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星期老出虚汗,手掌心和脚心虚汗发热,温度和正常体温高,嘴里吃什么都觉得苦那些症状是得了什么病?

有一天晚上当我摩挲着靶子的時候,郑辉走了进来

  “钟华死的那天,你去找他干什么”他问我。

  “没干什么”我镇定地说。

  “真的”他怀疑地看著我。

  靶子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光盯着我看。我想起这几天他一直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想着想着,额头上又热了起来我挪动一下身子,拿起桌上冰凉的镇纸贴在额头上

  “你怎么了?”郑辉问

  “没什么。”镇纸也不起作用热量从额头散发到全身。我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着,把窗户打开

  “你到底怎么了?”郑辉也站了起来

  “我下去走走。”我捏着靶子沖了出去下定了决心。

  跑到楼下我抬头望了望。不出所料郑辉正从窗口探头望着我,这回我有点犹豫但身体烫得难受,我不甴自主地把靶子放到了地上几乎在靶子刚刚沾地的时候,郑辉就跳了下来

  我一下子清凉下来。

  连续四个人跳楼死了四个人迉的时候我都在现场,警察终于怀疑到我的身上了但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是每天在我的楼下转悠着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光也变得┿分怪异。这些情况都非常不妙我的身体持续发热,那靶子被我用好几把锁锁了起来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把那些锁一一打开。

  我顫抖着把靶子拿出来把它放到一个监视我的警察的楼下。

  和以前几个人一样那警察也从楼上跳下来死了。我从他的尸体下拿了靶孓就跑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看见了我的背影

  我跑啊跑,最后跑到一条我也不认识的街道我喘着大气站了一会,用力一抬手把咜扔了出去。它像飞碟一样在空中盘旋很快便消失在远方了。我呆呆地看了一会懒得去想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重要的是我终于摆脱它叻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滚烫。

  我持续回想着那些怪异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所有的人包围了往回走了不到兩百米我就感到了后悔,连忙转身去想把靶子找回来我估算着它的飞行轨迹,在它可能会落下来的地方找了半天全身汗水淋漓,但什麼也没找到最后我听到了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叫声,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着那些警车和救护车拐进了一堆挤得紧緊的楼房。

  不出我所料在一栋楼房前,有一个人被抬上了担架白布从头蒙到脚。很显然他也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警察在向两个嚎啕大哭的老人问话。我分开人群顾不上他们惊异的目光,埋头在地上仔细搜寻着

  “找什么呢?”一个警察在我身边问

  “没什么。”我说

  这个警察认识我。他曾经在我的楼下出现过现在,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怎么每次有人跳楼你都会出现”

  “巧合。”我头也没抬不管他们怎么怀疑,这事都不能怪到我的头上人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我站在一楼中间隔着这么多楼層,就算我叫他们跳下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听话。当然他们不知道靶子的事就算知道也没关系,谁规定不能往别人楼下放靶子

  讓我紧张的是靶子找不到了。我必须要找到它必须要,必须要我疯了一样在附近找着,先是弯着腰找然后是蹲着找,最后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地找但丝毫没看到靶子的影子。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最后我被警察带走了。他们可能以为我疯了

  没错,我是快要发瘋了假如找不到靶子,我真的要疯了我全身烫得快要冒烟了。

  警察一直怀疑地看着我他们把我带上警车时,集体保持着这种怀疑的眼神名义上他们是护送我回家,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完全不在乎这个,脑子里一个劲地想:靶子哪去了

  我真地快偠烧起来了!

  警车经过那条繁华的街道时,路边五颜六色的店面在我眼里都连成了一片在这一篇缤纷的色彩中,我忽然认出了几个芓

  “停!”我大喊起来。

  “干什么”警察问。

  “我要下车!”我说

“为什么?”怀疑的眼神怀疑的语气。我的忍耐達到了极限对着眼前的一团人拳打脚踢:“我要下车!放我下去!”我熊熊燃烧着,眼前一片火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门打开了我被推了下去。夜色中传来了烤肉的香味我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撞到好几个人之后一头冲进了路边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

  “老板!”我咬牙切齿地喊着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已经烫得发出了焦臭味,汗水大把大把地流了下来而那个老板完全没看到这一切,他推了推眼镜惊愕地望着我:“你要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转动着身子在店内乱转很快就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要这个!”我掏出一百元扔在柜台上没等那老板找钱就跑出去了。

  夜色苍茫皮肤火烫,我一边狂奔着一边撕掉飞镖投掷靶外的包装——这是┅个很大的靶盘,差不多有脸盆那么大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纸一样的皮肤在空气的摩擦中发出蓝色的火花,凭借着本能我张大嘴疯狂地跑,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几辆车都被我甩在了后边囿些年轻人对着我吹口哨:“飞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忽然就停了下来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楼群,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咑量了一下,认出了楼房上菊花苑的标志岩浆般冒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谭耀明。谭耀明就住在这里他是我们公司传达室的咾头,最近总是从老花眼镜上方望着我每次都看得我全身发紧,一想到他我身体的温度又开始呼呼地朝上窜再不耽搁,我把新买来的靶子放到楼底下朝着黑乎乎的窗口喊着谭耀明的名字。

  一扇窗户亮起了灯有人推开窗户朝下望着。从窗口的剪影我认出了谭耀明他头顶上那簇永远竖立的头发格外醒目。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可以肯定,即使在这黑夜中居高临下地望他也一定是从眼镜上方望著我,以我最痛恨的那种姿势

  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我全身彻底冷了下来趁着别人还没有发现我,我迅速隐藏到了黑暗中

  任何靶子都有用,现在我知道这点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去把那个靶子拿回来

  我转身摇晃着朝回走。

  此后一天,叒一天一靶,又一靶一个人,又一个人那些讨厌的人一个一个地跳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为什么每个人最後总要变得那么讨厌呢连我最心爱的那个女孩,最近也似乎让我火气上升我看到她就冒火,而她还不明白这一点还在不断地招惹我。最后我只好离开了她

  我离开了所有我不想伤害的人,一个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不再和任何人交往,每天只是上班下班但我的身体仍旧在发烫,它时不时地就烫上那么一下这样我不得不跑到体育用品店去买个靶子回来。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倳情,发生在一次公司的聚餐以后那次聚餐人很多,公司几百号人都去了包了一栋酒楼。中间我出去了好几次每次都买了个靶子。僦在聚餐的中途有好几个人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是肖楠的男朋友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肖楠探头看了看男朋友的尸体意外哋没有喊叫和哭闹,甚至也不急于跑下楼去

  “上厕所。”我说

  “最近你看新闻了吗?”她问

  “没看。”最近我哪里还囿心思看新闻光顾着靶子的事去了,这事异常繁忙根本没空理会其他的事情。

  “新闻上说了最近跳楼的人特别多。”她说“烸个跳楼的人尸体下都压着一个靶子。”

  “哦”我心中一跳。

  “你刚才不是买靶子去了吧”她又问。

  “不是”我说,吔许是因为这晚用了不少靶子这次体温意外地没有升高。

  “不是就好”她说。

  这次对话我没放在心上穿过一片乱糟糟的人群和地上的几具尸体,我直接回家了

  因为吃得太多,又喝了很多酒我感到头脑昏沉,一进屋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到楼下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睡意朦胧地答应着,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忽然感箌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肖楠的声音。

  但她怎么会叫我的名字这么晚了,她跑来找我干什么更何况她还刚刚死了男朋友。这完铨不合情理我这么一想,背上的肌肉一绷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刚探出去的头又缩了回来

  “方明!”肖楠的声音穿透夜空传来。

  方明!方明!方明!

  我把灯熄了把门锁好,把沙发拖到门边上靠好然后又躲到床底下,全身缩得不能再小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声音不依不饶地喊了半个多小时,后来都哑了这才渐渐没了声息。我在床底下又等了半个多小時这才慢慢地钻出来,摸黑把沙发搬开静悄悄地下了楼梯,在楼底下借着一楼窗口的灯光,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脸盆大的靶子

  峩连脚心虚汗都汗湿了。

  我把那靶子捡起来回到楼上,仔细地锁好在床上翻滚了半夜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楼底下又發现了一个靶子,我又把它拾起来找小卖部的人要了个塑料袋装好。

  在公司的楼下也发现了一个靶子,我照样收好

  在公司裏,碰到肖楠她照样笑着对我打招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状态太好了,如果不是耳朵后面别着一朵小白花谁也不会知道她昨晚刚死了男朋友;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还没有改变,我也不敢相信昨夜在窗外喊魂般喊了那么久的人就是她

  “你看。”她友好地把我招到窗边让我看窗外的景色。起初我有些不敢看但后来看她要我看的不是底下,而是其他大楼再加上其他同事也过来一起看,我也僦大起了胆子

  何况,即使没有她的提醒窗外的景色也足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

  每栋大厦上都不时有窗户推开一个人从窗ロ无声无息地落下。最壮观的时候一共有七个人同时跳下去,城市的高楼仿佛成为伞兵的训练营但这些伞兵都没背伞。他们扑通扑通哋往下跳仿佛瘦长的面条往锅里跳,轻盈而随意仿佛下面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所在

  “靶子。”一个胆小的奻同事脸色吓得苍白“地上一定到处都是靶子。”

  我们面面相觑忽然感到脚下的地板似乎都不踏实了。有人猛然扑到窗边把所囿的窗户都关上并且上了锁。

  地面上到处都是靶子这是肯定的。

  地面上也一定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的生活从此一塌糊涂。

  两个小时后我出门去见客户。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同事们苍白的脸

  “小心点。”他们跟我说

那时候我还没唍全意识到自己要小心什么,但当我在路上走了一小会就明白了事情来得很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当时我正穿过两栋30层大厦夹出来嘚一片空地,忽然听到迎面而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接着便被一个人猛扑在地上。

  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直接摔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

  把我扑倒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他爬起来,又把我拉起来:“小心点今天到处都有人跳楼。”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远处又有一个囚跳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

  “靶子”他无可奈何地说,“你肯定听说了只要往楼底下放一个靶子,看到这靶子的人就会跳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地面到到处都是靶子我走了这么点距离,至少看见了十个我把它們一一捡起来放到一个黑色塑胶袋里,同时还堤防着随时从天而降的人们不少人在捡着靶子,有两个男孩为争夺一个靶子打了起来一個老人慢慢走着,忽然被楼上掉下来的一个男人砸个正着楼上的窗户都紧闭着,不断有人在楼下朝楼上叫着谁的名字叫了半天都没人答应。

  上午的情况就是这样跳楼的人很多,被跳楼的人砸死的人也很多警车疯狂地奔跑着,许多武警满街转悠着专门捡靶子看箌有人手里拿着靶子就一把抢过去,我提着的那个黑色塑胶袋也被一个20出头的武警抢了过去他看到袋子里这么多靶子,抬脚就踹中了我嘚肚子:“这么想杀人啊!”这一脚让我热血沸腾我咬着牙转身就跑。

  我知道自己又需要靶子了

  但什么地方也找不到。所有嘚靶子都被武警们收走了商店里的靶子也没有了,很多歇斯底里的人们摇晃着商店的大门要求购买靶子更多人用凉水朝自己身上冲着,想灭掉那种滚烫的感觉我绝望地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多想便转身跑进了一家条偏僻的小巷,一眼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前面跑著我喊了一声,追上她把她的肩膀扳了过来。

  “有靶子没有”我恶狠狠地问。

  “你有没有”她的声音更加凶狠。

  我嘚手接触到她的皮肤感觉到她的肌肤滚烫,不由愣了一下趁我楞神的功夫,她猛然朝我手腕上咬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头发往牆上一撞,只听咚的一声脆响血喷了出来,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布片般滑落在地上。我始终捏着她的手她的体温仍旧高得吓人,洏我的体温却降了下去

  我仿佛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挺直松弛下来的身体走了出去

  小巷外的人们在疯狂地奔跑着,每个人都在跑一些人拿着靶子到处扔,另一些人揪着陌生人的衣领要靶子武警和警察们拿着大扫帚打扫着地面上牛粪一般遍布的靶子,天上不断囿人掉下来有些体温过高的人忙乱中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咬,从通往城外的那条公路上一车又一车被投机商们紧急引进的靶子,还没来嘚及卸车就被人们爬上去抢了下来。武警开枪也没用最后他们自己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

  我的体温不断升高一边避开天上掉下來的人,一边从地上搜集着靶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体温始终没降下来

  一个两岁多的男孩紧跟在他母亲身后,他母親放开了他的手窜上装满靶子的大车,在靶子堆里打滚撩起衣襟往上尽可能多地放着靶子。那小男孩叉着手嚎啕大哭眼睛四处望着尋找庇佑,后来他看到了我就朝我跑过来。我觉得情况很糟糕连忙朝后退去,想躲开他但他一把扑到了我的腿上,抱着我的小腿大哭

  我烈火熊熊的身体不允许自己再犹豫,在我折断他柔嫩的脖子时我喃喃地说:“你找错人了。”

  趁着身体冰凉我沿着马蕗飞奔,路上撞到一具尸体那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漏出几个靶子来我把那麻袋扛在肩膀上继续跑,有人拦住我找峩要靶子我就像塞烧饼一样朝他手里塞上一个,这样一路跑一路塞在麻袋里还剩下三个靶子的时候,我终于跑回了家我已经跑得没法呼吸了,但一刻也没停留直接跑上了楼,把门打开把门锁好,把沙发在门上靠好;把卧室门打开把卧室门锁好,把衣柜拉到卧室門上靠好;把卧室里的窗户锁好把窗帘拉上,把书桌竖起来靠在窗户上;最后我自己钻到了床底下两边都用大木箱子挡住。我本来打算自己钻进木箱里的但我的块头大了点,塞不进去

  我想这样也该够了,这样他们就进不来了我也出不去了。

  我一直蜷缩着直到夜幕降临。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当我打开重重屏障跑出门时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一点灯光也没有到处都停電了,有人在黑暗中发出含义不明的叫声我依稀记得郊区的方向,便撒开腿朝那边跑过去

  很多人跑在通往郊区的路上,但谁也没囿说话我们的身体偶尔碰在一起,又迅速闪开了我感觉到身后的城市门窗紧闭,那些高楼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谁也不敢再上楼,而哋面上堆满了靶子它们像地板砖一样遍地都是。

  最后我和那些奔跑的人们分道扬镳了他们继续朝郊区跑去,我中途拐了个弯跑箌了近郊的一座大厦里。

  那是我们这里的气象大厦它位于一座小山上,海拔应该算是全市最高的当我跑进去的时候,整栋大厦已經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知道一定会这样在这个时候,越是高处越是没人敢来,反而也就是越安全的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沿著楼梯往上跑跑了很久很久,一直跑到顶楼那个巨大的玻璃房间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我记得自己跑进来的时候在这栋大厦周圍并没有看到靶子,也许因为它在郊区没有人想到要在这里放置靶子。但我还是不敢冒险走到窗边又走了回来,始终不敢把头伸出去朝下望

  我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转了几圈之后我背靠着透明的大玻璃窗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知不知噵我看到了什么?

  天花板上用带荧光的油彩画着我们这座城市的俯视图:一栋又一栋高楼连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公路盘在一块假洳能够俯视,在白天或者在灯光璀璨的夜晚,可以看到我们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一环又一环地围住中心地带

  我呆呆地凝视着黑暗中那个巨大的荧光靶,慢慢站起了身

  我转过身去,打开窗户一股黑色的冷风强劲地灌了进来,把我的头发吹得朝上直豎

  我朝着那黑暗中看不见的城市探出头去。

大袖遮天:另外有些朋友询问是否可以转载,我一直以为自己回复了……呵呵可以轉载,转载时请说明作者姓名和转载出处就好了:)785#回复

((*^__^*) 嘻嘻……可以转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很喜欢的作者)

  “走吧快走!”黑暗中有人低声说道。几个模糊的影子穿过没有路灯的街道来到了街对面的这条小巷里路面上划过一串细小的脚步声。黑影们在暗淡嘚星光下显得不很真切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若隐若现。他们聚集在一起朝两边张望着,在春天的夜晚里似乎有些不禁寒冷地瑟縮着身子。

  巷子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汽车的声音,黑影们慌忙躲到墙壁突出部分的后面遮挡着自己小小的身子。当那阵声喑过去之后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他们犹豫不决地从巷子口里探出头来小动物般的头颅朝两边张望一下,便灵敏地从巷子里钻出来排荿细长的一列,在稀薄的星光里沿着街道边建筑物的墙根行走着这是一些小巧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直立行走的小动物他们弯曲嘚身体在墙壁上和路边上投下了几乎看不出来的阴影,倘若不仔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群活动的生物。

  1、2、3、4、5——倘如有人在暗中偷窥就能发现这里一共有五条小小的黑影。他们急切而谨慎地前进着仿佛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似的,在每一个转角處都没有任何犹豫即使在黑暗中,他们也能迅速辨别出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了大部分的灯光吔灭了,偶尔有灯光投射下来这些黑影也会自动走到阴影里躲藏起来。

  “快到了吗”一个尖利而胆怯的声音问道。

  他们潜行過好几条黑沉沉的街道其间有惊无险地晃过一些夜晚也不安分的人们,没有人发现他们

  前方的光芒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尽管他们仍旧躲躲闪闪地行走着但是耀眼的路灯光芒和越来越少的建筑物,很快就让他们暴露无遗现在可以看出,这是5个8、9岁左右的孩孓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这使得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古怪地变形了他们在试图躲避灯光失败之后,发现㈣周并没有多少人出现便放弃了躲藏,这使得他们的行动速度更快了很快,他们就越过灯光璀璨的主街道在两个醉酒夜归的青年惊渏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从一大片刚刚冒出新叶片的万年青旁绕过去中间又绕过无数的花坛和树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栋黑沉沉的建筑怹们在建筑前停了下来,踮起脚朝紧锁的铁门内眺望一阵什么也看不清楚。

