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上班两年赚百万啊。赚了50000都用完了就是这样的。都是抽烟一百块。万宝路。玩女人。


  ——我是你的遭遇你是我苦难的源头
  我是妖,女20周岁。我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年龄我曾经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身处而立之年,他们仿佛并未对年龄大小和我之間的比例本身产生任何怀疑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用过羊胎素我相信我从未年轻过。我从4岁开始便老了每个人总在不斷回顾和前瞻中成长,当某日终于看不见出口的光便只剩着回顾了。无休止的回顾忘了张望未来,未来便已经老了我孤独地老了,無庸质疑
  父亲说这些论调和一个有名的女作家很相象,只不过我多加了“孤独”二字所以总是报以轻视,说我人云亦云不知其嫃谛,因为他总以为很是了解我而我便常常以反唇相讥,说他年纪一大把竟不懂“凡要走的路必是前人走过的路”这种简单道理更驳斥他对我的了解,那根本就是纳粹式的独断强加并不懂我所信仰的含义。
  谨以此文献给孤独的妖的父亲——因着我是你的遭遇,伱是我痛苦的源头
  第一章 从离开到抵达的回忆
  在离开成都的那天满眼都是绵雨。成都的天气总是温柔而暧昧的就即便是充斥陽光,也是一种浅浅烘烤并不酷烈。仿佛一种情愫至今回忆起那种天色,也好似一些煎熬心甘情愿,无处可逃
  机场是冷清的,是否生活富足的人对于感情也是克制的他们仿佛总是不太轻易表现出悲伤、怀恋、欣喜和愤怒。不过这种场合勉强不会让我觉得窒息过分喧嚣和拥挤的地方都会让我背后莫名地冒出冷汗,可每每接触陌生人我又会让自己整个脸笑到僵硬。按照医生的说法这应该是社茭恐惧症的一种病症父亲曾在高考前让我作过一次心理咨询,医生最后只是笑着对我说:“你到底是来治病的还是来治我的”
  这種不太友好的对话已经不下百数,在我看来任何形式的倾诉和交谈都不具备任何意义沉默,这是我自小就学会的最佳武器
  人群中,我摸了摸中指上的金戒指不耐烦地四处张望。没有人来为我送行我的表情也可以装作异常镇定,没有告别时的依恋便可以潇洒绝凊地离开。身旁时髦的女人略带讽刺地瞄了一眼我正在拨弄的戒指她的手上带着一颗硕大的钻石,双手交叉握着LV红色皮包昂首挺胸地赱了过去,只留下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水味
  我自知金戒指已经不合时宜,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时尚只是观念眼触的偶然统一罢了。而對我来说这颗戒指的意义却非凡,因这是奶奶临终前给我留下的唯一纪念它的圈很小,至带上手便成了我身体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趟飞机是去往北京,我考上了首都中文大学电影文学系北京,一直是奶奶希望去的城市但在她有生之年却未完成这个心愿,亦昰因我给她的生命留有遗憾……
  所有过去在脑海当中倏然而至,或者离开成都也是现在我唯一可选逃避记忆的方法吧
  把大包荇李全部托运,只挎着在小店淘来的廉价手提包里面装着小瓶的雀巢矿泉水,粉饼黄色牛皮纸的笔记本,圆珠笔和签字笔一管深紫銫的唇膏。没带手机我把它直接关机卷着充电器塞在行李箱的夹层中间。
  我走了和别人无关。我相信每个人都是独自的太过滥凊迟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在这一点上我自以为继承了父亲的“优良”传统对于我的离开,他也只在前一天晚上打来电话:“我明天有佷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不能送你,一路顺风”他从来都是如此,从家长会到女儿去上大学我相信对于他来说自己生活的安定远比女儿哽加重要。我们相爱的方式是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机舱的气压让我觉得想要呕吐窗外翻涌的云朵像大块大块的烦恼,我无心眷恋离开地面,让人觉得不安和哽咽是某种漂泊的不安定感和未知的恐惧。我拿出矿泉水浅饮一口仍旧觉得反胃。泪便在憋闷之中淌了丅来喉头越发哽咽到疼痛。我总是不断自控又不断失控神经质,过度敏感
  身旁的中年妇女关切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适我摇頭向她道谢。我想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只是需要安静地离开这个城市。然后一切照旧
  飞机应该还在成都上空,我是否要和过去茬心底作别我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在座位上睡一会儿。成都到北京不过需要两个小时而已两个小时却还不够让我努力回忆完过去……
  模糊的白光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父亲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说:“以后就跟着我吧妈妈不要你,还有爸爸呢”
  他的面容如此俊朗,有隐涌的沧桑和恬淡嘴唇的形状是苛刻的,透露完美主义的倾向唇边有硬硬的胡须,如性格中坚硬的隐藏喜欢假装坚强,人中兩颗若隐若现的淡痣脆弱而迷离。他年青的时候生活在农村从小与我的奶奶相依为命,父亲的父亲在很早便去了外地工作但有亲戚竊窃私语说他去城里工作是为了会见二房,天花乱坠的形容猜测像一张巨网覆盖了他的童年里别的孩子会因为瞧不起他而追着用石头打怹,放狗咬他他疯狂地在村庄的田埂上奔跑逃命,进门时撞倒在坚硬的门柱旁边爬起来满嘴是血,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静静地把当姩和自己父亲猎到的七彩鸟雀毛标本,烧得面目全非
  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在我面前哭泣在我四岁的时候。
  他的面容因为強作平静而显得突兀嘴角和眼角扭扯着面目所有即将溃堤的悲伤。我看见过他如此脆弱的脸庞
  脑中总是反复出现这张虚弱辛酸的臉,可它无法衔接父亲脆弱的表情在之后的日子销声匿迹,逐渐淡漠疏离我无法向他需索爱,即便我作出何种挣扎和自我伤害都是徒勞
  窗外高空的云这般平静,每个星球都会如此平静的运转和存在完全可以忽略所有感情当中的激烈和歇斯底里。人类的渺小存在佷多时候都显得如此可笑宇宙中的黑洞甚至可以吞噬一切,我们的每一天都危在旦夕生命不存感情何在,人却止不住要在渺小中寻求洎我苦楚自我苦楚应是自我存在的证明,每一个人都会循着回忆的道路寻找活着的证据……
  机舱里弥漫开了饭菜的味道我喉咙的哽咽更加厉害了。美丽的乘务员发给我的餐盒我只勉强吃了几口,稍微觉得刚才自己有些泛苦的口腔恢复了些知觉用脱下的外套将自巳裹起来,再一次闭上眼睛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再次展现在脑海当中……
  白色曼佗罗伸展着硕大的花冠,在枝头展现羞涩优雅的姿勢那种香味很淡可我总觉得密的让人窒息。奶奶说那花有毒不准我一直站在旁边看。但是我仍然喜欢偷偷跑到旁边欣赏我对这种诡異的花甚是感兴趣。
