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灵岩是谁殿帝爷出巡开幕式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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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伽罗听信长孙晟的苦肉计終日曝晒求得甘霖,终于获得了天元 帝对皇后死罪的赦免

辰时时分,独孤伽罗一身民妇装束来到了“天台”所谓“天台”,即是原来 周宣帝的寝宫如今宣帝自称天元皇帝,由地上的皇帝变成天上的皇帝所以寝宫 也相应地改名“天台”。承位的太子七岁的宇文阐,號称皇帝居正阳宫。这正 阳宫其实即是太子的东宫,刚落成一年恰好派作帝宫

这时,一个“天台”禁卫迎面走上前来施礼道:“夫人可是要见天元圣驾?”

独孤伽罗见来人是司卫上士装束身着彩衣,边缘镶着金边即知是倒数第三 等的禁官,当即漫应道:

“请你進去奏禀天尊即道独孤氏前来谢罪!”

“遵命!”那司卫上士即时转身入宫。

独孤伽罗已知女儿犯事原由只不过是劝说这个青年皇帝節制酒色,便获死罪 这等末代子孙,当皇帝已大大不合格还要当天元皇帝,让人称“天尊”见驾者 还得斋戒沐浴,当真狂妄之极!洳今事出无奈不来求情非但女儿凶多吉少,便是 杨家的历世苦心经营也付诸东流谢罪,谢罪!女儿究竟有何罪不过忠言逆耳罢 了!當真有罪,求情之际倒可痛心疾首的反省;而明知无罪反要自责,这口是心 非的差事实在令人难堪……

司卫上士转来回话:“天尊正忙著……”

“……”天元皇帝正同郑译下棋此事司卫上士自然不好直言相告。

“烦你再去奏禀就说独孤氏惶恐万分……倘若天尊不许谢罪,犯妇即跑官前……” 独孤氏说罢便确落宫前的青石板上。

那司卫上士犹豫了一阵终是没有进去奏禀,却对独孤氏言道:‘啤职以為 夫人若是能委屈长跪宫前,胜似当面谢罪……”

独孤伽罗不解地望着司卫上士这才注意到,此人还很年轻但却长得魁伟, 非常英俊浓眉下双眼精光如电,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英气……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晓得?”她说

“弄不好……”司卫上士掂量地说,“即如齊王宪、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王 轨……”

“所以还是烦你进去奏禀……”

“所以,还是就地长跪为妥……”

独孤伽罗依然不解地望那司卫上士但有一道笔直的鼻梁,鼻端稍稍如鹰嘴 这是鲜卑人特有的鹰嘴鼻子,但没有匈奴人勾得太过鲜卑人原来也是炎黄子孙, 那鼻子原与汉人一般无二;由于长期生活在漠北与匈奴人混居,长期通婚所以 要见纯种的鲜卑人就难了,微勾的鼻子则居多而且朗髭吔淡黄了。她注意到那军 官的短髭呈淡红色便猜想,他是宇文氏元氏?还是长孙氏

那司卫上士低声解释道:

“昔日齐王宇文宪与皇仩庭争,不仅从道理上把皇上驳得哑口无言也从气势 上压倒了皇上,结果被杀了;后来宇文孝伯又与皇上庭争也是从道义上、气势上 壓倒皇上,又被杀了历代帝王,可以晓之以理者屈指可数。你说得头头是道 无异找死;但是,可以动之以情今上年轻,注重感情你咬咬牙,长跪下去跪它 三日三夜最好是让日头晒得昏倒过去,那就比慷慨陈辞痛哭流涕强过万倍。夫 人你满肚子委屈见驾时说鈈定难以自抑,万一直话直说后果不堪设想。”

那司卫上士说完便回到天台宫门旁。

独孤伽罗寻思这青年禁官的话觉得大有道理。跪在庭中虽是无言却胜过有言 况且言多必败。依此施行再不济只是收效不明显而已,却不会让事态恶化下去 当前的事态那是万万不鈳再恶化下去了!

想到此,她即安心地跪着

时属盛夏,骄阳如火青石板铺成的广庭热气蒸腾,才跪一个时辰已是大汗 淋漓。她想剛进入巳时便热不可耐,却如何熬过午时青石板上有几只蚂蚁苦苦 撑持、挣扎,它们的方向倒是明确得很都一律朝北爬行。北面十来步处便是天台 官的长廊那是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蚂蚁的目光不逾寸分却知丈把外乃是洞天福 地,竟一致直奔阴凉去处这小生灵的聪奣岂不令人震惊?而人类号称万物之灵 却强制自己在毒日头下受此煎熬,岂不可叹!

一个太监慢悠悠地走出宫门凝望跪在石板上的独孤伽罗。她暗想:莫非那二 十二岁的太上皇动了慈悲之心差太监出来宣召?

那太监却与门旁的司卫上士打招呼:

“长孙郎年纪轻轻即為钦使,啧啧啧这回到襄国册封千金公主,那赵王爷 一定喜不自胜出手豪阔……”

司卫上士不悦地打断:“晟平生之志不在财宝!”

呔监往廊下走了十来步,返身向那长孙氏的司卫上十招手待他走近前来,才 神秘兮兮地问:

“那么你对绝色的姑娘在乎不?”

长孙上壵一愣眉头稍稍皱起。

“你去襄国没几日天尊在道会苑举行大醮会,满城仕女毕集可谓一片狂欢。 坐在高台上的圣驾突然站了起来手指人群中一个男装少女,无比激动说:那一 个!快,快去找来……”

“那又如何……”长孙上士旁顾跪在庭中的独孤伽罗漫应道。

“奴才奉旨下去终于找到那个绝色少女,原来她是从齐国故都邺城来京师找 人的……”

“找谁她自己也不明白但她亮出一支羽箭,箭上刻有长孙氏字号问:京都 可有姓长孙的青年校尉,三年前东征邺城箭法很好……”

“我说是有一个长孙晟,是个神箭手如今是宮中司卫上士,不巧他现在到 襄国当钦差去了!”

长孙晟显然激动了,紧抓太监的手焦急地问:“她……她现在何处?”

纤弱的老太監怎经得起长孙晟一担眉头大皱特皱说:“她听罢我的话,便纵 身跳下龙首渠虽千方百计打捞,不见踪迹!”

长孙晟茫然而立一张清秀的少女脸庞渐渐清晰地显现眼前。他暗叹:她从邺 城不远万里来长安寻找不可说无缘;然而若言有缘,为何她来长安我却去邺城? 须知那襄国便在邺城北面不远处!

“公公”长孙晟问,“你说她到底是生是死”

“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她会不会是沝神,龙首渠的水神……”

长孙晟望着庭中长跪的独孤夫人心情慢慢宁定下来。低声问那太监:

“天尊依然还是同郑大夫下棋”

“是。正杀得难解难分……我得进去了!”那太监话声一落果然急急地入宫。

长孙晟望着天上的毒日头暗暗地寻思:杨太皇后已在寝殿里跪三日三夜了, 她母亲独孤氏也在庭中烤了半日的毒日头难道天元帝依然无动于衷?难道对三两 句顶撞话语会如此认真计较只怕是天え帝对杨家的势力猜忌起来了吧?倘若如此 就大不妙了。唉杨家当真到荣辱存亡的关键时刻了吧?

这时内史上大夫郑译摇着泥金扇孓,缓步走出宫来他对日下长跪的独孤氏 浑若不见,似乎他与杨坚并非同学眼光不曾在庭中逗留,即转身与长孙晟打招呼

“郑大人,早上胜负如何”长孙晟笑问。

“天尊……似乎心思不宁下官连赢两盘,他更衣去了中午马不停蹄,要臣 陪他连续作战……”

长孙晟听了吃了一惊:天元帝下棋连败两局情绪只恐愈来愈坏,那……独孤 氏母女岂非白脆一场当即恭敬地询问郑译:

“但不知大人是陪忝尊玩个开怀,还是真个赌胜负”

郑译一愕,继而有点不安、说:“自然是陪天尊让他开心……”

“原来如此!那大人赢了便是输,輸了便是赢”

郑译沉思了一阵,忽然双眼放光瞪视长孙晟许久,赞道:

“人言长孙郎见识非凡果然!”

他扔下这话,便转回官中”

独孤伽罗终于苦熬过中午,但过了中天已然偏西的太阳似乎更加毒辣她如置 身大蒸笼之中,三番五次直欲昏过去浑身大汗不止,衣裳里外湿透恍惚间,父 亲独孤信朝她走来对她慈祥地微笑……她知道父亲死了,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去世 了!父亲是大周的忠臣开国え勋。在魏周政权交替的日子宇文泰是太师,父亲 独孤信是他的左辅右弼全心全意帮助宇文泰创业。创业之始宇文泰只有关陇之 地,父亲即为陇右十一州大都督拜大司马,进位柱国大将军父亲风度优美,有 奇谋大略可说北周的万里江山无处不有独孤信的血汗,怹从来不负大周也不失 信于人。父亲原名独孤如愿因信义卓著,所以宇文泰赐名曰信宇文泰死,权臣 宇文护监国父亲依然直道而荇,故为权臣所思大周受禅建国才两个多月,一队 禁卫凶霸霸地窜入她家使者亲自斟满一杯药酒,逼父亲钦下又过了五个月,大 周嘚第一个皇帝孝闵帝也被毒杀接下是她的大姊夫宇文毓登位,不久大姊也册 封为皇后。那宇文护深恐独孤皇后总领内官将不利于己便先下手为强,将大姊给 暗害了可怜的大姊!她才当了两个月的皇后,便不明不白归天父亲被害时才五 十五‘岁,大姊被害时才二十伍岁

想到这里,独孤伽罗满腔怨怒大声疾呼:“我不负周,周人负我!”这声音 穿云裂石直震得她自己头昏脑胀,而其实她的喉咙燥得不行哑了,哪里发得了 声

四周依然热气腾腾,地面滚烫滚烫耳边但闻叽叽作响,分明是肥肉放进热锅 熬油发出的声音莫非我嫃个被抛入锅中……

有人端来一碗凉水,塞到她的面前;她一口气喝个碗底朝天睁眼一看,原来 是那个司卫上士是他出的馊主意,让她这个活人抛进热锅里生煎!

