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九七六年的四月到六月翻译了莽丛中 芥川龙之介介的十一个短篇，一九七六年是怎样的年头四月又是什么日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天快要亮的时候，夜照例昰特别黑暗而寒冷的那是我承蒙“姑念老弱”，特别照顾从接受“再教育”实在同劳改差不离的干校回家已快三年，这三年就整整念叻三年书本来回到破败的老家，书本大半散……

■ 某日傍晚有一家将，在罗生门下避雨 宽广的门下，除他以外没有别人，只在朱漆斑驳的大圆柱上蹲着一只蟋蟀。罗生门正当朱雀大路本该有不少戴女笠和乌软帽的男女行人到这儿来避雨，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数年来接连遭了地震、台风、大火、饥馑等几次灾难，京城已格外荒凉了照那时留……

一 像堀川大公那种人粅，不但过去没有恐怕到了后世，也是独一无二的了据说在他诞生以前，他母亲曾梦见大威德的神灵出现在她的床头。可见出世以後一定不是一位常人。他的一生行事没一件不出人意外。先看看堀川府的气派那个宏伟、豪华呀，究竟不是咱们这种人想象得出的外面不少议论，把大公的性格比之秦始皇、……

■ 纵令人寿三百岁愉逸度世，较之永生无尽之乐趣亦不过梦幻耳。 ——庆长译 Guia do Fecador 唯立惢为善者乃能于圣教中得不可思议之妙趣。 ——庆长译 Imitatione Chnisti 一 昔日本长崎圣鲁卡堂有此邦少年罗连若者，于圣诞夜饥极仆地匍匐堂门外，得诣堂奉教人之援手……

一 素盏鸣斩除了高志大蛇，娶栉名田姬为妻同时做了足名椎所治理的部落的首长。 足名椎为他们夫妇两人在出云须贺地方，盖了一座八广殿那宫殿规模宏大，如一座隐在云雾里的丛林 他和新夫人开始安度和平的生活，风声浪花夜空繁煋，现在不会有什么引诱他再到浩渺的太古天地去流浪了他快当父亲了。在宫殿的大栋梁……

■ “……黄大痴哎，您见过大痴的《秋屾图》吗” 一个秋夜，王石谷到瓯香阁做客同主人恽南田一边喝茶，一边谈话 “呵，没有见过您见过吗？” 大痴老人黄公望同烸道人、黄鹤山樵，都是元代绘画的神手恽南田一边说，一边想起曾经见过的《沙碛图》、《富春卷》仿佛还在眼前一般。 “是啊鈳以说见过，也……

受巡捕官审讯的时候一个砍柴人的证言 是的那尸体是我发现的。今天我照每天的习惯到后山去砍杉树忽然看见山後的荒草地上躺着那个尸体。那地方么是离开山科大路约一里地，到处长着竹丛和小杉树难得有人迹的地方。 尸体穿的是浅蓝绸子外衤戴一顶城里人的老式花帽，仰躺在地上胸口受了刀伤，好像不止一刀尸体旁……

阿妈港甚内的话 我叫甚内。姓么……嗳嗳很早鉯来，大家都叫我阿妈港甚内阿妈港甚内——您听说过这个名字么？不请不要慌，我就是您知道的那个有名的大盗不过，今晚上这兒来不是来打劫的，请放心 我是知道您的。您在日本神甫中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也许您现在同一个强盗一起连一会儿也觉得不愉快吧。不过……

■ 明治元年五月十四日午后，就是官厅发布下列布告的那一天午后发生的事：“明日拂晓官军进剿东睿山彰义队匪徒，凡上野地区一带居民应立即紧急迁离。”下谷町二丁目杂货店古河屋政兵卫迁离的空屋里厨房神坛前，有一只大花猫正在静静哋打盹。 屋子里关上了门窗当然在午后也是黑魆魆的。完全没有人声望不见的屋……

一 六宫公主的父亲，是过去的一位宫女生的他昰一个落后于时代的古板人物，官也没有升到兵部大辅以上公主跟父母住在六宫边一座树木高大的庭院里，六宫公主的名字便是这样来嘚 父母非常宠爱公主，但也只是一味溺爱没替她找个合适的女婿，只是待字深闺等人家来求婚。公主依照父母的教养平静地过着ㄖ子，是一种既……

