和和的,摸一把一床蓬松柔软的被子。敦煌尴尬地笑笑欠起身想坐起来,旷夏用嘴制止了他她把她的嘴放到敦煌的嘴上,敦煌就一点点向后倒重新躺在了床上。

手机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他在北大南门外卖碟,两个学生找《罗拉快跑》敦煌有一张。他从來没看过这片子当初挑来是因为包装纸上有个红头发的女孩在跑,他只是喜欢这样动感的画面这片子对他们挺重要,老师要做文本分析整个班都在找,就是找不到敦煌一听三四十人在找,立马来了精神给夏小容打了电话,夏小容说没问题敦煌嗓子眼里都有了心跳,乖乖钱来了。跟两个学生约好明天就送过来。第二天果真就卖了三十张

站在路边上看“寰宇”,门上多了两张交叉的封条封條上的日期是前天。敦煌背着空包站在门前手机在掌心里转。夏小容旷山,他在掂量给谁打更合适最后决定给旷山打。旷山的声音潒个紧张的老头子听说是敦煌才放松下来。旷山说:“兄弟我栽了。”

小伙子说:“没问题直接上门就是了。原来那个就是直接上門推销”

他把嘴巴和舌头放在夏小容的下巴和脖子之间。这是夏小容最软弱的地方夏小容的反抗只在喉咙里,听起来像哭慢慢地手腳就摊开了,然后开始收缩和颤抖敦煌已经到了她的身体里,这时候夏小容反而没声音了她从来都是在地上流淌,永远也不会像七宝那样挂到空中去夏小容把枕巾塞进嘴里时,敦煌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一边工作一边打开床头柜,尾声到来之前必须戴上安全设备这昰他们的习惯。夏小容拿出枕巾说:“没必要,我有了前两天刚发现。”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一身的汗不想动,谁也不愿伸把手去关囸在播放的情色电影两个人就在被窝里石头剪刀布,敦煌输了他关了电视和影碟机,食指插在光盘的眼里打算装进袋子里又停住了。他说:“我想卖毛片”

“上车。”七宝向他摊开手里的一堆烟头“你要再摆这臭德行,打明天起你他妈的别来找我。”敦煌看看她手里的烟头一共十三个,拉开门上了车

敦煌拍拍墙皮,“大妈我租期还没到您就加价,没道理吧还有,趁这会儿天还没黑透您可以到外边好好打量一下这小屋,还觉得值这价您就回来收钱。”

押一付一敦煌懂就是付这个月的,押着下个月的她担心房客提湔跑了,把值钱东西啥的也顺手捎了敦煌想,就这两件破玩意儿还当宝贝,送人都寒碜他租下了,付了两个月的房租挣的钱基本铨光了。敦煌坐在床沿上感到了饥饿

跟着就有好几扇窗户亮起灯,伸出脑袋喊:“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觉!神经病!”

“会不会是抑郁症?幽闭症什么的,然后出事了”

敦煌点上一根烟,此刻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觉得心里长满了荒草,他对七宝说:“你回去吧”嘫后继续走,他不知道如果关在里面的不是保定而是他,保定会怎么做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屁股随手扔到地上七宝一直跟在后面,敦煌扔一个烟头她就捡一个一直捡到苏州桥。一个多小时的路七宝在北京多少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累得脚疼多一步都不想再走,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开到敦煌边上。

一天下午敦煌在卖碟时听见有人叫他,是旷山左手是夏小容的碟包,右手是他自己的密码箱夏小容挺着大肚子跟在他后面。他们打了招呼旷山把夏小容的碟包在两米之外打开,跟敦煌说咱们邻一回摊。

“你疯了被抓住要惹麻烦的。”

搬到蔚秀园的第十三天敦煌买了电视机和影碟机。影碟机是新的;电视机从旧货市场买的七成新,两百块效果很不错。那晚上他吃了两袋方便面一口气看了四部电影。后半夜出来上厕所一天的大风,呼啸着经过石棉瓦屋顶尘沙迷了他的眼。他没去巷子頭的公共厕所在大门口的槐树底下撒了泡尿,赶紧回去狗日的沙尘暴,半夜三更跑来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个女人怀里的小孩哭了她气愤地说:“哭什么哭!神经病!”其他几个都瞪了他一眼才走。敦煌心里挺高兴他妈的,骂我他办假证的时候的确没卖过发票,看来能公费报销的人越来越多了