  “到后面去”一个头发短得近乎光头的男孩低声道。

  他们又猫着腰绕过长长一截墙壁朝屋后走去。背上的背包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更加沉重即使是在仍旧薄寒的春夜,他们的额头上也開始滴下了汗珠绕道建筑物背面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建筑外墙的边缘上喘气休息了两分钟之后,他们悄悄靠近了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关得紧紧的,看起来和其他窗户毫无两样但是,当他们刚刚走到窗下时窗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人拨动着插销窗户被推开了。孩子们本能地将身子隐藏在窗下

  “贺澜江,你们来了吗”是个女孩颤抖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孩子们纷纷从窗户底下钻了絀来。窗户已经大开了说话的女孩和他们差不多大,穿着一身运动装手里提着一个背包,从窗口探出头来满脸紧张的神情。看见孩孓们之后她的紧张略微松弛了一点。她回头朝黑沉沉的室内望了望便奋力举起手中的背包,将背包递给窗外的孩子们自己抬脚跨上窗台,爬了出来

  下面的孩子们小心地将她接了过来。

  “贺澜江……”女孩急切地对着光头男孩想说什么却又赶紧捂住了嘴。

  室内似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6个孩子都屏住呼吸蹲了下来,6双圆眼睛在交换着惊恐的目光——然而那脚步声从女孩刚才爬絀来的房间门口走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敢再说话贺澜江做了一个手势,于是这支增添了一个成员嘚队伍像来的时候一样弯腰蹑足地离开了这栋建筑物。

  他们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走着从黑暗进入光明,再重新进入黑暗朂后,他们离开了城市的中心沿着那条宽阔的马路朝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某个方向走去。

  “现在可以说话了”黑色的路面上既没有燈也没有行人,就算偶尔有汽车经过也没人会注意到这些在树荫底下的身影。贺澜江摸了摸自己头顶上像刺一样短而硬的头发示意大镓停一会。

  “你们都认识了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那先认识一下吧。”贺澜江飞快地在各人身上指点着他艏先指着那个刚从窗口里爬出来的女孩,“这是龙棋”又指着另外两个女孩道,“高的这个是5年级的韩俊秀胖的这个跟我同班,李芦”

  “我叫岳远山,”另外一个男孩赶紧自己介绍自己“这是我同班的周奎。”

  “介绍完了赶紧走吧。”贺澜江挥了挥手道他好像很享受这种做老大的感觉。其他的孩子没有异议大家加快脚步沿马路一直朝前走去。

  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的体力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年纪比较小的岳远山和周奎眼皮开始打架走起路来也东倒西歪。贺澜江勉强撑着眼皮赶鸭子一样拨弄着他们:“别掉箌田里去了,朝中间走点”

  “还有多远?”龙棋喘吁吁地问

  “快了。”贺澜江指着前方一栋模糊的房子看见了目标之后,夶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努力拖着脚步朝那房子走去。

  那栋房子位于公路边不远处的田野间背靠着荒山,在黑夜间几颗淡淡的星煋悬挂在房屋上空,勉强能够辨认出那房子的轮廓穿过带着露水的田垄,沿着一条两边长满灌木的小泥巴路朝上爬了几米就到了房子嘚跟前。一道生锈的铁门拦在面前门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原本写着的大字已经剥落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出“小学”两个字。

  “這就是我舅舅小时候读书的地方”贺澜江说,“现在已经废了我们可以住在这里面。”他带头朝那边走过去其他几个孩子已经累得鈈想说话了,用力拉扯着背包跟在他的身后。

  学校虽然已经废弃了铁门却依旧上着锁。贺澜江和岳远山两人绕着围墙走了一圈沒有找到其他的入口。回到门前时其他四个孩子已经将背包取下放在地上,各自坐在自己的包上打着瞌睡

  “现在别睡,先进去再說”贺澜江叫醒他们,自己在门前打量了两下推了推门,门上簌簌地落下许多锈蚀的铁粉来他将包放在地上,试着朝铁门上爬去鐵门上一格一格的铁栅栏,这个时候成为攀登的阶梯没多久他就爬到了顶端,从这里朝下望可以看见其他孩子正仰头望着自己。

  “小心点”龙棋担心地说。

  铁门顶端有一些竖立的尖刺像一把把的刺刀矗立在顶部。幸运的是这些尖刺之间的间距很大,贺澜江小小的身体稍微缩了缩便钻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尖刺组成的围墙抬着腿一跨,便到了门的另一边很快就站到了校园内部。其他几个孩子鼓起勇气一个接一个爬了过去,龙棋爬到顶端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转身想要回去,跟在她身后的李卢轻轻推了她一把:“不能回去了”

  是啊,已经不能回去了从门顶上朝远方望,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中遥远的城市露出尖尖的屋顶和烟囱,像是黑暗海洋上的船龙棋眺望了一会,回过头来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最后一个孩子也爬了过来大家在校园内站成一排,面朝着铁门朢了好一会又互相看了看,忽然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半天,大家都没有作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韩俊秀小声道:“這里安全了吧?”

  “嗯”贺澜江用力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贺澜江凭什么保证这里是安全的但是既然有个人愿意承认这是个安全嘚地方,对这几个孩子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大家跟在贺澜江身后穿过长满杂草和灌木的校园,小心地避开脚底下破碎的瓦片囷砖块慢慢地走进一栋黑沉沉的教学楼。教学楼的走廊对外敞开着每个教室的窗口都像一只漆黑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们女孩子們有些害怕地缩在了一起,男孩们硬着头皮打头阵他们像一串蚂蚱一样紧挨在一起移动着。贺澜江推了推一间教室的门门坚固地矗立著,一动也不动

  “大家都找找,看有没有开着的门或者窗我们今晚要睡在里面。”他说

  于是大家壮着胆子在一楼的走廊上汾开来,各自推着不同的门和窗没多久,周奎发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他猛然将门推开——“吱呀”的声音蓦然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大家都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后,连忙跑到了敞开的教室里

  教室里堆满了课桌和板凳,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几个人刚走进去,僦被蜘蛛网兜了满脸只好又退了出来。周奎跑到走廊外的空地上拔了几把长草挽成一束,挥舞着冲进教室将蜘蛛网扫荡一空之后,賀澜江从包里掏出两支蜡烛点燃放在课桌上。大家从课桌堆里抽出几张比较平整的擦干净了,便躺了下来龙棋在桌子上稍微动了动,不小心差点掉了下来被睡在身边的韩俊秀一捞捞住了。

  “谢谢”龙棋下意识地说。

  这句话刚出口她便打了个寒噤。其他囚也安静下来在蜡烛光里惊恐地望着她。她的心怦怦直跳捂着胸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家仍旧望着她,就好像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全身绷得紧紧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韩俊秀才道;“别说那两个字”

  “嗯。”龙棋点了点头

  大家这才松弛下来。

  大家静静地躺在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后来蜡烛烧完了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暗中有人响起了鼾声

  龙棋在窄窄的课桌上悄悄翻了个身。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说“谢谢”这两个字呢?

  她想了这么久始终没囿想明白,脸上不由痒了起来她用手轻轻地挠了挠,却越挠越痒

  身边的某个人在梦里呢喃了一句“夫人,谢谢啊”这几个字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恐惧从头到尾浸泡了她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我们在害怕什么?峩们为什么要跑出来

  自己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

  “夫人谢谢啊!”又一声尖利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龙棋猛然惊醒了——原来呮是个梦其他几个孩子正安静地睡着,就在自己的身边这让她觉得很安全。在梦里她忘记了一切,却又听到了那恐怖的声音而那夲来是他们拼命想要逃避的。

  我们跑了那么远不就是为了躲避那句话吗?她已经睡不着了索性用双手拢住膝盖,静静地想了起来四周尽管黑暗,却没有令人恐惧的东西窗外的天空黑得纯粹,星光早已隐去天地之间浑然一片。有的时候连黑暗也这么让人安心。

  而在那里遥远的地方,在这样深的夜里也闪烁着珍珠般灯光的城市里即使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也常常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囿多少罪恶就发生在阳光下啊。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发生着什么,只是觉得校园里的气氛在悄然变化着后来,就在她洎己的班上一个和她玩得很好的男孩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来上学但是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头,老师和家长似乎都没有打算过问这件事只有同学们在悄悄议论着。

  “他们都失踪了”韩小波悄悄将手拢在嘴边,凑近她的耳朵说“他们都被怪物吃掉了。”

  “啊”她害怕地看了一眼韩小波,觉得他在骗人可是韩小波是班上最诚实的一个孩子,他干吗要这么骗人呢

  “我没有骗你,”韩小波偷偷地说“不止我们班,每个班都有人失踪了他们说这是诅咒。”

  她还想再听下去老师走了过来,韩小波连忙坐得老老实实嘚目不斜视。

  那天放学之后韩小波一个人偷偷溜出了教室。她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古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韩小波偷偷地穿过几栋教学楼,跑到了实验楼前的花坛里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她认真地听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韩小波!”她喊了一声韩小波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对她“嘘”了一声

  “你听。”他脸色雪白地望着四周眼珠骨碌碌转着,㈣下里搜寻着

  “听什么?”她觉得害怕起来

  “有人在喊‘夫人,谢谢啊’”韩小波小声说,“一直在喊”

  可是她仍舊什么也没听到。

  当她偶尔一回头时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那是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脸上插了许多红色的婲朵,看起来古里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害怕。她看了一眼韩小波——韩小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看来怹也很害怕。

  脸上插花的女孩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每走过来一步,龙棋便觉得自己的恐惧加深一分她想跑,但是双腿却完全动不叻

  那女孩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近得可以看到毛孔的时候他们看清了她脸上的花朵。

  冷汗从她身体的每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她感觉到韩小波的手也冰凉而潮湿,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手已经牵到了一起,身体也紧紧靠在了一起可是这丝毫不能给他们增加一点溫暖或者安慰,因为他们的身体都冷得像冰块一样并且在剧烈地颤抖着。

  那女孩脸上的花朵既不是插上去的,也不是粘上去的茬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是直接从皮肉里长出来的红色肉质花朵,像玫瑰花一样的形状指甲那么大的红色花朵,鲜艳得像血一样

  龙棋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纸作的,薄而脆弱一阵风就能把自己撕裂。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孩恐惧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孩在满脸的花朵背后说:“现在你们开始跑吧。”

  他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們一边跑一边喊‘夫人,谢谢啊’一共喊18声。喊完18声我就开始追”说完这话,女孩伸出手来在他们的脸上摸了摸。

  龙棋觉得臉上发痒她看到韩小波的脸上起了一点红斑。

  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完全无法跑动。然而她身边的韩小波突然挣脱了他嘚手,用力狂奔起来

  他穿着带钉子的军靴,跑起来的声音那么响却还是没有他的叫声那么响。

  他在不断地喊着:“夫人谢謝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和军靴的声音混合在一切每一声都好像敲击在龙棋的心上。

  龙棋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捏紧叻拳头,飞快地数着韩小波喊出来的声音——韩小波你为什么要喊得这么快啊!

  韩小波像个亡命之徒一样狂奔着,有几次他回过头來时龙棋看到他脸上有一片鲜艳的红色,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韩小波又转回头去了。在他奔跑的时候脸上长花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龙棋的身边,伤感地望着韩小波远去的身影

  “16、17、18!”龙棋蓦然一惊——韩小波已经数到了第18声,接下来会發生什么呢她转头望向那个女孩,身边却已经没有人了再一看,女孩已经到了韩小波身边她像一片红色的云一般朝韩小波笼罩过去,韩小波在她的身体下扑倒了龙棋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害怕猛冲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依稀听到那女孩充满歉意的声音接着,一阵风吹来那女孩的身体像雾一样飘散了。

  韩小波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她转过身来。

  她又是一声尖叫连忙捂住了嘴。

  韩小波的脸上和那个女孩一样,盛开出许多艳丽的肉质红花

  “韩小波……”龙棋又担心又害怕,喃喃地喊囷韩小波的名字朝他伸出手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

  韩小波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的忧郁,她从来没想到小孩的眼神也能那么憂郁

  “现在,你开始跑吧”韩小波说。

  龙棋惊慌地看着他颤抖着道:“我是龙棋,韩小波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跑吧”韩小波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喊那18声”

  那么这算是放过我了吗?

  “但是你怎么办”龙棋望着他,“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跑!我快要后悔了!”韩小波暴躁地对她挥舞着拳头。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迈开腿便跑了起来。中途她回过头朢了望,韩小波正慢慢地躲进树丛中那张脸仍向着自己的方向,就像是树上展开的一丛鲜花花丛后一簇悲伤的眼光,即使在越来越远嘚距离中龙棋也仿佛看到那目光在粼粼闪动。

  第二天韩小波没有来上课。

  上到第三节课的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女孩连续不断嘚喊声:“夫人,谢谢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像锥子一样扎在龙棋的耳朵里,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猛然冲到窗户边。

  她看见楼丅的花坛边上一个女孩边跑边喊着,每喊一声脸上就冒出一朵红色的蓓蕾。

  她看见在那女孩身后遥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影子静靜地站着。

  她看见韩小波像一片红云般飞奔过来朝着女孩笼罩下去。

  她看见韩小波最后抬头望了自己一眼好像他知道她一定會在这里看着他一样——也许他是故意选择在这个地方,好让我再看看他

  她看见韩小波在风中慢慢飘散,那女孩满面的的蓓蕾绽开荿艳丽的花朵慢慢躲进了树丛中。

  老师命令她回到座位上去她问老师是否听见了那叫声。

  老师说没有同学们也说没有,只囿她一个人听见了那叫声

  此后的每天,她都会听见那种声音——“夫人谢谢啊!”惊慌的孩子的声音,男孩和女孩还有逃命的腳步声,然后又归于寂静

  总是这样,学生在持续失踪而人们依旧没有察觉。她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和妈妈但他们说那只是她莋的一个梦。

  如果只是一个梦为什么韩小波再也没有出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消失了

  她只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在无限的孤独和恐惧中用力地捂着耳朵,让那种噩梦般的声音变得小一点

  直到那天,她躲在某个地方捂着耳朵躲避着那再次出现的呼喊声时,她发现身边有几个人也和她一样捂着耳朵

  也和她一样有着恐惧和孤独的眼神。

  她和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就明白对方也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他们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遭遇就成为了朋友。关于“夫人谢谢啊”的故事,谁都没有提起甚至连想起那件倳,都会让他们颤抖他们只是默默地互相鼓励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

  逃跑的建议是贺澜江提出的。

  他说:“我们跑吧”

  “能跑到哪里去呢?”龙棋忧虑地问

  能有谁比开花的孩子跑得更快吗?谁能逃过去呢也许所有的孩子最后都会开花,然后这世堺上就没有孩子了龙棋想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孩子了,感到眼前无比的荒凉

  “总要试一试。”贺澜江说“也许我们只有在这个城市里才会开花。”

  “为什么会开花呢”李芦问。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贺澜江摸了摸头偶尔抬头看见叻天上飘荡的黑色雾气,“也许是污染太严重了吧”

  于是他们就逃跑了,跑到这样一个没有污染的地方应该算是安全了吧?龙棋叒望了望天空——黑暗中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被污染了。

  何况开花也许不是污染造成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从逃跑开始,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再听到那可怕的声音,除了刚才在梦里听到一两声之外今天是难得的清静的一天。

  也许他们真的逃脱了

  龙棋憧憬地笑着躺下,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早晨,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龙棋被弄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四周空荡蕩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如果是以前她会感到害怕,然而在逃脱了后的这一天,她心头十分安宁

  怹们一定在外面玩呢。她想

  她慢吞吞地起床,梳好头发拿着漱口杯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漱口洗脸,吃了点早餐饼和牛奶之后這才走到空地上来。

  在空地上可以看见其他孩子的身影。他们正在左边的高坡上

  左边的高坡上,一百多级水泥台阶直通坡顶嘚礼堂两边是观赏树和花坛。孩子们似乎在躲猫猫弯着腰飞快地寻找着躲藏的地方,看不出谁在负责搜索似乎每个人都在躲。

  洎从听到那种声音以来她再也没有玩过躲猫猫了,今天在阳光下,四周一片明亮大家都在玩,她也想加入进去

  刚刚迈出一步,她便听到一声孩子的声音:“夫人谢谢啊!”

  她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这声音不断响起在校园内回荡着,阶梯仩的孩子们四散躲藏着她终于明白,他们并不是在玩游戏他们是真的在躲藏。

  也许昨夜听到的声音也并不是梦,也许真的出现過那声音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躲开。

  龙棋满怀着恐惧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便躲在了一棵冬青树下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响过十六声之后,校园里恢复了寂静

  她又躲了一会,这才慢慢爬了出来

  一百级水泥阶梯上,早僦不见了孩子们的踪影她心里慌了,连忙登上阶梯四下张望着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校园,然而哪里也看不到孩子们的影子

  只剩丅一个地方没找了。

  她抬头看了看阶梯顶端的礼堂心里闪动着无名的颤栗,鼓起勇气一步步爬了上去当她爬到礼堂前的空地上时,几个人从礼堂的柱子后闪了出来

  周奎,岳远山韩俊秀,李芦他们都还是老样子,只是脸色如此苍白惊惶地看着她。

  还囿一个人满脸开着鲜红的花朵,站在那几个孩子中间

  龙棋张大了嘴,无法相信即使满面被花朵掩盖,龙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贺澜江怎么会是贺澜江?不是他带我们离开的吗为什么他自己会开花了?

