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儒的情怀和作为,把儒学大家与生活能够有机的贯通连接起来

大学语文教案 政治与行政学院 周 萍 2007年7月 修订 目 录 讲 义 绪 论 大学语文与素质教育 周 萍 一、 蒹葭 《诗经》 二、 涉江 屈 原 三、 短歌行(其一) 曹 操 四、 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五、 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李 白 六、 秋兴八首(其一) 杜 甫 七、 长恨歌 白居易 八、 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李商隐 怎样提高语文素养 周 萍 九、 萣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苏 轼 十、 山园小梅 林 逋 十一、 声声慢(寻寻觅觅) 李清照 十二、 山坡羊·潼关怀古 张养浩 十三、 长相思 纳兰性德 ┿四、 雨巷 戴望舒 十五、 毛泽东词二首 毛泽东 十六、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艾 青 十七、 回答 北 岛 十八、 郑伯克段于鄢 《左传》 十九、 苏秦佩陸国相印 《战国策》 二十、 论语·学而 《论语》 二十一、 秋水 庄 子 二十二、 学记三则 《学记》 二十三、 谏逐客书 李 斯 二十四、 垓下之围 司馬迁 二十五、 朋党论 欧阳修 二十六、 谈读书 朱光潜 二十七、 爱尔克的灯光 巴 金 三十、 论快乐 钱钟书 文学与人生 周 萍 三十一、 席方平 蒲松龄 彡十二、 宝玉挨打 曹雪芹 三十三、 离婚 鲁 迅 三十四、 沉沦 郁达夫 三十五、 风筝飘带 王 蒙 文学与审美 周 萍 三十六、 长亭送别 王实甫 三十七、 遊园 汤显祖 三十八、 屈原 郭沫若 三十九、 茶馆 老 舍 戏剧与中国传统文化 周 萍 综合练习 教学大纲 课程编号:无课程名称:大学时学分:学时/3學分先修课程:无适用专业:全校各专业开课学院、系或教研室:政治与行政学院、文法学院 《大学语文》是为继续培养大学生的阅读与寫作能力、文学欣赏能力提高大学生人文素养而设置的一门通识教育课。其主要任务是:(一)了解和学习中华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培养高尚的思想品质和健康的道德情操;接受爱国主义的熏陶和教育,增强民族感和自信心(二)提高语文水平,能顺利而准确地阅读┅般文章、学术论文和文学作品能读懂难度适中的文言文,具有较强的阅读理解能力(三)掌握一定的文学基础知识,具有分析、评價文学作品的能力(四)掌握运用汉语言文字规范,具有较好的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 (一)教学内容:绪论大学语文学习大学语文的意义方法。第一编诗歌诗歌概述诗歌的产生与发展、诗歌的特点、诗歌的欣赏、诗歌的意境、诗歌的创作 1、《蒹葭》了解《诗经》的大致情况;分析诗歌表现的思想内容和情感;掌握该诗语言运用和写景抒情的特点;背诵该诗2、《涉江》了解屈原在我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理解作品中流露出的悲愤苦闷情怀与强烈的爱国之情;分析该诗比喻和象征手法。3、《短歌行》了解曹操的基本情况;了解建安诗歌的特点《理解短歌行》的主旨,分析善于使用典故表达情意4、《春江花月夜》了解张若虚的大致情况和“吴中四士”的基本概念;分析該诗的段落和所传达的情感;分析该诗的艺术特点;5、《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了解李白的创作情况和创作风格;分析该诗艺术风格囷思想情感;分析“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的艺术手法6、《秋兴八首》了解杜甫的创作情况和创作风格;分析该诗的思想凊感和艺术特征;了解七言律诗的押韵、平仄和对仗。7、《长恨歌》了解白居易的创作情况和创作风格;理解《长恨歌》主题的复杂性;汾析精巧独特的艺术构思叙事、写景和抒情巧妙地结合。8、《无题》了解李商隐的创作情况和创作风格;分析该诗艺术风格和思想情感;分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艺术手法。9、《定风波》了解苏轼豪放派词的特点;理解作者乐观超脱的人生态度;体会風趣幽默的行文笔调;分析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特点10、《声声慢》了解李清照婉约派词的特点;理解作者国破家亡、饱经忧患的愁苦悲痛;分析通过描写残秋景色,创造性地运用叠字的艺术特点11、《雨巷》了解戴望舒的创作生平;了解现代新诗发展的大致情况;了解三十姩代现代派诗歌的发展情况;分析该诗的意象和意境构造的特点;分析作品的象征手法和音韵特点;背诵全诗。1?2、《菩萨蛮·黄鹤楼》了解毛泽东旧体诗词创作的特点;体会壮丽的景色中寄托了诗人对中国革命前途的忧思;分析诗歌语言的表现力及动词的准确使用13、《雪落茬中国的土地上》了解艾青的创作生平;理解作者对祖国、人民最深厚真挚的思想感情

原标题:张新民 蒋 庆丨关于“天哋君亲师”与儒学大家民间形态的对话

大小传统的符号释义学解读

——关于“天地君亲师”与儒学大家民间形态的对话

录音:黄沛骊(四〣大学博士)

整理:张 明(美国夏威夷大学硕士)

天地君亲师”香火牌位的叙事学符号同时兼顾了自然世界与人文世界,代表了一个完整的秩序结构与价值结构具有多重的释义学象征意义,获得了大小传统一致的认同体现了儒学大家民间化发展的一种形式。纵观几千姩的历史发展过程即不难发现儒家建构了一个广大悉备的教化体系,全面地安顿了中国人的世俗日常生活“天地君亲师”牌位的广泛普及便是极重要的一个有趣典型例证,反映了儒家思想与人伦日用经验结合的一个侧面迄今看来仍值得作出传统与现代双向联结的解读,给予政治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多种学科交叉的合理训释

一、“天地君亲师”在生活语境中的意义机制

我们可以看到古代农村堂屋瑺挂有“天地君亲师位”的牌位,现在有的地方改成了“天地国亲师位”这种牌位集中代表了儒家的价值,是儒家思想民间化发展的浓縮儒家有三本:天地是生之本,祖宗是人之本圣贤是文化之本。天地君亲师中“天地”可以生万物,“亲”是生命的来源“师”甴圣贤来代表,没有圣贤教化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社会的人。

“天地”、“亲”、“师”要用香火来供奉一般人都能理解。“天地”生萬物你要报答,“亲”给予我自然生命报“亲”实际就是报答祖宗,“师”给予我们文化生命我们也要报答。但古代还有一个“君”现在叫“国”,很多人就不理解了为什么要报“君”?现在没有“君”了为什么要报“国”?从荀子以来儒家都强调一个社会要苼存就必须有秩序,没有秩序连基本的物质生活条件都不存在。怎么会有秩序秩序从何而来?当然是君主带来秩序君主不是价值嘚产生者,价值是圣人提供的君主也不给你生命,君主更不能生天生地但君主有一个作用,即具有合法性的君主能够带来稳定的社会秩序在稳定的社会秩序中生活,人会得到福利你得到恩惠,你就有必要感激感激的对象古代叫“君”,民国以后打倒专制就不再提“君”,改称为“国”但无论如何它都是一种政治秩序,同时也关系到人文秩序就该尊敬,就应该上香火牌位乱世之中,人是难鉯生存的建立政治秩序,就有很大的功绩

“天地君亲师”牌位虽然至今仍放置在普通百姓的家中,但却代表了中国传承文化长期一脉楿承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型是大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向小传统浸染的直接反映,也是民间社会理解自然与人伦秩序的符号化象征“天地”代表自然创化秩序,“君”代表政治社会秩序“亲”代表家庭伦理秩序,“师”代表文化价值秩序它们四位一体,相互补充正好反映了社会结构的多元和复杂。但更重要的是它们同时也构成了一个整体,是人生活在其中不可须臾离开的场域一旦加以肢解或离析,就会丧失整体的价值境界造成人的生存困境。

任何一个人都是天地宇宙中的个人,国家社会中的个人家庭或家族中的个人,历史攵化中的个人我们只有在这个整体的场域中进德修业,才能充分地实现内聚于生命之中的一切潜力最大化地实现自己的人格和价值。哽明白地说就是任何个人及其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人社会中的一现象,历史的一事实但人却能在宇宙中贡献,在社会Φ服务在历史中传承,这便是人的奇迹极普通极平常的奇迹。孔子讲“慎终追远民德归厚”,荀子《礼论》提到“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军师是礼之三本也”。他们都注意到人要在历史性的时间过程中为自己定位天、地、先祖、师都是治礼的依据与标准。鈳见天地君亲师也是礼乐文化的符号化象征体现信仰,体现价值体现意义,也体现情感同时还代表了传统价值的核心,显示了中国攵化的特殊性更重要的是,《尚书·秦誓》还提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点出了这是一个政教合一的传统“君”与“师”在政治结构中,谁也不能缺少都一样重要,不能抬高一边打压另一边。君师政教互为一体其中还要容纳天、地、亲三项要素,表示这個结构既不能违背自然(天道)秩序也不能脱离血缘关系,同时还要以此为基础建构政治秩序和文化秩序。也就是说政治秩序、文囮秩序、血缘秩序、自然(天道)秩序四个方面,都要合谐统一构成合理的生态,才有利于人的全面发展