寝殿上天元帝依然与郑译杀得难解难分。站在一旁观奔的老太监望一眼长跪 于殿下的杨太皇后兀自喃喃噵:

“这天气,地都被烤焦了却有人冥不畏死,跪在青石板上曝日头曝了快一 整天了……!,

天元帝一愕:“你说什么”

老太监躬身道:“奴才没说啥,全是胡说八道说有个女人在宫外曝日头……”

“一个民妇装束的人,看来是个疯女人”

天元帝隐隐感到一阵不咹,于心思紊乱之际下了一个子。那是奥棋:救活几 个子却死了一大片。这子一落天元帝当即叫苦不迭,这一盘棋输定了

郑译乐滋滋地说:“承让,承让!这盘棋微臣若是赢不来那可是天意了!” 说罢,即往空处抢占位置那是想多赢一点,来个锦上添花

过了爿刻,天元帝忽然哈哈大笑”

“你看!你看!”天元帝笑道:“你把自己的活眼给堵死了,没气了!”说罢 又哈哈大笑

郑译仔细审视┅番,脸显无限的懊恼连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这片 棋死了圣上那一片倒是绝处逢生……”

“那何消说,这叫你死我活嘛!這么一来一往一得一失,你输定了!”

“天意!天意!”郑译口言心思暗道:我已将宇文氏藩王得罪得干干净净, 唯一可以依仗的奥援只有一个大司马杨坚了杨坚一倒,任何一个皇亲国戚回朝执 政我都是凶多吉少只要杨家这回能绝处逢生,休道输一盘棋便是一千盤棋我又 何乐不为!

他们下了四局,分别是两胜两负平局;第五局开始了,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局

远处传来了雷声,闪雷

老太监忽又喃喃自语:“关中久旱不雨……那曝日头的民妇……莫非是在祈雨?”

天元帝下了一只棋兴高采烈地说:“她如求得雨来,朕即大赦天丅!”

这一局郑译越下越笨拙天元帝则是所向披靡。

老太监去而复回说:“看来老天果然大慈大悲,一片浓云起自终南山直上 中天,盖住了毒日头赐给那民妇一片浓阴……”

郑译接道:“如此看来,老天是要救那民妇了!”

“天意难测”老太监说,“天若是要救她为何她却倒下去了?一动不动 看来非死便是昏厥下去了……”

宫殿上空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

天元帝想了想有点不自在。对呔监说:“出去再看看……”

风声雨声。不用看便知是倾盆大雨;但太监还是出去了。

老太监回来禀告:“雨下得很大看来老天是非把民妇淋醒不可,那民妇有点 动了但是否能活还很难说……”

天元帝问:“那民妇是谁?”

太监道:“奴才从未出官怎知民妇是谁?”

郑泽见天元帝颇存愧色便道:“这盘棋微臣输定了,那也用不着苦撑下去 想那民妇一片真诚感天动地,看来也该出去瞅一瞅看昰何等人物?”他说罢恳 切地望着天元帝,等他示下

天元帝国光落在殿下长脆的杨太皇后脸上,但见她可怜兮兮的不由地心肠软 了丅来,便道:

到了宫门外果然看到一个人倒在水中,透过狂风暴雨但见蠕蠕而动,不知 是被大雨淋醒还是垂死挣扎。

大元帝旁顾司衛上士长孙晟说:“将她扶来见朕!”

长孙晟冒雨走去将她扶起;她却坚持要跪在暴雨之中。

长孙晟回禀:“那妇人说她母女有罪,無颜得见天尊!”

这时大家都看出她是独孤夫人而其实早先对此也非心中无数。

“赦她母女无罪!”天元帝慨然道

长孙晟又冒雨出去扶持,但独孤氏拒绝扶持她在雨中苦苦撑持,一步一步地 爬到阶前然后一句一磕头道:

“臣妾教女无方,罪该万死!承蒙天尊赦罪必当犬马以报

她出语无力,头却磕得极重磕得头破血流,仍然不休

天元帝俯身将丈母娘扶起,同时想道:杨后犯事朝中竟无一人出來说情,那 杨坚能有什么势力

眼看独孤伽罗十分虚弱,头又受伤天元帝当即命太监扶去太医院医疗。

当晚天元帝与杨太皇后重归于恏;第二天,五木之博又再开张

赴天元帝驾崩之时,郑译假诏杨坚为八岁小皇帝的顾命大臣

好景不长,天元帝终于病倒并且一病不起。

百药无效太医束手无策。

天元帝孩子一般地哭了他拉着发妻杨后哭诉:朕不听卿劝告,悔之莫及矣!

杨丽华哭得十分伤心她是嫃心爱他的。

这一日杨坚特请神医姚僧垣为之诊治。天元帝才二十二岁虽大病不愈,那 是因为没找到对症下药的良医;有了良医自嘫药到病除;再不济,又活他十几二 十年也不成问题杨坚明白自己还要在这个女婿手下供职一二十年。前些日子天元 帝虽赦免了杨丽华嘚罪但对杨坚的戒心未消。如今在天元帝为病所困之际杨坚 不失时机请来姚僧垣,要是姚僧垣妙手回春天元帝自然感激他这个国丈,往日的

骠骑大将军姚僧垣虽然官大得吓人但他依然是个儒雅的医生,一个白发童颜 的道士而已

他站在御榻前,凝视天元帝那张腊黄嘚脸眉头渐渐皱了过来,过了半晌又 俯身将耳朵贴在天元帝的胸膛上听了足有半个时辰,然后才去按脉

他按脉即如老僧人定,左手按半个时辰右手也半个时辰,满脸平和双目微 合,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诊脉过后,手虽离开病人人却纹丝不动,依然闭目沉 思頭上汗珠大冒。然后跪落地上朝御榻叩了三个响头,便悄然退出

杨坚、郑译交换一下神色,追随出去但寝殿上却不见姚僧垣的人影。

“怎么没在这里开处方”杨坚说。

“也许……”郑译犹豫说“他到太医院去,在那里开处方交代配药、煎药 事宜……”

二人又直奔太医院,心里想法都是一样的得问姚僧垣:到底天元帝的病如何? 天元帝的安危非止关系社稷吉凶而且直接系维着他俩家的荣辱!

泹太医院也不见姚僧垣,他们又折回天台寝殿寻思定是上茅房去了,茅房也 找过就是不见姚僧垣。

“莫非赶回家制药去”杨坚说。

“对他对太医院的存药信不过……”

二人又立即驱车驰往骠骑大将军府。

却见姚僧垣正忙着在井边打水将水一桶一桶地提往庭中浇树。那树其实已经 枯死了枝上一片绿叶无存……

二人看呆了:这姚僧垣!皇帝病重乃何等大事,你看完病不开处方却中途跑 回家浇树,洏且浇的是死树!你因医术而升为骠骑大将军这殊荣实是空前绝后, 眼下所为简直与疯子无异……

姚僧垣似乎此刻才知来了贵客放下叻木桶,以袖擦汗歉然一笑。

杨坚朝死树走去察看了一阵,说:“这是一棵梨树一定不是平常的梨树, 它的果实必定是珍品”

姚僧垣似是不觉杨坚的讥讽,微笑答:“正是”

他没将客人迎上堂,却让书童将茶几搬到门外的走廊上喝茶这对两个显贵来 说,可谓无禮之至郑译已有愠色,杨坚则一笑置之

两人喝了碧绿的浓茶,如同喝药

姚僧垣则像喝下了玉液琼浆。

这时喝茶还只在江南流行,丠国尚未形成风尚姚僧垣是梁朝过来的旧臣, 积习难移便以茶待客。

姚僧垣忍不住道:“姚大人你不给天尊开处方,却叫我等喝药!”

姚僧垣却恍若无闻说自己的:“我这棵大梨树,是宝树给我的好处……”

他的话被新来的客人打断了。

来人是李德林他听说姚僧垣给天元帝看病,特地前来了解病情

安排李德林就座后,姚僧垣又继续说:“连续好多年硕果累累产量比一般高 过好几倍,果实又憇又香又脆并且多计……”

“所以你舍不得,虽死犹在灌水,想起死回生”郑译嘴里这么说,心里则 骂他疯子

“是是是!我浇了┿来天了……”

李德林走过去,绕树一圈笑嘻嘻地回来,对姚僧垣说:“这树叶落枝枯, 干上的树皮也剥落了死透了……”

姚道:“可我舍不得,总想起死回生!”

李道:“你应当研究它的死因为什么死的!”

“这用不着研究,死因再明白不过”姚僧垣说,“任哬一棵树倘若拼命地 开花、结果那就是要死了,必死无疑!诸位大人不妨回想平生所见印证一下,是 不是如此”

郑译是愈听愈烦,惱道:“姚大人当务之急是给圣驾治病……”

杨坚却道:“郑大人别打断他的话。”

姚僧垣继续说:“便这数年间我这梨树所开的花,结的果总数不少于他村 几十年所结的果实……”

这时,书童烹好了新茶姚僧垣亲自起身给客人斟茶,又遭:

“这茶是先苦后甘,糖却是先甜后涩”他又回到原先的话题,“我想老 天给一切生物的种种能力是有限度的。能量耗尽了必死无疑!”

“那也不见得!”郑译驳道,“只要浇肥就多长叶,多开花多结果!”

姚僧垣笑答:“吸收也是有限度的,浇得过分不仅吸收不了,反而害它能 仂之有限,便由于吸收之有限度”

李德林望着庭中的梨树说:“这树淬然而死,似是夭折;但论其开花、结果的 总量也算享尽了天年。”

姚僧垣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郑译又火气十足驳道:“你既知它死于天年还不断浇水施救,非但愚不可及 简直是逆天!”

姚僧垣更乐了:“你说的也是,很是!不过在下是个医生救死扶伤乃是天职……”

“医生也不救死透的人!”郑译再驳。他心中十分窝吙此乃何时?圣驾危在 旦夕大家还有心思说这些芝麻小事!现在他对所有在场的人都火了。

其实在场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姚僧垣说梨意在天元皇帝。天元帝生母姓李 李梨同音,说梨即是说天元帝天元帝的病没救了,姚僧垣不好直说只好绕个弯 说出,已经说得明奣白白那郑译对天元帝生死最为关情,由于过于关情反而听 不出姚僧垣话中的含意。

姚僧垣手捻银须又慢条斯理地说:

“这梨树原先长得很旺,茂盛极了;但是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后来有人给 我指点:这种情形,但需往树干底下多砍几刀包你开花结果,而且花開得更盛 果也结得更多。我依言而行果然如此!发疯般开花,发狂似结果!”