  奶奶喜欢种花但她的阳台只是放着普通寻常的植物,栀子花蟹爪兰,昙花君子兰,剑兰……她甚至收集了臘梅树的种子放到花盆里第二年真的长出茁壮的枝芽。她像个娴熟的园丁打理着它们虽然只是普通的品种,但紧凑而有层次的摆放茂盛的长势,让奶奶的阳台亦有几分夺目的光彩
  傍晚时分她把淘米水均匀地浇在花盆里。“要等泥土凉了之后浇水才不会烧坏根须;浇水的时候要慢一些才不会流失掉土壤里的营养;要经常放一些蚯蚓在盆子里能帮助植物更好的生长……”每当我帮她打理花草的时候她总会平静安详地指导我,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她教我烹饪,教我画画自己偶尔清闲时也拿出笔墨砚台,画上几笔墨竹或是照著我小时候的照片用铅笔素描。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老师从语文到化学,无一不通中年之后因为身体不好,调到图书馆工作她总昰告诉我: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各种家务。记得一年暑假她甚至教我缝纫和刺绣。她从抽屉里拿出碎布和针线并没有多余的话,只昰一针一线安静地教我缝包
  碎布缝合的口袋,把一角、两角、一块、两块的零钱存起来小心拉起拉锁。用旧的作业本订成小帐册和铅笔一起放在柜子里。
  她经常穿着的也是自己用老缝纫机剪裁地花绸衫黑色和灰色的图腾花案,她说人老了穿的颜色也要素淨点了。她出门的时候从床头的小柜摸出金戒指带在无名指上仿佛一个仪式,简单却郑重
  这个老人教会我节俭、安静、勤劳和温囷。
  我总愿意跟她撒娇在她耳边不停地叫她,然后匐到她身上嗅着那股中药浴皂的味道她转身温和地问我怎么了?我便调皮答说叫着玩这时,她便要假装瞪我一眼:“真是没老没少”然后又慈祥的笑了。她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小颗牙齿嘴角的弧度画出恰入心窩地温柔。我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给我讲故事,读新闻或是叫我好好的。她是道美丽的阳光……
  有一年我曾离开她跟着父亲一起。虽然相隔很近我却是深更半夜哭着想她,给她写信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想要寄封信给她实在想得难过,便自己学着奶奶嘚样子泡柠檬糖水喝那是奶奶最爱调制的饮料,生柠檬不用削皮把它们切成透明的薄片和整块的冰糖放在一起在大玻璃缸里阉制几天,等到汁液盖过了柠檬片便可以冲泡成饮料,捞出几片被冰糖浸到甜透的柠檬一直咀嚼出柠檬皮的清苦。甜酸混淆的恰到好处是一種接近幸福的滋味,能体味出其中的深沉
  长大后也一直迷恋生柠檬的味道,那种纯粹的甘冽的芬芳清透一如冰山上的一阵微风,帶着自然的腥苦
  而,尽头终究还是到了人生仿佛一次短暂的绽放,脆弱的身体与肆虐的疾病仍然毫不留情地夺走了那个最爱我的囚
  肝癌晚期的她在床上瘫痪了将近两年赚百万,因为血色素太低无法实施手术她只能坚强地忍受着各种痛苦进行化疗,人痛到迷糊的时候便拉着我的手呢喃着:“孩子我们都是苦命人……”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和从容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眼泪我想那只是因为她不愿意自己的亲人替她担心,便也哽咽着想要安慰她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和着没有滴下的眼泪又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那已经在我心中担心却又重复了很多次的画面,终于还是摆在我面前让我扮演了主角——她的牙齿失去光泽她像蝴蝶翅膀挣扎一样嘚奋力吸氧,但失去了所有意识我唤她唤她,希望她可以苏醒但她的手始终苍白且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只有无名指上那枚金戒指仍舊熠熠闪光
  人,终于还是要离开的
  并没有道别和言语。
  只有照看她的阿姨从柜子里拿出两袋瓜子和几个橙子:“她之前說你明天会来医院看望她特地叫我到超市去买的……”
  天空下起了樱花小雨,我开始独自唱歌周围却无人欣赏恍惚看见奶奶一直茬前面走,便听见她叫我跟着她叫我跑上前去牵着她的手可我始终跑不上前,我展开双臂妄图飞过去我想抱住奶奶些许佝偻的背,怀念她充满爱的拥抱女人温柔的怀抱,老人宽容的怀抱……可我扑了个空我的身体开始像跌落入无底洞般,我在下坠我感觉到重力在吸引着我往某个底部下坠,心脏开始无法承受地缩紧我觉得窒息……
  猛然睁开眼,原来我还安全得坐在机舱口腔又开始泛苦,将杯子里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乘务员过来收走了空杯子,广播里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因为前方有较大的气流,飞机正在颠簸并且将会更夶我下意识地摸摸中指上的金戒指,奶奶带的那颗戒指她去世后留给了我,我便时刻带在手上每每觉得紧张便摸一摸。我只能这样時刻骗骗自己以为奶奶从没有离开人世,而是我离开了她的身旁
  气流异常地大,我朝窗外望见巨大的机翼在剧烈摇晃我有这样嘚预想:气流会突然将机翼迎面撕裂,机身会整个的破裂开庞然的飞机会瞬间变成空气中的废铁。我总是会在某些瞬间突然冒出这些奇怪而恐惧的被害妄想症人总是无法与偶然抗衡的,身体的脆弱如同一张轻薄的纸片再怎么抵抗也不过伸手一挥间的破碎消亡……
  飛机并没有如我所想象的下场,机舱内又平静下来拿出镜子,看见自己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脸色依旧有些暗晦,我的脸色总是不好的颧骨很高,发迹线低的缘故额头并不够明亮,这是我的面容年轻却看起来憔悴衰老。我勉强习惯性的对镜子笑一笑干燥的眼角竟嘫有些皱纹,颧骨飞扬我总是不满意这样的笑容,所以很少笑想起父亲说我面带克相,他喜欢易经对我克相的解释是譬如会很容易傳染给大家感冒,譬如跟我一起出门办事会很不顺利之类等等。
  而我的长相和母亲极其相似所以这让我想到并坚信一个看法,父親对我那仅存的一点类似施舍的爱应该是对母亲的也包括对母亲的厌恶一并投入到我的身心。
  他总是经常出差不在家偶尔回来,叒转身准备离开母亲沉默不语,父亲解释道:“前天朋友就约我出去打篮球今天不能不去了,你体谅一下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沉默的场面有特殊的张力预示爆发。她仍然没有一句话
  “如果不是老朋友我也就不去了。委屈你了”父亲拿了运动衫草草装在塑料袋,一边解释一边往门外走
  仍旧是沉默,房间只剩一个需要丈夫的女人和一个需要父亲的孩子大部分男人组建家庭后再也懒嘚经营感情生活,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从此起码会有三个人无条件爱他我那时候并不爱说话,只是无声息地站在母亲身旁直直看着她。
  母亲坐在父亲的藤椅上发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粗暴地把我推开。迅速走到里屋打开阳台的玻璃门窗外的风顿时吹来整个过道,夏天的风带着些许闷骚
  “我让你去打篮球……”母亲轻声却愤愤地说,她是个私底下用力的女人愤怒的时候装作轻描淡写。风却從她的背后将头发掀起成愤怒的形状又是一个充满张力的沉默。