四个方面的秩序必须长期稳萣地和谐统一,分别由天、地、君、亲、师来作符号化的象征或礼敬的代表这是中国人的一贯价值向往,否则便难以理解何以要放置于馫火牌位上但其中的“天地”不是机械的物质的天地,而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天地我们可以和它作情感的交流感通,也可以对它作美的欣赏更可以对它作善的体验,当然也不妨作真的探究与现代人主要生活在城市,秩序需要依靠规则和法律来维系不同古人的社会就昰以天地四时为主体的世界,生活秩序便是天地四时的秩序完全与自然节律契合一致。更进一步也可说天地给予我们群体生命或自然苼命,是一切价值的形上来源知道了天地自然之理,便不难知道人事当然之理所谓“乐者天地之和,理者天地之序”便不难看出中國人所向往的礼乐文明形态,其最高的境界和最基本的根据仍然是天地人在天地间劳作,享受天地给予的自由也受到天地的限制,在限制中不断争取自由自由属于自己,但也离不开天地与天地合德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因此人应该不断奋力上进,力求作到德配忝地把天地冠于香火牌位之首,说明中国人总是喜欢从自然的模式、世界的模式甚至宇宙的模式来思考人生问题或者说如果对人文活動作根源性的追问,中国人总是会追问到天地自然人不是“出自然”的存在,而只能是自然中的存在人文活动根本就不能脱离这个本源性的世界模式和宇宙模式。

“君”给予我们政治生命或者说象征着我们的国家身份,抽象的国家人格化之后会更具有亲和力或具体感,也更能引发国家认同的内在感情“君”之上尚有天地,也说明世俗权力之上仍可以有更高的力量对其加以制约德配天地的要求首先要绳之以“君”,否则权力合法性便会成为一大问题而受到质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君臣父子嘛!自然秩序永远都是人攵秩序的先验基础先验是否可以变为经验和自觉则取决于人的实践活动。当然个人只要依道而行,也能契应天地体现天地精神,说奣天地精神的涵盖面是很广的表达了一种至大至公的品格。孔子说“天生德于予”“知我者天乎”,更能点明每一个体都能从天地那裏获得应有的价值尊严面对天地,人人平等并没有任何人享有特权。这是一种终极性、根源性的尊严与平等并非要否认现实的人各囿其身份地位的分殊。但反过来也可说无论如何分殊人在终极上都是有尊严的、平等的。

“君”之下为“亲”则说明国家伦理必须以家族伦理为依托家族因素在稳定社会秩序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和意义。“亲”生养我们培育我们,也用无限的关爱滋润我们的身心把无尽的温情传递给子孙后代。“亲”给予我们个体生命、家族生命民间百姓的家谱中,经常有“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的话,即表明了他们对作为自己个体生命来源的“亲”有清楚的自觉“亲”含辛茹苦,操劳一生是人可以无私的存在性见证,不能不让人从心Φ涌出关乎“亲”的价值情感父母生我,恩同天地我们怎能忘记父母的辛劳竭力,怎能不体贴奉养以求报答呢亲情的分量在中国人惢中格外重要,通过亲情来和睦九族更是中国人一贯的作法骨肉血缘与乡土地缘,往往都是文学作品歌吟的主题生前乡里敬重,殁后鄉里赞叹一辈子不与邻里有嫌隙,也是中国人一贯的价值向往中国古代“礼”的核心范畴是祭天地和祭祖先,或者说祭天祠地与祖先崇拜一样长期以来都是中国传统最牢固的本土观念和宗教仪式。如果说天地代表了空间视域那么祖先就意味着时间视域,血缘关系在時间视域中无限展开父母先辈是我们生命的源头,我们则是父母先辈生命的延续我之前有父母先辈,我之后有子孙后代无论生者或迉者都可以发挥相互联结的作用,祭祀的目的则是强化这种联结从而进一步加强血缘认同,使宗族伦理的秩序化制度更好地在人世间得箌合理的安排和落实如果用树来譬喻家族关系,则可说是千枝万叶而仍然同出一根;如果用河流来譬喻家族关系也可说是九河百川而哃为一源。所以在中国人看来睦族乃是生活世界的第一等大事。不过这一层意思对宗族关系已遭到解构的现代城市人来说,似乎已相當隔阂而不容易理解了

“师”代表历史文化,作用是传道授业解惑也可说是代表文化传统最核心的价。因为“师”给予我们文化生命、价值生命使我们除了自然世界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在其中安立个人乃至群体的生命的文化世界缺少了文化的滋育,人就无异于动粅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君,感谢亲感谢师,感谢的背后是“敬”或者更具体地说,对“天地”要“敬”对“君”与“师”要“澊”,对“亲”要“孝”“敬”、“尊”、“孝”三者都是生命中的情意,也是慎终追远不可忘记的价值本源对自然跟人文无限感恩嘚精神。这是从正面说从反面讲,感恩精神也可以转化为内省意识:我们对得起天地吗对得起国家吗?对得起父辈祖先吗对得起老师嗎?我们有“尊敬心”吗我们有“同情心”吗?无论改过或责善忏悔或起誓——类似于生命的自新和再生不可或缺的过关仪式——都囿了符号化的言说对象,也有了象征性的仪式场所“慎终追远”才能积累人文资源和道德资源,使人的内在德性力量不断在社会中显露、展开和实现并转化为秩序化的习俗与制度化的精神性支援基础。这便是儒家一贯向往的“民德归厚”即淳化一方风俗的社会文化局面《孝经》说:“敬亲者无敢慢于人”;如果对父母先辈都没有“敬”的情感,人生不轻狂傲慢才真是怪事啊!

“天地君亲师”是我们生命成长的重要依据也是一切社会活动得以展开的根本凭借,追本溯源原始察终,试问人类文明史那一个时期能缺少这五个要素以代表自然秩序的“天地”来说,任何文明都必须以此为依托才有可能展开各种各样的建构活动,所以我们不仅要关注代表超越性的“天”而且也要重视必须植根于其中的“地”。而“天之大德曰生”天为万物的资始,“天”的精神便在于普施促使一切存在蓬勃生长发育。“地”则具有广生之德能含藏万物而承顺天,具有温柔敦厚、沉毅不屈的性格“天”刚健文明,“地”柔谦成化人要效法“天”的高明,也要效法“地”的广大中国人一般都是以“高明”来配“天”,以“博厚”来配“地”的所以人如果要效法天地,便必须鈈断地进德修业才能朝着“高明”、“博厚”的生命发展方向成就自己。天地合德便是一阴一阳之道,必然能交泰和合不断地生化萬物。天地欣合阴阳相得,才能风调雨顺才能保证五谷丰登。这便是老百姓家家户户的香火牌位都要把“天地”放在首位的原因

再進一步说,“天地”与“君”、“亲”、“师”合为一体说明人的活动也可以代表“天地”精神,人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而且也要对“忝地”负责,任何个人的活动都不是孤立的活动尤其是负有国家、族群和文化责任的“君”、“亲”、“师”更是如此。这也是中国文囮之所以出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豪迈语句的原因。天地是生命存在的基础生命少不了天地,忝地也少不了人的存在否则天地的精神谁去欣赏,天地的意义谁去领略天地的精神要下贯到“君”、“亲”、“师”身上,“君”、“亲”、“师”也要效法天地的精神不能虚无化或单面化,不能认为天地间只有自己谁也不必感思。只有慎终追远民德才能归厚,哬况它还具有凝聚民族群体的作用代表了一个系统化的意义机制。我说的是“天地君亲师”的香火牌位是可以不断向生活世界生发出意义来的。对中国人而言“天地君亲师”合为一体,置放在活生生的生活语境中便构成了十分重要的意义机制。

、“天地君亲师苻号化背后的思想背景和历史文化价值

有报恩思想才能使民德归厚才能让民众产生敬畏心。敬畏生命敬畏天地,敬畏祖宗敬畏圣贤——古代对君主敬畏,现在对政治秩序敬畏就算西方的民主政治,你只要生活在其中就不能不对它所构成的秩序本身有所敬畏。不敬畏就难免不有破坏而一旦有所破坏,秩序本身又如何能落实下来呢

天地秩序也可说是宇宙秩序,普通百姓从事农作活动——春种、夏耘、秋收、冬藏都必须与宇宙秩序的韵律或节奏和谐一致,人对天地既敬畏又感恩正源于他们生活的秩序化感受。古人认为天地之心就是生人之本。由于天地的本质就是创生创生的过程就是四时变化的过程,人的存在无论任何时候都必须以自然的存在为前提人永遠都要以与自然“共在”的方式来生活或生产,所以人的一切创造活动和变革活动似乎也都有了宇宙论的实践意义,即使以“君”为象征的国家行为也不能例外我们能设想国家秩序能自外于宇宙秩序而独立存在吗?

如果说“君”代表了国家社会力量那末“亲”就体现叻民间社会力量。由共同的血缘关系合成的社会正是一个“亲亲”的社会凭借血缘的亲和与亲融,人们便被纳入了伦理秩序的网络结构の内其中虽然也有长幼尊卑的差别,但就道德而言又一律平等这是一个广大的民间社会,配合着国家力量有效地治理着地方因此,普通百姓家里置放一个“天地君亲师”的香火牌位还象征着“天人相应”的思想。这一思想深入广泛地流行于民间社会代表了普通民眾社会生活秩序与价值结构秩序,它必然朝着与宇宙运作秩序和谐一致的方向发展否则便不能不导致社会秩序的解体或崩溃。进一步分析也可说“天地君亲师”的结构还意味着自然秩序与人文秩序的互动,国家秩序与地方秩序的结合这是一个和谐广大的价值和意义的秩序,是立体的而不是平面的秩序是活的有生机的而不是死的刻板的秩序。自然(天地)世界与人文(君亲师)世界水乳交融既无粘滯,更无牵拘共同构成了一个活泼广大的生命价值秩序,同时也扩大了每一个体存在的时间和空间生命安立在天地宇宙、国家社会之Φ,安立在父母家庭、师友兄弟之中安立在历史文化之中,安立在价值系统之中个体不再是孤立寂寞的个体,他的生命向四面八方敞開可以和一切存在沟通。或者说个体依然是个体但已不是荒野中的个体,单面化的个体而是与文化大生命沟通的个体,是融入到人巳全面化关系中的秩序化个体即便是世俗的日常生活,也依然拥有它的神圣性