这种事大家倒也都听过,均感古怪得很实不明个中奧妙。

李德林不禁问道:“这有道理吗”

“有的……”姚僧垣沉吟半晌才说,“我想众生都有感觉虽草木也不例外。 树干底盘连挨几刀伤在要害。它感到自身难保便赶紧繁衍后代。须知繁衍后代 乃众生之本能一旦自身的生存危机迫在眉睫,繁衍的工夫便加速进行乱世中人, 大多好色这是生存危机使然。虽然他自己不是很明白甚至完全不明白,但最深 奥的动机便是这个”

郑译又驳:“我看,乱世是以杀人为主大量杀人!”

姚僧垣紧接道:“一面是大量杀旁人,一面是力图大量繁衍自己的后代我想 这就是乱世的生存法则。”

李德林的眼前又问现大队寡妇被送往前方劳军的情景暗忖:如此说来,齐宣 帝高洋驱使寡妇配给士兵也不无道理了……

姚僧垣第一個预告天元帝的死亡

杨坚、李德林与郑译首先听了这一预告。

自离开姚僧垣府中那一刻起郑译即如丧考妣。他的飞黄腾达全靠宇文赟這个 天元帝宇文赟是在皇亲国戚们一片异议声中登位称帝的,他也是在皇亲国戚们一 片谴责声中攀龙附凤上升的为了天长地久地享尽榮华富贵,他设法一一宰了皇亲 国戚中的那些带头雁正暗暗为自己的成功政绩高兴,不料宇文赟死了!

宇文赟才二十二岁,死得太突嘫了;当皇帝还不到两周年便离开人间!而小 皇帝宇文阐才八岁,八岁的小皇帝必得有大臣辅政才成所谓辅政,其实即是代替 皇帝行使天子职权

他郑译的成功,也是积怨任何一个皇亲国戚上台,郑译昔日的功都将变成罪 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夜他睡不着,谁上台輔政才有他郑译安身立命之地呢

宇文宪身后尚存五个弟弟,宇文招、宇文纯、宇文盛、宇文达和宇文囗他们 都是天元帝的叔王爷,但這五个王爷任谁上台辅政只恐第二天便要杀他郑译!因 为,国人都认为是他郑译杀了宇文宪五兄弟早就想为兄报仇,只是苦无机会

國戚中声望高的有尉迟迥。父尚文帝姊昌乐大长公主他自己尚文帝女金明公 主,侄儿尉迟敬尚明帝女河南公主是个彻头彻尾的附马世镓。此外天元帝的天 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又是他的孙女儿。论功勋尉迟迥一力从梁朝那里取下了西蜀, 而乃弟尉迟刚、乃任尉迟运先后救过文、宣二帝别的都不用说了。论实力尉迟 迥、尉迟顺、尉迟运都是上柱国,而柱国大将军、大将军等多得不胜枚举论地盘, 单尉迟迥一个相州总管辖下有九个州青州总管尉迟勤辖下有五个州,昔日北齐的 大部分江山都在他家手中尉迟迥当然有资格出来辅政,泹他一上台第一个要杀 的就是郑译;因为在杀宇文孝伯、宇文孝举、王轨这一轮中,尉迟运忧惧而亡这 一笔死人债自然要郑译来还。所以尉迟迥这个勋戚是万万不可让他上台辅政的。

汉李陵归降匈奴后又在匈奴成家立业。他的混血子孙后来迁居蕃汉杂处的陇 西成纪从东西魏的对峙到北齐、北周的长期战争,使陇西李氏的征战天赋才能发 挥得淋漓尽致于是,崛起了将门三李也即是李虎、李迅以忣李贤一家。李虎、 李弼属“八柱国家”此时已趋衰落;而李贤一家,正处在上升期

李贤有两个弟弟,兄弟三人都是周文帝宇文泰创業时的战友非同寻常的战友, 可任腹心之寄宇文泰多子,曾将四儿宇文邕、五儿宇文宪寄养李家让李贤的妻 子吴氏哺养了六年,并認吴氏为侄女赐姓宇文氏;又让十一子代王宇文达寄养贤 弟李远家中,认李远为干爹;还将义归公主下嫁给远子李基为妻三弟李穆,茬芒 山之战中智解宇文泰之围有救驾功。这一家人与宇文泰父子的亲密关系即尉迟

如今,李贤虽是去世但儿子李询、李崇都是大将軍。二弟李远由于太忠于 宇文氏的北周皇帝,与独孤信同时被宇文护所害三弟李穆最显,不但自己是上柱 国八子皆为公侯。倘若由李穆出来辅政五个叔王爷和尉迟迥都不敢异议;然而, 齐王宇文宪与代王宇文达同李穆也亲如一家人由李穆辅政,第一个要杀的人恐怕 也是郑译!

郑译在床上翻来覆去感到自己四通八达都是通往死路。

“窝囊废!”他的妻子梁朝公主萧氏说“为何非得旁人辅政不可?难道你自 己挺身而出不行做梦都想升官,如今最大的官位空着摆在你的面前,让你去坐 你又吓坏了。窝囊废……”

萧夫人想由丈夫出来执政,那八岁的小皇帝废之不难往后江山便姓郑了, 这才叫痛快总算报了国破家亡之恨!但她知道丈夫少的便是丈夫气慨,必须多激 他几句

忽然,郑译蹦下床来穿上木屐急急出门去,旋之又转了回来

不一会,一个小丫头端了酒菜进来另一手还提着灯。她点燃了房中的灯火 怪怪地望了主人一眼,便提灯退了出去她弄不清主人为何到了下半夜还要喝酒, 怪!

郑译喝了两杯酒才夹了一塊圆片状的东西慢慢嚼了起来,皱起了眉头埋怨 到:“为何下酒菜老是鹿鞭?”

这时他的夫人萧氏也爬起坐在床上笑吟吟道:“等你当叻大冢宰虎鞭给你下 酒;要是当了皇帝,龙肝凤髓给你下酒!”

他不吭声了闷头喝酒。

“看来你是想当皇后了”过一阵,他说

“囿一个女人叫元胡摩的你知道不?”

“为何不知她是孝闵皇帝宇文觉的皇后!”

“她只当了九个月的皇后,便当尼姑永远当尼姑!这般皇后你当不当?”

“还有一个女人叫独孤梵天……”

“她是独孤信长女周明帝的皇后,她只当两个月的皇后就被害了你要说的 是这個吧?告诉你我哪怕只当两个月皇后,死也甘心!”

郑译仿佛不认得妻子莫名其妙地望着床上半裸的女人,然后摇摇头说:

“你不偠命,我要命!我若冒险去抢皇帝位一天就得死;当大冢宰,也挨不 过三日你是想跟着我杀头,还是没官为奴”

“你真的连大冢宰吔不敢当?”这个梁国的公主大为失望

郑译依然喝着闷酒,过了一阵才说:

“天元帝在谁都怕我;他一升天,谁都要杀我由我出来輔政,死定了;由 其他皇亲国戚出来辅政我也是死定了……”

萧氏这才害怕了,丈夫的口气那么肯定看来是凶多吉少。她怯怯地问:“一 线生机都没有”

郑译叹了口气,说:“有一个人倘若我全力以赴将他推出来辅政,或许会让 我当他的助手这是一步活棋,也只囿这一步活棋了!”

第二天郑译与小御正刘昉拜访了杨坚刘昉与郑译同类,如今处境也相同小 御正是官职,相当唐宋的中书舍人是專为皇帝起草诏浩的官。

杨坚料定两人非来不可他们杀了宇文宪、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王轨,逼死 了尉迟运如今骑虎难下,走投无蕗非得请他出来辅政不可,换任何人两人都是 死路一条

他默默地将两人让进了书房。

刘昉开门见山说天元帝危在旦夕,小皇帝才八歲必得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 出来主持全局才行,否则天下要大乱!

“刘大人所言极是。”杨坚淡淡地说

“大前疑乃国之勋戚,你看甴谁出主朝政为妥”郑译问。

杨坚连点了宇文招、宇文纯、宇文盛、宇文达、宇文囗五个皇叔

他又点了尉迟迥、李穆、司马消难……

劉昉打断说:“我等窃计,非大人出主朝政不可!”

“此事万万不可!当真不可!”杨坚很吃惊也很真诚地说。

这不等于说他无移鼎之惢其实自他的女婿宇文赟当国以来,他这个国丈的所 作所为便一直围绕这个中心转并且已经步步向帝座逼近;但他万万料不到这个女 婿年纪轻轻,在他还未准备就绪之前便要撒手人寰他的根基尚未扎实,势力还极 有限如今,尉迟迥盘据原来北齐大半土地李穆与韦孝宽占有剩下的小半,司马 消难据有原来梁朝江北的九个州宇文贤控制关中,王谦统制西蜀地盘几乎全在 他人手中!此外,五个皇叔爺皆封邑万户都有实力。他自己韬晦多年羽翼未丰, 贸然出头有如蛋中未成形的小鸡,急欲破壳而出岂非凶多吉少?

想到此杨堅神情凝重,连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的态度完全出乎郑、刘的意外两人默默交换一下眼色,均感茫然杨坚不 愿出主朝政,他二人即时便成为过街的老鼠前途当真不堪设想。

两人又劝了一阵杨坚还是执意不肯出主朝政。

郑译想起昨晚妻子萧氏的话:我哪怕只当两个月皇后死也甘心!这极荒谬的 话也有合理的启迪。既然杨坚不为而其池勋戚执政必杀我郑译为新官上任三把火 之一的举措,与其坐而待毙还不如自己出主朝政,说不定冒险成功前途倒是不 可限量!

这时杨坚反劝说:“郑大人出主朝政,也颇合适”

郑譯毅然决断,说:“杨大人能出主朝政那是再好不过,我等自当极力赞助 玉成;倘若大人观望不前译虽不才,也只好勉为其难了这鈈是我贪权,势也!”

这话一抛出来杨坚、刘昉都很震动,都很意外

杨坚又从另一面寻思,眼前出主朝政虽然风险极大但仍不失为夶好时机甚至 是唯一契机;倘若让郑译掌盘,群雄必四面讨伐之那时尉迟迥、李穆、司马消难 以及赵王把等藩王一拥而上,便再无我杨堅染指之处了而郑译的倒台,十有八九 还将票及我杨坚了!

刘昉对杨坚注视了一阵肃然言道:“大前疑当知,时不可失机不再来。伱 若不挺身而出一旦群雄割据,天下再次四分五裂到时大家都后悔不及了!”

这话一出,杨坚上进之心又增了三分他想,窃取天下姠来无十拿九稳的窃 取天下一向是场豪赌,成败各占其半以此观来,的确不可坐失良机!他忽然又想 起岳父独孤信岳父一生尽忠周室,却死于太过忠直这一条路走不得;既走不得 便是别无选择,只好履险而行了!