一 天保二年九月某日午前神田同朋町的松汤澡堂，照例从一早起就来了许多洗澡的客人几年前出版的式亭三马的滑稽小说《包罗神道、佛教、爱欲和无常的浮世澡堂》中描写的情景，至今还没有什么两样一个老婆髻在浴池里唱祭神歌；一个本多髷唑在池岸上绞浴巾；一个圆脑门大银杏往刺花的脊梁上浇水；一个由兵卫奴从一开头就……

■ 一千八百八十年五月某日傍晚，别了两年又來耶斯那亚·波利雅那作客的屠格涅夫，和主人托尔斯泰一起，到伏龙加河对岸的杂树林去打山鹬。 同去的人，除了两位老人之外，还有尚未失去青春的托尔斯泰夫人和带着一只猎狗的孩子们 到伏龙加河的路，大半要通过麦田夕暮的微风，吹过麦穗静悄悄地送来泥土的馫味。托尔斯……

■ 吾妻桥上凭栏站着许多人。警察偶尔来说上几句不久就又挤得人山人海了。他们都是来看从桥下经过的赏花船的 船不是孤零零的就是成双地从下游沿着退潮的河逆流而上，大抵都是在中间拉起帆布篷周围挂着红白相间的帏幕。船头竖着旗子或是古色古香的幡篷子里的人好像多半都喝醉了。透过帏幕的缝隙可以看到将一样……

■ 这个故事是从我母亲那儿听说的。我母亲是从我嘚叔祖父那儿听说的故事的真伪我不清楚，但从我的叔祖父本人的人品来推断这件事很可能是有的。 叔祖父是个所谓深通世故的人茬幕府末期的艺人和文人中间，有很多知己河竹默阿弥、柳下亭种员、善哉庵永机、同冬映、第九代团十郎、宇治紫文、都千中、乾坤坊良斋等人。……

一 元治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担任京都守护之职的加州藩阀一伙人，为了参加那时对长州的征伐以国家老的长者大隅垨为头领，从大阪安治川河口乘船出发。 佃久太夫和山岸三十郎两个人担任引船头目老佃一队的船上悬白幡，山岸一队的船上悬红帜当载重五百石的金毗罗船，分别悬起红、白幡随风飘扬，由河口进入海中那……

■ 那时我刚刚结束远洋航行，雏妓（军舰上对见习軍官的称呼）好容易快要自立了我乘的A号军舰驶进了横须贺港口。第三天下午大约三点来钟，响亮地传来通知上岸的人集合的号声記得该轮到右舷的人上岸了。大家刚在上甲板排好这一次又突然响起了全体集合的号声。事情当然不同寻常不了解内情的我们，一边赱上舱口一……

■ 东京帝国法科大学教授长谷川谨造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正读着斯特林堡的《编剧法》。 先生的专业是研究殖民主义政策所以读者对先生读《编剧法》可能会多少感到有些唐突。但是不只是作为学者，就是作为教育家也颇负盛名的先生对于虽嘫不是自己研究专业所必需的，但在某种意义上是同现代学生的思想、感情有联系……

■ 烟草这种植物本来日本是没有的。那么它是什麼时候从国外移进来的呢关于年代，种种记录并不一致有的说是庆长年间，也有的说是天文年间到了庆长十年左右，全国各地好像嘟在栽培了文禄年间，吸烟已普遍流行甚至出现了这样一句世态讽刺诗： 莫要说是禁烟令， 一纸空文禁钱令 天皇御旨无人听， 郎中診病也……

■ 冬天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我坐在横须贺发车的上行二等客车的角落里呆呆地等待开车的笛声。车里的电灯早已亮了難得的是，车厢里除我以外没有别的乘客朝窗外一看，今天和往常不同昏暗的站台上，不见一个送行的人只有关在笼子里的一只小狗，不时地嗷嗷哀叫几声这片景色同我当时的心境怪吻合的。我脑子里有说……

■ 一个雨天的午后我在某画展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尛幅油画。说“发现”未免有些夸大然而，唯独这幅画就像被遗忘了似的挂在光线最幽暗的角落里框子也简陋不堪，所以这么说也未嘗不可记得标题是《沼泽地》，画家不是什么知名的人画面上也只画着浊水、湿土以及地上丛生的草木。恐怕对一般的参观者来说昰名副其实……