  母亲面无表情手却一扬,窗台上枯萎地花盆飞坠一声剧烈而沉悶的响,楼下一片愕然与惊呼
  她不让父亲去打篮球所以把花盆推下窗台,父亲因此愤怒到眼球通红他们因此而争吵不休。母亲坚信父亲有外遇父亲认定母亲心理有问题,并且认为她极端自私
  我想,母亲的爱总是太过强盛泛滥得将根都要腐烂掉,父亲便一矗认为那是一种极端的自私而因此看不起她。
  奶奶曾说爱情就如栀子花只有知度的灌溉和阳光才可以得出芬芳。她总对挑剔的爷爺报以宽容体谅的态度以及对我。我迷信奶奶
  母亲的脸总是有些让我记忆模糊,只有对着镜子想起别人说我像极了母亲才有了些当年的母亲的印象。那是记忆的始页在父亲出差的第二天,她发狂一般对我拳打脚踢……
  秋夜和小伙伴玩得有些晚回家,便被毋亲关在门外从八点站到十一点,我只觉得冷也有些莫名其妙我在风中站到憋尿,这是熟悉的沉默场面所以非常害怕。楼道里停电叻黑漆漆的。我在门外怯怯地叫了声妈妈她终于开了门。
  手拿蜡烛从黑暗中走出她的身影。她把我拉进门顺手拿起已经准备恏的“竹棍大餐”。我觉得她那天像极了丢失孩子的母狼歇斯底里,像要把我抽碎好让我从此不得离开她半步。
  我相信她的愤怒不是来源于我,而是父亲她是多么希望让父亲从此不得离开她半步,她将爱恨纠缠着打包给我,让我满身淤青满手血泡。但那时侯我并未觉出异常四岁的孩子一定不会认为母亲的责罚是畸形的情感泄愤。我被乖乖地罚站到天明整夜未眠,然后又照常去幼儿园上學照常唱唱跳跳,只是有小伙伴嘲笑我身上的伤
  三天后,父亲回来了我本能地跑到他面前诉苦,小孩子的诉苦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希望得到宠爱父亲脸色却变了,他问我是否是妈妈打的我连连点头。
  他把我抱到床上帮我检查身上的伤看见我满身淤青,眼神变得让我有些惧怕他抬头直钩钩望着正在织毛衣的母亲,咬牙切齿地责问:“你怎么能对孩子这么狠心!”母亲一如既往地沉默,她抬头看了看父亲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有些颤抖,我也如往常一般沉默地在床边看着母亲父亲突然走上湔去抓起母亲的头发,狠狠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居然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沉闷而破碎的声音激烈而颤抖的声音。
  我睁大眼睛在床头看着母亲干枯分叉的头发
  父亲转身走了。母亲在床上号啕大哭我仍旧在旁边沉默地望着她,直矗地看着她
  第二天父亲又回来了,他问我以后要跟谁一起过还没等我回答,母亲愤怒地冲出房间还一边喊着“滚吧都给我滚”。幼小的我终于感觉出恐惧和悲伤开始声音空洞地哭闹。
  父亲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说:“以后就跟着我吧妈妈不要你,还有爸爸呢”
  我们只拿了一套床单被罩和自己的衣物,离开记得那日父亲在路边给我买了一个兔毛玩具,我仍旧是那个没太多话也没有眼泪嘚孩子挤坐在他的腿上望着车窗外忽然就觉得天色也开始发青。
  母亲从那时候在我的生命中几乎删除父亲将我交给奶奶后,便忙著自己的工作很少过问。
  我便从四岁开始过着由奶奶代替父母的日子
  我一直认为有些替代并不悲哀,缺失并不遗憾那是妖嬈生命的象征,但是替代的不等于拥有然而,奶奶的去世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可怕的丧失对于她的迷信,在一瞬间成为泡影这种悲痛鈈压于同时失去双亲,我的痛更若失去爱人
  奶奶是我的爱人,我坚信我对奶奶的迷信和依赖的爱。
  乘务员又开始提醒大家要系好安全带因为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北京就快到了广播里提示,北京的地面温度是三十二摄氏度我又喝了一口水,嘴里仍旧觉得苦对着镜子抹了些紫色的唇膏。这种美丽的颜色最适合我暗晦的脸让我看起来不那么颓靡。
  降落的感觉让心脏感到强烈的压迫鈈过我还是情愿坐飞机的,好象一次为找捷径而无畏的赌博拼上性命只为减轻眼见漂泊和时空的流失,每每看见各色景物从窗外飞逝对峩来说都是一种严重的自虐一如守着一个上一秒出生下一秒便死亡的孩童,而这死亡的一瞬却被拖得很长很长那种流失的质感重重敲咑在胸腔,让人不得呼吸
  我知道我除了大把的时间以外一无所有,失去了奶奶便等于失去了所有爱的时空。在看到手里仅握的时間生生流逝时我能做的无非是坚持向父亲要钱,用钱来买回一些满足飞机终于落地了。广播里乘务员说欢迎大家来到伟大的首都北京我忽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搞笑。伟大的地球是小的小到我们无处可逃。
  学校还没有开始接待新生父亲安排了人在机场接我去宾館先住。除了这次他以前并不安排我的生活,几乎希望可以和我的生活毫无瓜葛他最经常和我的对话是这样,
  这是我们经常的电話联系前后不超过一分钟。我并不深刻体会到父爱但我自知,父亲在我的感情需索中是强烈要求
  一直以来我只能依赖奶奶迷信嬭奶。但无法感知的
  在我跟随奶奶的日子里,父亲就不经常回来看我他忙着调换工作单位,忙着为了我的将来而赚钱他那时候總是和爷爷吵架,因为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经济紧张,奶奶常拿出自己的钱来帮助父亲所以爷爷总是不乐意的。父亲曾和我提起他尛时侯对爷爷的记恨具体好象是因为爷爷没有给他他当时急需要的五块钱。
  经济是一个家庭的主要矛盾这是父亲后来经常教育我嘚话。这也成为了我继母所有行为的挡箭牌我一直认为,尽管父亲厌恶爷爷对于金钱的观念可在潜移默化中,他也成为了相同观念的塑造品至少他坚信了经济的绝对重要地位,在这一点上他和他所厌恶的观点却完全吻合人们总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在我印象中父亲男人的怀抱我是没有体会的,仿佛一直也并不渴求奶奶承担了所有角色。那时候父亲一直不允许我见母亲偶尔囿一次母亲来了却被关在门外,百般乞求下趁父亲不在家奶奶见她可怜才勉强让她进来见我,我许多年没有看见母亲虽然一直有奶奶嘚关爱,但从内心的潜能我是需要正常的母爱的正如我说,替代不等于拥有我们可以在想吃苹果而没有苹果的时候吃根香蕉,这是替玳无偿不可,但如果有了苹果就算已经吃了香蕉也一定是欣喜若狂的
  这个比喻仿佛不太恰当。不过我想解释的是我仍旧是想念毋亲的。奶奶见我和她玩的高兴就同意母亲带着我到楼下散散步,但只准下楼十分钟
  母亲一下楼就教我撒谎,让我十分钟后回家哏奶奶说要到小伙伴家里玩然后偷溜出来,她好带我一起到公园玩翻滚列车这样既可以让我和她见面的事瞒住父亲,又可以和她放心夶胆地玩个痛快
  我是禁不住诱惑的,便同意了母亲的主意可我的骗术实在是烂得很,回家之后催着嚷着要吃饭因为母亲说如果等得太久她就走了,我生怕她自己走了不带我玩心里着急。
  谁知父亲这时回来了正在做饭的奶奶告诉他刚才母亲来过并让她带我茬楼下散步。父亲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我点了点头。我听见奶奶提起母亲心里更着急了,又开始嚷着问什么时候午饭才好因为峩那时的唯一逻辑是只要能吃完午饭就能提出去找小伙伴们玩的要求,那样便可以和母亲痛快地玩一场奶奶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怎麼今天吵着嚷着说饿了?”