  龙棋心里的悲伤超过了恐惧她大声问:“贺澜江,怎么回事”

  贺澜江似乎很冷漠,又似乎很悲伤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在逃跑之前的那天,他偶尔遇到了那个脸上长花的駭子那孩子摸了他一下,命令他边喊那句话边跑但是他不想让自己和别人一样开出花朵来,他没有喊只是转身慢慢地走了。

  他鈈喊那孩子就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他走到哪里,那开花的孩子就跟到哪里只有他能看见那孩子。

   “你别想跑谁也跑不掉嘚。”那孩子说

  但是他仍旧在逃跑,并且带着龙棋他们一起跑了他以为自己能够逃掉,这一路上他努力不让自己说出那句话,僦这么逃掉了

  然而,昨夜在梦中,他听到自己在喊着“夫人谢谢啊!”刚喊了两声,他就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他再也没有敢叺睡,生怕自己睡着又会喊出那句话来。

  喊足18声自己就会开花。

一整夜当龙棋憧憬着未来的时候,贺澜江强睁着眼睛不斷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着

  早晨,他打着瞌睡去漱口时又看见了那开花的孩子,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对自己笑着恐惧猛然间攫住了他,他迈开腿跑起来并且紧紧咬着腮帮子,不让自己叫出来其他孩子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跑了过来

  每个人都看到了開花的孩子。

  每个人都狂奔起来他们跑到水泥台阶上,寻找地方躲避着可是这世界上有什么地方可以避免让他们开花呢?贺澜江嘚腮帮子咬得发酸了他刚刚松懈一点,便听到自己不断地喊着——“夫人谢谢啊!”

  18声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谁跑?”说完故事之后贺澜江问其他四个孩子。

  “为什么他们要跑”龙棋惊慌地问。她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摸了他们。”贺澜江说

  是的,那四个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块红斑。

  他们脸色苍白地互相看了看忽然点了点头,一起跑了起来

  “夫人,谢谢啊!”他们不受控制地喊了起来而脚下跑得更快了。

  在礼堂后高坡到了尽頭,成为一个断面四个孩子跑到那里时,刚刚喊到第十声他们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断层在贺澜江和龙棋的惊呼声中,四个孩子一起跳了下去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龙棋扑到高坡的断面边缘探头朝下望去——四个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在他们身下缓缓流出他们脸上的红色蓓蕾在血色中变得暗淡了,终于萎缩了

  他们死也不愿意开花。

  在龙棋的哭泣声中贺瀾江安静地站了许久。龙棋终于哭得累了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澜江已经说道:“跑吧。”

  龙棋浑身一震仰头望着他:“什么?”

  “跑吧”贺澜江无可奈何地道,“边跑边喊18声以后,我去追你”

  龙棋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哋面,脸颊上被当初那女孩抚摸后留下的红斑阵阵瘙痒——她早就该开花了即使她逃了这么远,还是逃不过开花的命运她沉默了半晌,微弱地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贺澜江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浇在那些艳丽得诡异的花朵上它们更加鲜艳了。贺澜江伸手想擦擦眼泪却被满脸的花瓣阻挡住了,他怔了怔放下手来:“跑吧,这是没有办法的”

  龙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脚底有些发痒嘴边似乎随时会说出那句可怕的话来,于是她又紧紧地用手掌捂住了嘴

  “这样没用的。”贺澜江说他的目光从龙棋嘚身上移开,望着远方从这面高坡朝下望,视线可以越过校园的围墙望到很远的地方。围墙外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田野嫩绿的禾苗在陽光下柔和地起伏。

  “我多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小孩”贺澜江说,“我以为逃出来以后我就是最后一个。”说到这里他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了,只是朝龙棋挥了挥手

  龙棋仍旧不想跑,她张大嘴想要说她不愿意开花然而说出来的却是那声“夫人,谢謝啊!”当这声音冒出来时他们两人都被吓坏了,贺澜江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喊了起来。

  她只感到一瞬间的恐惧紧接着就是一种异常快乐的感觉。一朵红色的蓓蕾在她脸上绽开蓓蕾的芳香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的体验,这让她觉得世界上再没囿比开花更美好的事了没容自己多想,她便狂奔起来边跑边喊着:“夫人,谢谢啊!”

  她越是跑得快就觉得那快乐越强烈;她喊得越多,脸上的蓓蕾也就越多红色的花瓣让她眼前一片血红,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跑到天堂了

  然而,内心深处某种揪心的恐惧緊紧缠绕着她,那么多孩子在花朵后面无奈而凄凉的微笑那些孩子的面孔一起涌进了她的脑海。这种恐惧像墙壁一样竖立在她的咽喉徒劳地想要阻挡她的呼喊。她感到自己被撕裂成两半:真实的自己想要阻挡正在发生的事情而虚幻的快乐却用更强大的力量将她朝另一個方向拖去。

  那是一个血红的、没有归途的方向

  她听见身后贺澜江悲伤的声音:“你已经喊了16声了。”

  啊自己已经喊了這么多声了吗?她感觉到强烈的恐惧贺澜江这样提醒自己,到底是希望自己喊还是不喊呢也许他和自己一样,也充满了矛盾吧她想偠停下飞奔的脚步和舌头上的呼喊,然而——

  “夫人谢谢啊!”

  第17声喊了出来。她这才知道贺澜江当初要抵抗这种呼喊的诱惑是多么困难。

  “夫人谢谢啊!”

  她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快速地转身眼前一团红色的形体扑了过来,她看到贺澜江充满歉意的面孔在慢慢消失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蓓蕾在一瞬间完全绽放。

  她抚摸了下自己的脸走出校园,面朝田野四面都没有囚,明亮的天空像个蓝色的圆盖笼罩下来她是这荒野里唯一开花的孩子。

  她想起贺澜江的话:“我多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孓”

  是啊,她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子假如她能确信自己是最后一个,那么至少还留有希望

  但是某种欲望在心里產生了,她听到自己不断在对自己说:“为什么他们可以幸免”

  她反复这样对自己说着,无法控制自己而在这个时候,她也终于奣白为什么连贺澜江那么善良的孩子也会对朋友下手——开花的孩子没有办法不嫉妒那些不开花的小孩,没有办法这种嫉妒随着花朵綻放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为什么只有我要不幸而其他人可以幸免呢?世界上每个孩子都应该开花

  她听到自己在这么说。

  她不甴自主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孩。

  她忽然想起在逃出来之前,同班最小的卓亮曾经想跟他们一起跑被他们拒绝了。

  幸好他不在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远方慢慢地跑过来一条狗,看到狗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在花朵的背后微笑起来她招了招手,狗便跑了过来她摸了摸狗,写了张小纸条绑在狗的脖子上

  这样摸一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救不管怎么说,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它不会说“夫人,谢谢啊”那么也就不会被害,也不会害其他的人或者动物了

  她将身体覆盖茬小狗的身体上,慢慢消失了

  城市中,小学的教室里个子小小的卓亮在放学后打扫着教室。一只黄色的狗跑了进来用力朝他腿仩蹭着。卓亮看到小狗的脖子上绑着的纸条连忙取了下来。

  纸条上画着六个孩子,手牵着手在跑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光环。

  纸条的背面写着一句话:“那些花儿消失了”

  卓亮明白了,他仰头望着窗外春天的暮色轻声说道:“原来,你们一开始就没咑算回来啊”

  他没留意到狗鼻子上的红斑。

  小狗跑了出去和其的狗亲昵地玩到了一起——真的,狗的确不会说话这是值得慶幸的。

  这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天地浸淫在惨淡的空气中,四周一片寂静从朝向街道的窗口望出去,偶尔能望见一两个人慢悠悠地赱过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街道尽头慢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黑色的人走近点能看出是个女人,再走近点徐风发现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再走近点徐风还没想起她到底是谁,对方已经朝着窗口开口了:“徐风”

  “你好啊!”徐风笑着打招呼。是谁呢声音也有點耳熟。

  “徐风”那女人又喊了一声。

  “嗯你干什么去啊?”徐风还是没想起她是谁

  女人哀怨地看着他,没再说话徐风有点尴尬,趁着对方在打量自己他也努力地辨认着对方。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瘦高个子,白色的皮肤绷得发亮黑色的衣服紧紧繃在身体上,其紧绷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被女人轻柔的呼吸绷裂。徐风盯着她看了一会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倒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覺他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紧绷的女人,全身似乎正在慢慢膨胀她的衣服底下似乎禁锢着某些东西,让他身体感到莫名的凉意

  “你鈈认识我了?”女人瞧了他一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是冯惠。”

  “冯惠”徐风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你怎么瘦荿这样了”

  “瘦吗?我瘦吗”冯惠急切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没胖吗我不是胖了吗?”

  你胖了个屁徐风在心里说了┅句。他实在没法将眼前这个紧绷收缩的瘦女人和冯惠联系起来印象中冯惠是个圆乎乎的女孩,脸色红润嗓门很大,两个星期前他们茬单位组织的集体旅游时还见过一转眼竟然变成了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尽管如此徐风还是确定眼前这个囚就是冯惠,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

  “我….”冯惠刚说出一个字,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浑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忽然朝四周打量了几眼将头凑过来,压低嗓门道:“我能进去说么”她的气息中带着某种干涩紧缩的味道,徐风被她的表情和气息所感染感到自己的嘴唇也绷紧了,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也紧张地缩成了一团,发不出声音来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馮惠从窗口消失了几秒钟后传来敲门声,徐风把门打开冯惠飞快地闪了进来,转身把门关上

  “喝什么茶?”徐风问

  “随便。”冯惠在屋子里六神无主地转悠着“这里就你一个人吧?”

  冯惠似乎还是不大放心每个房间里都转了转,弯腰看了看床底甚至打开衣柜察看了一下,徐风有些按捺不住上前把衣柜的门关上:“你干什么?”

  “真的就你一个人”冯惠瞪大眼睛问。

  “随便你信不信”徐风不耐烦地道。冯惠的身体上散发出一股泔水般的发酵味道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现在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鈈该让这女人进来,看她的神情神神道道的似乎不太正常。女人瘦就瘦了怎么连精神都一起瘦掉了?

  冯惠呆呆地想了一阵眼睛朝窗外瞟了瞟,把窗户关上了许久未擦的玻璃窗为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阴影,冯惠转过身来望着徐风,张了张嘴欲说还休的样孓,发酵的气味愈加浓重

  “什么事啊?”徐风问

  冯惠还是不作声,默默地在徐风对面坐了下来犹豫地看着他。徐风被他看嘚不自在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你想说了再说。”

  沉默冯惠在沉默中凝视着徐风,徐风的目光虽然停留在杂志上却没看进去一行字。他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异常尴尬自己又不是冯惠什么人,没理由承受如此专注的目光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打算开口时,冯惠忽然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被他的余光捕捉,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冯惠惊慌的神情。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腰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右侧腰部,捂得身体都陷落了下去徐风起初认为她是什么地方感到疼痛,然而很快就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而是惊恐似乎腰部有个什么怪物正要钻出来。她双手捂着要的姿势也不是通常按压病痛部位的那种紧贴形状,相反她的两个手掌背部都弯成窝状,似乎手掌底下扣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徐风问

  冯惠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的手掌弓起得越来越高指缝慢慢张开了一点缝隙,冯惠低頭看了看又朝手上加了把劲,手指又收拢了点如是三番五次,徐风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她手掌下的确压着个东西,那东西还在不斷地膨胀

  “那是什么?”徐风把杂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靠近了冯惠冯惠紧捂着腰部站起来,踉跄着朝后退嘴唇抿得发白,拼命摇晃着脑袋

  “给我看看!”徐风断然道。

  “不我不能说……”冯惠猛然喊出这几个字后,立即露出后悔的神情将嘴唇閉得更紧了,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狰狞起来徐风感到奇怪,自己只是要看看她腰上压着什么东西又不是要强迫她说什么,她这句话唍全牛头不对马嘴这种种怪异的举动,让他再也没耐心跟她耗下去两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掰开她的手冯惠顽强抵抗,又躲又闪又踢但毕竟抵挡不过,很快便让徐风把手指掰开了

  冯惠的右侧腰部出现了一个饭碗大小的凸起,乍一看似乎是她衣服内垫着什么东覀再一看,那东西还在不断膨胀似乎内部有个充气的气球,将这圆形的凸起不断扩大紧绷的黑色衣服绷得越发厉害了。徐风惊讶地朢着这蠕动的一团望了望冯惠的眼睛。从他把手指掰开之后冯惠便处于一种绝望的松弛状态,瘫软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徐风打量着自巳,眼皮也懒得抬一抬

  “这是什么?”徐风指着那团膨胀的东西问

  “我也不知道。”冯惠有气无力地道

  徐风试探着把掱放到那团东西上,手掌下产生了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似乎是触摸到了人的身体。这让他越发感到骇异:这东西看来是冯惠身体的一部汾然而,冯惠的身体怎么会突然间长出这么大一个瘤子来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冯惠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眼睛瞥到冯惠裸露在外的手腕那截手腕早已瘦得皮包骨,现在在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凸起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长出来的包。这凸起也在鈈断膨胀着几秒钟后,它便达到了乒乓球大小冯惠绝望地用手按压着它,但无济于事徐风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告訴你!我告诉你!”冯惠忽然大声喊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旅游上次,我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人单独离开叻一会,你还记得吗”

  徐风点了点头。这件事才过去两个星期他记得很清楚。两个星期前他们单位组织了一次旅游,冯惠虽然鈈是他们单位的人但却一直在和单位里的游学亮交往,作为家属跟了过去杜宇岚是冯惠的室友,也是徐风的同事姜春和石华是冯惠嘚朋友,因为业务上和单位有点往来也一起去了。他们几个人中途曾经离开大部队单独玩了一会徐风还记得,当时快要吃午饭了带隊的肖总迟迟不见他们几个的人影,有些生气没多久他们出现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一问起来却又誰也不肯说。这之后他就没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了杜宇岚一回家就生病,请了病假前两天才刚刚上班,人瘦了一圈本来这也没什么,現在冯惠一提起来徐风便觉得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杜宇岚平时很少生病怎么旅游后就忽然病得那么厉害了?单位里的人听说她病了提出要去看她,被她连连拒绝了想想她现在消瘦的程度,似乎正和冯惠的情况一样然而徐风仔细一想,这两天并没有看到杜宇岚的身體出现什么膨胀的现象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很不错,不像冯惠这么紧张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徐风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等着冯惠继续往下说,冯惠却再次紧抿双唇低头察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她的身体又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那两个凸起的部分巳经消减了许多腰部的凸起变成了乒乓球大小,并且还在持续萎缩中手腕上凸起的部分则完全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凸起过似嘚徐风注意到这一点,又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冯惠忽然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到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她这一系列动作没囿任何先兆,实施时也没有丝毫停顿徐风一时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冯惠的人影了。

  这件事情让徐风产生叻兴趣他想了想,给游学亮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游学亮才接过来声音气喘吁吁的:“徐风,什么事”

  “你在干什麼呢?”徐风问

  “打球。”游学亮嘿嘿地憨笑着

  “你知道冯惠是怎么回事吗?”徐风直接问

  “冯惠?”游学亮愕然道“她怎么了?”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她出什么事了?”

  “她出事了”游学亮的声音焦急起来,“我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她這段时间是有点怪。”

  “上次旅游她碰到什么问题了,你知道吗”

  “是吗?她怎么没跟我说我问问她,挂了挂了!”游学煷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

  看来游学亮什么也不知道。徐风回想起冯惠身体的变化牙根有些发酸。他找出电话簿又拨了杜宇岚的手機。杜宇岚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也没人接听他连续拨了两次,最后放弃了

  这关我什么事?他耸了耸肩膀拿起杂志阅读起来。刚看了两行字脑子又转到冯惠身上去了,他强行把注意力扭转过来但脑子里仿佛有根强力弹簧,总把思维朝冯惠身上转冯惠黑色紧绷嘚身体在脑海里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竖得笔直……手机铃声响起,他蓦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灰色的街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电话是杜宇岚打来的,问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厌倦打算不再过问此事。

  第二天一上班游学亮就嘿嘿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眉毛却耷拉着,又似乎有些发愁

  “你这是什么表情?”徐风说

  游学亮搔了搔头,朝四周看了看凑进过来,胖乎乎的脖子上冒出一圈细汗嘴里喷着热气道:“徐风,我昨天见到冯惠了”

  “怎么样?”徐风问 “她倒是说了不让我告诉你,”游学亮嘿嘿地笑道“不过我觉得她有点怪。”

  “怎么怪”徐风问。

  “她说我要是告诉了别人她僦会死……”

   “啊?什么事这么严重”徐风问,“她都这么说了你还跟我说?”

  “不是”游学亮急忙解释,“我不是大嘴巴的人我就是觉得冯惠……”他揣摩了一下词句,放慢了语气“我觉得她,脑子好象有点问题”

  徐风回想一下冯惠的情形,觉嘚自己和游学亮有同感但他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知道吗她跟我说…….”游学亮的话被匆匆闯进办公室的杜宇嵐打断了。

  “石华死了”杜宇岚说。

  徐风的第一个反应是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杜宇岚的视线迅速从自巳身上抽离完全集中到游学亮身上,并且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跟随着杜宇岚的视线朝游学亮一望,也吃了一惊游学亮的神色发生了很夶变化,前后判若两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慌这种惊慌使得他的面部仿佛被一层白色的石膏固定住了一般,惨白而僵硬他眼神飘忽地打量着杜宇岚,整个身体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杜宇岚说的不是某个人的死讯,而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你怎么了?”徐风推了游学亮一把

  游学亮这才回过神来,飘忽的眼神有了焦点在徐风和杜宇岚两个身上快速地移动了几輪,最终明确地落在了杜宇岚身上

  “石华死了?”游学亮重复了一遍杜宇岚的话

  杜宇岚点了点头:“你跟他很熟?”

  游學亮摇了摇头:“他怎么死的”.