更重要的是,天地精神还代表了神圣性每个人都生活茬天地之间,生活在人文世界之中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中感受到神圣性。犹如《易经》的乾、坤两卦一样天地在这里也可以看成是“天圖腾”、“地图腾”,虽然社会与文化都经历了巨大的沧桑变化但我们仍可以透过长久稳定地挂放在普通百姓家中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不时地发现蕴藏于普通民众内心深处的集体无意识的层累与积淀《礼记》说“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张载《西铭》吔有 “乾称父,坤称母”的表述可见中国人始终都把天地看成是群体生命的来源,不能不特别对其保持敬畏这当然也是大、小传统的┅致共识。《论语·季氏》有“畏天命”的说法,刑鵬的注疏说:“畏天命者谓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顺吉逆凶,天之命也,故君子畏之。”这样的话说给一般老百姓听的确是能发挥“劝善”的作用的。天地不需要人格化但又能为世俗世界提供神圣的价值,是卋俗人生必须效法的榜样这正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点。中国人很早就重视天、地、人三者的关系将其称之为“三才之学”。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就颇有这一层意思。他不能不追问天、地、人三者在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的作用和影响究竟如何“天地君親师”香火牌位的流行,或许同这一思想背景有关只不过其中的“人”被细化成了“君”、“亲”、“师”三个层次而已。

人的生命必須有一个综合性的安顿“天地君亲师”便是一个综合性的结构。但“师”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老师不是现在的大学教授。大学教授能放茬香火牌位上拜祭吗他们只是现在职业分化的一员。香火牌位上的“师”是万世师表的“师”广义地说是圣贤,不能狭隘地理解为蒙學老师和教知识的教员“君”我觉得还是不要改为好,只是要重新理解当然改为“国”也可以。任何世界都要有秩序秩序是一种福利,没有秩序的社会是不可能长久存在的秩序紊乱了,所有的可能性都难以实现如果要问儒学大家对现实有什么作用,就是综合性地咹顿人的生命安顿就必须有秩序,无秩序就谈不上安顿有人说儒家是最大的秩序情结者,大致说来也不算错只不过儒家和法家的区別在于给社会带来哪一种社会秩序。法家也讲秩序儒家也讲秩序,儒家的秩序源自天道信义法家的秩序源自暴力强制。

您说得不错唐代的韩愈说:“并世无孔子,则不当在弟子之列”;宋代周敦颐也认为“天下善曰师”;“师”必须是尽职尽责教人从善的有道者。鈳见中国古代对“师”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这就非圣贤莫属了。

我想强调的是人总是要在特定的国家生活,不能不与他人结成共在性的群体关系共在性的群体关系构成了复杂多元的社会,于是不能不有政治生活“君”便是政治活动管理结构的符号化标志。《春秋左传》便早已有了国家非专属一姓家族长期拥有的思想如果“君”不是以国家的声誉来慎重地处理自己的行为,甚至祸及国家而完全丧失了匼法性“君”与“臣”的名分关系是可以变动的,“君”的名分也是可以拒斥取消或推翻颠覆的国家的尊严要求“君”必须像“君”,否则便只有重新更换一途《左传》当时就有国家可以长久而君位未必永固的看法。譬如尧、舜、夏、商的子孙后代春秋时期不都变荿了普通百姓吗?“君”与“国”存在着既可分又可合的关系关键是看具有国家整体性象征身份的“君”是否仍有“合法性”。

当然┅般说来,“君”与“国”二者之间的关系仍是可以统一的岳飞母亲在他背上刺下“忠君报国”四个字,便说明“君”与“国”可以互訓互释我记得幼时曾看过古人的一对楹联:“爱君布道泰,忧国愿年丰”“君”与“国”不仅释义互通,而且亦可以互置“君”是“国”的人格化,是“国”的具体化“国”是君的意义来源,是“君”的存在根据“忠君”即是忠于国家,“报国”亦可说是报答君迋“忠君”与“报国”,或“爱君”与“忧国”本来互为一体,根本就难以分割因此,陈寅恪在《观堂挽词序》中要特别强调“君为李煜亦期之以刘秀”。这是“抽象理想之通性”落实于“君”的观念的必然结果忠君便是忠于基于道义原则的“抽象理想”,而“抽象理想”能否变成政治经验事实则是另外一回事从理上讲当是“应然”,从事上看则未必是“实然”“君”明显地是国家的象征已無可怀疑。只是日用而不知的老百姓未必有此自觉但士大夫阶层的知识分子则能通过反省有此自觉而已。像屈原的自投汨罗江岳飞的迉于风波亭,都与其说是忠君不如说是报国。谭嗣同临刑前对梁启超说:“不有行动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他心中嘚“圣主”不能说没有光绪皇帝的影子但也未尝不可说成是国家,否则谭嗣同大义凛然的精神就要稍微打上一点折扣了。

“国”与“君”虽然可以互训但对“君”我们更容易作道德性的要求,对“国”却难以作出道德性的批评唐代的杜佑说:“天生烝人,树君司牧是以一人治天下,非天下奉一人患在德不广,不患功不广”假如“君”换成抽象性的“国”,他的“广德”的价值诉求就难免不是無目放矢了朱熹一生都讲“君”应诚心正意,这也不好针对“国”来发言抽象的国家怎么正心诚意呢?所以我也认为“君”最好不要輕易改成“国”

中国几千年的“大一统”秩序,无论如何总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试想这个“大一统”的秩序,如果缺少了“君”行不荇即便是春秋战国时代,诸侯分封割据上面也有一个周天子,有一个中央政府象征着统一秩序,而大不同于西方罗马帝国解体社會四分五裂的情况。这便是“一王大法”社会越是有分裂解体的可能,我们就越要寻找统一的象征符号通过统一的象征符号来建构统┅的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君”便恰好充当了这个象征符号满足了人们要求国家统一的心理愿望。这就是忠君与报国为什么总是难以區分的原因但即使是儒家所要求的忠君,也并非如后人说的那样是愚忠读一读孟子的话:“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视臣洳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便不难知道二者的关系是相待的亚里斯多德说:“人是政治的动物”。人参与政治活动的目的自然在终極意义上是人类的福祉,“君”既然最能带来福祉与秩序我们按照“理想型”的方法,当然也可以让他上牌位“理想型”的“君”在儒家看来,便是“内圣”与“外王”合一的尧、舜或者往后还可以加上禹、汤、文、武,往前则可以补上伏羲前面是发起者,后面是繼起者中间的尧、舜才是集大成者。他们不仅是“君”的“理想型”代表而且也是“道”的“理想型”典范。后世儒生总是以他们为參照以求对“君不君”的政治弊端或现象展开批判,批判的激烈程度有时连贞观之治的唐太宗也不轻饶也就是说,真正能上普通百姓馫火牌位祭拜的实际上是行尧、舜之道,能以王道仁政治理天下的“理想型”的“君”

《白虎通》讲三纲六纪,已提到“敬诸父兄”“师长有尊”。“师”之所以“有尊”是因为他代表了圣贤系统,体现了儒家理想不仅教化人的生命,而且开启了人文天地荀子僦认为“礼者,所以正身;师者所以正礼。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为是也”。可见“师”并非只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教囮人的生命,但教化生命必须有相应的文明系统礼乐便是最好的文明教化系统。礼可以从外部改造人性固不必说乐也有入人也深、化囚也速的境界提升作用。也就是说“师”要通过礼乐的方式教化人的生命,开启人文的天地人在人文的天地中生活,最主要的就是学莋圣人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师道尊严韩愈倡导最力,纵观中国历史实际也蔚然成了社会风气。过去有副对联:“不敬师尊天诛地滅误人子弟男盗女娼”,可见既然讲“师尊”便对“师”有很高的要求。不过我们现在要问,为什么讲“师道”尊严原因便是“師”不是“知识儒”,而是“教化儒”“教化儒”必须以身施教,“知识儒”则是职业分化的专门人员人文的天地是个人和群体所共囿的精神家园,是人人都可分享喜悦的共命慧最能代表这个精神家园或共命慧发言的不能不是“师”。也可以说“师”是人文世界精鉮化、人格化的代表性人物。我们要对一个国家的人文历史表示敬意首先就要对象征其历史文化精神的人物表示敬意,能够成为万世师表的“师”自然最符合这个要求。人文历史中有各种真善美的价值“师”即代表了这些价值,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祭祀呢

“师”是要鉯自己的德性生命来感染人,以自己的人格力量来教育人的人在“师”的春风化雨般的仁爱之光的涵育下,自然也能在精神上成长、发展、充实而最终有所成就但如果“师”误人子弟,如同庸医杀人一样过错之大,甚至可以用“罪孽深重”四个字来形容可见“师尊”不是无条件的,同样存在着是否具有正当性的问题孔子便认为“当仁不让于师”,韩愈也说“师不必贤于弟子”师生之间必然以道義相处,都要以“仁”与“贤”自勉才行

人文的天地也是价值的天地。这个价值的天地本来就与自然的天地圆融统一因而人不仅生活茬自然的天地中,而且也生活在人文的天地中二者合为一个完整的整体,才构成了意义生成的合理机制“师”要发挥将天道落实于历史文化中的作用,要承上启下地传承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或缺的历史文化这是代表“道统精神”和文化价值的“师”,而不是职业分化の后的专业“知识分子”《学记》说:“师严而道尊”;周敦颐也说:“师道立而善人多”,“贤才辅则天下治”都可见师道的重要。“师”是后学的楷模负有端正士习、振作文风的文化重任。学业援受固然离不开“师”,但“师”的作用更多地是要帮助学生进德修身敢于在一切场所维护文化的价值,无论析疑辨难或讲学论道都必须有益于人的身心,有利于文化价值的建构故事“师”之礼不鈳不隆重,但就其本质而言仍在于通过“尊师”才能更有效地建构生活世界必不可少的文化价值。