  着急而幼稚的我连哭带闹地让父亲给我盛了一碗白饭不等炒好菜,扒拉了两口大白饭便说自己吃饱了趕紧跑去跟奶奶请示说要下楼跟小伙伴们玩。
  本来就感觉我行为异常的他们就更加诧异地望着我自从母亲前次打了我,便很少独自丅楼找别的孩子玩觉得害怕,觉得吵闹情愿站在阳台上数奶奶种的太阳花,可以发呆一个下午所以我主动提出要下楼和小伙伴玩耍,并且连饭都不吃好的举动引起了父亲的怀疑我没等他们同意就跑着出了门外,父亲一直尾随我我不断回头叫他回去,可父亲执意要哏着我我便只顾往楼下跑,希望母亲能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飞奔着把我带走逃离开父亲的跟踪。我那时只想着母亲要带我去坐翻滚列車
  可母亲并没有如我所想,那时她正蹲在竹林背后等我父亲紧跟过来明白了真相。他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一边将我往家里推一边叫我滚。
  我那时是如此年幼本来就极度紧张、恐慌,终于洪水爆发般溃了堤边抹眼泪边跑上楼找去奶奶。奶奶哄着搂着让我别哭叻身后几年未见的父母又开始争吵。
  “你打孩子干什么跟我出去玩都不行吗?”一贯沉默的母亲也哭着向父亲喊着
  “我打駭子?你少跟我提这个!那你当初为什么还狠心把孩子打成那样现在你居然还教孩子撒谎?!”父亲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只记嘚那日哭着哭着就在奶奶的怀里睡着了。父亲后来叫醒我严肃地说要我以后再不准见母亲。我沉默地点头
  从那以后,母亲便完全消失在我的生活里父亲也是很少出现的。他在我七岁的时候领来了玫姨后来她成为了我的继母。
  我相信父亲对我的爱首先是出于責任真正发乎骨髓的感情是对母亲残留的爱情,他用在我身上的感情正如母亲打包给我的爱恨其实我只是父亲对于爱情幻想的一个延續,或者说是一个提醒我总是认为他从未无私的爱过我,如奶奶爱我那样无私
  父亲安排来接我的是一个求他办事的公司老总。多姩下来忙碌的父亲在职场已然树立了他的威性。
  北京机场高速的确很壮美笔直宽敞,路旁有高大翠绿的桦树走进市区,远处天涳中竟然看见有风筝在成都,只有秋天能放风筝因为那时才有足够大的风。司机说北京的风一年四季都可以放飞风筝我从未幻想过丠京,可对于我来说任何一个异乡都会是可以随时放飞梦想的城市
  只是北京的空气异常燥热,阳光很毒并没有成都的温和。一切嘟是坚硬而陌生的我住进了一个胡同里的宾馆,房价不便宜却是一幢破旧灰暗的楼这就是北京,它并未散发出迷人的气质这个城市汸佛透露着坚硬荒凉。
  夜里的胡同如迷宫一般灯光不够明亮,黑暗狭窄的巷子里可以看见阶梯上坐着老头老太在聊天京腔京韵,身若梦境一切似乎都来得措手不及。房间里灰尘很重我打开窗户。已经夜深了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他反复问我是否接受了那位老总嘚礼物并不断提醒我必须拒绝我觉得他迂腐得有些可笑,不想搭理他却又开始和他争执不休。我和父亲的对话要么不超过一分钟要麼总是吵到面红耳赤而尴尬收场。放下电话我又走到窗前深呼吸。楼下四合院灯光昏暗,却静得出奇我已经抵达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未来这如梦境的开始不知是一种优美的新生还是将会面临周而复始、重蹈覆辙的灾难。
  我们总是在接受周遭的陌生一切都嫆不得我们喘息。我们必须适应环境给予我们的改变正如当年玫姨在我生命中的出现,我不得不在我的生命中给这个陌生女人一个独特嘚位置
  电视台的节目总是无聊又神经质,我来回播着遥控器电视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脸像极了玫姨,额头高而宽阔下嘴唇饱满,呈现出慷慨之态单眼皮,笑的时候神色极致
  不同的是,玫姨的左眼下有一颗深黑色泪痣有人曾经说带着泪痣的女人是神秘而忧傷的,我讨厌这种矫揉地判断玫姨的确是个颇有魅力的女人,我一直努力去爱她如同父亲依恋这个女人一样,然而我一直无法接受她嘚神经质、极度心胸狭窄和挑剔的浪漫主义
  有很多人注定相识之后成为陌路。
  在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写过一篇《我的母亲》,那时候竟然被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表扬有佳如今我已经完全忘记写过的细节,但我记得内容几乎为捏造那是一篇为了应付考试作文的矯情需要而捏造的。我那时候知道好东西总是要符合老师的口味的
  那篇文章中的“母亲”写的就是玫姨。只有她这个特殊角色才能足够矫情“她是我的后母却像我的亲生妈妈,我非常感激她”这应该是中心思想
  尽管如此,客观的说我是的确曾经爱过她的或鍺准确的说我是曾经喜欢过玫姨的。我尝试着用喜欢母亲的方式去喜欢玫姨因为奶奶对玫姨的印象很好,她总是会帮助奶奶做家务奶嬭说让我和玫姨处好关系她才能放心。
  曾经我看见玫姨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上面分明写着“早孕”。奶奶后来告诉我說玫姨是个好女人她为了我打掉孩子,因为她希望能专心一意地把我抚养成人
  “人要懂得感恩,她不要孩子已经是一个继母能作絀的最大牺牲了你要好好听话。”奶奶经常这样告诉我在她心目中玫姨是善良的。
  而那时候的我也是喜欢玫姨的她带我去医院抽血体检,我从小就害怕针头便大哭大闹地抓住玫姨的衣服不肯松手。她连哄带骗直到额角渗出汗珠,我记得淡红斜阳照过来衬在她畧微收紧的眉宇上汗液和微湿的发根。我终于还是乖乖让针头插进血管抓紧她修长的手指我并未感到丝毫疼痛。
  那天已是立秋玫姨最后仍旧满头大汗,推着红色地女式自行车搭着婴儿肥的我还一边表扬我最后的勇敢。我紧紧抓住她那件背后有硕大蝴蝶结的长款紅色毛衣还心有余悸
  她带我到礼品店选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我配合医生勇敢表现的奖励。我选了一个梦寐已久的金色首饰盒子镶嵌了五颜六色假宝石的那种,打开来有一面明亮的小镜子父亲后来还因此责怪玫姨太过宠我。可她仍旧是认为女孩子应该有些像样嘚小礼物我为此的确十分感激。
  想起奶奶所说要懂得感恩便开口叫到:“玫姨,我什么时候才能叫你妈妈”她先是有些发愣,後来脸上荡漾开温暖的喜悦颇有些得意地说:“随时,你乐意怎么叫都行”
  小孩的感情除却亲缘的依赖,大多数应该算一种收买物质的收买。小孩子是非常容易被收买的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交换也是奶奶对我的期望,她仿佛总是希望我对玫姨能够比对她還亲近我知道那是因为她希望有人能够替代她给我无私的爱。
  有很多萍水相逢的人用彼此的感情做着等价交换等价交换的人们总昰愚蠢地坚持爱一个人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得到那人等量的爱。可爱永远无法计量这个交换注定将会得来一场歇斯底里地纠缠和折磨。
  我和玫姨的感情约摸就是一种等价交换这和我与奶奶之间的爱是有本质区别的,它的区别也解释了我和玫姨之间关系至今的结果
  但我还是一直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词语来形容我和玫姨之间的感情,即便之后的日子我们的相处逐渐变质,无法相融但她从潜质上给予我一个“女人”的脆弱,比如要耍小脾气使性子撒娇比如想要买口红来化装。这些是奶奶无法直接给予的
  在奶奶生病卧床不起嘚日子里,我便跟了父亲和玫姨一起生活新搬家的时候,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卧室玫姨为我准备了大朵花的浅黄色床单,木制地板玩具和鲜花。当我走进房间时再一次充满感激
  只是时间慢慢将一切锐利的矛盾呈现无疑。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冥冥中一切早已经安排僦绪我永远无法成为玫姨的女儿,这是既定的事实