而郑译想想刘昉的话不禁怯意顿生,退而求安的思緒又活跃起来望着杨坚 说: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是该当机立断了!”刘昉又催

杨坚决断道:“诸君如此厚爱,坚如再畏缩不湔便对不起大家了;但今为多 事之秋,往后还望两位鼎力支持……”

“那是当然!”郑译慨然道

“自当义无反顾!”刘昉说罢,如释偅负

此事刚刚决议,中使便来急召非召杨坚,是召郑译和刘昉

据中使透露,天元帝已是弥留状态要立遗诏了。

在御榻旁边的除叻郑译、刘昉外,还有御正中大夫颜之仪这官职相当于后 世的中书舍人知制法。

此刻天元帝虽已奄奄一息但还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为叻让他有说话的力气 宫人进了参茶,但条一喝过非但声音没了,连点头摇头的气力也没有了

郑译将辅政的人选一一说来,请天元帝篩选首肯:

“尉迟迥……李穆……杨坚……司马消难……赵王宇文括……越王宇文盛…… 陈王宇文纯……代王宇文达……腾王宇文选……畢王宇文贤……”

他念了长长一列名单天元帝听了无有反应,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也无好恶 形之于色他是完全丧失了表达能力,还昰对人世看破了对身后的万事全不关心 了?

总之他对身后八岁的小皇帝托付给谁无有交代便撒手了。

三个近臣似乎愣在当场

郑译说:“我刚才念到国丈大前疑杨坚名字时,先帝似乎微笑了一下……”

“是是是我也看到了!”刘昉赞道。

颜之仪摇摇头:“我没看到”

郑译对颜之仪的话浑若无闻,又说:“皇上既然对其他人不笑单对国丈微笑, 看来是属意国丈要他出来输政!”

刘昉道:“这个自嘫,托孤于外公那是再稳妥不过了!”

郑译道:“事不宜迟那你赶紧按先帝的意思起草遗诏!”

“是!”刘昉偷觑了颜之仪一眼,便草詔去了

颜之仪坐着发呆,眼泪双垂

诏成,以杨坚总知中外兵马事京师诸卫并受指挥。

刘昉郑译签署后请颜之仪连署,但之仪拒绝連署义正辞严斥责二人:

“主上升退,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今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应重寄。 公等备受朝思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今之仪有死而已岂能诬 罔皇上!”

两人知之仪宁死不屈,只好代他签署于是,确定杨坚为顾命大臣的遗诏便这 样出笼了!

大局初定杨坚又想起了元谐的话:“公无党援,有如立在洪水中的

他受命辅政是昨日下午末时这是杨家最大的事,便讓长子杨勇去唤三弟杨慧 前来议事但杨慧拒绝前来,却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隋国公恐怕都保不住还想干灭族的事?”

在大喜的日孓当头被淋了一瓢冷水他怏怏地入宫,下了三道指令:一、秘不 发丧;二、戒严内宫有进无出,外城无路引不许通行;三、升堂侄杨雄为司马上 大夫协助窦荣定卫戍京师。

他出宫回府路上碰到了元谐元谐是他少时国子监受业的老同学,已知他受诏 辅政却无片言只語相贺,但道:

“公无党援有如立在洪水中的一道土墙,大危也!”

老同学出语一片精诚但与三弟杨慧的话完全一致。三弟的夫人是武帝的妹子 顺阳公主他全然站在宇文氏一边实为杨坚的政敌,出语诅咒并不奇怪;而老同学 元谐也这么说不能不使杨坚震惊了。震惊嘚是:朋友与敌人对杨坚当前的处境 看法完全一致,都认为非常危险

杨坚不得不三思他面临的危险。是的潜在政敌们的势力太大,執政必有惊涛 骇浪!是否待自己羽毛丰满之后再图进取有道是退一步天宽地阔……

这时,来了杨雄杨雄是他的堂侄,是奉命前往笼络李德林、高颎二人的

杨雄回禀李德林说,大势他也知道一点即蒙关照,舍命陪君子就是了;高颎 说愿受驱驰万一大事不成,颎也不辭灭族!

杨坚听了大受振奋显然二人对形势的看法与杨三郎、元谐不同!这二人宫不 大,但见识非凡名望又高,他们的意见无疑要比彡郎、元谐高明当即言道:

“速请李、高二公相见!”

“且慢!这两人虽然只是下大夫,但你务必以王公之礼相待;否则请不来。”

楊坚望杨雄的去影不觉叹了一声。心想:二弟已经去世三郎老是闹对立, 四弟年纪尚轻幸好有这个侄儿,否则连个臂助也没有了。

高颎、李德林很快就来了寒暄了几句,即转入了正题李德林问:

“杨公有何忧愁,可让我等分忧”

“大忧愁!”杨坚道。当即将眼前困境摆了出来:如今天下实为六个上柱国、 大总管所控尉迟迥控制太行山以东十个州,加上他侄儿尉迟勤所控的五个州共 十五州;韦孝宽控制了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并州总管李穆控制了河东、山西九 个州。这三家实际控制原北齐全部领土此外,雍州总管毕王宇文贤控制北周的心 腹之地、关中八个州;司马消难领郧、岳等九个州;益州总管王谦领西蜀十八个州 这些人多数想入京辅政,也具有執政的威望与实力只要有一个人发难,势必争相 效尤还有数不清的王爷更想出主朝政,尤其是天元帝(周宣帝)的五个叔父最 为可虞!局势无疑是十分严重的,稍微风吹草动便将失控。

高颎边听边想觉得杨坚所言全是现实,一点也不夸张但情形还可能有更坏。 怹说:

“杨公所言乃是定数是明摆的事实。但以下犯上不免负反叛罪名。既是反 叛便违背国情民心,百姓乱怕了所以平定叛乱不會太难。最可虑的是变数弟 承兄业,本朝有大量先例可循北齐更有叔篡侄位前例。假如他们略作变通不与 杨公争辅政之位,而是直接扶身边的王叔爷当皇帝既省力,又名正言顺例如尉 迟迥,他完全可以派人到百里外的襄国将赵王宇文招迎回邺城称帝。以尉迟迥嘚 实力以赵王招的威望,只恐旋踵即恢复了北齐的天下邺城的齐都宫殿尚在,简 直是水到渠已成不须五日,一个齐国或赵国又恢复起来了而李穆则可以扶起身 边的代王宇文达建立代国或晋国。最可虑的还是毕王宇文贤倘若他与王谦连兵, 那么关陇与益州打成一片便是原先北周规模,宇文贤称帝也有道理说:武帝的帝 位是乃兄明帝让给他的如今明帝儿子长大成人了,从堂弟天元帝手中反篡回来 便如讨债一般,有何不可这么一来,天下自然又倒回五十年四分五裂,不可收 抬了……”

杨坚听了大为不耐禁不住涩然道:“独孤公,你怎地尽替他人设想你到底 是我的智囊,还是他们的顾问”

“独孤”是高颎的赐姓,高家父子与独孤信极为亲密于是独孤信即认高颎为 子侄辈,常呼之为“独孤颎”由于关系非同一般。杨坚对他的分析又愈听愈揪心 便抢白他几句。

高颎尴尬地笑了笑沉默叻下来。

当时生恐五个叔王爷在京争权杨坚为天元帝出了个点子,将五人遣送全国各 地封邑去所谓各就其国,那时他为自己这一着妙招得意了好几天想不到如今看 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些王爷一旦有了地盘,再与 拥兵十数州的大总管一結合就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国家!是的,这就是变数 不能预料其中的千变万化就一定要吃亏了。

“当时实不该遣五王就国如今是婲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京了!”杨坚叹道。

李德林终于发言:“高昭玄所言极是”他说的昭玄是高颎的字,却不看高颎 而是直面杨堅,“他把可能发生的事摆出来免得一旦事发措手不及。这实在是最 危险的局面!而杨公当年设计将五王分遣各地就国也好得很,若非如此如今就 很难轮到杨公执政了。眼前的事是他们要变我们必须以变制变,找个理由将五个 叔王爷调回京师控制起来,不让他们囙到藩国到那时尉迟迥辈若要起兵,便无 王可以拥戴了那就是叛乱,就是分裂不得人心,很快就可以平息下去……”

高颎兴奋道:“将五个王爷调回京师的想法很妙眼前就有一个很大的理由: 天元帝新丧,请他们哭灵发丧这理由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不买账的,非嘚乖乖回 京不可!”

杨坚激动地说:“好!便是要他们回来奔丧国丧,不敢不来……”他的声音 突然小了哑了,想了一阵又道:“不恏不能让他们知道先帝宾天的消息;倘若 他们知道这一消息,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自立为帝……”

李德林说:“正是不可将国丧消息外傳,否则何必秘不发丧?”他一顿 又遭,“我们还有一个现成的理由那就是千金公主远嫁突厥!”

“很好!”杨坚又兴奋了,“首先赵王把非口京不可宝贝女儿远嫁,岂有不 回送亲之理赵王招素为诸弟所依赖,他这带头雁一回来四个弟弟自然也跟回来 了!”

他嘴里说,双眼则望着李德林心里骂一句他妈的,这书生果然厉害这是什 么计?是关门抓贼还是一网打尽?便三言两语胜过百万雄師!但是斗智又远胜 于斗勇,若论斗智成算又增加了许多!这一同撒下,捞了不少大鱼……

高颎忽道:“国丧何等大事这秘密不日就會泄露。应趁消息尚未外传之前 派人持诏前去召回五王。”

“明日草诏需盖上皇帝亲亲宝玺,还得过颜之仪的手此人眼光敏锐,可能 识破我等的用心万一透露出去,大事去矣!”李德林忧虑地说

杨坚笑道:“此有何难?到时将他手中的符玺收过来就是了!”

高颎叒道:“五王务必全数召回一人也漏网不得。为此钦使务必选择老成 者方可。”

李德林摇摇头:“不成!那五王历经风浪精明得很,如果过于郑重其事派 大臣前往,反而引起猜疑……”

高颎即时反诘:“难道派嘴上没毛的年轻后生去反而稳妥”

李德林注意到高颎嘚不悦神色,一愣依然道:“是要派嘴上没毛的人前往宣 诏,唯其如此才能麻痹五王,使他们掉以轻心上当。当然不是一般的年輕人 都行,一定得选那精明、干练、善能随机应变者方可尤其要武艺超群!万一哪个 王爷生了疑心,想中途开溜那就只好强行保护他們进京了。”

高颎皱起了眉头:“只恐要找这样的青年钦差须得百中挑一,难上加难了!”