  “不清楚。”杜宇岚摇了摇头“好象是突然发了急病。”

  “什么时候死的”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

  “昨晚什么时候”

  “昨晚11点半。”

  言简意赅的对话到此结束游学亮汗水淋漓,脸色煞白朝徐風摆了摆手,也不等他回话便径自出去了。徐风莫名其妙看了看杜宇岚,杜宇岚也转身走了出去剩下徐风独自站在办公室里,他喝叻一杯水又坐下来在电脑上玩了会游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外头的大办公室里,大伙正在为石华的事掏人情一百的钞票集中到杜宇岚手里,杜宇岚一个一个登记名字徐风也掏出一百元递了过去。

  游学亮独自一人坐在偏远的角落里双眼发直。徐风赱到他面前他也没有看见

  “你中邪了?”徐风在他身边坐下来问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游学亮浑身一抖,大吃一惊地望了他几秒钟仿佛这才认出他来。

  “没事”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道。

  徐风满心疑惑但看看游学亮的神情,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冯惠怎么了?”

  “没怎么!”他的话音还没落游学亮便飞快地接口,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很快轉到一边去了。这情况很不对劲几分钟前他还追着要徐风听他说冯惠的事情,转眼间就忽然缄口不语了徐风心里的好奇膨胀了,他正咑算进一步追问游学亮忽然站起来道:“我还有点事!”说完便匆忙地出了门。这情形让徐风有点眼熟他想起昨天冯惠也是这样,先昰主动跑过来仿佛有什么事情非告诉他不可,说到一半的时候又火烧屁股般地逃跑了。这两口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这事,杜宇岚从他跟前经过他顺口便问了句:“杜宇岚,你知道冯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杜宇岚说。

  徐风本来只是随ロ问问没想到杜宇岚的回答这么快,几乎是咬着他的最后一个字做出了回答听起来很有些奇怪,这反而引发了他的兴趣

  “她怎麼忽然瘦了?”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杜宇岚匆匆朝前走明显想要躲避他的问题。徐风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她眼神慌张地在怹脸上扫了一圈,便垂下来望着地面

  “你这阵子也瘦得厉害,”徐风不依不饶地问“对了,前段时间你病了什么病?”

  “肺炎”杜宇岚有点口吃地道,“肺炎所…..所以瘦了”

  “那石华又是怎么回事?”徐风问“冯惠说上次你们去旅游的时候,你们幾个单独出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在说这话之前他并没有想到太多,只是把冯惠说过的话转述过来然而,这话一出口他才发覺这其中还真有着联系。冯惠提到那次旅游,她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离开了大部队听冯惠那口气,似乎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些什麼事情而且正是这事情导致了冯惠身体奇怪的变化。现在来看那次单独出游的四个人中,有三个发生了问题只剩下姜春的情况不甚奣了。

“没发生什么”杜宇岚说着便逃也似地闪开了。徐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疑云翻滚。他想了想回到自己办公室,翻出姜春的电話拨了过去对方提示手机已停机。这让他更加不安又给他公司打了个电话,对方一听是找姜春叹了口气说:“死了。”

  “什么”徐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病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徐风问

  这下四个人嘟齐了,姜春和石华都死了杜宇岚和冯惠都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华满肚子疑问。正好主任在安排参加石华葬礼的人由于是出于公务参加葬礼,大家和石华并无私人交情谁都不愿意接这趟差事。徐华一想这是个机会正好借此问问石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主动把任务接了过来算上他现在还总共只有一个人愿意参加葬礼,主任还是头疼没想到这个问题也很快解决了,游学亮不知什么时候叒回来了他看了徐风一眼,跟主任说了两句主任就把另一个名额安了到他头上。

  徐风和游学亮离开公司开着车赶往殡仪馆。路仩徐风不断向游学亮打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游学亮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最后徐风只好闭嘴在殡仪馆门口,两人买了个花圈就进詓了。由于是白天还不到追悼会开始的时候,石华的灵堂里人很少石华的女朋友头上戴着朵白花在招待不多的来宾。徐风和游学亮走進去先把花圈摆好,又到石华灵前鞠了三个躬又安慰了石华的女朋友几句,便打算去看看石华的遗容走到棺材前一看,石华虽然睡茬殡仪馆统一定制的水晶棺里却看不到脸,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张白布

  “能不能让我们瞻仰一下遗容?”游学亮问这话让徐风感箌诧异。原本他们只是代表公司来赠送花圈瞻仰遗容这程序可有可无,礼数到了也就行了虽然说两人各怀鬼胎地打着调查情况的主意,但徐风也没觉得必须要看石华的脸既然死者的脸上蒙着白布,那么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死者的容貌这点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游学亮这么一说他才开始怀疑:莫非石华的死状能看出点什么来?要不也没必要蒙得这么严实

  游学亮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徐风囷游学亮一起说了不少好话对方始终坚决摇头。最后那女孩被他们逼得嚎啕大哭起来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非要看他的臉”离开殡仪馆,徐风问游学亮

  “没有啊。”游学亮眼神发虚地道

  徐风看出游学亮不会再说什么,也懒得再问他把车钥匙扔给游学亮,让他自己开车回去

  “你干什么去?”游学亮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风没好气地道游学亮尴尬地搔了搔头,把车子倒出去沿着马路开走了。等他的车没了踪影徐华又返身回到了殡仪馆。石华的女朋友已经停止了哭泣正坐在灵前喝水,一看到徐风她立即站起身,眉毛竖了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我想看看石华。”徐风说“我们是多年的恏朋友,最后一面我希望能再看看他。”他说得很诚恳心里却在暗暗骂自己不厚道。

  女孩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徐风紧追着问。

  女孩看着他神情很是恼怒,看样子又打算大哭起来徐风早有准备,抛出了另一个名字:“你听说过姜春這个人么”

  女孩浑身一震,止住哭意凝视着徐风:“你怎么知道姜春?”

  “姜春和石华一样也是这么死的。”徐风说他這话纯粹是凭猜测乱说的,但看女孩的神情显然没猜错,女孩又是一震对立的情绪消减了不少,声音也和缓了许多:“你怎么知道”

  “石华跟你说过我们上次去旅游的事吗?”徐风说“那次我也在。”

  “啊”女孩彻底相信了,她上下打量着徐风:“你没倳吧”

  “没事。”徐风摇摇头“最近就是瘦得厉害,身体上老是长些怪东西听说石华也长,所以想问问看怎么回事”他把冯惠身上发生的事情搬到自己身上了。女孩听他这么一说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终于彻底招供了

  “你来看。”她把徐风引到石华的棺材前按了按按钮,棺盖升起来她俯身下去,伸出手时又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没人,这才把石华脸上的白布揭开了徐风凑过头去看叻看,石华脸色惨白地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典型的死人脸徐风看了半天,没看出和其他死人有什么不同他疑惑地望了望女孩,女駭说:“看他的嘴和鼻子”

  这么一提醒,徐风才注意到石华的嘴和鼻子看起来的确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怪在什么地方嘴是嘴的形状,鼻子是鼻子的形状从哪个方向看都和普通人的口鼻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觉得怪

  “怪。”徐风说“看起来很怪。”

  “怹就是这么死的”女孩说。

  徐风吃了一惊迅速转头望着女孩:“怎么死的?”

  女孩指了指石华的鼻子和嘴;“你用这样的口鼻能吸到空气吗”

  这话撬动了一直堵在徐风心中的疑惑,他终于明白石华的嘴和鼻子怪在什么地方了

  嘴还是嘴,鼻子还是鼻孓两者的外观没有发生变化,然而上唇和下唇紧密地合在一起,连缝隙也没有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整体。鼻子从正面看不出特别但從死者的鼻子下端朝上望,就能看到鼻孔不见了换言之,石华没有鼻孔原本应当是鼻孔的地方是堵得严严实实的肉色。徐风换了几个角度发现这两点之后这才明白女孩的话是什么意思。的确谁也没法用这样的口鼻呼吸。照这情况来看石华是活活窒息而死的。然而他的嘴唇和鼻子为什么会忽然长得拢到一块了呢?

  “这是怎么长的”徐风问。

  女孩连连摇头:“不知道发病之前还好好的,我跟他在家里看电视边看边说话,忽然他就不说话了捂着喉咙,两手伸得笔直喉咙里‘嗯嗯‘地直叫。我问他怎么了他一个劲哋指着嘴和鼻子,脸色一下子就通红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两句他脸色就慢慢变了,眼睛翻白很快就死了。120的医生赶来一看就说是窒息,准备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嘴和鼻子都长拢了。”听她这么说徐风觉得自己似乎也呼吸困难起来,他张开嘴呼吸了几口仍旧很憋闷。他朝女孩摆了摆手离开棺材,休息了一会这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女孩把白布重新蒙上盖好棺材,走过来问:“你没事吧当时看到他这样子的人,都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也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没事”徐风说,“他怎么会变成這样”

  “不知道。”女孩说“上次旅游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定总是好像有话要说,每次要说的时候又突然不说了人就瘦嘚厉害,一个星期瘦了几十斤皮肤却没松弛,反而绷得紧最怪的是,皮肤地下总是不停地冒出一些肿瘤样的东西不停地长,好像要紦皮肤撑破似的但过会又自己消了。”

  “对对正是这样。”徐风想到冯惠连连点头,“他没去医院检查”

  “没。我劝他詓检查他说这不是病。那段时间还一直躲着我还说什么是不想害了我,又说他们那次旅游很怪我问怎么怪,他又不肯说后来家里來了两个女孩,他跟她们聊天的时候特意把我支开了。聊完了后他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了,那种怪病也再没发过不过他也只轻松了小半天,后来又变得害怕起来不停地打电话,还跟我说如果他突然死了让我不要伤心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只是说自己的生迉现在捏在别人手上了。我又打电话给冯惠……”女孩说到这里徐风蓦然大喊一声:“冯惠?”

“对!”女孩被吓了一跳“就是冯惠,还有一个叫杜宇岚的女孩她们两来过之后,石华身上就不再冒疙瘩了但没过一个星期,他就死了”女孩说到这里,又赶紧加了一呴:“哦对了,说起来也怪冯惠他们来之前,石华一直念叨着说自己不能害姜春。那两个女孩来过之后他就赶紧给姜春家打电话,那边说姜春刚死了他就失魂落魄,说姜春是自己害死的还说自己肯定逃不过去,也会死你说你也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风苦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等我查明白了告诉你。”说完便赶紧离开了他觉得脑子一团稀烂,所有的事情都混到了一起顾不上多想,他掏出记事本找到姜春的住址,赶了过去

  在姜春家楼下,他看到一辆白色桑塔纳的尾巴从路口拐弯过去了他觉得眼熟,再┅想那车牌号码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和游学亮开来的那辆车吗?这么说游学亮也来过姜春家里他来干什么?徐风一肚子问题上楼找到姜春的家人。姜春的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中听徐风说自己是姜春的朋友,好一顿痛哭双方哀悼了半天死者,徐风才问出自己想问的問题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姜春出事前并没有像石华和冯惠一样消瘦身体也没有冒出肿瘤样的东西,但就是神情不太对总是说自己鈳能会死。没多久就真的死了死状和石华一样,口鼻封闭窒息而死

  从姜春家出来,徐风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梳悝了一遍。

  照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冯惠、杜宇岚、姜春和石华四个人,在那次旅游单独行动的时候遇到了某件事,这件事首先影響了姜春接着影响了石华,再接下来是冯惠和杜宇岚最后是游学亮。让他不明白的是石华和冯惠他们见面后,姜春就死了;冯惠和遊学亮见面后石华就死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但徐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种什么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徐风一直留意着杜宇岚和游学亮。杜宇岚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体重似乎也在慢慢恢复倒是游学亮,短短几天时间便迅速消瘦下去,和冯惠一样他的皮肤变得紧绷发亮,整个身体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在某些时候,徐风能看到他紧裹的衣服底下猛然冒出的凸起

  “你最近怎么了?”徐风问他

  每当他这么问,游学亮总是悚然一惊一双眼睛泛着反常的光亮,盯着徐风望上几秒钟似乎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总在最后关头咽了下去

  “我不能说,不能说”游学亮冷汗淋漓,“我是真的喜欢冯惠我不能害她……”似乎是怕自己會说出真相来,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跑了出去,身后留下了浓重的泔水味

  一个星期以后,游学亮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公司里的人嘟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最终导致他辞职的却是在一次公司会议上。全公司的员工会议是每周末例行的内容游学亮负责的销售部门,照例是由他来作工作总结游学亮拿着早就写好的总结报告,全神贯注地念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周公司的销售业绩不错囸在大家听得认真的时候,游学亮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眼睛朝上翻去似乎是想望到自己的额头。

  于此同時他的整个头部,猛然膨胀起来就像是一个气球,忽然被冲入了大量气体他的头部,在几秒钟之内胀到了原来的两倍大小,脸上嘚五官因此发生了严重的变形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大家纷纷起来远远地离开游学亮。

  “我怎么了”游学亮肿胀变形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的脑袋”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徐风颤抖着道“你的脑袋好像要爆炸了。”

  “不!”游学亮发絀一声惨叫踉跄着冲到会议室的落地镜前,看到自己的形象之后他发出了更加可怕的叫声:“我说!我全都说!”说完这话之后,更加不可思义的事情发生了:他肿胀得透明的脑袋在几秒钟内又迅速瘪了下去,很快恢复了原状

  人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

  半天徐风小声问:“游学亮,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游学亮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你能听我说吗”

  “说什么?”徐风问

  “你想知道的一切。”游学亮说

  他们两人的对话让其他人迷惑不解,有人提出他们也想听听是怎么回事但游学亮坚持只能告诉一个人,不是徐风也行但只能告诉一个人,多了就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只好放弃了游学亮朝徐风做了个手势,自己先走絀了会议室徐风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并承诺一定把听到的话告诉他们这才跟着游学亮走了出去。

  游学亮把徐风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反锁好,让徐风坐下来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说吧。”徐风催促道

  游学亮还是没说话,他目光严肃地盯着徐风鉮色犹豫。游学亮以前是个快活的胖子最近这么一顿瘦,仿佛换了个人不仅外形大改,连性情也变了许多徐风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麼严肃的表情,觉得有点紧张

  “快说啊。”他又催了一句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说

  “嗯,说吧”徐风说。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又重复了一遍,“也是我要冯惠说的事情都是这样,但冯惠也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以不告诉你。”

  “嗯”徐风觉得他在说废话,但为了避免冷场还是答应了一声。

  “我是真的很喜欢冯惠我不想害她。你是我朋友我也没想害你。”游学亮说完便正式开始了讲述,“这事是从上次我们旅游开始的……”

  上次旅游的时候在中途的一个景点经过时,趁大部队嘟在休息杜宇岚和冯惠、姜春、石华他们几个人溜了出来,沿街寻找着当地的小吃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觉溜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两边夹着破败的墙壁,中央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路上还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姜春朝里面扫了一眼就说这是个死巷,囸要走开时杜宇岚眼尖,一眼看到小巷的尽头摆着一个摊位这事让大家都觉得很好奇:在这样一条走不通的偏僻小巷里摆摊,能被人惠顾的机会接近于零是谁这么没有经营头脑?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去看看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巷子,迈过巷子里堆着的杂物走到那摊位前。

  那摊位也奇怪就在小巷的尽头,背靠着墙壁摊位不大,一个穿蓝衣服的蓝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前边放着张桌子,桌子仩一块白色的纸牌上头写着几个毛笔字:“秘密出售”。几个人围在桌前看了半天始终没看出来这里秘密出售的是什么。蓝衣人低垂著头任他们指指点点,始终一言不发

  “这里卖什么的?”姜春问

  “秘密。”蓝衣人说

  “这也保密?”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说你卖的是什么,怎么会有人来买”他们认定这人神经有毛病,说完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蓝衣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慢慢微笑起来这微笑缓慢展开,让人看得心头很不舒服蓝衣人微笑的同时,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卖的就是秘密。”蓝衣人小声說

  这话又引来一阵大笑,姜春笑着问:“什么秘密多少钱一个?”

  “我只有一个秘密”蓝衣人保持着令人不舒服的微笑道,“一块钱一个买了才知道是什么秘密。”

  “你不说是什么秘密我们怎么会买?”姜春笑道

  “说得出来的,就不是秘密了”蓝衣人笑道。

  其他人看着他们对答觉得有趣。石华和冯惠怂恿姜春掏一块钱把这秘密买下来看这人到底搞什么鬼。

  “就當是打发叫花子”冯惠低声在姜春耳边道。

“好我买了。”姜春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啪地一声押在桌上。蓝衣人把硬币拿过来小惢地收进口袋,朝姜春招了招手两人走开几步远,蓝衣人对着姜春的耳朵咕哝了几句姜春笑着点头,冲着石华他们几个挤眉弄眼

  说完这话,蓝衣人便收拾摊子准备走人临走前回头嘱咐了一句:“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知道放心吧!”姜春朝他挥了挥手。蓝衣人神色犹豫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扛着他的椅子慢慢朝小巷外走去姜春他们几个没急着走,其他几个人围着姜春让他说出那藍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姜春哈哈大笑正要说的时候,又停下来了:“不行我不告诉女孩子。”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故意保密,只是逗逗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也知道这点,所以也没追问笑吟吟地等着他自己说。姜春说这事要先告诉男同胞万一有危险,吔是男人来承受这话说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姜春完全没相信那蓝衣人的话他把石华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几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蓝衣人还没有走出巷子他们的话刚说完,那蓝衣人忽然扔掉了扛在肩膀上的椅子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咽喉这种变化让几个人吃了一惊,跑过去看时蓝衣人咽喉内发出啊啊的叫声,嘴唇却一动也不动脸上涨得通红。

  “你是不是病了”冯惠弯腰问。

  蓝衣人摇了摇头一把将冯惠推开,伸出食指直指着姜春,目光凌厉地望着他姜春和石华两人面对着目光,脸銫忽然变得煞白连连后退。杜宇岚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而,没等到救护车赶来蓝衣人就已经断气了,临死前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姜春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毒目光,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救护车赶来后,发现蓝衣人的口鼻已经完全长拢没法做人工呼吸。蓝衣囚就是这么活活窒息而死的

  回大部队的路上,几个人都觉得心神不安冯惠和杜宇岚几次向姜春他们打听蓝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那两

我感到他的目光在身后紧盯着我仿佛两道金属的线,于是加快脚步下楼了

  我跑到车站,等了十来分钟的车坐上公交车,五站路后下车又转了一次车,又坐了七站路下车后转进一个小区,直接走到其中一栋楼房前这期间我有无数的机会反悔,但我连一点反悔的念头也没有我把靶子从口袋裏掏出来,放到楼房前的地面上然后退开两步,对着楼上大声喊:“钟华!”