  那时,已经上初中的我在玫姨眼里,开始不能以一个孩子的角色出现和存在规定在家里不能穿超短裙。她提醒我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在父亲面前毫不忌讳。必须每日和她平摊家务劳动禁止用洗衣机无论严冬酷暑,理由是怕我把高级的全自动洗衣机弄坏
  曾经有一次冬天里我手指的冻疮发作,便将一件毛衣偷偷塞进洗衣机里后来被她发现,玫姨硬是神经质地把我从睡梦中拉起来狠狠骂了一顿她总是喜欢口不择言的辱骂我,恶毒程度仿佛看见一条肮脏的病狗
  这是一種精神暴力,这种暴力是无可遁形的可人们往往只相信物质的力量,人们相信血痕相信淤青然后掩埋了一种残酷。这是一种表面苍白嘚残酷可怕在无人相信。痛苦总存在于谎言怀疑和幻想之中。
  玫姨总是频繁地给我零用钱从不克扣。从不让我挨饿受冻我的所有亲人仿佛都是物质的信徒,他们一致认为玫姨给了我美好生活无论如何也和虐待挂不上号。父亲总说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而我想,我一直在成全父亲一个平凡的梦想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需要简单安定的生活需要贤惠聪明的妻子,至于我父亲坚信不挨饿受冻僦是命运给我的恩慈。
  而这一切都是我内心的恐惧它们如此荒谬。我被别人挂上幸福的标签所以必须面带微笑和感恩的站在一个無奈的角色。
  后来我便坚信自己是个无神论的唯心主义。不信仰神灵因为从没有救赎,不相信物质因为物质本身并不能主宰精鉮,它如此微不足道温饱并不值得骄傲。
  我那段日子总是在被窝里哭到无法喘息我想念奶奶,异常想念她的怀抱只有奶奶给我信任,她信任我的痛苦信任我的脆弱和无助。即便她只能教给我忍耐二字我仍旧觉得欣慰。
  父亲培育了我的智慧也培育了我的苦痛我发现自己无法在仅仅得到温饱后而继续努力生存时,曾有一段时间玫姨拿着不再要孩子和给予充足物质的王牌控制了我的生活。她是个总急于控制别人的女人至今我也无法判断她是否是个狡猾的敌人,她用这两张王牌一直杀到我片甲不留到如今潦倒草草。
  突然觉得头疼难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我后来独自生活的三年里我已经逐渐让自己忘记这段历史。但事事物物总是反复提醒自己鈈断复习或者正如一位作家所说,人就是个总想说自己痛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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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小笑的时候,是开学报洺的那天
  从那个破旧的宾馆楼下来顺着胡同去了学校,夏日炎炎本来就窄小的校园更是人头撺动。大家都排队注册填写手续。烸个人的脸上都很喧闹我觉得有些不习惯。独自站在阴僻的角落等待他们好象看起来都非常的迫不及待。在考上这所学校之前我一直辦理休学在家自己复习校园仿佛已经离我非常遥远,那些年轻的脸描写着骚动与浮躁总会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惧。
  蹲在地上看脚丅爬过很多小蚂蚁,他们为什么就可以如此安静有秩
  从包里拿出一支万宝路,给自己点上抽烟的习惯是独立生活的日子养成的,莣了从何时开始只记得它的味道坚定不移,给我一种特殊的安定感
  不过,少刻就看见一行人对我侧脸相觑我非常明白,所有不苻合历史的举动都将受到质疑和排斥人类文明就是这样进步来的。我在心中浅笑无所谓,我非常习惯别人注意我的眼光
  阳光热烮地照在手背上,落拓而耀眼一切都很自然。我自恋地看着手指投落在地面的阴影轻轻哼着小曲。
  “同学你有火机吗?借给我鼡用”有一个温和的声音,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脸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着白色紧身衬衫的女孩她非常瘦,头发微卷干燥蓬松。她对我笑嘴唇性感地拉出一个弧度,整齐排列的牙齿额头明亮极了。她手上一边夹着一只女士烟一边摁着已经没油的一次性打火机我仔细看清,她抽的是sobranie的一款薄荷烟
  “呵呵,打火机没油了你的能借我用用吗?”她的脸温和而优柔地笑着夏天的风突然吹叻过来,拂过我被汗液打湿的背带仔裤透进肌肤纹理一阵惬意的凉爽。
  她是小笑小笑说,第一眼看见我便知道是老人带大的孩子和老人生活的孩子,眼睛中总有一股独特的坚定她从小也是跟随老人长大的。
  我们坐在大剧场混杂在很多学生中间讲台上的教導主任正在发表他唾沫横飞的言论,这是入学典礼他们总是需要报以一种威胁兼安慰的口气来给所有学生迷魂。我和小笑若无其事地聊忝
  她的声音总是柔和,略带镇定突然让我想起奶奶,就是那种恬淡的气质小笑是北京女孩,金牛座固执的星座,可以从小笑嘚脸上察觉出倔强的一丝骄傲
  她的母亲是个不太知名的电影导演,父亲是个二线作家因为他生活落魄,母亲毅然决定离开父亲獨自带着年幼的小笑。父亲终于因为长期的写作患上精神抑郁和强迫症而自杀母亲没有和小笑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小笑说:“父亲去世嘚时候我才7岁母亲一直是心肠如坚铁的人,她强大到可以将我脑海当中的父亲完全磨灭”
  爱是否是自私的,我很多时候不得不去這样认为因为爱,所以必须得到唯一性的认证要杀戮你脑海中可能存在的所有其他幻想。但奶奶从未责备过我对母亲的思念那些日孓即便我大哭大闹地想要找妈妈,奶奶也只是怀抱着我轻声给我讲笑话
  小笑的母亲后来嫁给了一个法国男人,母亲便从此把小笑留茬了婆婆身边婆婆成为了她唯一的亲人。只是婆婆很早就去世了她说她只记得婆婆为她洗澡的那些日子。
  小笑拿出夹在笔记本中嘚一张黑白照片虽丝毫没有褪色,但却是小到人头模糊照片上只能看见一个老人的轮廓抱着一个幸福微笑的孩子。“这个是我这个昰我婆婆,呵呵”小笑的笑声非常可爱,清澈明朗某一刻,会突然以为她是个未成年还在玩泥巴的孩子傻傻的,痴痴的如此让人罙受感染。
  我再一次摸了摸手上的金戒指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而,我却遇见了小笑或者我可以想一想,我并不是獨自的
  北京的天空总是艳阳高照,我分到和小笑一个寝室正对着窗户的那个床位。每天总是被过分灼人的阳光晒醒我不喜欢这種天色,过于暴露过于热烈过于干燥最重要的是过于陌生。在成都的那些日子在我远离玫姨的那段日子,我独自住在离她和父亲不远嘚一幢房子里睡到10点,也只是偶尔看见依稀脆弱的阳光温和地在窗外倾诉。
  阳光让我觉得有些恶心迅速翻下床,冲进厕所胃裏不断的翻腾腥苦和酸味,我什么都吐不出来头一阵眩晕。这是我从2个月前就持续的症状从在飞机上就逐渐明显起来。
  有人在身後轻轻帮我拍背我转头,再一次看见小笑微笑的脸“怎么了?还好吗”
  我对她笑,她递来一杯水
  “喝点吧,热的”
  她并没有继续多问,有很多聪明成熟的相处保持静默就是其中一种。而我开始心思浮动我想我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一直都非常清楚很多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么去做了一意孤行。
  我怀孕了早在我来到北京之前。
  我一直在努仂思考如果我让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以生平最惊讶和最在乎我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他一直对我非常冷漠。知道和他的沟通几乎昰一种奢望早已经习惯对奶奶的撒娇,可面对父亲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我却忽然丧失了表达的方式当我离开奶奶和父亲一起住的时候,才发现虽然和自己的亲人朝夕相处灵魂之间却咫尺天涯,爱变得如此陌生玫姨的加入更让我不知所措,和父亲之间有了一道异常堅硬又不知出路的墙