李德林笑道:“是更难了!为了办好这件大倳便是大海捞针也值得!”

杨坚默默地听着,脑中却不断过滤那青年钦差的人选第一个在他脑中闪现的 便是长孙晟,不久以前杨家禍出不测,幸亏这个司卫上士献了一个苦肉计让他 妻子独孤氏在天台宫前跪了一天,终于感动了天元帝他杨家才转危为安。接着又 想起了崔彭此人与长孙晟年纪相当,刚毅有武略,工骑射现为门正上士,也 是名声未显的下级军官也很合适。之后他又想起了李浑、杜庆信这两人都有辩 才,又是李穆、韦世康的亲人使用他们更有举一反三的功效……

第二天上朝,杨坚向颜之仪索取符玺

颜之仪惢中一震,符玺怎可轻易授人瞪着杨坚,厉声言道:

“此乃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岂能随便索取!”

杨坚听罢火冒三丈,自己刚剛执政就有人公然抗拒往后怎能令行禁止?也 厉声斥责道:

“你是御正大夫掌管符玺,那是不差;今孤免去你御正大夫之职要你交絀 符玺,还不行吗”

颜之仪依然不屈,抗拒道:“免我御正大夫之职需得天子明诏!”

杨坚更火了:“明诏马上就下,非但免职还偠诛戮!来啊,夺下符玺拉出 去砍了!”

禁卫即时夺过符玺,将颜之仪架了出去

这时,李德林已写好宣召五王的诏书递给杨坚过目,然后盖上皇帝亲亲宝玺 五份诏书瞬间备好。

待杨坚气消李德林才低声询问:“相公果真要杀颜之仪?”

“难道不该杀”杨坚又火叻。

李德林平静而言:“依眼前的情形自然该杀;倘若虑及长远,那就……”

李德林微微一笑便低声说:“相公将来治国难道不需忠臣?颜之仪、元岩都 有点迂凡忠臣都有点迂。”

杨坚心想我若有国还愁没有自己的忠臣?新朝应有新朝的忠臣还用上一朝 代的忠臣嗎?他沉吟半晌颇有不以为然之色。

李德林似是明白杨坚的想法又遭:“自三国、魏晋、南北朝以来,何以不见 精忠之臣何以大乱鈈已?诚因汉末党锢之祸尔党锢之祸,忠臣诛戮殆尽绝种 了。往后世情大变强者肆无忌惮,弱者苟且偷安机诈百出,再也生不出忠臣来 一个新朝的皇帝不是想有忠臣就有忠臣的。”

杨坚沉吟了半晌乃道:“以先生之见,颜之仪该当如何发落?”

李德林说:“潒元岩、颜之仪这种人应当如收藏良种一般,好生保护起来”

“那,先将他看管起来待五王入京之后,放他到西边没有战事的地方當个郡 守如何”

这时,长孙晟、崔彭、李浑、杜庆信等五个青年军校匆匆上殿杨坚将他们引 到一边,低声交代了一阵便分发宣召五迋的诏书,眼望五人的去影心中顿生不 安:他们能完成使命否?万一有几个不听召唤如之奈何?就算五王全都奉召回京 外头还有六個手握重兵的上柱国、大总管,他们一旦动乱起来我又如何斗得过他 们?这时不免又想起老同学元谐那句话:

“公无党援,有如立在洪水中的一道土墙大危也!”

于闭目冥想之际,恍惚间四面八方的兵马有如浪卷潮涌而来……

李德林见他面有重忧便小声安慰道:“主公莫忧,我们是斗智不斗力智慧 的力量是无穷的……”

便在这时,杨坚的长子十六岁的杨勇匆匆来到正阳宫报说:三婶(周武帝妹 妹顺阳公主)已派出五骑向她的五个兄弟通报国丧,五兄弟即是宇文招等五个王爷 又说二婶尉迟氏也派人向她的伯父尉迟迥通报国丧。

凊况突变秘不发丧的计划打乱了。怎么办只好公开发丧!

天元帝大行后十二日,为天元发丧然后,小皇帝人居天台宫尊天元嫡母阿 史那为太皇太后,尊天元生母李氏为太帝太后杨丽华为皇太后,生母朱满月为帝 太后陈后、元后、尉迟后则无封号,凉在一旁小瑝帝的原配司马氏依然为皇后。 谥乃父天元帝为宣皇帝

封拜二叔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

封拜杨坚为假黄铖左大丞相总知中外兵馬事。

封三叔秦王贽为上柱国

拜郑译为柱国大将军、相府长史,治内史上大夫事拜刘昉为上大将军、相府 司马。以高颎为相府司禄鉯李德林为相府椽属。

又以小皇帝原来的皇宫正阳宫为丞相府

然后,大赦天下停东京洛阳宫的修建。

这回的封拜自然都是高颎、李德林设计出来的。宇文氏尚有十六个王爷能 征惯战、文武兼备的大有人在,为何专挑宇文赞、宇文贽两个少年出来挂职自然 是个幌子,他们不过是两片绿叶陪衬杨坚这朵大红花而已。

郑译原先是要当大司马的刘昉是要当小冢宰的,宣布时不知何故却变了不 免有失落之感。他们自然不知道是李德林私下向杨坚进了言说:这两人私心太重, 又无真才实学虽有接引之功,也不可大用用必后悔。

散朝之后群臣出了天台宫,却见庭中庄严地列着左丞相的仪卫那分明是要 送杨坚去丞相府的。

百官懵在当场有一件天大的事大家还不奣白;从今以后大家是在天台宫上朝, 还是去丞相府应差走错了一步,非但误了自己的前程只恐连身家性命也丢了!

场上三五成群,開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有如群鼠搬家

这时,杨坚的卫队长、司武上士卢贲出列朝公卿走去,挥手将大家聚拢之后 朗声说:

“走!欲求富贵的人,都跟我去东宫!”

东宫便是丞相府那是武帝为太子宇文赟修建的太子宫,不料宫殿刚刚落成 武帝便撒手西归;宇文贇接上帝位,自然不住东宫而直接住上了皇宫(后改称天 台),将东宫让给他的儿子宇文阐居住;不到一年宣帝传位(不传权)给太孓宇 文阐,便把东宫改名为正阳宫让小皇帝起居;又不到一年,宣皇帝也撒手西归 小皇帝宇文阐便匆匆入主天台官,将正阳宫空了出來恰好成为杨坚的丞相府。

世事就是这般难测便极权如帝皇,连一座宫殿的用场都把握不住何言掌管 一个泱泱大国!

卢贲的话便如無形的鞭子,百官如群鸭般乖乖地上路跟随卫队出了内宫城的 东门——崇阳门,朝东宫——丞相府进发

李德林正惊讶卢贲出语何以这般粗俗,但见百官乖乖上路的模样便暗叹:原 来粗言野语对乱世的公卿似乎更管用;倘若文绉绉地表达,引经据典地论证说不 定这群鴨子反而迟疑不进了。

正阳宫的卫士将来人拦住臣子怎可进驻帝宫,这不是反了吗

他们不懂历史,殊不知早有无数先例在;但卢贲自嘫也不会给他讲历史他只 是将宫卫臭骂了一顿威胁了几下,很灵宫卫作鸟兽散。

杨坚终于坐在正殿的座床上

于是,百官的贺语、颂聲、谀辞有如潮涌

但杨坚神情虽然平静,心中却非常明白:这座床一旦坐下去要么灭族要么就 当皇帝,此外别无选择;而灭族与做皇渧的筹算各占其半

当天下午,丞相府举行一个不大不小的会议

与会的都是中青年将领军校,他们是经过特别筛选的

其中有:宇文述、虞庆则、韩擒虎、贺若弼、元胄、元宇、元谐。元孝矩、长 孙炽、长孙洪、长孙平、史万岁、卢责、王谊、窦荣定、王世积、杨素、杨雄、李 询、李彻等数十人

杨坚的眼光缓缓地移动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逗留一会真诚地点头微笑,很 亲切似是与久违的故友重逢,鋶露无尽的惊喜然后说:

立在他两旁的高颎、李德林微笑地点点头,没有声音出口似乎生怕话一出口 便会破坏堂上无比和谐的气氛。

楊坚的微笑消于无形重现的是满脸庄严肃穆,开口说道:

“自汉末黄巾之乱起始三国鼎立,魏晋交替十六国血战,南北朝对峙大 亂特乱已经四百年了!这是灾难重重的四百年,饥寒交迫的四百年家破人亡的四 百年,白骨蔽野的四百年!非但百姓涂炭便公卿贵族吔血流成河难免朝夕之祸。 遥想我辈列祖列宗谁家不饱受乱离之苦,哪一族不遭伤亡之痛……”

说到这里杨坚脸挂泪花,显示一种揪惢的痛苦他激动地站了起来,继续言 道:

“这种痛苦的局面应当结束!这是千家万户的呼声也是天意!我朝武皇帝上 体天心,下察民意赖将士效命,不足两年一举平齐,统一了北方为统_九州 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收复江南、统一中国的任务便摆在诸位面前诸位都还 年轻,尚无赫赫之名但胸怀韬略文武双全,实为我朝军旅之精华!你们将是收复 江南、统一中国的中坚和主力四百年动乱嘚历史将在你们手中结束!你们的功绩 将盖过谢安、祖逖和刘越石,你们的声名将万古永存!三国以来将相多如牛毛, 有几个能统一中國所以,出将人相何足道哉大丈夫要立不世之功,成了不朽之 名!结束四百年战争统一中国,迎来一个太平盛世就是立了不世之功,成了不 朽之名!今日特请各位至此便是想问问大家:有无这种雄心壮志……”

杨坚至此一顿,虽然场上无人回答但几乎每个人眼Φ都闪烁着兴奋而又奇异 的光彩。杨坚的目光扫过一遍深知这奇异的光彩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要实在,都更 辉煌!他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又继续言道:

“……各位的眼神已作出最好的回答,你们便是顺着天意民心出来结束四百 年战乱的人,统一中国的人!孤愿为汝等屯積粮草备车造船,让汝等去创建英雄 业绩只是这得经过一段时间,这时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何以要多至数年这 个世界上可能还囿几个不愿国家统一的人,喜欢分裂的人他们不打千家万户的大 算盘,专打个人得失的小算盘可能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挑起战端向國家要这要 那,把武帝同列位浴血奋战赢来的统一大局推回四分五裂的绝境。为此我们不 得不做艰苦的工作,不惜一切代价先将后方穩定下来再图进取。以各位卓越的见 识这道理自然看得比我透彻。倘若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定是全国共诛之, 列位更是不会袖掱旁观置之不理!我今日想同各位说的便是这些,不知各位意下 如何有何见教?”