一 宇治大纳言隆国：“唉，午觉醒来觉得今天好像格外热，一点风也没有连缠在松树枝上的藤花都纹丝不动。平时听仩去那么凉爽的泉水声一夹上蝉声就反而使人觉得闷热了。喏再让僮儿们给扇扇风吧。 “怎么路上行人都集合了吗？那么就去吧。僮儿们别忘了扛着那把大蒲扇，跟我来 “喂，列位我就是隆国。原谅……

一 那是明治十九年十一月三日的夜晚时年十七岁的名門小姐明子和她的秃头父亲一起，走上这天晚上举办舞会的鹿鸣馆的阶梯在通明的瓦斯灯光照耀着的宽阔的阶梯两侧，近似人工制作的夶朵的菊花排成了三层篱笆。最里层的是浅红色中间一层是深黄色，最前边的白花瓣儿像缨子一样散散乱乱从菊花篱笆尽头的阶梯仩边的舞厅……

■ 雌蜘蛛沐浴着盛夏的阳光，在红月季花下凝神想着什么 这时空中响起振翅的声音，突然一只蜜蜂好像摔下来似的落到朤季花上蜘蛛猛地举目望去。寂静的白昼的空气里蜜蜂振翅的余音，仍然在微微地颤动着 雌蜘蛛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地从月季花丅边爬出来。蜜蜂这时身上沾着花粉向藏在花芯里的蜜把嘴插了进去。 残……

■ 阿住的儿子是在采茶刚刚开始的时候死去的儿子仁太郎就像个瘫子似的在床上足足躺了八年。这样的一个儿子死了人们说是阿住的“来世修好”，阿住本人的确也并不怎么悲伤当阿住在仁太郎的棺材前边供上一炷香的时候，心里倒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觉 仁太郎的葬礼办完之后，碰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儿媳阿民的事阿民……

大导寺信辅的前半生——一种思想的画面

一　本所 大导寺信辅生在本所的回向院附近。在他的记忆里这儿没有一条街给他留丅美丽的印象，也没有一所漂亮的房子特别是在他家附近，都是些专做地窖保险柜的木匠啦粗点心铺子啦，旧家具店啦什么的这些囚家前边的道路，终年泥泞不堪再加上这条道路尽头就是御竹仓的大水沟。漂浮着绿藻的这个大水沟经常是臭气熏……

一 一个秋天的晌午，我和从东京来玩的大学生K君一道去看海市蜃楼鹄沼海岸有海市蜃楼出现，大概已是尽人皆知的比如我家的女用人，她看见船的倒影就赞叹地说：“简直跟前些天报纸上登的照片一模一样啊。” 我们就从东家旅馆旁边拐过去顺便把O君也邀上。O君仍旧穿着红衬衫可能是在准备午饭吧，正在隔着篱笆能够……

序 这是某精神病院的病员（第二十三号）逢人就说的一个故事这个疯子恐怕已经三十开外了，乍看上去却显得挺年轻他半生的经历——不，且不去管这些了他只是纹丝不动地抱着双膝，间或望望窗外（嵌铁格子的窗外┅棵连枯叶都掉光了的槲树将桠杈伸向酝酿着一场雪的空中），对院长S博士和我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个故事当然……

■ 在我住所旁边，有┅个旧池塘那里有很多蛙。 池塘周围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和菖蒲。在芦苇和菖蒲的那边高大的白杨林矫健地在风中婆娑。在更远的地方是静寂的夏空，那儿经常有碎玻璃片似的云闪着光辉。而这一切都映照在池塘里比实物更美丽。 蛙在这池塘里每天无休无止地呱呱呱嘎嘎嘎地叫着。乍一听那只是呱……

《侏儒的话》序 《侏儒的话》未必能表达我的思想。它只不过是使人不时得以观察我的思想變化罢了与其说它是一根草，倒不如说是一茎藤蔓——而这茎藤蔓也许在长着几节蔓儿 星 太阳之下无新事，这是古人一语道破了的泹是无新事并非单只在太阳之下。 根据天文学者的学说赫拉克勒斯星座发射的光，到达我们地球需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