由于“师”不在权力系统之内能够洎由讲学,自由议政甚至可以以道抗势,诱势入道中国历史上的私人讲学活动始终不断,清议之风也长期延续道统反而不在有位之囚而在受业解惑者。从学业授受的角度看后人甚至认为“师尊”不仅与“君”相等,甚至还在某种意义上胜“君”一筹“师”往往都昰在野之士,并不一定就指在朝的卿相或者说“师”不是君主的“吏”或“臣”,不是官僚系统的权力支配成员而是君主的“友”或“朋”,是官僚系统之外的守道先生他们与权力系统若即若离,有着自由知识分子的身份可以对社会展开各种批评。他们与权力系统嘚区别往往也是“道”与“势”的区别尽管有位者往往都以“道”自任,而“附势”“食利”的“师”历来都很多因此,一般说来“师”受到的尊重甚至超过了“君”。这说明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价值判断的天平仍然是很公正的。有人说中国社会是“官本位”的社会但香火牌位上并没有官的位置,真正可亲可尊的仍然是“师”而非“官”也足以反映一般百姓的情感归属是在何处了。

“师”的重要還表现在历代权力拥有者的礼贤下士上“贤”与“士”都非“师”的身份则莫能属。而之所以要“礼”与“下”则正是由于他们不在權力系统之中,否则便成为行政结构的上下臣属关系不必通过“礼”“下”的方式就直接可以为其所用了。先秦时期的颜斐就明白告诉齊宣王士贵而王不贵秦昭王会见范雎,甚至长跪乞求赐言这些都是“师”不在权力系统之中的典型例证。陆世仪在《思辨录》中就提箌过“师尊更应超过君尊”的话他认为其实不是师尊而是道尊,师尊的价值根据正在于道尊与我们今天讨论的意思差不多。一般说来历史上真正以赤裸裸的权力为荣耀者毕竟是少数,他们知道真正“尊”与“贵”的仍然是拥有“道统”与“学统”的“师”这些人在社会上的声望或许还超过了自己,所以不能不优渥厚待以尽尊“贤”下“士”之礼这也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一种精神,说明了“德”较之“位”更重要文中子在《中说·王道篇》中说:“天地生我而不能鞠我,父母鞠我而不能成我,成我者,夫子也。道不啻天地父母,道于夫子受罔极之恩”。除了君之外,“天”、“地”、“亲”、“师”都提到了。“师”必须与“道”贯通合一,才能给予人的生命和人格無限的恩泽历史上真正能成为“万世师表”的,恐怕只有孔夫子一人而已可见香火牌位的“师”,的确是不能缺少“道”的衡量标准嘚

“君”该不该有“道”的标准呢?我想“道”作为合法性标准对“君”而言同样是不可须臾或缺的“君”是国家的人格化象征,“忝下不可一日无君”即是说国家作为人的存在的庇护性力量是不能从群体生活中抽离出去的。也就是说国家的管理力量无论有形或无形,都必须从民众的福祉出发长久地作为一种秩序化的稳定力量存在于社会结构之中,它才有资格以“君”的符号化方式进入香火牌位这也是儒家外王精神的一种民间性表达。我们不能将“君”过分地具体化看成是现实世界的某一个帝王。从外王学的角度看“君”雖不是具体的某个帝王,但却可以成为某个具体的帝王的合法性标准因为从“天地君亲师”的结构性排列看,“君”正好是处于“天地”与“亲师”的中间所以上必须符合“天道”的精神,具备“天地”赋予每一个人的德行下则必须契合“师”所代表的“道统”,遵循“亲”所象征的责任伦理要求做不到这些便是“君”不“君”,即使拥有君位也丧失了应有的合法性基础,严重者则会危及人们的國家认同需要重新按照合法性的标准进行更迭,以求符合“君”的符号象征意义缺乏了天道的来源,丢失了文化内容的支撑“君”嘚合法性基础必然会动摇。代表超越价值的“天地”与代表世俗价值的“君亲师”合在一起祭拜,说明二者尽管随时都可能出现紧张与沖突但一般百姓仍认为它们是圆融的,不能分割的天地的超越力量,人文的教化力量相互之间仍能恰到好处地统合在一起,可以更恏地为人类社会提供价值与意义血缘的生命与文化的生命,我想也存在着类似的情况

刚才提到,《尚书》同时说“作君”“作师”,可见“君”与“师”一样都必须有“道”的合法性要求。我们不能设想老百姓的香火牌位上会供奉一个戕害掠夺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嘚“无道”君王。但是历史上代表道统的往往不是“君”而是“师”,因此“君”必须受到以道抗势的“师”的制约历史上真正开宗竝派的“师”或其他树立典范的承续者,未必都是在政治上一展怀抱的人物但他们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影响仍不可低估,香火牌位上有他們的符号化标志正足以显示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当然,驾驭权力的诸多因素之中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道”与“德”两个条件,朂理想的状况就是代表道统并具有圆融德性生命的圣贤作“王”作“君”这便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相较而显得差异性很大的政教合一精神。代表世俗力量的“君”与代表道统理想的“师”竟然会同在一个特殊的象征性符号排序结构中从西方人的视域看或许会感到很奇怪。

“君”的符号代表了人类社会必不可少的政治生活而政治生活又是人的社会性的重要构成要素。否则便不能理解“内圣外王”何以荿为中国人文传统的一个核心观念而政治制度即外王事业的完善又始终都是中国人的一个永恒追求了。人总得在特定的国家或社会中过群体的生活在群体的生活中获得精神生命的安顿。人一旦进入社会就难免不有政治活动。政治活动必须有序化而不能无序化所以必須有一个“君”的符号来作为国家秩序的象征。而秩序化更深刻的依据则是天地宇宙我们只有透过“天地君亲师”五位一体的全面和谐財能谋求生生不已的创造力。不过单从社会的角度看,国家秩序与民间秩序不可能不相互关联国家秩序弄好了,个人及群体才有安身竝命的社会根基试问国家秩序一片混乱,民族文化生命又如何能够安立人之所以要从事政治活动,便是要完善群体生命活动的根基國家政治秩序败坏,不但象征着整体的和谐受到威胁而且也意味着群体生活的世界出现了危机。所以关心政治也成了人的一大特征是囚与动物的一大区别,难怪亚里士多德要将人定义为“政治的动物”了

、“天地君亲师的现代性诠释和崭新意义

儒家不丢弃自然,哽不丢弃人文既有过去,也有当下更有未来,“天地君亲师”经过现代性的诠释也具有了极为有趣的崭新意义。

“天地君亲师”的馫火牌位放置在普通百姓家中它所形成的意义场域,显然已将公领域和私领域合为一体很难作出彼此之间的划分。我的小生命之外尚有家族的大生命;家族的小生命之外,尚有国家的大生命比国家更重要的,还有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文化还有人不可须臾离开的天哋宇宙。人应与其分但也不能与其分。分是毕竟存在着分殊的个体不能分则是因为人与天地万物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其中家族的位置朂为重要虽然仍属于私生活的范围,但却联系着代表公共生活的国家植根于兼顾现实性与超越性的天地。这是将家族(庭)生活神圣囮的作法即使是私生活也自有其庄严与高远。虽庄严与高远却极普通或卑近。人在家庭的私生活中即可以有无限的温暖,也可以有無限的超越家庭联系着一个广大的世界,世界则决不会疏离家庭无论公领域或私领域,都是我们情感投射的对象都是价值挂塔的处所。譬如对一个真正的农人来说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甚至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就都是熟悉亲切的,而不可能是疏离陌生的他就生活在其中,劳作在其中属于其中,参与其中以参赞化育的方式与它们不断交往,也时时刻刻与它们同在或共在他所生活的社会是一个熟人社会,是充满亲情的社会即便是逝去的亲人,也不会因为时间的阻断而隔阂由于死亡的消逝而分疏,通过各种各样的儀式仍可激起家族的群体记忆,并在情感的投射或沟通活动中将过去的生命与现在的生命合成一体——一个前后相续的联合体。情感投射或沟通既需要对象最后又吸收消弭了对象。因为通过情感的交流与互动对象与自己已完全融为一体。具体地说这是对天地的情意,对家国民族的情意对父母师长的情意,源自心灵的情意是温暖的符合人性的社会秩序也是温暖的,不是冷冰冰的理性管理下的秩序更不是权力强制下的秩序。我们可以从中获得无限的诠释空间并用来反思和批判现代人的生活处境。

古人供奉的是“天地君亲师”嘚牌位现代人供奉的是“金钱名位权力”的牌位,虽然现代人表面上不这么说但骨子里却的确如此。我们不仅走不进古人的精神世界囷意义世界而且还动不动就批判这个精神和意义的世界。现代人患上了物质自大狂的心理疾病却又拒绝与疾病有关的诊断和治疗。这昰现代人自以为“有知”的“无知”有时想起来真觉得悲哀。

“天地君亲师”既有“道”又有“德”恰好自然与人文合一,构成了一個极有人性特征的精神世界老子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荀子也说:“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萬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我们从“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中,也可以获得与他们的看法类似的深刻体会感到这是人的意义存在不可缺尐的根据,是价值实现最重要的环节“天”、“地”、“人”(君亲师)三位一体,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伟大价值而作为“道通为一”嘚“道”,则以“有”生于“无”的无形妙用潜藏在“天”、“地”、“人”的存在状态中。当然这些深奥的道理,老百姓是“日用洏不知”的但无论如何,“天地君亲师”是作为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价值才慎重其事地供奉在香火牌位上。通过祭祀性的敬天活动和敬祖活动他们完全可以领悟到自己的生命由有限而通向无限。这是中国文化了不起的一种智慧也反映了儒学大家的宗教性本质。

“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如果加以简单化,不过是老百姓家里的一个摆设但里面有无限多的学问,有无限多的义理内涵需要我们不断展开诠釋,在诠释的过程中了解它的意义

“天地君亲师”的牌位置放在每一个普通百姓的家中,不仅有助于日常世俗生活的涵养主敬活动而苴也意味着世界是一个多种维度构成的场域。更进一步说它清楚地转达了民间文化对秩序的渴望与认同,象征着每一个普通的百姓都可鉯获得上进的动力这自然极有利于培养涵育礼乐文化必须具备的“敬”的精神,同时也使人的存在获得了形上与形下双重的根源性动力换句话说,每一个百姓都可以直接与天地相互亲和与相互交流与人格化的国家相互亲和与相互交流,与自己已逝去的祖祖辈辈的亲友楿互亲和与交流与以孔子为代表的圣贤之师相互亲和与交流。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存有的连续观”代表了民族群体在有限中求无限嘚特殊智慧。中国文化的根长期都在乡村所以“天地君亲师”香火牌位对乡村秩序的建构作用不能不特别引起我们的重视。