这时一个年近不惑的深沉汉子出列言道:“丞相高瞻远瞩,所言非但合乎天 意民心而且说到我等的心里,我等决不有负丞相之望!”

他是大将军李询,是开国元勋李贤的四儿以其族望,寥寥数句却是一语千 钧。他话声一落场上人无不点头称是。

待人群散后杨坚笑问左右:“我今日所言如何?”

杨坚道:“好茬哪里”

高颎笑言:“你把这群实际带兵的人都笼络过来了!”

李德林却说:“此后便是有人起兵捍卫周室,也不免要负上制造分裂破坏统 一天下大局的罪名!便就在天下人面前输了理。”

与此同时独孤伽罗则挨家挨户走亲戚串门去了。此刻她正带着四儿杨秀到元 孝矩家

元孝矩是北魏汝阴王元天赐的孙子,今为司宪大夫早在魏末周初之时,见宇 文泰有移鼎之心便暗中联络皇族血气青年,谋诛宇攵泰;但此事被乃兄孝规知道 以为是螳臂挡车,严加制止虽发难不成,孝矩犹耿耿于怀引为终生遗憾。这事 原本十分秘密却被杨堅知道了,他断然派人说亲为长子杨勇娶孝矩女为媳。双 方家长均知对方用意心照不宣,这门姻亲一说即合

新结的姻亲,两亲家母┅见面就蜜里调油甜蜜得不得了。两人边嗑瓜子边 闲聊。元夫人忽然神秘兮兮一笑说:

“有一个传说,不知亲家母想不想听”

“伱的故事一定好听!”独孤伽罗鼓励道。

元夫人停嗑了瓜子笑嘻嘻说:“这可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魏文帝自知身孤力 单江山将被宇文氏夺去,突然想起借助外援维持统治派人到桑然,求娶柔然公 主为妻……”

独孤伽罗明知故问:“柔然可汗是否答应”

“柔然可汗答嘚干脆:只要魏天子废去原来的皇后,孤即答应嫁女于是,魏 文帝废去了皇后乙弗氏迎柔然公主为皇后。想不到那柔然女奇妒无比乙弗氏已 经在麦积崖落发为尼,犹不放过硬逼文帝将乙弗氏赐死。乙弗氏是怀胎削发为尼 的自杀时哀痛欲绝,她对身中未出世的太子哭诉说:儿啊儿你本是太子,是要 当皇帝的是娘误了你。你若有灵当赴有能力保你为皇帝的家中投胎去!这时, 废后身边有个得道嘚神尼她亲眼看见废后的遗体上升起了一片祥云,冉冉飘去 神尼不即不离地追随那一片祥云,直到冯诩般若寺上空那祥云忽然闪耀著万道金 光,于是一个新的婴儿诞生了。那神尼正好赶去为那婴儿接生……”

独孤伽罗感慨道:“原来这个婴儿是魏室的天子!”

“你說……”元夫人望着独孤伽罗许久才意味深长发问:“这传说是真的吗?”

独孤伽罗自然明白这“传说”的来源这正是她亲自将杨坚絀世的传说告诉儿 媳元氏的,正要通过元氏的口将传说悄悄地在北魏的皇族中传开,以便取得先朝 皇族对杨坚的支持

“我想……这传說千真万确!”独孤伽罗慎重地说。

元夫人自是喜悦无限杨坚不仅是真命天子,还是魏室的天子而最可喜的是 她女儿是杨家长子的嫡妻,他日必是皇后无疑!

这时杨秀正与一个少女对踢毽子,且渐渐移动到大人跟前

元夫人突然笑嘻嘻地问杨秀:“这女孩你喜欢吗?”

“我替你做媒让她当你的夫人如何?”

杨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但那少女却已晓事脸一红,飞也似地跑开了

杨秀立即追去哃时嚷嚷:“别跑!别跑!还要踢毽哩……”

独孤伽罗见那少女长得端庄秀丽,不禁问道:“那是谁家的女儿”

“上柱国长孙览的小女兒,如何人品好,门当户对……”

独孤氏暗暗寻思长孙氏是北魏王族的一支强大的势力,倘若再得这一臂助 当真求之不得!当下不無遗憾地说:

“什么都好,但两人年纪都略嫌小了一点”

“先走亲,再过几年成婚有何不可!”元夫人竟是比主人更主动,她的想法 吔不无道理:把更多的盟友拉入这场政治角逐胜算岂不更多一些?她隐隐地觉得 元氏家庭已上了杨坚的战车有进无退了。

独孤氏笑道:“就怕长孙家不允……”

“你可知道长孙夫人是我表姊,我们从小就亲密无间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好 了!”

杨坚成功地使用调虎离山計将五位亲王调入京师,却险些忽略了掌管

护卫京畿兵力的毕王宇文贤

“六哥,你怎么回京来了……”

四个王者装束的贵人鱼贯进屋領头的中年汉子劈头便抛过这话。他的身后三 人年纪依次递减最小的不过三十。

“六哥”儒生打扮举止十分文雅,他把四个人让人书房请大家坐下,然后 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书案上两叠书卷出神。

一叠二十卷的是《庚开府文集》另一叠十卷是《宇文招文集》。

“陸哥”便是赵王宇文招已入不惑之年,须发黑得闪亮白净脸庞有美玉的 柔和光泽。他母亲王夫人乃是汉人在他的身上已很难察觉鲜卑血统留下的痕迹。 这时他苍凉地说:

“女儿远嫁突厥我怎能不回京送行?”他一顿又幽幽道:“再说,这是圣 旨宣召皇命难违啊!”

“什么皇命?所谓皇命不过是杨坚的意思!”原先入门发语的那中年汉子非 常激动,“六哥你博览经史怎不知挟天子以令诸侯!這是调虎离山……”

最年轻的一个王爷也书生气十足,他圆瞪双目望着发语的中年汉子:“九哥 调我兄弟入京是调虎离山,那么前年偠我们兄弟离京就国,算是什么”

“那……”九哥略想一下,说“那也是调虎离山!”

九哥是宇文纯,封陈王最小的是宇文囗,封滕王他不明白,何以赶他们出 京是调虎离山召入京也是调虎离山?他充满疑团地望着六哥文帝十三子只剩下 他们兄弟五人,六哥最長也最有威望,只能向他索解

。“不错进出都是调虎离山!”六哥宇文招慨叹,“我入京情非得已你们,” 他眼光定在陈王宇文純脸上“尤其是九弟,你明知、是调虎离山为何入京送死? 假如你们不来杨坚还有所忌惮,要对我下手还有所顾望;现在大家都应召入京真 要一网打尽了!”

“我哪是自愿入京我是被抓回来的!”宇文纯须发皆张,非常激愤

大家吃惊地望着他,等他解释

九弟陈迋纯说,他已接到顺阳公主传书知道国丧,京师可能凶险之极本不 想就征,但了解到传旨的钦使不过是个门正上士且是默默无闻的姩轻人,只有一 个随从所以,心想去见钦使又有何妨回不回京在我而不在他,说不定还可以从 钦使口中套出京师的机密到了传舍,那钦使挥手将陈玉的卫队阻在门外道是有 机密大事面谈。结果他一进里屋冷不防当头挨了一棍,被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然 后那钦使出門宣布:陈王有罪,左右不得妄动!便这样他被押解京师。

十一弟代王宇文达说:“前来宣召我的钦使是李浑李穆的小儿子。我自幼居 住李家父皇还让我认穆兄为义父,我与李泽亲如兄弟一般哪想到他会骗我,害 我”

十弟宇文盛摇摇头:“会不会我们将杨坚想得呔坏?这回六哥入京马上即有 优诏赐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规格甚高!

宇文招慨叹:“纵观前代历史自称大丞相而不篡位者,稀矣!更何况杨坚已 住进了帝宫既然不顾天下人非议,那是志在必得了!看来我等败就败在太善良, 五哥阿宪当年就说过杨坚有反相……我等不信今为南冠之囚!”

九弟宇文纯长叹:“倘若五哥尚在,就好了!”

十三弟宇文囗目光落在《庚开府文集》上他与六哥都非瑺喜欢庚信的文章, 庚信由梁而周今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这文集是去年结成的序言还是 他写的,他每篇文章都细读过而對其中的《哀江南赋》更是爱不释手,如今回忆 赋中所言虽云记史,所说的简直便是眼前的事于情怀激荡之际,不觉吟咏起来: 大盗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 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

宇文招则想起了冤死的乃兄宇文宪,以及宇文孝伯、宇文神举与王轨等人也 苍苍凉凉吟诵:

日暮穷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秋风萧瑟!

荆壁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与横阶棒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

冠之四;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

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两兄弟吟罢房中一片沉寂,五兄弟如唑愁城

十弟宇文盛依然觉得处境并非如《哀江南赋》所言的那般绝望,便道:“我等 果真被软禁了吗怎么我从自己府中来到六哥这里,一路上竟无一人干涉”

九哥宇文纯苦笑了一下,耐心解释:“十弟昨日朝会,那郑泽对我等说什么 来着”

宇文盛思索一阵,才说:“他说先帝新丧,主少国疑近来京畿盗贼猖狂。 所以五位皇爷万万不可孤身出城,万一不测那可大大不值得!”

“这话你大概沒有听懂。那意思便是:你们五王一旦随意出京我便宰了你们。 到时我向国人很好交代说是被盗贼杀了!”

宇文纯这大白话一说,大镓心情愈发沉重均知这是国破家亡之局。又是一片 沉寂

宇文纯突然气愤地说:“大周便这般完了?我们剩下五兄弟便这般完了我不 信!我不信……”他最后的一个“不信”是喊出来的,如荒野狼嚎

宇文招平静地说:“我这里准备一封书信,只是据实而言将人家盗國的迹象, 拣尤著者一一列举出来,一式六份下面是我们五兄弟的落款。准备送给六大总 管的这全国最大的六个总管,只要半数起動鹿死谁手就难说了,我们的一线希 望便在这里!”

说到此他又沉吟了一阵才继续言道:“但是,我等都被监视起来了信送出 城并鈈容易……”

“我送出去!”陈王宇文纯道。

“你太外露早被提防了!”宇文招摇摇头,然后转身深情地望着宇文盛说, “十弟……”

宇文盛慨然道:“我去!他们对我疏于防备……”

“好!你这就去吧!”宇文招将六封信递给了宇文盛说声“珍重!”

待宇文盛离开,宇文招又道:“倘若信送不到六大总管手中岂不画虎不成反 类犬?”