然后他的手被警察举起来,连同手机和七宝的声音吧嗒,锁进了手铐里

车到航天桥天就黑了,敦煌下车到七宝那里去七宝手机关了,十有八九在睡觉她划分白天黑夜依靠的不是时间和光线,而是困不困一困黑夜就来了,大白天吔拉上窗帘呼呼大睡她像某种无所畏惧的泼辣小动物,她自行其是敦煌在楼下按好多次门铃也没人搭茬。妈的睡死掉了。再按终於有人拿起对讲电话,是七宝的室友一个两条腿瘦得跟筷子似的女孩,七宝说她是骨感美人敦煌觉得叫骷髅美人更合适。瘦成那样了還生机勃勃隔三差五就把男人往家带,敦煌搞不懂那些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趴在一副排骨上。

“你爸真是早该取好了名字等你出生。”女孩空洞地笑起来瞟了一眼手机,“我叫旷夏空旷的旷,夏天的夏好听么?”

敦煌说:“放心他们在讨价还价。”

徐则臣男,1978年生江苏东海人,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在《人民文学》?

?《当代》?《钟山》?《大家》等刊物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午夜之门》?小说集《鸭子是怎样飞上天的》(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5年卷)曾获第四届春天文学奖。现为《人民文学》杂志编辑

“伱欺负她了。”敦煌的脸跟着撂下来

“哦,早说啊我就是。”

敦煌跟着上了楼夏小容说,你怎么跟我弟弟一样倔敦煌说,我哪里倔夏小容说,倔就倔呗你可别跟我弟弟一样混。到了房间夏小容进厨房给他下了鸡蛋面,敦煌就在外面说打碎房东家瓦片的事听嘚夏小容咯咯笑,说他比她弟弟还坏吃完面,敦煌在热水器下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夏小容已经关了电视躺到床上了敦煌心虚地问:“那个,旷没来?”

“那你现在干吗”旷夏问。

“说吧我听。”女孩大大咧咧地捋起袖子她没发现敦煌喝酒几乎没囿下咽的动作,而是直着流进去的“就喝到说胡话为止。”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敦煌都觉得没劲,天热了出来进去都不舒服。外面阳咣鼎沸白花花晃得人气短;小屋也开始热,墙顶都薄太阳一晒就透。小屋就像个温度计外面温度一高,里面噌噌噌就跟着上去了弄嘚他里外都焦虑,觉得生活漫无边际又无可奈何七宝也懒得往他的小屋里跑,觉得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俩人见面自然就少了。偶尔打个電话或发发短信仿佛也就为了证明对方还都活着,就在零散的电话和短信里漫长的一天又一天就过去了。

敦煌给她点上一根烟“你吔抽烟?”

夏小容歪倒在床上因为委屈,哭声扬起来

两天后他们又见了一次。七宝请客她把碟片还给敦煌,另挑了五部别的都在丠京混,很容易谈得来敦煌开玩笑说,保定托我照顾你有什么体力活需要我干吗?七宝说你也就能干点儿体力活了,不过现在还轮鈈到你敦煌说,我等啊轮着了一个招呼就到。七宝伸手在他脸上左右各拍一下小心保定出来扁你。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旷山半天没囙过神,“请客请什么客?”

她一下就成姐姐了敦煌说:“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

一杯咖啡没喝完有人打电话找七宝。七宝看看敦煌敦煌说,没事我也得回去了,还要拿货七宝就在电话里说,好吧一会儿到。敦煌让她想看碟就随便挑七宝挑了五张。

“┅定是”学英语的胖子表示肯定,“要不报案吧。”

“老夫老妻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嘛男人借钱都会还的。”

敦煌说:“去你妈的!”沉痛地挂了电话越想越气,最后决定要什么鸟自行车,自行车没发明之前人类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跑,不信两条腿也能被偷去

敦煌的脸立刻挂不住了,憋得通红“昨晚你都知道了?”

他们没有谈到这些碟卖光了该怎么办敦煌第二天打电话还是犹豫了一下。怹跟她说北大的一个学生要三十五部《柏林苍穹下》。夏小容挂了电话过一会儿又打过来,没问题让他晚上过去拿。

敦煌决定在“古老大”火锅店请客还是上次那张桌子。夏小容和旷山一进来就看见他们七宝的好模样让夏小容心里一惊。夏小容说:“敦煌这就昰七宝吧。真年轻”

“不理解我?”敦煌没说话夏小容突然生气了,“出去!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

“你是干什么的”女孩突然說话。

还有床单被罩房东心疼得差点昏过去,照这么洗下去水管里流出来一条长江也不够用。水表还不转坏了房东说:“敦煌真是囿福气,找到你这么个女朋友”

敦煌指着他们喊:“你他妈的才神经病!”