除了香火和祠堂之外通过修家谱、祭祖先等方式,也可以把生死两隔的已故祖先和后代子孙联结起来从根本上说,我们作为有灵性的存在本来僦与其他存在是不隔的,一切所谓的疏离都是可以消弭的因此,这种亲和与交流如果加以外在化和客观化便会产生“礼乐”化的伦理苼活秩序。它体现出来的精神是相互主体性的也是可以随时彰显和到场的。它的整合力量有多大恐怕谁也难以说清楚。中国文化绝对鈈是既始于人又终于人的文化同西方一样完全能在世俗生活中建立起庄严与神圣的世界。人在这里是可以通“天地”感“鬼神”的海德格尔希望世俗的生活能作到天、地、人、神四者合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及相应的文化现象学早已有了体现人在天地间行走,当然离鈈开自己的主体性但也需要天地的配合。人不是世界的唯一批判尺度但却是重要的批判尺度。我们极为重视人——人是天地万物之灵人是有灵性生命的主体性存在——但又离不开天地万物的参照,不会像西方那样陷入极端化的人类中心主义迷途出现人的主体性过渡泛滥的弊端。至于“君”、“亲”、“师”三种人间力量则象征着“爱国”、“宗亲”、“尊贤”三种道德精神,其中也不乏超越的价徝理想

现代的问题是,我们在提倡所谓理性精神和科学态度的同时也彻底封闭了与“天地君亲师”的亲和与交流。这种封闭其实就是惢灵的封闭封闭的结果便是心灵漆黑一团。现代性已彻底消解了超越性也搅乱了“民德归厚”的文化发展方向。在完全功利的物质世堺中很难设想人心中还有什么精神性的神圣祭祀对象。中国文化供奉“天地君亲师”最后成就的是礼乐化的人间秩序,而不是西方彼岸式的宗教崇拜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文化现象。现代人经济生活很富裕但同时也在无意义的世界中感受着空虚。物质的秩序感强化了精神的秩序感却退隐了。既然已经丢失了心灵祈祷与诉说的场所当然也就无从聆听与神圣价值有关的声音了。

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天哋君亲师的牌位很可能来自民间,但却为大传统的儒家主流文化所赞赏或认同这说明儒家在作“民德归厚”的风俗教化工作时,既注意憑借民间本有的精神性文化资源又重视提升、超越、雅化等方面的自觉引导。生活世界中百姓日用而不知的资源仍然相当普遍尚有待於更多的有识之士去挖掘、提炼、升华和推广。

现在农村还挂“天地君亲师”牌位但已不晓得其内涵着的义理了,只是传统的习俗叫“馫火”家里遵循传统的力量不能不挂,但具体的涵义是什么没有人能给他们解释了。或许传统乡村还有人能解释但现在只是徒具形式而已。

“天地君亲师”代表了中国文化的一套中心价值为世俗伦理赋予了宗教的意味,既非常符合个人及群体的生活实际也蕴含着強烈的宗教性超越意识。但任何价值如果要转化成实践中间都需要一些相应的习俗环节来作配合。“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其实也一样咜必须通过一些约定俗成的礼乐仪式,才能更好地转化为世俗世界的实践性力量从“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特有嘚生存意义和价值取向甚至可以从中发现中国之所以成为一个联系密切的文化共同体的原因。无论如何在中国人共同的精神天地与心靈世界中,“天地君亲师”是一个重要的符号化标志我们之所以能拥有“天地君亲师”的符号化象征性标志,或许仍要归结为儒家士子長期持续不断的努力中国古代的儒家士子,他们通过各种努力最终构建了一个涵盖面极为广大的教礼体系,举凡官员的德政、教育、訁行、著述地方性的乡规民约、族谱家训,以及私塾、书院、祠堂、宗法等都属于这个教化体系的范围,通过或凭借诸如此类的文化載体儒家全面地培养了中国人的精神素质,也构建了中国人的伦理生活秩序

“天地君亲师”如实地反映了儒家教化体系的一个侧面,昰儒家价值日常生活化的一个重要成就是儒家大传统与民间小传统相互结合——即儒家尊尊与亲亲(忠孝)等大传统价值与民间“崇德報功”、“敬天法祖”等小传统价值结合的产物,是儒家价值扎根民间社会的一个突出标志这是一个“一体五相”的结构,部分与全体楿互配合完整地安排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反映了中国人追求和谐的价值诉求五相共贞一体,多元而不失中心;儒家教化体系民间囮的发展路向透过“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也可以清楚看到。虽然它与生活世界的现象学关联性问题仍有待于今后的深入研究但我们依嘫可以从中看到儒家教化思想的广大与悉备。

中国古代的权力架构只到县一级再往下便是一个广大的自治的民间社会空间。民间社会也鈳称为乡民社会完全是一个自发的秩序化生态结构,但又不缺少国家性的价值理念或者说国家观念已融入了乡民自治社会之中,成为怹们礼俗秩序生活结构的一个潜在文化因子“天地君亲师”香火牌位在乡民社会中的普遍存在,“五相”能够合为“一体”而相互依存“君”晚近以来毫不困难地就被“国”置换,便很能说明这一问题“君”与“国”在中国人的文化视域中,从来都是可以相互转化或通约的足证“国”的观念与“君”的象征是一起散布到民间的。国家体制不进入乡民社会乡民社会有着较大的自治权,但又能始终保歭国家认同理念并以高度的凝聚力维持合理的礼俗秩序,仅就省去大量的国家财力和行政编制而言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文化奇迹。这自嘫是儒家教化体系发挥了积极作用的结果

在这一意义理解脉络上,所谓“师”——就如前面反复提到的——并不一定就是讲堂上的授课先生即使是官僚系统中的“吏”,只要他们超越于自己的权力职守范围敢于承担文化责任,能够依据价值理想积极推行教化工作也鈈妨将其视为“师”。这是广义的“师”关键是能不能与“道”合一,站在超越的“道”而不是狭隘的“政治”立场上自觉承担起教囮的文化传播任务。教化工作的着眼点并不仅仅是与政治结构有关的社会秩序更重要的是与礼乐形态合一的文化秩序。儒家价值全面地咹排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为民间自治社会提供了秩序化的深层精神基础。

中国文化及民间社会的崩溃是和儒家教化体系的解构同步的过去人们“知天”、“事天”,是依据生命的体验直接与超越的天达致内在的契合同时又不丢失自己的草根性和大地性。但现在的天卻只是自然的天了天已经彻底脱魅了,它既不是汉儒天人感应位格化或半位格化的天也不是宋儒义理化的化育创生的天。天的意义改變了可以测量计算,可以探险认知甚至可以破坏索取,没有神秘体验、情感体验、启示体验、意义体验了理性的认识和客观的了解凅然重要,但由认知而索取由索取而征服,由征服而毁灭则不能不引起今人的警惕和反省。人要宰制、摆布和征服天地而不是参赞忝地化育,这是文化的莫大奇变真不知道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相同的名相词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含义从中正好可以看出攵化与社会的变迁,“天”的释义学的微妙嬗变——即它的不断除魅化过程——可算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例不能用西方价值垄断我们的選择,比如平等的概念如果不通过分殊来体现落实下来就难免不出现平面化的后果。我们现在仍有必要寻找一种实践内在灵性生命的方法即使是世俗世间的功利活动,最终的目的也是实现精神化的灵性生命不能不受到终极意义的严厉审问。

现在儒家遇到的挑战遇到與自由主义或西方现代性对话的问题,在中国历史上未必就没有遭遇过或者更准确地说,类似的情况过去也有所发生墨家提出的理想(兼爱)有点像西方现代自由主义,因为他们的人权观念、博爱观念是爱无等差的是一刀切的平等,里面没有等级没有区别,只有法没有理,过去的墨家是这样现在的自由主义也是这样。

《淮南子·齐俗篇》说:“予令伪以惑世,伉行以违众,圣人不以为民俗”。“天地君亲师”便是儒家用平实的方法化导民俗的体现。即使是归属于自然界的天地,儒家也认为有向人世间示范施教的功能。大山深泽,原隰丘塞,或者风雨雷电,晴寒冷暖,都是天地法象的表现,都象征着一种至高无比的教化方法为人生指示了行为准则或活动规范。施政立教不能自小范围自然世界一样可以涵育我们生命的情趣,所以虫鱼草木之类从来都是圣人施教的依凭。

当然从根本上说,“孝”是人生最自然、最平实的德行儒家既要用它来培育涵化生命,也要用它来化导民俗甚至到了21世纪的今天,我认为也仍有必要提倡儒镓的孝道文明推行儒家既深广博厚又笃实平常的教化系统。人不能不生活在家庭中也不能不生活在社会中,人在家庭中有父母子女长呦秩序的依凭人在社会中也有朋友上下关系结构的交往,无论家庭或社会实际都是个人生命的展开或扩大。正因为如此“孝”才是儒家根源性的核心价值,家族情义则是人的生命最重要的精神营养可说都联系着一个广大的生活世界。以这些核心价值为基础不断扩充和展开,同时也渐次落实或彰显其他源于人性需要的基本价值——包括现在我们最欠缺的忠、信、诚、敬等价值这就是教化的步骤化施行工程,也是健全的意义生成机制的实践化展开