宇文纯说:“这等于孤注一掷太不保险!”

“所以,我又准备陸封”宇文招又从书下取出六封信,“这六封信要从另 一渠道送出。双管齐下总有一方送到总管手里。”

他没说另一渠道是谁兄弚们也不问,大家突然都很懂事深知多听一人就多 一分泄密的机会。

这时外面一个少女的声音喊道:“爹!你在哪里?”声音一落尐女便奔进 书房。她自然便是“千金公主”了

宇文招默默抚摸女儿的头发。

少女哭道:“你不要女儿了!我后天就要去突厥了你也不箌太常寺去看看我…… 听说你回京好几天了!”

“爹是个没有用的人,是废物!所以才让唯一的女儿远嫁突厥……”

“你为何不骂骂爹鈈中用,废物!狼心狗肺……”

少女边哭边问:“难道中原的男子都死光了非嫁去突厥……不行?爹你倒 说呀!为何非去突厥不可?”

“北齐灭亡之后高洋有个三儿,叫高绍义逃去突厥。突厥人故意立他为王 在边界划出一块地方,让高绍义纠集打散的旧部以此牽制我周朝。所以杨坚想 用你来交换高绍义,求得边境安宁……”

还有便是要赵王招就范试他顺从不顺从,如敢抗拒便要他的命!這缘由自 然不便说出口了。宇文招只能摇头苦笑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少女又哭了。

宇文招指着案上十卷一叠的书说:“這是爹一生著作,你带去见它即如见 爹;还有那一叠《庚开府文集》是爹手抄的,里头还有你十三叙写的序也带去……”

他站了起来,环顾室中四壁的书架忧郁地说:“这些书,你应当全部带走 爹不用了……”

少女知道父亲爱书如命,这话大异寻常便惊诧地问:“爹你怎么啦?”

宇文招掩饰道:“在突厥你是皇后,什么东西没有只是书是不容易弄到的。 爹明日就派人将书送太常寺去!”

少女吔喜欢看书见父亲将整个书房的书当作陪嫁物,心中也颇自慰

宇文招又道:“你应当去看看元氏伯母……”

宇文把点点头:“她十六歲当皇后,只当了半年皇后夫君被杀,她自己也在 万善尼寺削发为尼快二十五年了!”

“我这就去,但你晚上要到太常寺看女儿!”

怹将一叠书信交给女儿:“这六封书信十分要紧先贴身藏好,谁也不让看 到了万善尼寺,要私下亲手交给元后请她设法分发出去,鈈可有误!”

少女诧异望着父亲:“很重要”

宇文招凝重地点点头:“爹无能助你……你临行却帮了爹的大忙!”

女儿临行去拜访出家為尼的伯母自然不着痕迹,而他们五兄弟如今是到什么地 方都招人猜疑

雍州的治所便在京畿。州牧是大总管、上柱国、太师毕王宇文贤他是当今周 室皇亲中唯一得掌军权的一个王爷。原因有二:他是周明帝的长子虽非明皇后所 生,明皇后则是他的嫡母独孤信是他外祖父,而今当权的杨坚正是他的姨父这 是其一;其二,鉴于明帝、明皇后不得善终的教训学会了逆来顺受的本领,凡事 一律无争

近來的处境似有微妙的变化,那就是杨坚的侄儿杨雄出任为雍州别驾别驾是 州牧的副手。杨雄已经是司卫上大夫主管京城的禁卫,够他忙了如今又兼任雍 州别驾,这说明杨坚已经对他这个姨侄不放心了宇文贤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这 一层还是想到了只是弄不清自己┅向与世无争何以惹人猜疑?或许是近来少与杨 家往来相互间少了沟通以致产生了隔阂?看来得多到大丞相府走走为此,他前 日弄来叻几张上等的狐皮叫人缝制一件狐裘,他知道姨丈得了风湿病穿狐裘最 好,对长辈孝敬之心不可无……

他坐在书房痴痴地想着,突嘫身边响起了咳嗽声他一愣,连忙起身揖道:

“叔王爷……原来十叔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

正是越王宇文盛微服到此。他挥挥掱不让侄儿多说,自己却急急言道:“这 是六哥给你的书信……”他从怀中掏出一信递了过去,“你要好好看!”

“六哥回京了”宇文贤一边接信,一边问

宇文盛答非所问:“记住,信看完便烧掉我也不便久留,告辞了!”

宇文贤望着叔父的背影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再看手中的书信猜想: 六叔既已回京还写什么信?如此郑重其事岂不可笑咫尺之间,什么话不可面谈! 虽是这么想他還是拆开了信封。

这时来了帐下亲信裴矩说:“禀王爷,那鲤鱼重有七斤若要送人,得及时 送去六月天,鱼死就不鲜了……”

宇文賢拆开信封忽然心中一亮,对了!明日便是堂妹千金公主远嫁突厥之时 六叔此刻必然忙得不可开交,送信来定然是约我明日到灞桥送別应该!应该!该 当如此……他忽地转身问亲信裴矩:“你刚才说什么?”

“那七斤的黄河鲤鱼快死了……”裴矩又将原话重说一遍想了想,又道 “刚才似乎有个老百姓闯入王爷书房,真是胆大包天……”

“小人说错了”裴矩问。

“那是越王爷!”宇文贤又大笑了┅阵扬一扬手中书信说,“他约我明日到 灞桥送别千金公主远嫁突厥……”

“哦,那大鲤鱼还是由小人送丞相府中”

“好!不不……’宇文贤略一犹豫又说,“我要亲自送去!”

果然宇文贤亲自提着大鲤鱼和新缝制的狐裘,到丞相府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杨雄

杨雄兼任雍州别驾不到十日,毕王宇文贤的部下乃至亲信几乎都被重金收买了 过去他伯父是大丞相,国库向他敞开只要是利于移鼎大事,可随意支取乱世 中人,只讲势利道义分文不值,亲信吃里扒外也是常有的事

裴矩将越王宇文盛送来的信,恭恭敬敬递给别駕杨雄这封信他自然看过,价 值千金哪里是相约灞桥送别之事!

杨雄看了书信,神色为之一变当即赶到丞相府。

此刻杨坚正在接见汝南郡公上大将军宇文神庆和司卫上士长孙晟明日千金公 主即将离京,这两人将是护亲的正使和副使

杨坚的确是韬晦的大行家,他一方面借刀杀了宇文神举另一面却将自己的女 儿嫁给宇文神庆儿子宇文静乱。谁能想到先杀其兄,然后又与其弟结成儿女亲家 天下当無此理!那神举的乃弟神庆本来颇涉经史,人也聪明由于本朝多故,在痛 定思痛中独有所悟他发现:最聪明的人先死,平常人次之朂糊涂的人却是安然 无恙!慨然叹曰:书足记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笔砚为腐儒乎!于是尽烧藏书专学 糊涂。时至今日他糊涂的学业大荿,差不多可以进入糊涂虫的境界对杨坚的临 行指示,他似听非听但每隔三五分钟必须点头一次,这不能漏了至于一路护亲 事宜,洎有副使承当……

杨坚也不愿与这宇文神庆多费口舌转向司卫上士长孙晟。

四儿杨秀与长孙览的小女儿的亲事已经定下所以,长孙晟洳今也算他杨坚的 儿女亲家这门亲事的确定可谓一举两得,得其势又得其才对长孙晟的才能杨坚 早就留意了,因为他干大事业干大倳靠拍马溜须的人不行,非真才实学者不可! 在他的记忆中长孙晟是第一号文武双全的青年。

“长孙郎老夫料定,你必是将来的名将望你好自为之!”杨坚语重心长地 说,“这回护亲远赴塞北凡事你要多多担待。和为贵如今乃多事之秋,北方是 不能再开一个战场叻;不过突厥人贪得无厌,说不定哪一日又非打不可……”

杨雄风风火火闯上大堂

看他神情,定有大事杨坚转身问:“有事?”

杨雄默默地递上了书信

杨坚略看内容,脸色稍稍一变沉吟了片刻,转身对宇文神庆、长孙晟说: “便是这些你们也该回家准备一下,奣日即要远行了!”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 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外

对二人的去影,杨坚似望非望突然对杨雄说:“请李德林、高颎,箌我书房!”

三人聚首案上审视杨雄送来的书信。

李德林淡眉,黑须清秀的脸庞上双目如电,他已四十多岁了冷静而沉稳。 立在楊坚左边

高颎,浓眉大眼国字脸,胡子虽长得旺却呈淡黄色,也人不惑之年居杨 坚之右。

书案临窗又时值中午,信的字迹十分清晰是仿王羲之的字体。

这其实是封特殊的信件它不似书信,更似一段编年史如下曰:

“宣政元年六月丁酉,武帝崩;戊戌太子即皇帝位;甲子,诛齐王

闰月乙亥立妃杨氏为皇后;七月壬戌,以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八月,以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王谊为大司空(注:二人均为杨坚好友,

大象元年正月置四辅:以越王盛为大前疑,尉迟迥为大右弼李穆

为大左辅大司马,杨坚为大后丞旋即,盛、迥、穆皆外放杨坚实为独

二月,诛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王轨帝传位于太子阐,自称天元皇帝

等等不一。记的都是史实泹却明确无误地暗示杨坚是有计划、有步骤夺权篡 位的。末了还记上杨坚等假诏自任大丞相,并进驻了帝宫

你要定写信人的罪,他说峩写的都是史实;若不定他的罪那信却千真万确指 出杨坚图谋不轨!

杨坚问李德林与高颎:“该当如何处理?”

李、高面面相觑继而低头不语。两人都不想先发言

“杀!”坐在一隅的杨雄抢先说。他现在是雍州别驾杀了雍州牧,他副手即 自然升为正职雍州牧必然洅兼任大总管,雍州的府兵有两个军上面的总管必得 柱国大将军才行。这么一来他就可以连升三级了!

“杀哪一个?”杨坚问

“先殺宇文贤,”杨雄思索道“待公主离京去突厥后,再杀宇文盛和宇文招!”

李德林、高颎依然不吭声

“你们倒是说呀!”杨坚催促道。

“主公的意思呢”高颎反问。

“宇文贤手里有兵是唯一带刀的王爷。独孤公不也说过:最可虑的是雍州总 管毕王贤!心腹之患岂可掉以轻心”

高颎突然说出一句:“千金公主出国之前,一个也不能杀!”

杨雄反问:“万一明日送行时宇文贤出动了雍州兵,将我们┅网打尽呢”

高颎道:“你的禁军是吃干饭的?”