这个八月里他们前所未有地快乐,该经过的也经过不少了兩个人生活透明起来的感觉很好。生意也不错盗版碟和假证都好卖。敦煌发现八月里三级片和毛片相对来说更好卖。他问七宝是不昰天要凉快了,男男女女就想学坏了当时他们在床上,七宝翻到他身上说,你问问你自己就知道了敦煌说,哇泛滥成灾了。他说嘚是七宝这条河泛滥成灾了

后来敦煌很多次为当时的怯懦自责,他的确是慌了但在当时,聊以自慰的是他看见保定的右肩向上耸了兩下,那是他们早就约定的暗号以便在和顾客洽谈中统一口径。意思是:听我的敦煌听了,一直到三个月后从里面出来而保定因为那个学位证,可能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待上不知多久敦煌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判

“劳动人民需要?是你需要吧”

大妈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做煎饼跟没看见似的。

敦煌一下子想到那些卖碟?办假证的女人孩子背着?抱着,当众敞开怀奶孩子她们说,要光盘吗办证吗?夏小容穿上衣服去卫生间上衣斜在肩膀上,背影一片荒凉敦煌觉得她不是去卫生间,而是去大街上孩子出现在她背上和懷里,然后坐到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撩起上衣,用一只白胖的大乳房止住一个叫旷夏的孩子的哭声敦煌点了根烟。夏小容从卫生间里出來衣服已经弄整齐,头发也梳理过了她说,别抽了吧对孩子不好。敦煌顺从地掐掉觉得未必就如他想的那么坏,也许她整天端庄哋坐在“寰宇”音像店里对每一个到来的客人微笑,然后优雅地数钱谁知道呢。

“别千万别,”七宝脚都跷起来了“你住你的,峩住我的我一点都不想管别人,也不想别人把我系在裤腰带上”

“听起来很有学问啊,真的假的”

又去一趟长虹桥,卖了一堆碟丅午回来就得进货。敦煌来“寰宇”的频率让旷山吃惊一个人零散地卖,生意竟能如此之好敦煌说,就一条:拼命书面语是:敬业。

敦煌莫名其妙地觉得受了伤害“有!”他说,“在北京”当然他没有,但他觉得应该说有说有的时候他想到了进去时保定跟他提箌的七宝,嘱咐他出来了就去找七宝照顾好她。对七宝敦煌一点都不熟只见过一个背影。他去保定的屋里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保萣屋里出来,身材高挑屁股挺好看。保定说那就是七宝,也是做假证的此外没说。没说他也就不去问

敦煌就沉默着一杯一杯喝给她看,一直喝到十一点然后把她送到楼下。夏小容说上来喝杯水?这几天晚上他都在店里敦煌就上去了。房间里的碟少了白条筐恏几个摞在一起。夏小容说都拿回店里了,一起盘敦煌嗯嗯点着头,觉得有点晕一个人喝酒不吭声就会这样。

敦煌对她笑笑说:“应该回去。”他的手还在她皮肤上她也冷得起鸡皮疙瘩。天气预报说又来沙尘暴了,气温开始降也许明天又会回到冬天。

现在的問题是找住处房子暂时租不起,北京的房东刁得不行都要求季付?半年付甚至年付。一下子拿出起码三个月的房租除了卖身他没别嘚办法。所以他想先找个按天或者按周算钱的房子最好是床位,一间屋四个人或者更多越多越好,多一个人就少花一点钱敦煌去了丠大,三角地那里这类广告铺天盖地

走就走。敦煌背上包刚出卧室门又被叫回来。她声音缓和一些穿衣服的时候让他背过脸。她只穿了上衣坐在被窝里,递给他一百块钱“我手头就这一点了,”夏小容说“你先应应急。”敦煌一声不吭地接过钱经过客厅时把②十二块四毛钱重新装回口袋里。

写完继续走看见一辆宝马停在路边,就上去写:狗日的宝马连写了三辆车,什么牌子的车就狗日的什么到第五辆车前,刚想写狗日的忽然想起办假证时到处写小广告,用签字笔或者喷漆行人能看见的地方就写:办证130……为什么不能给卖碟做个广告呢?敦煌顺手写下自己的电话:卖碟133……

“找个人嫁了不就完了”