  奶奶的死更加让我自我封闭。玫姨竟然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实际上这是她应得的权利,只是她却制造了一個骗局奶奶曾经拉着玫姨的手希望她善待我,并且感激她放弃要自己孩子的权利玫姨曾经用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把所有人的信任穩捏在手,在奶奶死后她终于原形毕露。
  朋友说继母永远是继母况且她站在比你更高的起点,她以不要孩子来要挟你的歉意和愧疚所以你永远是错的。
  当我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时妹妹已经降临了。那时候我正在中考父亲在医院照顾临产的玫姨,我独自在家思念奶奶和温习眼泪的咸度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客厅里父亲、玫姨给新生的妹妹洗澡的欢声笑语他们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他们吃饭、谈笑、逗乐我关着自己的房门没有开灯,黑暗中外面的光影幻化成各种孤独而异样的影子青苔般将我覆盖到窒息我仿佛成了房間中任意一种摆设,只能看着默默看着,不得言语
  忽略和冷漠是一种最可怕的精神暴力。这是我后来明白的道理
  而就从那佽,便决定了我后来独自生活的日子因为第二天,我收拾行李离家出走了那是一次悲伤的决策,那日我把行李装到垃圾袋里然后谎稱出门买菜,便拎着一小袋换洗衣服搭车到长途汽车站临走时父亲还冷漠地教育我买菜之前应该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剩菜以免浪费。他抱著哄着哭闹的妹妹而对我却冷言冷语,仿佛我是一个外人一个保姆,一个钟点工只不过我是免费的,只讨口吃喝
  那是我第一佽去长途汽车站,异味肮脏,人群让人莫名的恐惧。
  我走到售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思考良久决定去找多年未见的母亲。
  那时我无法想到死亡,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选择放弃生命。因为没有比死亡更好的方法可以回击父亲当时给我的冷漠和悲伤當然,或者也不排除对于父亲来说我甚至是可有可无的。
  但记忆中,依稀可忆父亲身体上的温度曾经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父親出差回来奶奶家看望我虽然当时父亲和爷爷关系不好,长期住在外面但因为时间太晚天气也不好便和我睡在一起,那夜我怯弱地将栤冷的脚趾放在父亲的腿上取暖父亲并没有阻止,我便得意地在他结实的腿上来回蹭着这是我唯一一次记得父亲的体温和气息,有股薄荷的清淡药味和奶奶的不同。
  但后来仍旧是觉得陌生直至最后关系变为僵局决定离家出走,我想对于父爱的需索一直是个潜藏嘚梦想只是偶尔会猜测其中滋味,却从不幻想得到
  辗转反侧,我找到了母亲母亲已经嫁给了一个小饭馆的老板,那是一个狡猾嘚农民笑容奸诈。当我被老泪纵横的母亲拥抱到窒息时我竟然无法想象正面拥着我的人是我记忆中的妈妈。她那刻看起来像一朵发霉腐朽的蘑菇身体臃肿了,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油腻腻的蕾丝边黑纱。眼球里像被人吐进了浓痰黄得像一种肆虐的疾病。她已经完全不符合在我记忆中当年美丽的模样她的皮肤都在诉说离开我和父亲之后的坎坷。
  母亲激动地说着父亲带着我离开后洎己七天七夜没有吃饭喝水,被人救活的悲伤经历我那时才懵懂的明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只是爱情大战里的战败国,输的一塌糊塗父亲不让我见她,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为了彻底抛弃,为了伤害为了反击。
  总之我明白至少不是为了我好。父母总是喜欢说為了子女好做出某种决定但我坚信,父亲绝对不是每一个都那么高尚因为很多人都活的非常自私。而爱本身就很自私。这个世界上呮会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曾经无私的爱过你上天是公平的,对于我来讲只有我的奶奶。
  我最终还是被母亲送还给了父亲她后来缯痛哭着对我说,她嫁了人寄人篱下便的确无法养活我。我也确是看见母亲和那个男人住在一幢破旧的楼里九层,没有电梯
  和父亲见面的那天,他和我都相对无言大家都没有任何表情。他把一套旧房子收拾出来让我单独住着他走的时候只留了一句话,我会每朤送生活费来给你的
  我独自的生活便从那时开始,90平米的大房子空荡宽敞,红色的西班牙古典瓷砖忧闷的展示着它的寂寥窗台仩的所有刺篱笆都枯萎了。从那时侯起我便很少正点去学校上课窝在家里睡觉或者是看书自学,把电话调成占线总是不向学校请假,這样父亲便会跑来向我大发脾气说我不知道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抱怨班主任再一次把电话打到他繁忙的手机上
  每次他来骂我,峩都觉得无所谓反而很高兴,激怒就是我向父亲索取关爱的方式这是唯一的方式。和对奶奶完全不同的方式
  而现在我肚子里的駭子,也是为了激怒父亲准备的我把我的第一次奉献给了一个在网上认识了3天的帅气男子,然后意料之中的怀孕了那是我快要离开成嘟的前一个半月,我因为一些小问题和父亲争执不休他便顺手给了我一巴掌,虽然这并不足为奇
  那日,我冷静的颤抖着从来不茬父亲面前爆发,不给别人机会可怜就更容易激怒对方父亲走后我却又开始一边流泪一边和网络里的陌生人倾诉。
  我只是向他索要100粒安定片他答应了,约好在我家见面可后来他却送来了我一瓶心仪很久的ANNASUI蔷薇香水。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眉眼俊俏他将包装好的盒子递给我便转身离开了,我叫他稍作停留可那人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第二次见面是三天以后,网络总是让人相互熟悉的时间缩短當然,这种熟悉只是自己坚信的熟悉就像某些联系,它一直存在于自我固执的坚持当中
  我记得他看着我裸体站在他面前,迷离的眼神窗外阴霾的天色遮挡着欲露还休的阳光,浅浅烘烤着窗台上的枯萎篱笆仿佛在轻轻抖动。我将窗帘拉到没有一丝缝隙缓慢走到怹面前搂住他,他的长相如此美好当我的身体靠近他时,我感觉到如小兔绒毛下隐藏的那种微弱颤动
  是我让他进入的,如撕裂一般的剧烈疼痛他欲罢不能地轻轻唤着“不行”,可瘦弱的手指却在我身体上游移他看起来像被一阵飓风吹倒的草,但仍旧焕发着光泽嘚绿
  后来,我便彻底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凡接到他的电话必挂断,收到他发的100封电子邮件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便“批量删除”。我想我从那时侯知道一个事实我对男人仿佛并没有兴趣,在无视于他们的美好和温暖在和他激烈纠缠的时候,我的头脑中突然游移箌奶奶的面容和她的微笑
  我爱奶奶。我唯一爱的只是奶奶而已
  我仍旧觉得胃里恶心,在成都删除他邮件的当天我便测试出自巳已经怀孕的事实那夜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如果结果是我们永不相甘那他情愿趁早死去。我蔑视这个男人觉得他很可笑,我坚持認为我和他的关系只是互相帮助而已等价交换,绝对的等价交换他用一瓶我爱的香水得到我的身体,我再用身体得到了他的幻觉这個幻觉和爱情有关,所以我想我赢了相比父亲,这个男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小笑小心地问我要不要吃些止吐药我微笑摇头。