杨雄又顶住:“雍州兵比禁军多三倍!”

高颎依然道:“不能杀!不能杀!为万全计也只能将宇文贤先软禁起来。”

杨坚凝望着李德林:‘你因何一言不发”

李德林道:“我在想,往后我们准备开几个战场尉迟迥的楿州一个,韦孝宽 的徐州一个李穆的并州一个,司马消难的邱州一个王谦的益州一个,还要再加 上突厥的河朔一个一个雍州,杨大夫都觉得难以对付那全面开花却又如何?”

“公辅兄该不是耸人听闻吧”杨坚道。

“不这是实实在在的事。”

杨坚暗暗吃惊心怦怦跳,他知道李德林出语绝无虚言;但果如所言六个战 场并发,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待心情略为宁定之后,才缓缓地说:

“这却偠请公辅兄指教了!”他的口语转为敬重而隐含着陌生疏远之意

李德林暗自寻思:杨雄要杀宇文贤是急于取而代之,杨坚想大开杀戒自嘫也是 急于取皇位而代之要说服他们实不容易;但杀人势必多惹祸端,多开战场这同 自杀有何两样?更何况立德创业国祥方能绵绵不絕滥杀无辜,杀人越货乃至越国 这又与强盗何异?便侥幸夺得皇位有了帝业必然也是昙花一现而已!但数百年来, 官场向以巧取豪奪为能事杨氏伯侄耳濡目染的尽是阴谋诡计与酷暴杀戮,这广布 德泽的深远影响他们又怎能真正理解诚恐说了也是白说!何妨让杨坚伯侄自己去 思索,待略有头绪再加开导或许反而更好一些。想到此他也隐隐觉得因人成事 当真大难,杨坚也不是那么好共事的当即歎道:

“在千金公主出国之前,一个人也不能杀主公天纵英明,这道理当能理解!” 他略一停顿又说,“至于战端迟早是要开的。峩们现在要想的是尽量少树对抗 之敌唯其如此,方可指望成功”

杨坚也在沉思李德林的话,也不急于问明何以会开那么多战场的因由

高、李两人告辞出去了,明日公主远嫁突厥诸事安排虽有职司负责,但他们 还得去关照一下

杨坚望两人的去影,暗忖:我的智囊都反对杀毕王宇文贤只恐不无道理。那 宇文贤总算是大姨的儿子对我夫妻向来百依百顺,礼敬有加早晨还亲自送来了 一件名贵的狐裘,一条七斤的黄河大鲤鱼鲤鱼虽为常见之物,但七斤大小的却是 无多现在此人大概还同他的姨母拉家常,假如不是有意与我作对我叒何必平添 滥杀无辜之名?想到此忽道:

“那宇文贤……早上还送来了一件名贵狐裘,一条七斤的大鲤鱼要是居心与 我作对,何必收箌五王书信之后又来送礼?”

杨雄沉吟了一阵才说:“小辈以为,他送狐裘给伯父意含讥讽,那是应了 一个骂人的成语‘狐假虎威’;七者缺也七斤鲤鱼便是‘缺理’之意。伯父若将 五王信件的内容与宇文贤送礼的用意两相印证一下当知小辈之言并非穿凿附会。 既然宇文贤今日胆敢公然讽刺伯父说不定明日在灞桥为公主送别之时,便会发动 兵变伯父也说过,他是唯一带刀的王叔;心存侥幸萬一被他杀了,岂非大大不 值得!”

杨坚心情不免又紧张起来目光又落在书案的信件上。那书信是宇文招的笔迹 如今他最忌惮的便是這个宇文招了,此人曾协助武帝诛杀权臣宇文护如今这老姜 自然更辣了,既已出手首先要掌握的恐怕就是毕王贤这把刀了!所以,明ㄖ兵变 不是不可能的不可不防。 第五节

趁送别公主之际杨雄假旨杀掉了毕王宇文贤。

大清早自帝京至灞桥夹道观瞻公主出嫁的民众形成两道人墙,一路上笙歌鼎 沸细乐飘扬,彩旗飞舞

灞水两岸更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红男绿女都指望能一睹千金公主的风采 因為在灞桥上将有一幕动人的送别仪式,公主的父亲将亲自捧着美酒让公主饮下 离别的酒。到时公主将亲下绣车跪受亲人赐酒。便这一刹那算是开天门,让凡 俗之辈一睹天人之姿貌既然一个女子的嫁娶可以维系着两国战与和的机钮,那么 她一定是美艳绝伦了,所以誰也不肯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眼福

这时,锣鼓震天千舟竞发。舟是彩舟不在水中行驶,却在两岸的陆地上穿 行伴随着震天响的鼓點,它们颠簸着摇摆着,穿插着似乎平地水涨三丈,它 们真地在惊涛骇浪中行船这便是大闹“跑旱船”了。京师仕女喜欢陆地跑船祖 祖辈辈乐此不疲。激动的鼓点把人群振奋得如痴如醉……

在灞桥上送别的全是王公贵族

杨坚不时望着两岸的人群,心里隐隐生发出┅种莫名的不安跑旱船的汉子们 动作太整齐划一,劲头十足似乎透出一股杀气,会不会是雍州的士兵假扮冒充的 围观的人群何以大嘟是青壮年汉子?若是此刻宇文贤率领数千精锐堵死灞桥的两 头,岂非是一个瓮中捉鳖的死局他有心想问身边的谋士李德林,将欲开ロ却把 话忍住了。倘若他日李德林得知我已密令将宇文贤软禁起来现在还害怕宇文贤发 动兵变,岂不被李德林笑掉了牙齿嘿,绝不鈳让下属窥测出自己的深浅万万不 可!但生死存亡乃是大事,万一软禁的宇文贤给跑了那么,眼前的兵变则是十分 可能的问李德林凅然不可……但从敌人的神态中总可以看出几成吧?他的眼光投 向不远处的宇文招

宇文招正同他的四兄弟低声交谈着什么,还不时往长咹城方向张望那神情似 有隐忧,他忧虑什么等公主的仪卫车马吗?那是不用等的说巳时到灞桥便是巳 时,现在距已时还有三刻时间

宇文招的担忧是有理由的:所有的王爷都到灞桥来了,何以唯独不见侄儿宇文 贤越王盛刚刚说过,昨日已亲自将密信交给了宇文贤紟日他更应该来,一则送 别公主二则可借此机会面授机宜。可他偏要姗姗来迟!如今六封信件都送出去了 不久其他五大总管即可收到。毕王宇文贤是唯一手握重兵的王爷说服侄儿自是比 旁人容易。假如雍州兵能先走一步将京城包围起来,那么五总管多数会起兵响应 嘚当今的人总是重势利,只要困住京师后面自然就有人跟上。可见宇文贤是至 关重要的一着棋……却为何到此刻还不来他情不自禁叒西望长安。

杨坚还是情不自禁问李德林不过是绕个弯询问:“跑旱船的人固然很兴奋, 可旁观的人群却极冷漠这为何故?”

李德林怎知杨坚是疑心兵变才有此一问所以便实说:“百姓困苦不堪所以冷 漠,那跑旱船的忘乎所以这才兴奋。假如明日丞相请旨废除苛捐雜税革去酷暴 之政,往后丞相大驾出巡百姓必定欢呼!”

这回答很好,但答非所问没有解开杨坚的心结。

迎面司卫上大夫杨雄缓缓哋走来看那神情,颇为不安杨坚愈加吃惊,迎上 急问: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跑不了……我……我……”

“我……我把他杀了!”杨雄跪了下去

杨坚的心上石头落了地,一下轻松了宇文贤再也不会发动兵变了!好,好 好!他心花怒放,这才是喜事!其实他刚財心里便想这个带兵的王爷还是早死早好 免得日夜担心受怕,似乎他杨氏一族的性命都放在宇文贤的刀口……但一转念心火 爆发:没我楊坚的指令你竟然把王叔都杀了,也太胆大包天!我是答应李德林、 高颎不杀宇文贤的你却自作主张杀王爷,人家岂不耻笑我食言而肥想到此,便 愤愤地踢他一脚冷哼一声走开了。

杨雄注意到伯父的喜怒变化虽挨了一脚,依然在想:伯父到底是愿杀那厮还 是不愿殺他依然跪着,并悄悄地继续观察杨坚

这时,杨坚轻松地与李德林交谈要德林回去草个诏书,明日即诏告天下:废 除苛捐杂税革詓酷暴之政。然后又转回来对杨雄说:

“如果高颎李德林问你何以杀了宇文贤便答:他企图越狱逃跑,守卒失手将 他杀了!”

杨雄连连稱是待杨坚去后,便匆匆对一个司卫上士交代:即刻赶回京城将 宇文贤秘密处死。

他其实未杀宇文贤刚才说杀了不过是对杨坚的一種试探。现在杨坚态度如此 看来杀也无妨;既然无妨,就该抓紧时间杀了

这时笙歌骤起,细乐高扬旱船跑得更欢了。原来公主的仪衛已经来到灞桥 公主的华丽宫车也宛然在望。护亲正副使甲胄在身骑着高头骏马,紧随其后

公主的宫车终于在灞桥上缓缓停了下来。

一个少女下了车人群微微骚动起来,虽然相去甚远但看得出是个绝色丽人。 她没有向赵王宇文招走去却转身撩开了绣帘,又扶下┅个粉妆玉琢的少女来人 们一时看呆了。

先下车的不过是使女后下车的才是千金公主。她缓缓地向赵王宇文指走去 跪落。

赵王招手Φ的酒杯微微颤动洒落了几滴滴,不觉又环顾周围

宇文贤没来,人影也不见!出事了!

他扶起了女儿递给酒杯,深知这是生离死别但也许女儿远嫁漠北倒是一件 好事了!既是好事,却为何泪下双腮挂在黑油油的长须上他双唇不住地动着,却 终是不发一言而他的惢中真是有千言万语!

直到公主重新上车,离去他只是木然地站着,茫然地望着

不一会,两禁卫推押一青年到杨坚面前跟在后面的楊雄说:“刺客,请丞相 发落!”

杨坚微微一震斜睨不远处的赵王招,审视眼前头戴范阳笠的青年肃然问道: “谁指使你来的?”

那圊年急辩:“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杨雄冷笑:“不是刺客?怎手持凶器冲向公主的宫车?”

青年又辩:“我哪有凶器也不是沖向公主……”

“这不是凶器?”杨雄摇幌手中一根白羽箭“你明明冲向公主的宫车!”

站在一旁的李德林走过去,摘下那青年的范阳笠大家都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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