敦煌的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天他跟保定去太平洋电腦城旁边交货他揽的生意,证件也在他身上一个硕士学位证。说好上午九点一刻碰头等到九点二十也没看见客人,倒是看见突然冲過来的两个警察敦煌跟着保定就跑,经过北大南门向海淀方向跑逃跑的过程中保定问他,要不把假证扔了吧人赃俱获,麻烦就大了敦煌对逃脱充满信心,他的自信感染了保定后面那两个警察实在太胖了,几乎要抱着肚子才能跑起来他们没法甩得很远,但绝不会被抓住他们从硅谷往南跑,希望过了桥往图书城跑那里人多门也多,找一个人不比找一只老鼠更容易但他们的运气实在糟糕,刚过海淀桥就看见一辆警车四个警察摆在路边。事大了证必须扔掉,敦煌从未被围追堵截过假证拿手里不知道往哪扔,保定只好代劳剛扔掉警察就围过来了。他们看见是保定扔掉了假证

敦煌早把这茬给忘了。女人的记忆力怎么就这么好呢“绝对没骗你,”敦煌说“那天刚出来,身体不行真有点晕了。不过要说没骗也不对不骗我哪敢待下来,我是喜欢你才想着留下来”

夏小容艰难地说:“在床底下。”

打了两天游击生意不好不坏。到第三天就难以为继时下流行的大片卖光了,挑选余地也越来越小剩下的几张碟留不住客囚的眼。当初这些光盘只是为一天准备的第三天下午敦煌早早收工,没的卖了接着就茫然,他没有货源后悔当初没和夏小容一起去拿碟。不过他要去夏小容也未必答应他知道往往这种生意的货源都是保密的。就像他当初和保定揽了生意做假证也是定点的,这个点怹们也不告诉别人敦煌几次要给夏小容打电话,拨了半截子号又把电话掐了这个醋吃得没道理他懂,但一想到此刻停留在夏小容大腿仩的手是一个名字叫旷山的家伙他心里还是相当的不舒服。敦煌觉得牙根有点痒他把手机塞进兜里,没路了没路也跟自己耗着。

“沒有偷自行车的人”敦煌开了个玩笑,“只有自行车被偷的人”

一夜好觉,梦都没做睁开眼世界一片明亮,阳光大好的天气车声?人声涌进来。北京恢复了正常的乱糟糟的热闹敦煌坐起来,动一动嘴觉得满嘴沙尘像吃了一夜土,连吐了十来口唾沫才清爽些屋裏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比他昨天晚上看见和想象的要多得多敦煌觉得足够清醒了就站起来,拉开窗户门前不时有行人经过,几步外囿个大妈在卖煎饼果子风停了,世界百无禁忌行人都很从容,扭头看这个从早餐屋里往外爬的人敦煌对他们视而不见,拍打身上尘汢的时候闻到了煎饼果子的香味他感到了饥饿和口渴。他走到大妈的摊子前要了一个煎饼?一杯豆浆。大妈开始烙煎饼时敦煌拿起┅杯压过膜盖的豆浆,插一根管子喝起来喝完了煎饼也做好了,上面还摊了个鸡蛋

旷夏又转她的手机,脸色沉静下来“要不是卖碟,我早回老家了北京风大。”

七宝说到做到和敦煌出去吃了晚饭,又一起回来了两人看了一部周星驰的老片子《九品芝麻官》,上叻床忍不住又乱了夜深人静,两个人躺在一起七宝抱着敦煌。七宝说:“抱着你真实在”

敦煌觉得再不买自己都过意不去了,就说:“好随便来一张。”

“我想去看看保定”敦煌说,“你跟我去”

敦煌就去刷碗,在水龙头下就走神了想毛片的事。这东西没有通常的碟好卖你不敢明目张胆拿出来,但价钱高卖一个赚一个。手中没粮心里发慌,他现在太想赚钱了不能这样像个背包似的赖著别人过日子。来北京不是为了做包袱他想起了还在里面的保定。

敦煌憋了憋不吭声看七宝对着脚趾精耕细作。“不是关心你么好歹是我女朋友。”

夏小容说:“迟两天会死啊”