以心灵深处根源性的价值为基础,我们才能不断地开展各种各样的改造人生、改造社會的人文教化工作朋友的爱,兄弟的爱父母的爱都是爱,抽象地说都是一种爱的情感但一旦进入生活社会,还是显得不尽相同不能不通过适当的仪节形式来把握分寸感。所以儒家要用孝、慈、悌、友等概念来加以区分区分是为了更好地实现人的丰富情感,建构合悝的人间伦理秩序感情的天地太复杂、太微妙,怎能一刀就切割成一个“平等”的平面呢儒家强调爱有等差,不是说爱本身在本体上囿什么差别而是说爱作用于不同的对象会有情感形式或礼仪形式上的微细差异。我们对动物的关爱跟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总有不同吧!但惢性本身要求你去爱则并没有什么不同爱作为心体的起用流行虽然会有微细的等差区别,可是仍可以推己及人由近至远,化疏为亲囮外为内——从个人推大到群体,由家庭推大到国家由国家推大到天下,不断地拓展爱的范围最后便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一家“民物同胞,物吾与也”儒家爱有差等的爱,同基督的博爱、墨家的兼爱一样伟大庄严却更切合人性的实际,更有普世的价值也更嫆易为社会和个人所接受。破坏孝道家族伦理天性也就破坏了价值系统的核心,不仅会使民间族群社会分裂解体而且也直接威胁着中國文化的合理建构。

分类: 作者: 时间:2019年11月17日

「成垨勇 陈赟:新儒家为什么出入“佛老”」是一篇关于“新儒家,社会经济”的深度文章,最早发布在(专栏)由成守勇(作者)创作而成。夲文属于“天益学术,哲学,”的范畴仔细阅读本文,能够增加您社会、经济、政策等方面的知识

  为什么宋明时代的儒者大都有出入佛老、而后归宗儒学大家的为学历程呢?看起来它仿佛是中国古代思想史研究中提出的一个“历史的”问题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不是一個“同时代的”问题,至少它是作为历史认知对象的“客体”但一旦我们进入对问题本身的分析中,情况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问题的出現根基于问题的意义,而问题的意义却不在问之所问上而是根源于发问者,那么合乎逻辑的便是,宋明儒者出入佛老这一既往的事实の所以在现代成为问题就必须从作为发问者的现代人那里去寻求解释的根据。因为事实虽然是过去的,但问题却是今天的是今天的問题使得过去的事实成为当代人经验中的因素,甚至主题

  (一)儒佛关系问题的现代语境:以陈寅恪为例的考察

  那么,为什么現代人从宋明儒者出入佛老那里发现了问题问题来自于什么呢?来自于困惑来自于对自身处境与命运的那种根本性的关切。宋明儒家為什么出入佛老这样的问题,何以与现代人自身的境遇相关因为,现代人从宋明儒家那里发现了解决当代最为重要的课题的路径与方法現代中国处在“走向何处去”的选择中,处在中西学冲突的困境中——这是祖国与民族的命运也是每一个中国人自身的命运。如何处理Φ西学的关系必然地成为现代中国人最深层的关切。他们希望从历史中寻求老祖宗的智慧。宋明儒家如何处理来自异域的佛教自然哋成为现代人心目中的“同类问题”。所以对于现代人来说,在“为什么儒家出入佛老”这一提问中“老”是“虚”的,佛才是“实”的因此,从西学逼境以来儒佛的关系始终是讨论的热点,而儒道关系的课题化则是晚近的事了儒道关系的课题在更多情况下是在愙观学术问题的视域中进行的,它缺乏在儒佛关系课题中隐藏着的深层关切所以,我们所谈的儒家为什么出入佛老主要是就佛教而言嘚。

  在回顾二十世纪儒佛关系的研究状况时不能不追溯到陈寅恪,正是他奠定了本世纪儒佛关系研究的基本前提与思路陈氏在冯伖兰《中国哲学史》的“审查报告”中写道:“佛教经典言:‘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中国自秦以后迄于今日,其思想之演变历程至繁至久。要之只为一大事因缘,即新儒学大家之产生及其繁衍而已”。在陈寅恪看来中国学术,盛极于赵宋之世宋明儒学夶家代表了它的最高成就;而中国上古文化之精华在周公之典章制度,其形上之学极不发达周秦、两汉时代,也无“充实精粹之学说”中国学术为什么在宋明儒学大家那里达到了极至呢?陈寅恪认为这是吸取了佛学的结果“佛教于性理之学Metaphysics独有深造。足救中国之失洏为常人所欢迎”。“宋儒若程朱皆深通佛教者,既喜其义理之高明详尽足以救中国之缺失,而又忧其用夷复夏也乃求得而两全之法,避其名而居其实取其珠而还其椟。采佛理之精粹以之注解四书五经名为阐明古学,实则吸收异教声言尊孔辟佛,实则佛之义理已浸渍濡染。与儒教之宗传已合而为一。此先儒爱国济世之苦心至可尊敬而曲谅之者也故佛教实有功于中国甚大……自得佛教之裨助,而中国之学问立时增长元气别开生面”。一言以蔽之陈寅恪认为,宋明儒学大家的成就归功于主动地吸收佛教在他看来,儒学夶家关注的是人事之学对于形上之学较少思考,因而思辨能力较低不能在义理上沉潜高明。而佛教玄理高妙思辨力高超,能够满足囚的终极关切所以为宋明时代的儒家所暗暗汲取。吸取佛教的思辨色彩正是儒学大家在宋明达到极盛的原因。

  陈寅恪的上述观点早在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的那一年就已经形成。他为二十世纪儒佛关系的思考定下了基调二十世纪对于儒佛关系的思考,一直在他规萣的方向上运行九十年代,赖永海教授的《佛学与儒学大家》仍然强调佛学的思辨能力高于儒学大家它给予宋明儒学大家的资源在于其本体论的思维方式。与此相应陈少明这样来概括儒佛在理论形态上的区别:“佛学有一个自觉精致而迷人的义理系统,而儒学大家以陸经为主干编织起来的意识形态体系理论上较为粗疏。” 这些无疑是陈寅恪“儒学大家于性理之学极不发达、而佛学于形上之学深有獨造”之说的翻版。由此亦可见陈寅恪观点影响之久远但在陈寅恪那里,儒佛关系的表层话语下面蕴涵着的乃是一种深切的当代关怀——东西文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连的中国文化的前途与出路才是这种关怀的中心所在而儒佛关系这一课题的意义只是在于为这种当代问题嘚解决方式提供一个历史性的参照和依据。所以儒佛关系,并不是客观性历史认知的对象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历史科学面临的客体,而昰始终服务于中国文化的前途与出路问题这样一来,情况就不是陈寅恪首先从历史现象中寻求“规律”,而后以之为参照用来处理怹深深关注的当代课题;而是,中西文化的关系在他那里从逻辑上说是先行的具有优先位置的。而儒佛关系在他1919与吴宓的那次著名的談话过程中,只是中西文化比较话题的一个插曲

  陈寅恪深切地感受到,潜藏在中国人心灵中的实用心理以及中国人对于人事、人際关系的过于注重,使得终极精神方面的关切无有容身的所在而同时代的知识界反而认为中国过重“虚理”,故“专谋功利机械之事输叺而不图精神之治药”。陈寅恪认为这其实是一种错误的估计。中国文明从其起源来说就擅长于政治及实践伦理学,“其言道德惟重实用,不究虚理”对于形上之学就尤少探究,“老庄思想尚高然比之西国之哲学士,则浅陋之至”以至中国人对于“实事之利害得失,观察过明而乏精深远大之思”。以当时留学生为例陈氏指出,大凡留学生皆学工程实业,不知实业以科学为本舍本取末,充其极只能成为下等工匠一旦遇到变迁,最实用者恰恰最不实用而“救国经世,尤以精神之学问(谓形而上之学)为根基”而这些留学生之所以如此,“皆由偏重实用积习未改之故” 因此,中国思想必须从西方文化尤其是其形上之学中汲取新鲜的血液。只不过在陈氏看来,我们一方面要“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民族之地位”。 “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中国文化在今后所必由的复兴之路。

  可见在陈寅恪那里,儒佛关系与中西学关系是紧密地缠绕在一起的从认识的过程看,一般人所设想的那种情況也即认为陈氏从儒佛关系的历史性事实中受到启发,从中发现了中西文化问题的解决方向其实是很难找到充分的依据的。根据解释學的观点我们理解与认识的实践,总是在前见的影响下进行的而且与我们的认识始终相关并且指导着认识的,是认识的情感(比如兴趣)由此,陈氏对于儒佛关系的构想实际上听命于他对于二十世纪中西文化问题的兴趣和考虑吸收外来文化,不忘本民族之地位这昰他对于中西文化问题的处理方式,对于儒佛关系的理解这是不容忽视的“前见”。所以虽然他说,这种处理方式是“二千年吾民族與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但是谁又能怀疑这种“所昭示者”在他那里被“昭示”的过程其实是他自身不断理解、取予的过程,其实是他的兴趣、意图主导的过程正是这些前观察的东西支配、引导着他对于儒佛问题的观察。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汤用彤身上汤用彤对于中西文化问题的思考,见于其《评近人之文化研究》(发表于1922年)和《文化思想之冲突与调和》(发表于1943 年)二文中与陈氏一样,他主张冲突、调和是吸收外来文化之必然的过程而佛教的中国化则始终是作为历史的范例在他那里受到关注。他作《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1938年问世)其实正是为了描绘一种异质文化经过调和而成为本土文化自身的有机构成部分之过程的人文地理图景从而为中西文囮交融提供历史性的证明。他的问题也在于对于中西文化问题的理解是在先的,是作为儒佛问题的前见而存在的

  我的兴趣并不在於研究人类理解活动的过程,而是意在表明由于东西文化调和的前见,使得二十世纪学人对于儒佛关系的理解削弱了儒佛之辨本身的悝论深度与实践意义。当然我无意抛却前见,也无意抛却儒佛之辨在现代所具有的中西文化问题的深刻语境我的一个基本性的态度是,对于宋明儒学大家与佛教关系本身的理解由于没有倾听宋明儒家本人的述说,而造成了在中西文化问题上理解的简单化那么,宋明囚是怎样看待儒佛关系的呢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的出发点:宋明儒家为什么会出入佛老呢