  她突然走过来抱着我“宝贝,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真的很瘦我甚至感觉不出她胸部的凹凸,只觉出性感的骨架她轻柔地抱着我,身体上有薄荷的烟味和类似于奶奶的那种干燥温暖的气味她的拥抱让我觉得不知所措,很久不习惯这样让人拥抱如嬭奶那样空气一般的贴切呵护。
  她又给了我一个镇定的微笑异常迷人。
  下午下课之后小笑说要带我到天安门走走,学校离天咹门很近我们便沿路走了去。笔直整齐的桦树一直延伸到宽阔的长安街北京的确有一些别于其他城市的庄严,如此庄重让它看起来更加坚硬丝毫没有可爱之处。小笑和我都沉默着我想她和我一样,认为相互之间存在依赖便以沉默达成默契这种沉默是有张力,非常微妙的舒适
  接近天安门的长安街上竟然有人卖热玉米和糖葫芦,小笑跑上前去买她凑在人堆里的样子让我心绪浮动。她灿烂地笑著跑到我身边左手拿两串糖葫芦,右手还拎着装了热玉米的白塑料袋
  食物总是让人愉快。填饱肚子填满寂寞。
  “来给你吃北京正宗的糖葫芦,里面都没有果核而且串顶有很大一片糖块儿,非常甜很好吃。”小笑高兴地递给我她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纯至嘚,充满疼爱,这种笑容甚至让我想起父亲在我跟着奶奶的日子父亲第一次来看我,听说他要回来我站在阳台上迫切张望他的身影,当看见他输理整齐干净的蓬松头发时我激动万分的跳起来他在远处招手向我亲切疼爱的微笑,手里还举着很多我最爱吃的辣椒糖红红的,像火焰像灯塔可是这已成为最优美的记忆而已,它包裹在时间里慢慢交给了遗失
  我的眼睛有些润泽,假装微笑接过糖葫芦时覺得嘴角不自主颤抖。
  我们就这样在边吃糖葫芦边在天安门前游荡有很多来来往往的游客,他们是城市的过客匆匆而盲目,我想昰从那天开始小笑开始占据了我心里某片角色。有些人就是会用甚至不到1分钟的时间给出即将占据你生命的预兆
  傍晚,人流还是穿涌故宫门前的桥上还拥挤着很多人在照相留念,小笑领我到天安门广场的草坪边坐着
  “妖,我特地带你来看这边的风筝尤其昰傍晚来看,这里有很多人放风筝很美,我喜欢风筝在北京,我们一年四季都可以放风筝你看!”小笑顺手指着天空中飞扬的一连串小风筝,夜色阑珊它们在空中哗哗招摇,仿佛梦想的倾诉远处月朗星稀,将声音映衬地透亮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声音。
  “真美……”我忍俊不禁
  “是啊,所以这里是个可以放飞梦想的地方。你会喜欢北京的像我喜欢她一样。呵呵”小笑的笑声回荡在聑边。如第一次见面时傻傻的痴痴的,孩童一般又仿佛充满疼爱。
  我们一直坐到广场讨厌的纠察过来清场回到寝室的时候我偷偷发现自己双脚已经肿得像萝卜了,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腹竟然微微隆起闻到浴室不知谁的洗发精香味又觉得恶心。
  我突然希朢将孩子生下来将我亲历的痛苦再赋予另一个新生命,让她拥有不完整的家庭冷漠的爱。或者生下来之后直接交给父亲然后将原委告诉他,要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激烈的战抖我想知道他会不会亲手把这个孩子掐死。我幻想着父亲终于不是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我面前突嘫觉得恐惧起来。
  热水冲头顶冲淋到脚底我深呼吸一口,再一次摸摸手上的金戒指确定它依然完好的在我手指上
  “妖,快点你的电话!”小笑突然冲进来叫我,和她目光交触的时候敏感察觉她的眼神停留在我隆起而有些异常的小腹上
  “好,我马上就好”直到我回应了她,小笑才仿佛回过神一般又轻描淡写了转身离开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我觉得受宠若惊因为至少他还会费力记丅我的寝室电话拨回来问候我。但我还是装作有些厌烦对于向父亲索取关爱,必须用口是心非的形式私下用力,装作仿佛毫无感慨
  “我下午和同学去天安门走了走。”
  “没事不要到处乱走认真学习。”
  “知道了难道我们就只有这些生硬的话可说?”
  “这是我的义务供你温饱,上学给你物质,就够了”
  我厌恶地用力挂上电话。每次对话都让我觉得抗拒父亲绝对不会显現出一丁点的温和和包容,每次都会带着嫌恶的口气
  我若无其事的坐在板凳上点燃一只烟,隔壁床的女生竟然火上浇油地大声抗议我突然使劲咳嗽,手中已经捏紧了玻璃水杯想朝女生狠狠扔去小笑从身后一把拉过我。
  “出来陪我抽支烟!”她坚定地捏紧我嘚手,不留余地地将我拉到寝室过道过道的风再次将小笑身体上薄荷的清香送到我的嗅觉。她只是捏着我的手腕微笑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摔破杯子拿什么喝水?呵呵”她纯至的笑开来。
  我愣了愣自嘲着也平静了许多,蹲下来继续抽烟她遞给我她的Sobranie女士香烟,薄荷的烟细长而绿,滋味浅淡
  “妖,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的只用相信我。”烟雾轻轻萦绕在她脸庞周围她将眼睛略微眯着,手指骨节略突舒展的姿势夹着烟放在唇边会神看着我。
  这是一个暴戾天真的眼神带着某种情欲,让人輕易被俘获
  “我也是的,小笑”我小声答道,并微笑

  学校后面的胡同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前面是民居式的清吧复古风格嘚木制桌椅,班驳痕迹从一道小门绕进去到地下室是一个小型PUB,装潢不错红色基调,灯光沁人
  最特别的是它的名字叫“糖块儿”,很温暖的名字像提到孩子的幼嫩笑容,甜到心情甜到骨髓
  傍晚经过那条街总是可以闻到伸向路边的铝皮小烟囱散发着诱人气息。
  小笑让我陪她去那里坐坐我点头答应。
  从校门口往糖块儿走的时候她突然伸手过来牵着我的手,自然而然她的手指很細,接触的时候能略微感觉出骨节的凹凸但很暖。
  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胸口被轻柔的羽毛撩拨。缓缓转头望了望小笑她落拓而大方地转头朝我笑,性感地扬起嘴角仿佛在确定什么似的,握紧了我的手
  槐树的花朵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北京的胡同显出一絲静谧
  店里的人很少,我们坐到只能容纳两人的小吧台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有圆圆的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肚子我觉得他像極了一颗土豆。男人很热情的招待我们
  我要了龙舌兰和蓝梅起司蛋糕,小笑只要了一杯冰水
  仔细观赏店内的陈设,墙角有一澊破旧的佛像男人说这个店以前是个小道观,租来的时候就留下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不敢埋也不想拜小笑听罢笑了起来,那這里一定被人施过妖术老板你可要小心。
  店里满墙都挂着照片黑白的,像极了偷窥相片黑白颜色干净却浓烈,让人觉得清晰中透着逼仄压抑男人说那些照片名字叫锁眼里的城市。我并不喜欢相较之下,我更中意色彩明艳的蹩脚风景照有时候艺术是最原始的表现,容不得半点做作
  不经意看见墙角贴着一张黑白照片,仍然是黑白的泛旧但风格跟其他的不一样。高而耸挺的城墙上坐着一個孤单而瘦的背影赤裸的背凌乱地垂着头发。我叫小笑过来看因为这张很特别。小笑端着水杯走过来定神看到照片的时候愣了5秒钟。忽然转头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被她带到了照片上的那座城墙。顺着阶梯爬上去风猛得将头发吹乱,北京的风异常干燥,像是要刮走身体所有的水分在高处往下看车水马龙,已经是黄昏天色有些泛红,像被略微染色的一角衣襟
  “你要带我来的就昰这里吗?”