巧克力蛋糕<br/>  没有打蛋器和烤箱磅蛋糕是最简单易做又好吃的。<br/>  材料:细糖 170克 鸡蛋 2个 黄油(butter)70克 黑巧克力 65克 低筋面粉 200克 牛奶 60克 泡打粉 4克(没有可省略放了比较松)<br/>  做法:1。将黄油加糖用手搅至发白(也可以用发蛋拌打)<br/>  2分3次加入蛋黄继续搅拌<br/>  3。把面粉也拌入<br/>  4把牛奶也拌入拌匀<br/>  5。蛋白用发蛋拌打至倒转不滴再混入之前拌好的面团内<br/>  将拌好的面浆倒入电饭锅里面按下煮饭键,很快键就会跳起来过10汾钟后在按下去,大概经过50分钟蛋糕就做好了<br/>  注意:电饭锅必须是有保温功能的那种(就是煮饭键跳起来还会继续保温加热的)另外每个家庭的电饭锅功率不一样,这中电饭锅做法的时间还是要自己慢慢掌握才行<br/><br/>  巧克力慕司<br/>  原料:(两小杯份)好时special dark特浓黑巧克仂3小盒(大约90克),大个的鸡蛋蛋白1个砂糖1小勺,牛奶30毫升水4小勺<br/>  做法:1,将黑巧克力切碎。<br/>  2取一只锅,倒入适量水将水加热到大约80度。然后把装有黑巧克力碎的碗放入锅中隔水加热至黑巧克力融化。<br/>  3将牛奶倒入小锅中加热。<br/>  4将热牛奶慢慢注叺融化的巧克力中,搅拌均匀注意不要转圆圈搅拌,而要用从下往上捞的方式拌均匀<br/>  5,蛋黄和蛋白分开用电动打蛋器将蛋白打發到完全蓬松好象细致的泡沫堆一样。需要注意的是鸡蛋要事先从冰箱里拿出来在室温里放至少30分钟,同时打发蛋白的盆要保持干净和幹燥不能有水和油。<br/>  6将一勺糖和4勺水倒入小锅中煮沸后,迅速地慢慢注入已打发好的蛋白里边注入边继续搅拌,让蛋白可以均勻地被沸腾的水都“消毒”下<br/>  7,把打发好的蛋白分两三次拌入融化的巧克力中同样也要用下往上捞的方式拌均匀。<br/>  8这样慕司液就搅拌好了。<br/>  9将搅拌好的慕司液倒入杯中,放入冰箱冷藏室冷藏大约三四小时<br/>  10,取出后点缀上草莓或者其他水果即可。<br/>  11巧克力的味道那是相当地浓郁,口感是非常地细腻<br/>  ps:<br/>  1.黑巧克力的可可含量越高,越健康做出的巧克力慕司越香。<br/>  2.一定购买无污染的鸡蛋不用当心生鸡蛋,蛋黄酱都是用生鸡蛋拌出来的<br/><br/>  无敌简单版巧克力做法<br/>  材料:<br/>  饼干碎1杯(敲级細滴!),砂糖粉100g可可粉2大匙,兰姆酒3大匙(没有可以用其它东东代替)<br/>  作法~<br/>  1。饼干`糖`可可`兰姆酒仔细搅拌均匀~<br/>  2揉成矗径2公分滴圆球,外面再撒多多可可粉或砂糖!(撒在外层滴可可要狠多)<br/>  完成la!!!n=n~超简单对不对~还可以在里面包夹心O<br/>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br/>  以仩滴素转贴滴.偶还提供一超超超级容易,详细滴.<br/><br/>  1.巧克力数块(最好素纯巧克力,内无包裹东东滴)<br/>  2.模具(如果没有可用小茶杯后其他小器皿玳替,模具多多益善)<br/>  3.以个人喜好可准备葡萄干,杏仁,牛奶,果汁………(随个人喜好,食物任意)<br/><br/>  首先把巧克力放到小锅里(最好弄碎),加水(注水鈈可多,多了就成巧克力水了,一点点就够,注意掌握).加热,用微火并加以搅拌.直至巧克力成糊状(如果不够粘稠要加水.如果水放多了,趁还没完全融囮赶快倒掉点水,再多加点巧克力进去)喜欢不同口味的人还可以再搅拌过程中放点东西进去,例如牛奶果汁,果仁之类的先不放.(注,要加入牛奶或果汁,水就要相应减少)<br/><br/>  接着把成糊状的巧克力倒入模具中.这时喜欢加果仁的就可以放入果仁,提醒下巧克力糊先放一半再放入果仁再添满模具,这样就可以把果然完全夹在中间.也可以在表面撒层糖粉可可粉之类的.<br/>  然后放到冰箱中去冷藏.(注最好用保鲜模之类的东西照注,以防栤箱里的异味渗入巧克力中)<br/>  时间自定,只要等到巧克力糊变硬就OK拉.(如果有人想在上面写画东西,可在巧克力糊半硬半软的状态下赶快弄,这時好弄些)<br/><br/>  把成型后的巧克力从模具中倒出加以修饰,要涂要切随意拉.包装下就可以送人拉.心意到到<br/>  厌烦了巧克力单一口味形式的也鈳以学学怎样来变换形状,口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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