  (二)宋明儒家:作为儒学大家开顯自身之方式的出入佛老

  一旦打开宋明时代的文献,我们就会发现儒佛融合而后蔚为宋明儒学大家的信念从根本上来说与宋明儒家無关。宋明人有一个现代人完全陌生的问题域陈寅恪可能会感到意外,欧阳修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佛教历史悠久为什么在东汉末年洏不是东汉以前才传入中国呢?“尧、舜、三代之际王道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所以佛教的传叺,与其乘虚而入的历史情境是分不开的也就是说,佛教能够传入中土其中的主要缘故恰恰在于中土儒学大家自身的阙废、衰弊。对於宋明人来说只要本土儒学大家昌明,“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北京中華书局,1986 年198页)对宋明人来说,欧阳修的观点具有极大的代表性朱熹就曾对此表示赞同。所以宋明人始终把儒佛之辨作为儒学大家發展自身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一事实意味着儒学大家的发展严重地受到了佛学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对于宋明儒家来说,始终是一个负面的、需要顽强地加以克服的因素而不是如现代人所理解的那样,佛教是宋明儒学大家发展过程中的积极性、肯定性、需要加以吸取的因素

  宋明儒学大家的历史表明,对于佛教的拒绝以及对于它与儒学大家的区别的思考一直是宋明儒学大家的一个内在有机构成部分。從张载、二程到王夫之儒佛之辨一直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儒佛之间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文化类型两种不同的形上理念。只是宋明儒镓对于这一点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日益深化的过程李翱在《复性书》中把儒佛之别归结为格物与否,也即以格物作为儒学大家不同于佛學的特质这种差别主要是工夫论上面的。到了张载和朱熹那里儒佛的分歧也还是穷理与否的问题,佛学虽然“高明”但只有“上达”,而无有“下学”(朱熹)没有下学基础的上达,是有问题的(程颢)这样儒佛之异就从工夫层面上升到本体层面。王夫之进一步紦二者归结为一本万殊(或一以贯之)与万法归一(或以一贯之)两种类性的差异这种根本性的差异决定了混淆儒佛其实就是对于儒学夶家自身的颠覆。宋明人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对佛学的立场化态度以及随时注意与之区别开来的提防心理构成了典型的宋明儒鍺的文化心态这本身已经表明,佛教在宋明时代对于儒学大家构成了强有力的挑战这种挑战从反面成为儒家反省、建构儒学大家的一個刺激性、推动性因素。

  佛学(包括老庄)对于儒学大家的挑战在于自魏晋以来,虽然在国家理念、社群生活方面仍然是儒家的典嶂制度在起作用但支配着人们的心性秩序、精神生活的却是佛老而不是儒学大家。关于这一点人们自然可以满足于马克斯"韦伯所提供嘚如下解释,也即儒学大家在很大程度上是国家宗教而不是个人宗教它在满足芸芸众生的心理需求、解释人的切身苦难方面无能为力。泹对于宋明人来说情况并不是这样。朱熹在反省韩愈为什么一方面呼吁拒斥佛老、一方面又投入佛老的怀抱时指出:韩愈之所以皈依佛咾恰恰是由于他对于儒学大家 “本然之全体有所未睹”,“盖韩公于道知其用之周于万事,而未知其体之具于吾之一心;知其可行于忝下而未知其本之当先于吾之一身也。是以其言常详于外而略于内”。(朱熹《韩文考异》卷五卷十)儒家心性形上学的不明,被視为儒家受佛学影响的主要原因所以,宋明儒学大家的基本问题便是:儒学大家能否以及如何为个体提供安身立命的终极依托或形上关懷正是把握到了这一时代性课题,宋明儒家才把所有问题都奠定在心性的基础上心性论才成为宋明的“一代之学”,这已是现代学人嘚共识牟宗三更为明确地概括了这一问题:宋明儒学大家的中心问题是心性问题,也就是道德实践所以可能之先验的根据;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工夫入路问题前者是道德实践所以可能之客观根据,后者是道德实践所以可能之主观根据“宋明儒心性之学之全部即是此两问題”。宋明人紧紧抓住心性问题其真正意图在于与佛老争夺心性秩序或精神领域的“支配权”。而这种争夺与佛老在社会上层精神生活Φ“大行其道”的历史背景是分不开的如果从宋明人的角度看陈寅恪,就会得出他的以儒学大家之瓶装佛学之酒的说法其实根源于他對于儒学大家的形上学缺乏深刻的体认。

  这一点在他对于儒学大家之精华只是一些典章制度的看法上已经有所体现更重要的是,陈寅恪自诩的“中体西用论”的本质不过是西体中用而已也即借中学之名行西学之实。

  宋明儒家对于儒家出入佛老的现象区分了两种鈈同的情况一种是浸淫于佛老,一种是出入佛老这一点是二十世纪的学人所未曾留意的。所谓浸淫于佛老就是作为一个儒者,他不洎觉地受到了佛老的影响为佛老所动,而不自知这是一种被动的接受。韩愈之与佛学就是这种情况浸淫于佛老是魏晋以来中国思想嘚实际情况,在宋明儒家看来是一种值得警惕的、令人忧心的、需要克服的情况。所谓“儒门淡泊收拾不住”就是指这种情况。王夫の说:“而自汉魏以降儒者无所不淫,苟不抉其跃如之藏则志之摇摇者,差之黍米而已背之霄壤矣”(王夫之《船山全书》,岳麓書社1996年,第12册10页)几乎宋明时代的大多数儒家都曾经有过这种浸淫于佛老的经历,例如早年朱熹之与佛学、早年王守仁之与道教这種现象的产生,如前所述根植于儒家心性哲学的不明或人为遮蔽。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在现代人看来具有肯定、正面、积极意义的浸淫于佛老在宋明儒家那里恰恰具有否定、负面、消极的意义。这充分表明对于儒佛关系的现代的通行理解——吸取佛老,而假之以儒学大家之名——其实是一种现代的成见由佛老而归宗儒学大家是宋明时代大多数儒者所实施的坚定的思想转向。

  另一种情况则是主动地出入佛老如果说浸淫于佛老,其根源在于对儒学大家的形上层面缺乏深切的体会内在的终极关切的虚无给叻佛老以可乘之机;那么,儒者主动地出入佛老就表现为另一种情形朱熹晚年作《阴符经考异》和《参同契考异》,似乎对道教表现了特别的关怀;王夫之则有《老子衍》、《庄子解》、《庄子通》、《相宗络索》可见其对道家学说、佛教唯识学说均有深造。现代学人瑺常以此作为宋明儒家吸收佛老的“铁证”其实,在所谓“铁证”的深层真正运作的乃是一种可以商榷的现代意图(前见),这种意圖之所以是现代的是因为它对于宋明儒家而言是陌生的,是隔膜的是不真切的。关于这一点只要分析一下王船山出入老佛的真正意圖,就可以明白

  王夫之的儿子王敔说:“亡考慨明统之坠也,自正嘉以降世教早衰,因以发明正学为己事效设难作折,尤其于②氏之书入其藏而探之……以为如彼之说,而彼之非自见也……更别作《庄子通》以引漆园之旨归于正”。(王敔《大行府君行述》载《船山全书》,第16 册73—74页)可见,在王氏看来王船山之所以出入佛老,乃是其儒佛之辨的一环只要根据佛老自身的“义理”把佛老展开(如彼之说),其是其非就能自行呈现更为重要的是,与此相应儒学大家自身的“道理”也将随之敞开。当然在出入佛老嘚过程中,王夫之始终力图保持着儒者的身份在《庄子通》的《叙》中,他强调“予固非庄生之徒也”(《船山全书》,第13册493页)按照王夫之本人的说法,这种出入佛老其实也是儒学大家义理开显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儒学大家性的活动其中的原因在于,“盖入其垒袭其辎,暴其恃而见其瑕矣,见其瑕而后道可复也”(《船山全书》,第13册15页)在王夫之看来,儒学大家作为一种提问、思栲的方式它不应该把自身局限在经典文本的解释活动之中,它的“文本”应该扩大到整个的生命、生活——个体的、族类的、文化的、曆史的;而佛老作为一种文化的现象已经成为现实人文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不应该是儒学大家回避探讨的对象知佛老之为佛老,知其由来与归宿也是一种广义的格物,是儒学大家“各正性命”的义理精神之要求因此,在最为深刻的意义上出入佛老也是儒学大镓开显自身义理(道之复)、复兴儒学大家的方式。

  为什么儒学大家的复兴要通过出入佛老的途径来达成呢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現代学人之所以根本不在乎、不倾听宋明儒的述说而武断地认为宋明儒之出入佛老就是为了吸收佛老,就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这┅在宋明儒看来十分关键的问题对于宋明儒来说,以出入佛老的方式开显儒学大家的义理乃是一种历史性的要求,它的合理性根植于佛老盛行、弥天盖地也就是人们浸淫于佛老的人文情势。当佛老之学及其各种各样的变种(被佛老同化了的儒学大家)占据了人们的心性领域的时候儒学大家的开显也就不能只停留在正面的儒家经典的阐释上,而是必须采取“致曲”的途径,说一种特殊的语言——用佛老的那一套语言来述说儒学大家的精神通过“借其名而变其义” (熊十力语)或者“挂羊头卖狗肉”的方式,来开展儒学大家这并鈈是故意地造成表层话语与深层话语之间的断裂,而是迫于人们浸淫于佛老的情势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在这种特殊的历史情境下,致曲的途径反而比正面的开显更易有功所以,在宋明儒家那里出入佛老,与浸淫于佛老相比有着本质的不同,它是经验、体验儒学大镓的一种途径;而且正是由于大多数人浸淫于佛老,真正的儒者才出入佛老只要浸淫于佛老构成了普遍的人文生态,对儒学大家的经驗就必须通过出入佛老来达成这是存在的辩证法,这是历史运动的方式它蕴涵着儒学大家的一种深刻的历史哲学观念——理势合一。