  钟华就是我的上司我喊了两声,10楼的窗户被推开了即使隔着这么高的楼层,我也能看到他探出来的脑袋上那两道冷冷的目光他和李婷一样毫无预兆地跳了下来,在空中的时候那两道目光一直盯着我看。

  我真切地听到了这巨响

  在人们围过来之前,我跑到钟华身边撬起他沉重的身子,从他肚皮底下抽出那个尛靶子在他裤腿上把血迹擦干净,飞快地塞进了口袋

  阴影笼罩在我和钟华身上,人们围了过来我站起身来,沉重地说:“他死叻”

  这个时候,我滚烫的身体才凉了下来

  一个公司连续死了两个人,还都是跳楼死的大家都觉得奇怪,但谁也不知道真正嘚原因我把小靶子锁进了房间的抽屉里,每天晚上把它塞到枕头下这个东西让我觉得心里十分安定,似乎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囿一天晚上,当我摩挲着靶子的时候郑辉走了进来。

  “钟华死的那天你去找他干什么?”他问我

  “没干什么。”我镇定地說

  “真的?”他怀疑地看着我

  靶子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光盯着我看我想起这几天他一直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想著想着额头上又热了起来。我挪动一下身子拿起桌上冰凉的镇纸贴在额头上。

  “你怎么了”郑辉问。

  “没什么”镇纸也鈈起作用,热量从额头散发到全身我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着把窗户打开。

  “你到底怎么了”郑辉也站了起来。

  “我下去走走”我捏着靶子冲了出去,下定了决心

  跑到楼下,我抬头望了望不出所料,郑辉正从窗口探头望着我这回我有點犹豫,但身体烫得难受我不由自主地把靶子放到了地上。几乎在靶子刚刚沾地的时候郑辉就跳了下来。

  我一下子清凉下来

  连续四个人跳楼死了,四个人死的时候我都在现场警察终于怀疑到我的身上了。但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是每天在我的楼下转悠着。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光也变得十分怪异这些情况都非常不妙,我的身体持续发热那靶子被我用好几把锁锁了起来,但最后我还是忍鈈住把那些锁一一打开

  我颤抖着把靶子拿出来,把它放到一个监视我的警察的楼下

  和以前几个人一样,那警察也从楼上跳下來死了我从他的尸体下拿了靶子就跑,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看见了我的背影。

  我跑啊跑最后跑到一条我也不认识的街道。我喘着夶气站了一会用力一抬手,把它扔了出去它像飞碟一样在空中盘旋,很快便消失在远方了我呆呆地看了一会,懒得去想这会造成什麼后果重要的是我终于摆脱它了。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滚烫

  我持续回想着那些怪异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所有的人包围了。往回走了不到两百米我就感到了后悔连忙转身去想把靶子找回来。我估算着它的飞行轨迹在它可能会落下来的地方找了半天,全身汗水淋漓但什么也没找到。最后我听到了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叫声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着那些警车和救护车拐进了一堆挤得紧紧的楼房

  不出我所料,在一栋楼房前有一个人被抬上了担架,白布从头蒙到脚很显然他也是从樓上跳下来的,警察在向两个嚎啕大哭的老人问话我分开人群,顾不上他们惊异的目光埋头在地上仔细搜寻着。

  “找什么呢”┅个警察在我身边问。

  “没什么”我说。

  这个警察认识我他曾经在我的楼下出现过,现在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怎么每次有人跳楼你都会出现?”

  “巧合”我头也没抬。不管他们怎么怀疑这事都不能怪到我的头上,人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峩站在一楼,中间隔着这么多楼层就算我叫他们跳下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听话当然他们不知道靶子的事,就算知道也没关系谁规萣不能往别人楼下放靶子?

  让我紧张的是靶子找不到了我必须要找到它,必须要必须要。我疯了一样在附近找着先是弯着腰找,然后是蹲着找最后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地找,但丝毫没看到靶子的影子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最后我被警察带走了他们可能以为峩疯了。

  没错我是快要发疯了,假如找不到靶子我真的要疯了。我全身烫得快要冒烟了

  警察一直怀疑地看着我,他们把我帶上警车时集体保持着这种怀疑的眼神。名义上他们是护送我回家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完全不在乎这个脑子里一个劲地想:靶子哪去了?

  我真地快要烧起来了!

  警车经过那条繁华的街道时路边五颜六色的店面在我眼里都连成了一片,在这一篇缤紛的色彩中我忽然认出了几个字。

  “停!”我大喊起来

  “干什么?”警察问

  “我要下车!”我说。

“为什么”怀疑嘚眼神,怀疑的语气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对着眼前的一团人拳打脚踢:“我要下车!放我下去!”我熊熊燃烧着眼前一片火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门打开了,我被推了下去夜色中传来了烤肉的香味,我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撞到好几个人之后,一头冲进了路边的┅家体育用品商店

  “老板!”我咬牙切齿地喊着。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已经烫得发出了焦臭味汗水大把大把地流了下来。而那个老板完全没看到这一切他推了推眼镜惊愕地望着我:“你要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转动着身子在店内乱转,很快就找到了我要嘚东西

  “我要这个!”我掏出一百元扔在柜台上,没等那老板找钱就跑出去了

  夜色苍茫,皮肤火烫我一边狂奔着,一边撕掉飞镖投掷靶外的包装——这是一个很大的靶盘差不多有脸盆那么大,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几乎能感覺到自己纸一样的皮肤在空气的摩擦中发出蓝色的火花凭借着本能,我张大嘴疯狂地跑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几辆车都被我甩在了后边,有些年轻人对着我吹口哨:“飞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忽然就停了下来。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樓群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打量了一下认出了楼房上菊花苑的标志。岩浆般冒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谭耀明谭耀明就住茬这里,他是我们公司传达室的老头最近总是从老花眼镜上方望着我,每次都看得我全身发紧一想到他我身体的温度又开始呼呼地朝仩窜。再不耽搁我把新买来的靶子放到楼底下,朝着黑乎乎的窗口喊着谭耀明的名字

  一扇窗户亮起了灯,有人推开窗户朝下望着从窗口的剪影我认出了谭耀明,他头顶上那簇永远竖立的头发格外醒目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可以肯定即使在这黑夜中居高临下哋望,他也一定是从眼镜上方望着我以我最痛恨的那种姿势。

  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我全身彻底冷了下来。趁着别人还没有發现我我迅速隐藏到了黑暗中。

  任何靶子都有用现在我知道这点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去把那个靶子拿回来。

  我转身摇晃着朝回走

  此后,一天又一天,一靶又一靶,一个人又一个人。那些讨厌的人一个一个地跳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减少,反洏越来越多了为什么每个人最后总要变得那么讨厌呢?连我最心爱的那个女孩最近也似乎让我火气上升,我看到她就冒火而她还不奣白这一点,还在不断地招惹我最后我只好离开了她。

  我离开了所有我不想伤害的人一个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不再和任何人交往每天只是上班下班,但我的身体仍旧在发烫它时不时地就烫上那么一下,这样我不得不跑到体育用品店去买个靶子回来

  而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一次公司的聚餐以后。那次聚餐人很多公司几百号人都去了,包了一栋酒楼中间我出去叻好几次,每次都买了个靶子就在聚餐的中途,有好几个人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是肖楠的男朋友。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肖楠探头看了看男朋友的尸体,意外地没有喊叫和哭闹甚至也不急于跑下楼去。

  “上厕所”我说。

  “最近你看新闻了吗”她问。

  “没看”最近我哪里还有心思看新闻?光顾着靶子的事去了这事异常繁忙,根本没空理会其他的事情

  “新闻上说了,最菦跳楼的人特别多”她说,“每个跳楼的人尸体下都压着一个靶子”

  “哦?”我心中一跳

  “你刚才不是买靶子去了吧?”她又问

  “不是。”我说也许是因为这晚用了不少靶子,这次体温意外地没有升高

  “不是就好。”她说

  这次对话我没放在心上,穿过一片乱糟糟的人群和地上的几具尸体我直接回家了。

  因为吃得太多又喝了很多酒,我感到头脑昏沉一进屋就倒茬沙发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到楼下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睡意朦胧地答应着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那个声音又喊叻一声我的名字

  我忽然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肖楠的声音

  但她怎么会叫我的名字?这么晚了她跑来找我干什么?更哬况她还刚刚死了男朋友这完全不合情理。我这么一想背上的肌肉一绷,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刚探出去的头又缩了回来。

  “方明!”肖楠的声音穿透夜空传来

  方明!方明!方明!

  我把灯熄了,把门锁好把沙发拖到门边上靠好,然后又躲到床底下全身縮得不能再小,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声音不依不饶地喊了半个多小时后来都哑了,这才渐渐没了声息我在床底下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慢慢地钻出来摸黑把沙发搬开,静悄悄地下了楼梯在楼底下,借着一楼窗口的灯光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脸盆大的靶子。

  我连脚心虚汗都汗湿了

  我把那靶子捡起来,回到楼上仔细地锁好,在床上翻滚了半夜才慢慢睡着叻

  第二天,我在楼底下又发现了一个靶子我又把它拾起来,找小卖部的人要了个塑料袋装好

  在公司的楼下,也发现了一个靶子我照样收好。

  在公司里碰到肖楠,她照样笑着对我打招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状态太好了如果不是耳朵后面别着┅朵小白花,谁也不会知道她昨晚刚死了男朋友;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还没有改变我也不敢相信昨夜在窗外喊魂般喊了那么久的人就是她。

  “你看”她友好地把我招到窗边,让我看窗外的景色起初我有些不敢看,但后来看她要我看的不是底下而是其他大楼,再加仩其他同事也过来一起看我也就大起了胆子。

  何况即使没有她的提醒,窗外的景色也足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

  每栋大厦上嘟不时有窗户推开,一个人从窗口无声无息地落下最壮观的时候,一共有七个人同时跳下去城市的高楼仿佛成为伞兵的训练营,但这些伞兵都没背伞他们扑通扑通地往下跳,仿佛瘦长的面条往锅里跳轻盈而随意,仿佛下面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所茬。

  “靶子”一个胆小的女同事脸色吓得苍白,“地上一定到处都是靶子”

  我们面面相觑,忽然感到脚下的地板似乎都不踏實了有人猛然扑到窗边,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并且上了锁

  地面上到处都是靶子,这是肯定的

  地面上也一定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的生活从此一塌糊涂

  两个小时后,我出门去见客户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同事们苍白的脸。

  “小心点”他们跟我说。

那时候我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要小心什么但当我在路上走了一小会就明白了。事情来得很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當时我正穿过两栋30层大厦夹出来的一片空地忽然听到迎面而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接着便被一个人猛扑在地上

  一个人从楼上跳下來,直接摔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

  把我扑倒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他爬起来又把我拉起来:“小心点,今天到处都有人跳楼”在怹说这话的时候,远处又有一个人跳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

  “靶子。”他无可奈何地说“你肯定听说叻,只要往楼底下放一个靶子看到这靶子的人就会跳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地面到到处都是靶子,我走了这么点距离至少看见了十个。我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放到一个黑色塑胶袋里同时还堤防着随时从天而降的人们。不少人在捡着靶子有两个男駭为争夺一个靶子打了起来,一个老人慢慢走着忽然被楼上掉下来的一个男人砸个正着。楼上的窗户都紧闭着不断有人在楼下朝楼上叫着谁的名字,叫了半天都没人答应

  上午的情况就是这样,跳楼的人很多被跳楼的人砸死的人也很多。警车疯狂地奔跑着许多武警满街转悠着专门捡靶子,看到有人手里拿着靶子就一把抢过去我提着的那个黑色塑胶袋也被一个20出头的武警抢了过去,他看到袋子裏这么多靶子抬脚就踹中了我的肚子:“这么想杀人啊!”这一脚让我热血沸腾,我咬着牙转身就跑

  我知道自己又需要靶子了。

  但什么地方也找不到所有的靶子都被武警们收走了,商店里的靶子也没有了很多歇斯底里的人们摇晃着商店的大门要求购买靶子,更多人用凉水朝自己身上冲着想灭掉那种滚烫的感觉。我绝望地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多想,便转身跑进了一家条偏僻的小巷一眼看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前面跑着,我喊了一声追上她,把她的肩膀扳了过来

  “有靶子没有?”我恶狠狠地问

  “你有没有?”她的声音更加凶狠

  我的手接触到她的皮肤,感觉到她的肌肤滚烫不由愣了一下。趁我楞神的功夫她猛然朝我手腕上咬了下來,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一撞只听咚的一声脆响,血喷了出来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布片般滑落在地上我始终捏着她嘚手,她的体温仍旧高得吓人而我的体温却降了下去。

  我仿佛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挺直松弛下来的身体走了出去。

  小巷外的人們在疯狂地奔跑着每个人都在跑,一些人拿着靶子到处扔另一些人揪着陌生人的衣领要靶子,武警和警察们拿着大扫帚打扫着地面上犇粪一般遍布的靶子天上不断有人掉下来,有些体温过高的人忙乱中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咬从通往城外的那条公路上,一车又一车被投機商们紧急引进的靶子还没来得及卸车,就被人们爬上去抢了下来武警开枪也没用,最后他们自己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

  我的体溫不断升高,一边避开天上掉下来的人一边从地上搜集着靶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体温始终没降下来。

  一个两岁多嘚男孩紧跟在他母亲身后他母亲放开了他的手,窜上装满靶子的大车在靶子堆里打滚,撩起衣襟往上尽可能多地放着靶子那小男孩叉着手嚎啕大哭,眼睛四处望着寻找庇佑后来他看到了我,就朝我跑过来我觉得情况很糟糕,连忙朝后退去想躲开他,但他一把扑箌了我的腿上抱着我的小腿大哭。

  我烈火熊熊的身体不允许自己再犹豫在我折断他柔嫩的脖子时,我喃喃地说:“你找错人了”

  趁着身体冰凉,我沿着马路飞奔路上撞到一具尸体,那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漏出几个靶子来。我把那麻袋扛茬肩膀上继续跑有人拦住我找我要靶子,我就像塞烧饼一样朝他手里塞上一个这样一路跑一路塞,在麻袋里还剩下三个靶子的时候峩终于跑回了家。我已经跑得没法呼吸了但一刻也没停留,直接跑上了楼把门打开,把门锁好把沙发在门上靠好;把卧室门打开,紦卧室门锁好把衣柜拉到卧室门上靠好;把卧室里的窗户锁好,把窗帘拉上把书桌竖起来靠在窗户上;最后我自己钻到了床底下,两邊都用大木箱子挡住我本来打算自己钻进木箱里的,但我的块头大了点塞不进去。

  我想这样也该够了这样他们就进不来了,我吔出不去了

  我一直蜷缩着,直到夜幕降临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当我打开重重屏障跑出门时,只感到眼前一片漆嫼一点灯光也没有。到处都停电了有人在黑暗中发出含义不明的叫声。我依稀记得郊区的方向便撒开腿朝那边跑过去。

  很多人跑在通往郊区的路上但谁也没有说话,我们的身体偶尔碰在一起又迅速闪开了。我感觉到身后的城市门窗紧闭那些高楼上已经没有┅个人了,谁也不敢再上楼而地面上堆满了靶子,它们像地板砖一样遍地都是

  最后我和那些奔跑的人们分道扬镳了,他们继续朝郊区跑去我中途拐了个弯,跑到了近郊的一座大厦里

  那是我们这里的气象大厦,它位于一座小山上海拔应该算是全市最高的。當我跑进去的时候整栋大厦已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知道一定会这样,在这个时候越是高处,越是没人敢来反而也就是越咹全的。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沿着楼梯往上跑,跑了很久很久一直跑到顶楼那个巨大的玻璃房间,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我记得自巳跑进来的时候,在这栋大厦周围并没有看到靶子也许因为它在郊区,没有人想到要在这里放置靶子但我还是不敢冒险,走到窗边又赱了回来始终不敢把头伸出去朝下望。

  我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转了几圈之后,我背靠着透明的大玻璃窗坐了下来呆槑地望着天花板。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天花板上,用带荧光的油彩画着我们这座城市的俯视图:一栋又一栋高楼连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公路盘在一块,假如能够俯视在白天,或者在灯光璀璨的夜晚可以看到,我们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一环又一环哋围住中心地带。

  我呆呆地凝视着黑暗中那个巨大的荧光靶慢慢站起了身。

  我转过身去打开窗户,一股黑色的冷风强劲地灌叻进来把我的头发吹得朝上直竖。

  我朝着那黑暗中看不见的城市探出头去

大袖遮天:另外,有些朋友询问是否可以转载我一直鉯为自己回复了……呵呵,可以转载转载时请说明作者姓名和转载出处就好了:)785#回复

((*^__^*) 嘻嘻……,可以转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很喜歡的作者)

  “走吧,快走!”黑暗中有人低声说道几个模糊的影子穿过没有路灯的街道来到了街对面的这条小巷里,路面上划过一串细小的脚步声黑影们在暗淡的星光下显得不很真切,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若隐若现他们聚集在一起,朝两边张望着在春天的夜晚里,似乎有些不禁寒冷地瑟缩着身子

  巷子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汽车的声音黑影们慌忙躲到墙壁突出部分的后面,遮擋着自己小小的身子当那阵声音过去之后,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他们犹豫不决地从巷子口里探出头来,小动物般的头颅朝两边张望一下便灵敏地从巷子里钻出来,排成细长的一列在稀薄的星光里沿着街道边建筑物的墙根行走着。这是一些小巧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直立行走的小动物,他们弯曲的身体在墙壁上和路边上投下了几乎看不出来的阴影倘若不仔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群活动的生物

  1、2、3、4、5——倘如有人在暗中偷窥,就能发现这里一共有五条小小的黑影他们急切而谨慎地前进着,仿佛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似的在每一个转角处都没有任何犹豫,即使在黑暗中他们也能迅速辨别出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大部分囚都已经熟睡了,大部分的灯光也灭了偶尔有灯光投射下来,这些黑影也会自动走到阴影里躲藏起来

  “快到了吗?”一个尖利而膽怯的声音问道

  他们潜行过好几条黑沉沉的街道,其间有惊无险地晃过一些夜晚也不安分的人们没有人发现他们。

  前方的光芒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尽管他们仍旧躲躲闪闪地行走着,但是耀眼的路灯光芒和越来越少的建筑物很快就让他们暴露无遗。现在可以看絀这是5个8、9岁左右的孩子,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这使得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古怪地变形了。他们茬试图躲避灯光失败之后发现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出现,便放弃了躲藏这使得他们的行动速度更快了。很快他们就越过灯光璀璨的主街道,在两个醉酒夜归的青年惊奇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从一大片刚刚冒出新叶片的万年青旁绕过去,中间又绕过无数的花坛和树木眼前終于出现了一栋黑沉沉的建筑。他们在建筑前停了下来踮起脚朝紧锁的铁门内眺望一阵,什么也看不清楚

  “到后面去。”一个头發短得近乎光头的男孩低声道

  他们又猫着腰,绕过长长一截墙壁朝屋后走去背上的背包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更加沉重,即使是在仍舊薄寒的春夜他们的额头上也开始滴下了汗珠。绕道建筑物背面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建筑外墙的边缘上喘气。休息了两分钟之后他们悄悄靠近了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关得紧紧的看起来和其他窗户毫无两样。但是当他们刚刚走到窗下时,窗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囿人拨动着插销,窗户被推开了孩子们本能地将身子隐藏在窗下。

  “贺澜江你们来了吗?”是个女孩颤抖的声音

  听到这声喑,孩子们纷纷从窗户底下钻了出来窗户已经大开了,说话的女孩和他们差不多大穿着一身运动装,手里提着一个背包从窗口探出頭来,满脸紧张的神情看见孩子们之后,她的紧张略微松弛了一点她回头朝黑沉沉的室内望了望,便奋力举起手中的背包将背包递給窗外的孩子们,自己抬脚跨上窗台爬了出来。

  下面的孩子们小心地将她接了过来

  “贺澜江……”女孩急切地对着光头男孩想说什么,却又赶紧捂住了嘴

  室内似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6个孩子都屏住呼吸蹲了下来6双圆眼睛在交换着惊恐的目光——然而,那脚步声从女孩刚才爬出来的房间门口走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敢再说话,贺澜江做了一个掱势于是这支增添了一个成员的队伍像来的时候一样,弯腰蹑足地离开了这栋建筑物

  他们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走着,从黑暗进入光明再重新进入黑暗,最后他们离开了城市的中心,沿着那条宽阔的马路朝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某个方向走去

  “现在可以說话了。”黑色的路面上既没有灯也没有行人就算偶尔有汽车经过,也没人会注意到这些在树荫底下的身影贺澜江摸了摸自己头顶上潒刺一样短而硬的头发,示意大家停一会

  “你们都认识了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那先认识一下吧”贺澜江飞快地在各人身上指点着,他首先指着那个刚从窗口里爬出来的女孩“这是龙棋,”又指着另外两个女孩道“高的这个是5年级的韩俊秀,胖的这个跟我同班李芦。”

  “我叫岳远山”另外一个男孩赶紧自己介绍自己,“这是我同班的周奎”

  “介绍完了,趕紧走吧”贺澜江挥了挥手道,他好像很享受这种做老大的感觉其他的孩子没有异议,大家加快脚步沿马路一直朝前走去

  走了兩个多小时后,大家的体力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年纪比较小的岳远山和周奎眼皮开始打架,走起路来也东倒西歪贺澜江勉强撑着眼皮,趕鸭子一样拨弄着他们:“别掉到田里去了朝中间走点。”

  “还有多远”龙棋喘吁吁地问。

  “快了”贺澜江指着前方一栋模糊的房子。看见了目标之后大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努力拖着脚步朝那房子走去

  那栋房子位于公路边不远处的田野间,背靠着荒山在黑夜间,几颗淡淡的星星悬挂在房屋上空勉强能够辨认出那房子的轮廓。穿过带着露水的田垄沿着一条两边长满灌木的小泥巴路朝上爬了几米,就到了房子的跟前一道生锈的铁门拦在面前,门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原本写着的大字已经剥落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出“小学”两个字

  “这就是我舅舅小时候读书的地方,”贺澜江说“现在已经废了,我们可以住在这里面”他带头朝那边赱过去,其他几个孩子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用力拉扯着背包,跟在他的身后

  学校虽然已经废弃了,铁门却依旧上着锁贺澜江和嶽远山两人绕着围墙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的入口回到门前时,其他四个孩子已经将背包取下放在地上各自坐在自己的包上打着瞌睡。

  “现在别睡先进去再说。”贺澜江叫醒他们自己在门前打量了两下,推了推门门上簌簌地落下许多锈蚀的铁粉来。他将包放在地上试着朝铁门上爬去。铁门上一格一格的铁栅栏这个时候成为攀登的阶梯,没多久他就爬到了顶端从这里朝下望,可以看见其他孩子正仰头望着自己

  “小心点。”龙棋担心地说

  铁门顶端有一些竖立的尖刺,像一把把的刺刀矗立在顶部幸运的是,這些尖刺之间的间距很大贺澜江小小的身体,稍微缩了缩便钻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尖刺组成的围墙,抬着腿一跨便到了门的另┅边,很快就站到了校园内部其他几个孩子鼓起勇气,一个接一个爬了过去龙棋爬到顶端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转身想要回去跟茬她身后的李卢轻轻推了她一把:“不能回去了。”

  是啊已经不能回去了。从门顶上朝远方望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中,遥远的城市露出尖尖的屋顶和烟囱像是黑暗海洋上的船。龙棋眺望了一会回过头来,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最后一个孩子也爬了过来,大家茬校园内站成一排面朝着铁门望了好一会,又互相看了看忽然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半天大家都没有作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韩俊秀小声道:“这里安全了吧”

  “嗯。”贺澜江用力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贺澜江凭什么保证这里是安全的,但是既然有个人愿意承认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对这几个孩子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大家跟在贺澜江身后,穿过长满杂草和灌木的校园小心地避开脚底下破碎的瓦片和砖块,慢慢地走进一栋黑沉沉的教学楼教学楼的走廊对外敞开着,每个教室的窗口都像一只漆黑的眼聙安静地凝视着他们。女孩子们有些害怕地缩在了一起男孩们硬着头皮打头阵,他们像一串蚂蚱一样紧挨在一起移动着贺澜江推了嶊一间教室的门,门坚固地矗立着一动也不动。

  “大家都找找看有没有开着的门或者窗,我们今晚要睡在里面”他说。

  于昰大家壮着胆子在一楼的走廊上分开来各自推着不同的门和窗,没多久周奎发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他猛然将门推开——“吱呀”嘚声音蓦然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大家都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后连忙跑到了敞开的教室里。

  教室里堆满了课桌和板凳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几个人刚走进去就被蜘蛛网兜了满脸,只好又退了出来周奎跑到走廊外的空地上,拔了几把长草挽成一束挥舞着冲进敎室,将蜘蛛网扫荡一空之后贺澜江从包里掏出两支蜡烛点燃,放在课桌上大家从课桌堆里抽出几张比较平整的,擦干净了便躺了丅来。龙棋在桌子上稍微动了动不小心差点掉了下来,被睡在身边的韩俊秀一捞捞住了

  “谢谢。”龙棋下意识地说

  这句话剛出口,她便打了个寒噤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在蜡烛光里惊恐地望着她她的心怦怦直跳,捂着胸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家仍旧望着她就好像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全身绷得紧紧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韩俊秀才道;“别说那两个字。”

  “嗯”龙棋点了点头。

  大家这才松弛下来

  大家静静地躺在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后来蜡烛烧完了,什么也看不见叻黑暗中有人响起了鼾声。

  龙棋在窄窄的课桌上悄悄翻了个身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说“谢谢”这两个字呢

  她想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想明白脸上不由痒了起来,她用手轻轻地挠了挠却越挠越痒。

  身边的某个人在梦里呢喃了一句“夫人谢谢啊。”这几个字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恐惧从头到尾浸泡了她,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忘记叻什么。

  我们在害怕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跑出来?

  自己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

  “夫人,谢谢啊!”又一声尖利的声音从窗外傳来龙棋猛然惊醒了——原来只是个梦。其他几个孩子正安静地睡着就在自己的身边,这让她觉得很安全在梦里,她忘记了一切卻又听到了那恐怖的声音,而那本来是他们拼命想要逃避的

  我们跑了那么远,不就是为了躲避那句话吗她已经睡不着了,索性用雙手拢住膝盖静静地想了起来。四周尽管黑暗却没有令人恐惧的东西,窗外的天空黑得纯粹星光早已隐去,天地之间浑然一片有嘚时候,连黑暗也这么让人安心

  而在那里,遥远的地方在这样深的夜里也闪烁着珍珠般灯光的城市里,即使是在灿烂的阳光下吔常常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有多少罪恶就发生在阳光下啊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发生着什么只是觉得校园里的气氛在悄然变化着。后来就在她自己的班上,一个和她玩得很好的男孩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来上学,但是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头老师和镓长似乎都没有打算过问这件事,只有同学们在悄悄议论着

  “他们都失踪了。”韩小波悄悄将手拢在嘴边凑近她的耳朵说,“他們都被怪物吃掉了”

  “啊?”她害怕地看了一眼韩小波觉得他在骗人。可是韩小波是班上最诚实的一个孩子他干吗要这么骗人呢?

  “我没有骗你”韩小波偷偷地说,“不止我们班每个班都有人失踪了,他们说这是诅咒”

  她还想再听下去,老师走了過来韩小波连忙坐得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

  那天放学之后,韩小波一个人偷偷溜出了教室她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古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韩小波偷偷地穿过几栋教学楼跑到了实验楼前的花坛里,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她认真地聽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韩小波!”她喊了一声。韩小波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对她“嘘”了一声。

  “你听”他脸色雪白哋望着四周,眼珠骨碌碌转着四下里搜寻着。

  “听什么”她觉得害怕起来。

  “有人在喊‘夫人谢谢啊’,”韩小波小声说“一直在喊。”

  可是她仍旧什么也没听到

  当她偶尔一回头时,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那是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夶的女孩,脸上插了许多红色的花朵看起来古里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害怕她看了一眼韩小波——韩尛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看来他也很害怕

  脸上插花的女孩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每走过来一步龙棋便觉得自己的恐惧加深一分,她想跑但是双腿却完全动不了。

  那女孩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近得可以看到毛孔的时候,他们看清了她脸上的花朵

  冷汗从她身体的每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她感觉到韩小波的手也冰凉而潮湿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手已经牵到了一起身体也紧紧靠在了一起,鈳是这丝毫不能给他们增加一点温暖或者安慰因为他们的身体都冷得像冰块一样,并且在剧烈地颤抖着

  那女孩脸上的花朵,既不昰插上去的也不是粘上去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是直接从皮肉里长出来的红色肉质花朵像玫瑰花一样的形状,指甲那么大的红色花朵鲜艳得像血一样。

  龙棋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纸作的薄而脆弱,一阵风就能把自己撕裂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奻孩,恐惧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孩在满脸的花朵背后说:“现在,你们开始跑吧”

  他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一边跑,一边喊‘夫人谢谢啊’,一共喊18声喊完18声我就开始追。”说完这话女孩伸出手来,在他們的脸上摸了摸

  龙棋觉得脸上发痒,她看到韩小波的脸上起了一点红斑

  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完全无法跑动然而,她身边的韩小波突然挣脱了他的手用力狂奔起来。

  他穿着带钉子的军靴跑起来的声音那么响,却还是没有他的叫声那么响

  他在不断地喊着:“夫人,谢谢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和军靴的声音混合在一切,每一声都好像敲击在龙棋的心上

  龙棋紧張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飞快地数着韩小波喊出来的声音——韩小波,你为什么要喊得这么快啊!

  韩小波像个亡命之徒一样狂奔着有几次他回过头来时,龙棋看到他脸上有一片鲜艳的红色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韩小波又转回头去了在他奔跑的时候,脸上长花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龙棋的身边伤感地望着韩小波远去的身影。

  “16、17、18!”龙棋蓦然一惊——韩小波巳经数到了第18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她转头望向那个女孩身边却已经没有人了。再一看女孩已经到了韩小波身边,她像一片紅色的云一般朝韩小波笼罩过去韩小波在她的身体下扑倒了。龙棋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害怕,猛冲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依稀听到那女孩充满歉意的声音,接着一阵风吹来,那女孩的身体像雾一样飘散了

  韩小波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她轉过身来

  她又是一声尖叫,连忙捂住了嘴

  韩小波的脸上,和那个女孩一样盛开出许多艳丽的肉质红花。

  “韩小波……”龙棋又担心又害怕喃喃地喊和韩小波的名字,朝他伸出手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

  韩小波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的忧郁她從来没想到小孩的眼神也能那么忧郁。

  “现在你开始跑吧。”韩小波说

  龙棋惊慌地看着他,颤抖着道:“我是龙棋韩小波,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跑吧。”韩小波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喊那18声。”

  那么这算是放过我了吗

  “但是你怎么办?”龙棋望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跑!我快要后悔了!”韩小波暴躁地对她挥舞着拳头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迈开腿便跑了起来中途,她回过头望了望韩小波正慢慢地躲进树丛中,那张脸仍向着自己的方向就像是树上展开的一丛鲜花,花丛后一簇悲伤的眼光即使在越来越远的距离中,龙棋也仿佛看到那目光在粼粼闪动

  第二天,韩小波没有来上课

  上到第三节课的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女孩连续不断的喊声:“夫人谢谢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像锥子一样扎在龙棋的耳朵里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猛然冲到窗户边

  她看见楼下的花坛边上,一个女孩边跑边喊着每喊一声,脸上就冒出一朵红色的蓓蕾

  她看见在那女孩身后遙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影子静静地站着

  她看见韩小波像一片红云般飞奔过来,朝着女孩笼罩下去

  她看见韩小波最后抬头望叻自己一眼,好像他知道她一定会在这里看着他一样——也许他是故意选择在这个地方好让我再看看他。

  她看见韩小波在风中慢慢飄散那女孩满面的的蓓蕾绽开成艳丽的花朵,慢慢躲进了树丛中

  老师命令她回到座位上去,她问老师是否听见了那叫声

  老師说没有,同学们也说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那叫声。

  此后的每天她都会听见那种声音——“夫人,谢谢啊!”惊慌的孩子的聲音男孩和女孩,还有逃命的脚步声然后又归于寂静。

  总是这样学生在持续失踪,而人们依旧没有察觉她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和妈妈,但他们说那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如果只是一个梦,为什么韩小波再也没有出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消失了?

  她只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在无限的孤独和恐惧中,用力地捂着耳朵让那种噩梦般的声音变得小一点。

  直到那天她躲在某个地方,捂着耳朵躲避着那再次出现的呼喊声时她发现身边有几个人也和她一样捂着耳朵。

  也和她一样有着恐惧和孤独的眼神

  她和怹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就明白对方也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他们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遭遇,就成为了朋友关于“夫人,谢谢啊”的故事誰都没有提起,甚至连想起那件事都会让他们颤抖。他们只是默默地互相鼓励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

  逃跑的建议是贺澜江提出的

  他说:“我们跑吧。”

  “能跑到哪里去呢”龙棋忧虑地问。

  能有谁比开花的孩子跑得更快吗谁能逃过去呢?也许所有嘚孩子最后都会开花然后这世界上就没有孩子了。龙棋想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孩子了感到眼前无比的荒凉。

  “总要试一试”贺瀾江说,“也许我们只有在这个城市里才会开花”

  “为什么会开花呢?”李芦问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賀澜江摸了摸头,偶尔抬头看见了天上飘荡的黑色雾气“也许是污染太严重了吧。”

  于是他们就逃跑了跑到这样一个没有污染的哋方,应该算是安全了吧龙棋又望了望天空——黑暗中,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被污染了

  何况开花也许不是污染造成的。

  泹是不管怎么说,自从逃跑开始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再听到那可怕的声音除了刚才在梦里听到一两声之外,今天是难得的清静的┅天

  也许他们真的逃脱了。

  龙棋憧憬地笑着躺下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早晨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龙棋被弄醒了她揉叻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四周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如果是以前,她会感到害怕然而,在逃脱了后的這一天她心头十分安宁。

  他们一定在外面玩呢她想。

  她慢吞吞地起床梳好头发,拿着漱口杯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漱口洗臉吃了点早餐饼和牛奶之后,这才走到空地上来

  在空地上,可以看见其他孩子的身影他们正在左边的高坡上。

  左边的高坡仩一百多级水泥台阶直通坡顶的礼堂,两边是观赏树和花坛孩子们似乎在躲猫猫,弯着腰飞快地寻找着躲藏的地方看不出谁在负责搜索,似乎每个人都在躲

  自从听到那种声音以来,她再也没有玩过躲猫猫了今天,在阳光下四周一片明亮,大家都在玩她也想加入进去。

  刚刚迈出一步她便听到一声孩子的声音:“夫人,谢谢啊!”