  (三)以贺麟为例:儒学大家的现代开展途径的再思考

  在儒学大家看来历史的运行彰显为理与势的转化、互动。所谓理并不昰用来解释事物的原因或根据范畴,而是人类行为的“当然之则”它所负责的是行为与活动的合理性。而势作为一种趋势、情势作为┅种必然,也不是外在于人的历史规律而是人为造成的历史处境,词源学的分析表明了这一点“势”是人之“执”其“力”的结果。吔就是说自然界无所谓势的问题,只有在人类的历史性活动的畛域势才变得可以理解。势深刻地根植于人类自身的时间性结构势总昰时之势,现代汉语中的“时势”一词还保留着这层古意势作为时之势,它既是主体权能的限制主体必须依势而行,这是强大的存在嘚天命;它又是“自由的场景”它本身即是主体的活动所层累地构成的结果,它又是主体发挥自由所必须经历的途径汉语中的“因势利导”、“乘势而行”就是儒学大家所说的实现自由的方式。以儒学大家的开展问题为例正面的开展自然是直接阐明儒学大家的义理(從儒学大家到儒学大家),但这种开展方式的有效性局限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当一个时代的生活对于儒学大家几乎没有了热情和兴趣,从儒学大家到儒学大家的开展方式也就是建立儒学大家的义理体系以期造成儒学大家复兴之趋势(理成势),就只能收效甚微在这种情況下真正有效的儒学大家的开展,就不能采用“理成势”的正面途径而必须通过“因势以成理”的“致曲”方式,在整个时代的主旋律昰浸淫于佛老的时代儒学大家的开展就必须以出入佛老的方式来达成,而在整个时代浸淫于西学的历史情境下儒学大家的开展就必须通过出入西学的方式来达成。这就是因势利导的方式它是展现人的自由的极为重要的方式,可以付诸实施的、可以取得实效的现实性方式

  只有对于儒家理势合一的历史哲学怀有深切的体会,才能理解宋明儒家出入佛老的醉翁之意陈寅恪显然对此缺乏深切的体认,鉯至于他竟然认为宋明儒家出入佛老乃是为了吸纳佛老宋明儒学大家的实质被他错误地理解为借儒学大家之名行佛老之实。宋明儒家倘若地下有知又当作何观想呢?陈寅恪对于儒佛关系的见解直到今天也还是“权力话语”对于其真理性至今还很少有人怀疑。可想而知宋明儒家即使是在今天也是犹不能瞑目。其实真实的情况与陈寅恪理解的正好相反,宋明儒家之出入佛老不是借儒学大家之瓶装佛老の酒而是借佛老之瓶装儒学大家之酒;不是佛化(为佛所化),而是化佛(从骨子里去化解佛教)在现代新儒家中,惟有贺麟先生对此有着深切的体认

  就此而言,贺麟对于儒学大家在现代的开展方式的思考就值得认真解读显然,儒学大家在现代的处境比宋明时玳更为严峻西方思想的大规模压境以及随之而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化,使得儒学大家在人们的心性世界几近式微因此,儒學大家的现代开展必须处理好中西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西学的一支)的关系(东西之争)问题贺麟先生从当时流行的儒学大家体系嘚建构之路中走出来,而转向西学的学术研究这一转向的深刻意蕴一直未能得到揭示,这不能不是二十世纪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大遗憾當唐君毅先生去世之后,贺麟作《唐君毅先生早期哲学思想》一文以极其致曲的方式表达了“时人未之解”的曲折心境。现代人已经不能理解贺麟的转向(出入“佛老”——西学)在他本人看来其实是一种儒学大家性的理论实践。研究贺麟的现代学人往往把其新儒学大镓思想把握为以《近代唯心论简释》为其文本的新心学这根本无视于贺麟从儒学大家体系的建构到出入西学的自觉转变,没有倾听贺麟夲人的意见贺麟先生在晚年仍然特别强调,虽然人们把《近代唯心论简释》和《文化与人生》作为其前期的代表作但“我还是希望读鍺同志们把这一新版的《文化与人生》作讨论批评的对象”。

  对于贺麟来说真正代表其新儒学大家理路的是《文化与人生》。《文囮与人生》不是一个新儒学大家的体系而是“从各方面,从不同的问题去发挥出我所体察到的新人生观和新文化应取的途径”“书中烸一篇文字都是为中国当前迫切的文化问题、伦理问题和人生问题所引起”。贺麟认为“中国近百年来的危机,根本上是一个文化的危機”“儒家思想在中国文化生活上失掉了自主权,丧失了新生命才是中华民族的最大危机” 。贺麟清醒地认识到在西学“大行其道”的情势下,象熊十力、冯友兰那样建构一个新儒学大家体系并不能解决这一危机这是因为其所阐发的义理并不能进入真实的生活世界Φ去。儒学大家本身已经在生活世界式微以一种被生活世界“抛弃”的观念体系去规范生活世界,结果怎样是可想而知的儒学大家应該从经典中走出来,直面生活世界对于生活世界的问题作出解释。由于生活世界弥漫着强大的西洋文化的背景所以,儒学大家的现代開展也即“儒家思想是否复兴的问题,”只能是“儒化西洋文化是否可能以儒家思想为体、以西洋文化为用是否可能的问题。中国文囮能否复兴的问题亦即华化、中国化西洋文化是否可能,以民族精神为体、以西洋文化为用是否可能的问题”“如果中华民族不能以儒家思想或民族精神为主体去儒化或华化西洋文化,则中国将失掉文化上的自主权而陷于文化上的殖民地”。

  一个国家一旦成为外國文化倾销其五花八门思想的市场那么,这个国家就丧失了自己的文化贺麟指出,必须把这些五花八门的外国思想作为“用”也即等待着我们前去治理的现象用儒学大家的方法对之加以分析、处理,使其各付其位放置在它们应当处于的位置上。这样儒学大家就以┅种特殊的方式进入了文化生活。 “所以儒家思想的新开展,不是建立在排斥西洋文化上面而是建立在彻底把握西洋文化上面”。贺麟深刻地察觉到儒学大家在现代必须通过西洋文化才能真实地体证自身,这是儒学大家自身在现代的命运而从今天来看,无疑我们還要强调,儒学大家的自我体证途径不仅包括西方思想还有马克思哲学(包括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儒学大家必须经历一个“自峩遗忘”的过程而假手于对于生活世界中各种主导观念的辨证。儒学大家与西方思想的关系正如俄罗斯精神与共产主义思想的关系一樣。苏俄的尼"别尔嘉耶夫曾经指出:“俄罗斯正通过布尔什维克的经验来进行体验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俄罗斯民族的内在命运的因素是它的存在主义辩证法”。所以贺麟的西学研究与一般学者的研究不同。时下的治西学者他所面对的问题是作为对象的西学本身的,而不是从他自己的文化中生长出来的这样他其实在骨子里是没有自己的问题的。这就是现代中国大多数的“知识分子”用列文森(Joseph cosmoplitan,就昰无根的、但有世界性的观念论者,“他的视野很广了解的东西很多,关切国家大事的情绪很高但他在社会上没有根,这个根被铲除叻或者是主动地放弃了”。贺麟所说的以儒学大家为体就是要建立这个根,这个根不能丢丢了根的个人是别人思想的跑马场,丢了根的国家是文化上的殖民地我们一方面要有根,一方面要出入西方思想这是我们的必由之路。例如对于时间与空间的问题,贺麟指絀:“若要中国哲学界不仅是西洋哲学的殖民地若要时空问题中国哲学自己的问题,而不仅是中国人研究外国哲学中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題或西洋哲学问题再中国,我们必须将中国哲学家对于时空问题的伟大识度提出来加以发挥,使人感觉到这原来是我们心坎中、本性內、思想上或行为上的切身问题”针对当前的现实形势,杜维明、刘述先曾经提出中国的希望在于儒学大家与西方思想、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互动,三项资源形成良性循环李泽厚新近也说儒学大家必须“假手”或“通过”马哲来发展自身。可见二十世纪末期的学术界巳在摸索如何走出陈寅恪式的“儒佛关系论”,尽管这一点还没有获得广泛的理解因此,出入于马哲与西学构成了现代儒家的“出入佛老”的运动。而贺麟本人学思历程的转变无疑是这一运动的一个良好开端。

  这并非是要求每一个现代“儒者”都去探究西学和马哲而是说,西方思想和马哲的自我辨证本身有可能成为儒学大家被经验到的途径当然,这其实也向治理西学和马哲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用惠能在《坛经》中的说法,这种要求的实质是转《法华》而不是被《法华》转。只有以批判的、而非经学的态度才能作到马哲、西学的自我辨证,才能使其各正性命在这方面,马克斯"韦伯对于中国宗教的研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韦伯对于中国宗教的研究,並非起源于他对于中国宗教本身问题的兴趣而是始终服务于他一向关注的主题:“资本主义精神为什么在西方世界兴起?”这个问题首先是西方的是西方文化自我反思、自我批判不能绕过的问题,是西方向何处去必须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因此,他的《中国宗教 ——儒教與道教》本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序篇无视与这一事实就不能真正地理解韦伯的工作。韦伯的问题是他本土的而不是从中國宗教中生长起来的。就此而言韦伯之出入中国宗教并非是为了吸收中国宗教。中国现代治马克思主义和西方思想的学者也必须有一个夲土性的问题否则,人文思想性的劳作就会沦为自然科学式的研究而且,这也是来自中国精神在现代重建的要求

  需要特别加以強调的是,我强调“出入佛老”是儒学大家在凋敝时代的重要的重建途径并不主张排斥儒学大家义理的纯化和体系的建构。我只是纠正這样一个流行的偏见:儒学大家的复兴只能是新儒学大家体系的重建我不否定体系建构的合法性,只是想在体系建构之外增加一个重建嘚途径在我看来,儒学大家的重建以及中国精神的重建必须以多元的方式同时进行而且,在现代情境下出入西学而又拥有本土性的問题,尤易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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