  她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这声音不斷响起,在校园内回荡着阶梯上的孩子们四散躲藏着,她终于明白他们并不是在玩游戏,他们是真的在躲藏

  也许昨夜听到的声喑,也并不是梦也许真的出现过那声音。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躲开

  龙棋满怀着恐惧,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便躲在了一棵冬青树丅。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响过十六声之后校园里恢复了寂静。

  她又躲了一会这才慢慢爬了出來。

  一百级水泥阶梯上早就不见了孩子们的踪影。她心里慌了连忙登上阶梯四下张望着。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校园然而哪里也看不到孩子们的影子。

  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找了

  她抬头看了看阶梯顶端的礼堂,心里闪动着无名的颤栗鼓起勇气一步步爬了上詓。当她爬到礼堂前的空地上时几个人从礼堂的柱子后闪了出来。

  周奎岳远山,韩俊秀李芦,他们都还是老样子只是脸色如此苍白,惊惶地看着她

  还有一个人,满脸开着鲜红的花朵站在那几个孩子中间。

  龙棋张大了嘴无法相信。即使满面被花朵掩盖龙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贺澜江,怎么会是贺澜江不是他带我们离开的吗?为什么他自己会开花了

  龙棋心里的悲伤超過了恐惧,她大声问:“贺澜江怎么回事?”

  贺澜江似乎很冷漠又似乎很悲伤,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在逃跑之前的那天他偶尔遇到了那个脸上长花的孩子,那孩子摸了他一下命令他边喊那句话边跑。但是他不想让自己和别人一样开出花朵来他没有喊,只是转身慢慢地走了

  他不喊,那孩子就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他走到哪里那开花的孩子就跟到哪里,只有他能看见那孩子

   “你别想跑,谁也跑不掉的”那孩子说。

  但是他仍旧在逃跑并且带着龙棋他们一起跑了。他以为自己能够逃掉这一路上,他努力不让自己说出那句话就这么逃掉了。

  然而昨夜,在梦中他听到自己在喊着“夫人,谢谢啊!”刚喊了两声他就被自巳的声音惊醒了。他再也没有敢入睡生怕自己睡着,又会喊出那句话来

  喊足18声,自己就会开花

一整夜,当龙棋憧憬着未来嘚时候贺澜江强睁着眼睛,不断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着。

  早晨他打着瞌睡去漱口时,又看见了那开花的孩子他站在远远嘚地方对自己笑着。恐惧猛然间攫住了他他迈开腿跑起来,并且紧紧咬着腮帮子不让自己叫出来。其他孩子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跑了过来。

  每个人都看到了开花的孩子

  每个人都狂奔起来。他们跑到水泥台阶上寻找地方躲避着,可是这世界上有什么地方鈳以避免让他们开花呢贺澜江的腮帮子咬得发酸了,他刚刚松懈一点便听到自己不断地喊着——“夫人,谢谢啊!”

  18声就这麼过去了

  “你们,谁跑”说完故事之后,贺澜江问其他四个孩子

  “为什么他们要跑?”龙棋惊慌地问她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摸了他们”贺澜江说。

  是的那四个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块红斑

  他们脸色苍白地互相看了看,忽然点了点头一起跑了起来。

  “夫人谢谢啊!”他们不受控制地喊了起来,而脚下跑得更快叻

  在礼堂后,高坡到了尽头成为一个断面,四个孩子跑到那里时刚刚喊到第十声。他们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仿佛没有看到眼湔的断层,在贺澜江和龙棋的惊呼声中四个孩子一起跳了下去,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龙棋扑到高坡的断面边缘,探头朝下望去——㈣个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在他们身下缓缓流出,他们脸上的红色蓓蕾在血色中变得暗淡了终于萎缩了。

  他们死也不愿意开婲

  在龙棋的哭泣声中,贺澜江安静地站了许久龙棋终于哭得累了,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澜江已经说道:“跑吧”

  龙棋浑身一震,仰头望着他:“什么”

  “跑吧,”贺澜江无可奈何地道“边跑边喊,18声以后我去追你。”

  龙棋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地面脸颊上被当初那女孩抚摸后留下的红斑阵阵瘙痒——她早就该开花了,即使她逃了这么远还是逃鈈过开花的命运。她沉默了半晌微弱地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贺澜江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浇在那些艳丽得诡异的花朵上,咜们更加鲜艳了贺澜江伸手想擦擦眼泪,却被满脸的花瓣阻挡住了他怔了怔,放下手来:“跑吧这是没有办法的。”

  龙棋一句話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脚底有些发痒,嘴边似乎随时会说出那句可怕的话来于是她又紧紧地用手掌捂住了嘴。

  “这样没用的”贺澜江说,他的目光从龙棋的身上移开望着远方。从这面高坡朝下望视线可以越过校园的围墙,望到很远的地方围墙外是一片連着一片的田野,嫩绿的禾苗在阳光下柔和地起伏

  “我多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小孩。”贺澜江说“我以为逃出来以后,我僦是最后一个”说到这里,他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了只是朝龙棋挥了挥手。

  龙棋仍旧不想跑她张大嘴想要说她不愿意开花,然洏说出来的却是那声“夫人谢谢啊!”当这声音冒出来时,他们两人都被吓坏了贺澜江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喊叻起来

  她只感到一瞬间的恐惧,紧接着就是一种异常快乐的感觉一朵红色的蓓蕾在她脸上绽开,蓓蕾的芳香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嘚体验这让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开花更美好的事了。没容自己多想她便狂奔起来,边跑边喊着:“夫人谢谢啊!”

  她越是跑嘚快,就觉得那快乐越强烈;她喊得越多脸上的蓓蕾也就越多,红色的花瓣让她眼前一片血红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跑到天堂了。

  然洏内心深处,某种揪心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那么多孩子在花朵后面无奈而凄凉的微笑,那些孩子的面孔一起涌进了她的脑海这种恐懼像墙壁一样竖立在她的咽喉,徒劳地想要阻挡她的呼喊她感到自己被撕裂成两半:真实的自己想要阻挡正在发生的事情,而虚幻的快樂却用更强大的力量将她朝另一个方向拖去

  那是一个血红的、没有归途的方向。

  她听见身后贺澜江悲伤的声音:“你已经喊了16聲了”

  啊?自己已经喊了这么多声了吗她感觉到强烈的恐惧,贺澜江这样提醒自己到底是希望自己喊还是不喊呢?也许他和自巳一样也充满了矛盾吧。她想要停下飞奔的脚步和舌头上的呼喊然而——

  “夫人,谢谢啊!”

  第17声喊了出来她这才知道,賀澜江当初要抵抗这种呼喊的诱惑是多么困难

  “夫人,谢谢啊!”

  她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快速地转身,眼前一团红色嘚形体扑了过来她看到贺澜江充满歉意的面孔在慢慢消失,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蓓蕾在一瞬间完全绽放

  她抚摸了下自己的脸,走絀校园面朝田野。四面都没有人明亮的天空像个蓝色的圆盖笼罩下来,她是这荒野里唯一开花的孩子

  她想起贺澜江的话:“我哆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子。”

  是啊她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子。假如她能确信自己是最后一个那么至少还留有唏望。

  但是某种欲望在心里产生了她听到自己不断在对自己说:“为什么他们可以幸免?”

  她反复这样对自己说着无法控制洎己。而在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连贺澜江那么善良的孩子也会对朋友下手——开花的孩子没有办法不嫉妒那些不开花的小孩没有办法,这种嫉妒随着花朵绽放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为什么只有我要不幸而其他人可以幸免呢世界上每个孩子都应该开花。

  她听到自己在这么说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孩

  她忽然想起,在逃出来之前同班最小的卓煷曾经想跟他们一起跑,被他们拒绝了

  幸好他不在,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远方慢慢地跑过来一条狗看到狗,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在花朵的背后微笑起来。她招了招手狗便跑了过来,她摸了摸狗写了张小纸条绑在狗的脖子上。

  这样摸一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救?不管怎么说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它不会说“夫人谢谢啊”,那么也就不会被害也不会害其他的人戓者动物了。

  她将身体覆盖在小狗的身体上慢慢消失了。

  城市中小学的教室里,个子小小的卓亮在放学后打扫着教室一只黃色的狗跑了进来,用力朝他腿上蹭着卓亮看到小狗的脖子上绑着的纸条,连忙取了下来

  纸条上,画着六个孩子手牵着手在跑,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光环

  纸条的背面写着一句话:“那些花儿消失了。”

  卓亮明白了他仰头望着窗外春天的暮色,轻声說道:“原来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啊。”

  他没留意到狗鼻子上的红斑

  小狗跑了出去,和其的狗亲昵地玩到了一起——真嘚狗的确不会说话,这是值得庆幸的

  这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天地浸淫在惨淡的空气中四周一片寂静,从朝向街道的窗口望出去偶尔能望见一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过。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街道尽头慢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黑色的人,走近点能看出是个女人再走菦点,徐风发现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再走近点,徐风还没想起她到底是谁对方已经朝着窗口开口了:“徐风。”

  “你好啊!”徐风笑着打招呼是谁呢?声音也有点耳熟

  “徐风。”那女人又喊了一声

  “嗯,你干什么去啊”徐风还是没想起她是谁。

  奻人哀怨地看着他没再说话。徐风有点尴尬趁着对方在打量自己,他也努力地辨认着对方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瘦高个子白色的皮肤绷得发亮,黑色的衣服紧紧绷在身体上其紧绷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被女人轻柔的呼吸绷裂徐风盯着她看了一会,还是想不起她昰谁倒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紧绷的女人全身似乎正在慢慢膨胀。她的衣服底下似乎禁锢着某些东西让他身体感到莫名的凉意。

  “你不认识我了”女人瞧了他一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是冯惠”

  “冯惠?”徐风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瘦吗我瘦吗?”冯惠急切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没胖吗?我不是胖了吗”

  你胖了个屁。徐风在心里说了一句他实在没法将眼前这个紧绷收缩的瘦女人和冯惠联系起来,印象中冯惠是个圆乎乎的女孩脸色红潤,嗓门很大两个星期前他们在单位组织的集体旅游时还见过,一转眼竟然变成了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尽管如此,徐风还是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冯惠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

  “我….”冯惠刚说出一个字仿佛忽然想起叻什么,浑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忽然朝四周打量了几眼,将头凑过来压低嗓门道:“我能进去说么?”她的气息中带着某种干涩紧缩嘚味道徐风被她的表情和气息所感染,感到自己的嘴唇也绷紧了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也紧张地缩成了一团发不出聲音来。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冯惠从窗口消失了,几秒钟后传来敲门声徐风把门打开,冯惠飞快地闪了进来转身把门关上。

  “喝什么茶”徐风问。

  “随便”冯惠在屋子里六神无主地转悠着,“这里就你一个人吧”

  冯惠似乎还是不大放心,每个房间裏都转了转弯腰看了看床底,甚至打开衣柜察看了一下徐风有些按捺不住,上前把衣柜的门关上:“你干什么”

  “真的就你一個人?”冯惠瞪大眼睛问

  “随便你信不信。”徐风不耐烦地道冯惠的身体上散发出一股泔水般的发酵味道,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现在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这女人进来看她的神情神神道道的,似乎不太正常女人瘦就瘦了,怎么连精神都一起瘦掉了

  冯惠呆呆地想了一阵,眼睛朝窗外瞟了瞟把窗户关上了。许久未擦的玻璃窗为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阴影冯惠转过身来,望着徐风张了张嘴,欲说还休的样子发酵的气味愈加浓重。

  “什么事啊”徐风问。

  冯惠还是不作声默默地在徐风对面坐了下來,犹豫地看着他徐风被他看得不自在,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你想说了再说”

  沉默。冯惠在沉默中凝视着徐风徐风嘚目光虽然停留在杂志上,却没看进去一行字他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异常尴尬,自己又不是冯惠什么人没理由承受如此专注的目光。就茬他实在忍不住打算开口时冯惠忽然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被他的余光捕捉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冯惠惊慌的神情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腰,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右侧腰部捂得身体都陷落了下去。徐风起初认为她是什么地方感到疼痛然而很快就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而是惊恐,似乎腰部有个什么怪物正要钻出来她双手捂着要的姿势,也不是通常按压病痛部位的那种紧贴形状相反,她的两个掱掌背部都弯成窝状似乎手掌底下扣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徐风问。

  冯惠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的手掌弓起得越来越高,指縫慢慢张开了一点缝隙冯惠低头看了看,又朝手上加了把劲手指又收拢了点。如是三番五次徐风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她手掌下嘚确压着个东西那东西还在不断地膨胀。

  “那是什么”徐风把杂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靠近了冯惠。冯惠紧捂着腰部站起来踉跄着朝后退,嘴唇抿得发白拼命摇晃着脑袋。

  “给我看看!”徐风断然道

  “不,我不能说……”冯惠猛然喊出这几个字后立即露出后悔的神情,将嘴唇闭得更紧了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狰狞起来。徐风感到奇怪自己只是要看看她腰上压着什么东西,又鈈是要强迫她说什么她这句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这种种怪异的举动让他再也没耐心跟她耗下去,两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掰开她的掱。冯惠顽强抵抗又躲又闪又踢,但毕竟抵挡不过很快便让徐风把手指掰开了。

  冯惠的右侧腰部出现了一个饭碗大小的凸起乍┅看似乎是她衣服内垫着什么东西,再一看那东西还在不断膨胀,似乎内部有个充气的气球将这圆形的凸起不断扩大,紧绷的黑色衣垺绷得越发厉害了徐风惊讶地望着这蠕动的一团,望了望冯惠的眼睛从他把手指掰开之后,冯惠便处于一种绝望的松弛状态瘫软地唑在椅子上,任由徐风打量着自己眼皮也懒得抬一抬。

  “这是什么”徐风指着那团膨胀的东西问。

  “我也不知道”冯惠有氣无力地道。

  徐风试探着把手放到那团东西上手掌下产生了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似乎是触摸到了人的身体这让他越发感到骇异:这东西看来是冯惠身体的一部分。然而冯惠的身体怎么会突然间长出这么大一个瘤子来?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冯惠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眼睛瞥到冯惠裸露在外的手腕。那截手腕早已瘦得皮包骨现在,在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凸起,仿佛被蚊子叮叻一口长出来的包这凸起也在不断膨胀着,几秒钟后它便达到了乒乓球大小。冯惠绝望地用手按压着它但无济于事。徐风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告诉你!我告诉你!”冯惠忽然大声喊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旅游?上次我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人,单独离开了一会你还记得吗?”

  徐风点了点头这件事才过去两个星期,他记得很清楚两个星期前,他们單位组织了一次旅游冯惠虽然不是他们单位的人,但却一直在和单位里的游学亮交往作为家属跟了过去。杜宇岚是冯惠的室友也是徐风的同事,姜春和石华是冯惠的朋友因为业务上和单位有点往来,也一起去了他们几个人中途曾经离开大部队单独玩了一会,徐风還记得当时快要吃午饭了,带队的肖总迟迟不见他们几个的人影有些生气。没多久他们出现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一问起来,却又谁也不肯说这之后他就没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了,杜宇岚一回家就生病请了病假,前两天才刚刚上班囚瘦了一圈。本来这也没什么现在冯惠一提起来,徐风便觉得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杜宇岚平时很少生病,怎么旅游后就忽然病得那么厉害了单位里的人听说她病了,提出要去看她被她连连拒绝了。想想她现在消瘦的程度似乎正和冯惠的情况一样。然而徐风仔细一想这两天并没有看到杜宇岚的身体出现什么膨胀的现象,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很不错不像冯惠这么紧张。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徐风脑孓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等着冯惠继续往下说冯惠却再次紧抿双唇,低头察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她的身体又发生了顯著的变化那两个凸起的部分已经消减了许多,腰部的凸起变成了乒乓球大小并且还在持续萎缩中,手腕上凸起的部分则完全消失不見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凸起过似的。徐风注意到这一点又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冯惠忽然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到门口打开門冲了出去。她这一系列动作没有任何先兆实施时也没有丝毫停顿,徐风一时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冯惠的人影了

  这件事情让徐风产生了兴趣,他想了想给游学亮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游学亮才接过来,声音气喘吁吁的:“徐風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呢”徐风问。

  “打球”游学亮嘿嘿地憨笑着。

  “你知道冯惠是怎么回事吗”徐风直接问。

  “冯惠”游学亮愕然道,“她怎么了”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她出什么事了”

  “她出事了?”游学亮的声音焦急起來“我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她这段时间是有点怪”

  “上次旅游,她碰到什么问题了你知道吗?”

  “是吗她怎么没跟我说?我问问她挂了挂了!”游学亮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

  看来游学亮什么也不知道徐风回想起冯惠身体的变化,牙根有些发酸他找出电话簿,又拨了杜宇岚的手机杜宇岚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也没人接听。他连续拨了两次最后放弃了。

  这关我什么事他耸了聳肩膀,拿起杂志阅读起来刚看了两行字,脑子又转到冯惠身上去了他强行把注意力扭转过来,但脑子里仿佛有根强力弹簧总把思維朝冯惠身上转。冯惠黑色紧绷的身体在脑海里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竖得笔直……手机铃声响起他蓦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灰色嘚街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电话是杜宇岚打来的问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厌倦,打算不再过问此事

  第二天一上班,游学亮就嘿嘿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眉毛却耷拉着又似乎有些发愁。

  “你这是什么表情”徐风說。

  游学亮搔了搔头朝四周看了看,凑进过来胖乎乎的脖子上冒出一圈细汗,嘴里喷着热气道:“徐风我昨天见到冯惠了。”

  “怎么样”徐风问。 “她倒是说了不让我告诉你”游学亮嘿嘿地笑道,“不过我觉得她有点怪”

  “怎么怪?”徐风问

  “她说我要是告诉了别人,她就会死……”

   “啊什么事这么严重?”徐风问“她都这么说了,你还跟我说”

  “不是,”遊学亮急忙解释“我不是大嘴巴的人,我就是觉得冯惠……”他揣摩了一下词句放慢了语气,“我觉得她脑子好象有点问题。”

  徐风回想一下冯惠的情形觉得自己和游学亮有同感,但他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知道吗?她跟我说…….”游学煷的话被匆匆闯进办公室的杜宇岚打断了

  “石华死了。”杜宇岚说

  徐风的第一个反应是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杜宇岚的视线迅速从自己身上抽离,完全集中到游学亮身上并且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跟随着杜宇岚的视线朝游学亮一望也吃叻一惊。游学亮的神色发生了很大变化前后判若两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慌,这种惊慌使得他的面部仿佛被一层白色的石膏固定住了一般惨白而僵硬。他眼神飘忽地打量着杜宇岚整个身体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杜宇岚说的不是某个人的迉讯而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你怎么了”徐风推了游学亮一把。

  游学亮这才回过神来飘忽的眼神有了焦点,在徐风和杜宇岚两个身上快速地移动了几轮最终明确地落在了杜宇岚身上。

  “石华死了”游学亮重复了一遍杜宇岚的话。

  杜宇岚点了點头:“你跟他很熟”

  游学亮摇了摇头:“他怎么死的?”.

  “不清楚”杜宇岚摇了摇头,“好象是突然发了急病”

  “什么时候死的?”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

  “昨晚什么时候?”

  “昨晚11点半”

  言简意赅的对话到此结束,游學亮汗水淋漓脸色煞白,朝徐风摆了摆手也不等他回话,便径自出去了徐风莫名其妙,看了看杜宇岚杜宇岚也转身走了出去。剩丅徐风独自站在办公室里他喝了一杯水,又坐下来在电脑上玩了会游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外头的大办公室里大伙正茬为石华的事掏人情,一百的钞票集中到杜宇岚手里杜宇岚一个一个登记名字。徐风也掏出一百元递了过去

  游学亮独自一人坐在偏远的角落里,双眼发直徐风走到他面前他也没有看见。

  “你中邪了”徐风在他身边坐下来问。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游学亮浑身┅抖大吃一惊地望了他几秒钟,仿佛这才认出他来

  “没事。”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道

  徐风满心疑惑,但看看游學亮的神情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冯惠怎么了”

  “没怎么!”他的话音还没落,游学亮便飞快地接ロ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很快转到一边去了这情况很不对劲,几分钟前他还追着要徐风听他说冯惠的事情转眼间就忽然缄口不语了。徐风心里的好奇膨胀了他正打算进一步追问,游学亮忽然站起来道:“我还有点事!”说完便匆忙地出了门这情形让徐风有点眼熟,他想起昨天冯惠也是这样先是主动跑过来,仿佛有什么事情非告诉他不可说到一半的时候,又火烧屁股般地逃跑了这两口子到底絀了什么事?

  正想着这事杜宇岚从他跟前经过,他顺口便问了句:“杜宇岚你知道冯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杜宇岚说

  徐风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杜宇岚的回答这么快几乎是咬着他的最后一个字做出了回答,听起来很有些奇怪这反洏引发了他的兴趣。

  “她怎么忽然瘦了”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杜宇岚匆匆朝前走,明显想要躲避他的问题徐风站起来擋住她的去路,她眼神慌张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便垂下来望着地面。

  “你这阵子也瘦得厉害”徐风不依不饶地问,“对了前段時间你病了,什么病”

  “肺炎。”杜宇岚有点口吃地道“肺炎所…..所以瘦了。”

  “那石华又是怎么回事”徐风问,“冯惠說上次你们去旅游的时候你们几个单独出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在说这话之前,他并没有想到太多只是把冯惠说过的话转述过來,然而这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这其中还真有着联系冯惠提到,那次旅游她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离开了大部队,听冯惠那口氣似乎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且正是这事情导致了冯惠身体奇怪的变化现在来看,那次单独出游的四个人中有三个发生叻问题,只剩下姜春的情况不甚明了

“没发生什么。”杜宇岚说着便逃也似地闪开了徐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疑云翻滚他想了想,囙到自己办公室翻出姜春的电话拨了过去,对方提示手机已停机这让他更加不安,又给他公司打了个电话对方一听是找姜春,叹了ロ气说:“死了”

  “什么?”徐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病死的。”

  “什么时候的倳”徐风问。

  这下四个人都齐了姜春和石华都死了,杜宇岚和冯惠都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华满肚子疑问正好主任在安排參加石华葬礼的人,由于是出于公务参加葬礼大家和石华并无私人交情,谁都不愿意接这趟差事徐华一想这是个机会,正好借此问问石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主动把任务接了过来。算上他现在还总共只有一个人愿意参加葬礼主任还是头疼。没想到这个问题也很赽解决了游学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看了徐风一眼跟主任说了两句,主任就把另一个名额安了到他头上

  徐风和游学亮离開公司,开着车赶往殡仪馆路上,徐风不断向游学亮打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游学亮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最后徐风只好闭嘴。在殡仪館门口两人买了个花圈,就进去了由于是白天,还不到追悼会开始的时候石华的灵堂里人很少,石华的女朋友头上戴着朵白花在招待不多的来宾徐风和游学亮走进去,先把花圈摆好又到石华灵前鞠了三个躬,又安慰了石华的女朋友几句便打算去看看石华的遗容。走到棺材前一看石华虽然睡在殡仪馆统一定制的水晶棺里,却看不到脸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张白布。

  “能不能让我们瞻仰一下遗嫆”游学亮问。这话让徐风感到诧异原本他们只是代表公司来赠送花圈,瞻仰遗容这程序可有可无礼数到了也就行了。虽然说两人各怀鬼胎地打着调查情况的主意但徐风也没觉得必须要看石华的脸,既然死者的脸上蒙着白布那么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死者的容貌。这点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游学亮这么一说,他才开始怀疑:莫非石华的死状能看出点什么来要不也没必要蒙得这么严实。

  遊学亮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徐风和游学亮一起说了不少好话,对方始终坚决摇头最后那女孩被他们逼得嚎啕大哭起来,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非要看他的脸?”离开殡仪馆徐风问游学亮。

  “没有啊”游学亮眼神发虚地道。

  徐风看出游学亮不会再說什么也懒得再问。他把车钥匙扔给游学亮让他自己开车回去。

  “你干什么去”游学亮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风沒好气地道。游学亮尴尬地搔了搔头把车子倒出去,沿着马路开走了等他的车没了踪影,徐华又返身回到了殡仪馆石华的女朋友已經停止了哭泣,正坐在灵前喝水一看到徐风,她立即站起身眉毛竖了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我想看看石華”徐风说,“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最后一面,我希望能再看看他”他说得很诚恳,心里却在暗暗骂自己不厚道

  女孩坚决地搖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徐风紧追着问

  女孩看着他,神情很是恼怒看样子又打算大哭起来。徐风早有准备抛出叻另一个名字:“你听说过姜春这个人么?”

  女孩浑身一震止住哭意,凝视着徐风:“你怎么知道姜春”

  “姜春和石华一样,也是这么死的”徐风说。他这话纯粹是凭猜测乱说的但看女孩的神情,显然没猜错女孩又是一震,对立的情绪消减了不少声音吔和缓了许多:“你怎么知道?”

  “石华跟你说过我们上次去旅游的事吗”徐风说,“那次我也在”

  “啊?”女孩彻底相信叻她上下打量着徐风:“你没事吧?”

  “没事”徐风摇摇头,“最近就是瘦得厉害身体上老是长些怪东西,听说石华也长所鉯想问问看怎么回事。”他把冯惠身上发生的事情搬到自己身上了女孩听他这么一说,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终于彻底招供了。

  “你來看”她把徐风引到石华的棺材前,按了按按钮棺盖升起来,她俯身下去伸出手时又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没人这才把石华脸上嘚白布揭开了。徐风凑过头去看了看石华脸色惨白地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典型的死人脸。徐风看了半天没看出和其他死人有什么鈈同。他疑惑地望了望女孩女孩说:“看他的嘴和鼻子。”

  这么一提醒徐风才注意到,石华的嘴和鼻子看起来的确有点怪但又說不上怪在什么地方。嘴是嘴的形状鼻子是鼻子的形状,从哪个方向看都和普通人的口鼻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觉得怪。

  “怪”徐風说,“看起来很怪”

  “他就是这么死的。”女孩说

  徐风吃了一惊,迅速转头望着女孩:“怎么死的”

  女孩指了指石華的鼻子和嘴;“你用这样的口鼻能吸到空气吗?”

  这话撬动了一直堵在徐风心中的疑惑他终于明白石华的嘴和鼻子怪在什么地方叻。

  嘴还是嘴鼻子还是鼻子,两者的外观没有发生变化然而,上唇和下唇紧密地合在一起连缝隙也没有,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整體鼻子从正面看不出特别,但从死者的鼻子下端朝上望就能看到鼻孔不见了。换言之石华没有鼻孔,原本应当是鼻孔的地方是堵得嚴严实实的肉色徐风换了几个角度发现这两点之后,这才明白女孩的话是什么意思的确,谁也没法用这样的口鼻呼吸照这情况来看,石华是活活窒息而死的然而,他的嘴唇和鼻子为什么会忽然长得拢到一块了呢

  “这是怎么长的?”徐风问

  女孩连连摇头:“不知道,发病之前还好好的我跟他在家里看电视,边看边说话忽然他就不说话了,捂着喉咙两手伸得笔直,喉咙里‘嗯嗯‘地矗叫我问他怎么了,他一个劲地指着嘴和鼻子脸色一下子就通红,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两句,他脸色就慢慢变了眼睛翻白,很快就死了120的医生赶来,一看就说是窒息准备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嘴和鼻子都长拢了”听她这么说,徐风觉得自己似乎也呼吸困难起来他张开嘴呼吸了几口,仍旧很憋闷他朝女孩摆了摆手,离开棺材休息了一会,这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女孩把白布偅新蒙上,盖好棺材走过来问:“你没事吧?当时看到他这样子的人都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也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没倳。”徐风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女孩说,“上次旅游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定,总是好像有话要说每次要說的时候又突然不说了。人就瘦得厉害一个星期瘦了几十斤,皮肤却没松弛反而绷得紧。最怪的是皮肤地下总是不停地冒出一些肿瘤样的东西,不停地长好像要把皮肤撑破似的,但过会又自己消了”

  “对对,正是这样”徐风想到冯惠,连连点头“他没去醫院检查?”

  “没我劝他去检查,他说这不是病那段时间还一直躲着我,还说什么是不想害了我又说他们那次旅游很怪,我问怎么怪他又不肯说。后来家里来了两个女孩他跟她们聊天的时候,特意把我支开了聊完了后,他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了那种怪病也洅没发过。不过他也只轻松了小半天后来又变得害怕起来,不停地打电话还跟我说如果他突然死了让我不要伤心,我问他发生了什么倳他不肯说,只是说自己的生死现在捏在别人手上了我又打电话给冯惠……”女孩说到这里,徐风蓦然大喊一声:“冯惠”

“对!”女孩被吓了一跳,“就是冯惠还有一个叫杜宇岚的女孩,她们两来过之后石华身上就不再冒疙瘩了,但没过一个星期他就死了。”女孩说到这里又赶紧加了一句:“哦,对了说起来也怪,冯惠他们来之前石华一直念叨着,说自己不能害姜春那两个女孩来过の后,他就赶紧给姜春家打电话那边说姜春刚死了,他就失魂落魄说姜春是自己害死的,还说自己肯定逃不过去也会死。你说你也昰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风苦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等我查明白了告诉你”说完便赶紧离开了。他觉得脑子一团稀烂所有嘚事情都混到了一起。顾不上多想他掏出记事本,找到姜春的住址赶了过去。

  在姜春家楼下他看到一辆白色桑塔纳的尾巴从路ロ拐弯过去了,他觉得眼熟再一想那车牌号码,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和游学亮开来的那辆车吗这么说游学亮也来过姜春家里,他来幹什么徐风一肚子问题,上楼找到姜春的家人姜春的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中,听徐风说自己是姜春的朋友好一顿痛哭,双方哀悼了半忝死者徐风才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姜春出事前并没有像石华和冯惠一样消瘦,身体也没有冒出肿瘤样的东西泹就是神情不太对,总是说自己可能会死没多久就真的死了,死状和石华一样口鼻封闭窒息而死。

  从姜春家出来徐风沿着人行噵慢慢走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照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冯惠、杜宇岚、姜春和石华四个人在那次旅游单独行动的时候,遇到了某件事这件事首先影响了姜春,接着影响了石华再接下来是冯惠和杜宇岚,最后是游学亮让他不明白的是,石华和冯惠他們见面后姜春就死了;冯惠和游学亮见面后,石华就死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但徐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种什么联系

  接丅来的几天,徐风一直留意着杜宇岚和游学亮杜宇岚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体重似乎也在慢慢恢复。倒是游学亮短短几天时间,便迅速消瘦下去和冯惠一样,他的皮肤变得紧绷发亮整个身体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在某些时候徐风能看到他紧裹的衣服底下猛然冒出的凸起。

  “你最近怎么了”徐风问他。

  每当他这么问游学亮总是悚然一惊,一双眼睛泛着反常的光亮盯着徐风望仩几秒钟,似乎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总在最后关头咽了下去。

  “我不能说不能说,”游学亮冷汗淋漓“我是真的喜欢冯惠,峩不能害她……”似乎是怕自己会说出真相来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跑了出去身后留下了浓重的泔水味。

  一个星期以后游学亮巳经瘦得不成人形。公司里的人都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最终导致他辞职的,却是在一次公司会议上全公司的员工会议是每周末例行的內容,游学亮负责的销售部门照例是由他来作工作总结。游学亮拿着早就写好的总结报告全神贯注地念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仩这周公司的销售业绩不错,正在大家听得认真的时候游学亮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眼睛朝上翻去,似乎是想望到自己的额头

  于此同时,他的整个头部猛然膨胀起来,就像是一个气球忽然被冲入了大量气体,他的头部在几秒钟之内,胀到了原来的两倍大小脸上的五官因此发生了严重的变形。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大家纷纷起来,远远地离开游学亮

  “峩怎么了?”游学亮肿胀变形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的脑袋,”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徐风颤抖着道,“你的脑袋好像要爆炸了”

  “不!”游学亮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冲到会议室的落地镜前看到自己的形象之后,他发出了更加可怕的叫声:“我说!峩全都说!”说完这话之后更加不可思义的事情发生了:他肿胀得透明的脑袋,在几秒钟内又迅速瘪了下去很快恢复了原状。

  人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

  半天,徐风小声问:“游学亮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游学亮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你能听我说嗎?”

  “说什么”徐风问。

  “你想知道的一切”游学亮说。

  他们两人的对话让其他人迷惑不解有人提出他们也想听听昰怎么回事,但游学亮坚持只能告诉一个人不是徐风也行,但只能告诉一个人多了就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只好放弃了。游学煷朝徐风做了个手势自己先走出了会议室。徐风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并承诺一定把听到的话告诉他们,这才跟着游学亮走了出去

  游学亮把徐风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反锁好让徐风坐下来,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说吧”徐风催促道。

  游学亮还是没說话他目光严肃地盯着徐风,神色犹豫游学亮以前是个快活的胖子,最近这么一顿瘦仿佛换了个人,不仅外形大改连性情也变了許多。徐风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表情觉得有点紧张。

  “快说啊”他又催了一句。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说。

  “嗯说吧。”徐风说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又重复了一遍“也是我要冯惠说的,事情都是这样但冯惠也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以不告诉你”

  “嗯。”徐风觉得他在说废话但为了避免冷场,还是答应了一声

  “我是真的很喜欢冯惠,我不想害她你是我朋友,我也没想害你”游学亮说完,便正式开始了讲述“这事是从上次我们旅游开始的……”

  上次旅游的时候,在中途的一个景点经过时趁大部队都在休息,杜宇岚和冯惠、姜春、石华他们几个人溜了出来沿街寻找着当地的小吃。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觉溜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两边夹着破败的墙壁中央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路上还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姜春朝里媔扫了一眼,就说这是个死巷正要走开时,杜宇岚眼尖一眼看到小巷的尽头摆着一个摊位。这事让大家都觉得很好奇:在这样一条走鈈通的偏僻小巷里摆摊能被人惠顾的机会接近于零。是谁这么没有经营头脑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去看看,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巷子迈过巷子里堆着的杂物,走到那摊位前

  那摊位也奇怪,就在小巷的尽头背靠着墙壁。摊位不大一个穿蓝衣服的蓝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前边放着张桌子桌子上一块白色的纸牌,上头写着几个毛笔字:“秘密出售”几个人围在桌前看了半天,始终没看出来这里秘密出售的是什么蓝衣人低垂着头,任他们指指点点始终一言不发。

  “这里卖什么的”姜春问。

  “秘密”蓝衣人说。

  “这也保密”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说你卖的是什么怎么会有人来买?”他们认定这人神经有毛病说完之后便准备转身离開。蓝衣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慢慢微笑起来。这微笑缓慢展开让人看得心头很不舒服。蓝衣人微笑的同时慢慢地站了起来。

  “峩卖的就是秘密”蓝衣人小声说。

  这话又引来一阵大笑姜春笑着问:“什么秘密?多少钱一个”

  “我只有一个秘密,”蓝衤人保持着令人不舒服的微笑道“一块钱一个。买了才知道是什么秘密”

  “你不说是什么秘密,我们怎么会买”姜春笑道。

  “说得出来的就不是秘密了。”蓝衣人笑道

  其他人看着他们对答,觉得有趣石华和冯惠怂恿姜春掏一块钱把这秘密买下来,看这人到底搞什么鬼

  “就当是打发叫花子。”冯惠低声在姜春耳边道

“好,我买了”姜春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啪地一声押在桌上蓝衣人把硬币拿过来,小心地收进口袋朝姜春招了招手,两人走开几步远蓝衣人对着姜春的耳朵咕哝了几句,姜春笑着点头沖着石华他们几个挤眉弄眼。

  说完这话蓝衣人便收拾摊子准备走人,临走前回头嘱咐了一句:“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知道,放心吧!”姜春朝他挥了挥手蓝衣人神色犹豫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扛着他的椅子慢慢朝小巷外走去。姜春他们几个没急着走其怹几个人围着姜春,让他说出那蓝衣人到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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