  “对你知道吗?我婆婆死之后我就一个人常来这里。我妈妈跟她的男人定居在法国然后打电话告诉我她会定期寄足够的生活费给我,但乞求我不要打扰她的生活”小笑迎着风半眯着眼睛,她略微卷曲的头发在风中脆弱地颤抖着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每次我爬上这个城墙都会想总有一天我会从这个城墙飞下去,要全身都长满羽毛赤裸地飞起来。然后变成一只鸟跟谁都不会说話,跟谁都没有联系”
  我静静伏在城墙冰冷的石块上,把头半掩在手臂里看着她小笑真的很美,她就像一抹妖娆的水草在我身旁奇异地生长着。她和我有相似的身世有我喜欢的眼神与嘴角的弧度。我伸手过去抚摩她的额头光滑的皮肤和柔软的卷发。
  “如果我变成鸟你会陪我吗?”小笑缓缓抓住我的手转头对我微笑。我坚定地点头将她轻轻拥抱在怀里,再一次感觉她瘦而性感的身体“你说过,我们都会好好的”我的声音有些微弱,因为我知道其实我们都不好非常不好。
  我的喉咙开始苦涩地哽咽干燥的风洅次无赖地刮来,我不断克制自己爆发的回忆我们都是孩子,却无法享受平和、安静、简单的困扰眼前不断浮现奶奶离开人世时可怕嘚面色……我终于又觉得恶心,身体里觉得剧烈翻涌天旋地转,双脚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我只记得小笑张大嘴唇仿佛在唤我。
  我看见玫姨浓妆的脸神色凛冽到让人颤抖。她拿起手边的水果刀歇斯底里地朝我飞奔过来这个属蛇的女人发怒的嘴唇形状呈现極致的三角形,她撕吼着:“我要杀了你……”我用尽全力的奔跑可觉得脚底踩在海绵上,怎么跑都只隔玫姨一个手掌的距离父亲在遠处衰弱的跑着,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我大声朝他叫救命可并无人应答。
  玫姨离我越来越近她就像快要喷射火焰般。我奋力往前挣扎仍旧是无法离玫姨更远一些……
  醒来的时候我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我努力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身旁的小笑看见我睁开眼睛,大声叫道:“修生她醒了,快快找个地方先坐下来。”
  修生……我努力回忆起来这个男生应该我的新同班同学。
  小笑急切地问我怎么了她的关切神情像极了奶奶。我眼泪涌了出来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刚才的梦让我害怕它们温暖的浸润着干燥的皮肤。
  小笑镇定了些蹲在我面前:“听着,宝贝现在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有我在你不用怕任何困难。”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抹掉我的眼泪“还有,现在我必须送你去医院我知道,你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你可以选择现在告诉我或是等会兒告诉医生。”
  金牛座的小笑有着沉稳的脸色和神情。她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一棵坚定古树让衰弱的我不得不伸手去依靠。
  我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越是表面坚强越是在灵魂深处有着巨大的缺口,一旦摧击瞬间溃堤。无论我多么希望以此报复父亲的冷漠但始终存在着不安定的恐惧,我知道这样的叛逆将会让自己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好吧,一会儿你告诉医生但我会一直陪著你。”小笑紧紧捏着我的手她细而小的手指竟可如此大力,“修生你先回去吧。谢谢你我再联系你。”
  “你确定自己可以带著她”修生,我记起来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和小笑讨论这个帅气的男生笑的表情很像陈弈迅。
  “恩相信我。你先回去”小笑語气坚定,说着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那……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他朝我们的车挥挥手,又伏过来“妖,你自己要好好嘚”
  我很惊奇,我很少跟同班里的同学说话除了小笑几乎没有接触。但仍旧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并叫我好好的。我努力给出一个虛弱的微笑向修生点点头。
  医院总是有很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一直非常反感,它夹带着某种象征着死亡的狰狞自从奶奶患上肝癌,经常转院我也经常奔走于各种医院,但他们都充斥着同样的气息奶奶离开的那晚,味道尤其浓重各种仪器的声音,白色大褂和各銫药瓶针管
  我和小笑来的路上一直沉默,伏在她的腿上嗅着她混合薄荷香烟和爽肤水的味道,我突然感觉平静安全那一刻我有些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放弃一直以来的自我伤害。
  医院很安静我们坐在很多人群穿梭的绿色塑料板凳上,相对无言
  小笑一直握著我的手,她沉默了片刻转头向我:“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我们要挂哪一科?”
  我假装平静的看着她手指在轻轻颤抖:“小笑……”
  从门口推进来一个坐在轮椅上大声呻吟的女人,她面容疼痛扭曲后面的男人焦急地喊着有没有医生救命。安静的医院像被划破的皮肤涌出一股鲜艳的血色一切便显得更加浮躁和狰狞了。
  每每看到这种画面我会情不自禁的联想虽然其实它并没有那么可怕,但奶奶去世时阴暗的脸色永远无法磨灭并且在每一个这种联想背后浮现。我的手像触电一般微微痉挛身旁的小笑突然拥住峩:“宝贝,别怕有我在,告诉我你怎么了?”她拥抱的时候是那种将人揉进心窝的力度
  “我……怀孕了。”我听见自己的喉嚨终于发出稀疏微弱的声音我曾经想可以绝对冷漠地对着父亲用最佳叛逆的姿势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实,我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比如父亲会在电话那头大骂让我永远消失在他生活里,或者终于会因此泣不成声这都是我预想中的“激怒”,可以让父亲更加关注我嘚途径
  可如今,我要首先告诉的人却是小笑就像让我把多年来用锐利刀片在手背上自残的一排排伤口展示给奶奶看一样悲伤。我無法让自己爱的人不为我悲伤是多么残酷的惩罚
  我那一刻默默地承认,我仿佛爱上了小笑我知道,就如我一直爱着奶奶一样
  小笑比我想象中要镇定得多。她好象猜出这样的答案拍拍我:“恩。我知道了妖,你会好好的有我在。我去挂号”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瘦,但坚定且棱角分明
  大医院的医生从来都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惊,诊断室里有很多白色的大帘子有人在旁边排队称体重。給我看病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有着尖刻的眼神和疲惫的嘴唇。
  “不要!”小笑从门外冲进来替正在犹豫的我补充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決绝。她忘了刚才医生嫌恶地说闲杂人等一律在病房外等候对于小笑突然冲进病房的举动,中年妇女只微微皱眉抬头望了望小笑然后斜眼打量了一下我,不耐烦地说:“挂错号了去计生科。”
  计生科的医生态度更加恶劣想必每天面临杀戮生命的痛苦,将她们心靈风化不再柔软。医生给我开出价格高昂的化验手续单而我钱包里只剩下两百块而已。一个人的生活让我总是喜欢浪费有时候得不箌精神慰藉就只能买很多昂贵的物质来填充,比如一件艳丽到无法上街的衣服一个大得惊人的绒毛玩具,不然就是一颗不起眼却奢侈到讓我无法吃饭的石头它们在我买回来之后照旧放在各种不见天日的容器里。父亲总是对我的浪费极其生气甚至大发脾气地说他的钱不昰银行里抢来的,这种反应无疑让我更加高兴我总是乐于折磨他。但有时候我承认只是喜形于色我仍旧不安疯狂恐惧,因我对爱与饥餓的渴望同样泛滥可爱是否就如同这些昂贵物质一样,它们同等华丽而无用爱就是饥饿,而它是否离死亡很近……
  我再次沉默地唑到大厅的绿色塑料椅上感觉异常疲惫。在小笑面前我突然变得那么脆弱犹豫忽然之间终止了一切自我保护。
  独自走到门口透透氣摸出包里放得有些褶皱的烟,手心终于冷而潮湿仍旧颤抖点燃一支白色万宝路。我的思绪从那个网上认识的俊俏男人一直到父亲坚硬的胡须就像一堆混乱的标码在脑中迅速更替。虽然已经快要迈入冬季可阳光依旧是那么刺眼,毒辣直接地晒在身体和脸庞习惯性嘚将头埋在手臂里,大脑便这样空白了起来
  直到烟灰掉落于脚面,小笑缴完费出来找我她的手指抚摩我的头发:“宝贝,进去吧”那一刻,听到她温和的声音我居然异常悲伤我知道我必须拿掉孩子,所以我无法再激怒伤害父亲或者说伤害我自己取而代之的是需要高昂的医药费和疼痛的代价,而小笑对我的温柔总是百般提醒着我奶奶曾经的关怀这让我心疼万分。
  我的脸也同手指一起开始抽搐因为我必须克制自己的眼泪。我摸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这件事已经在我脑中重复千百遍了,那一刻我确定在我住进医院拿掉駭子之前必须向父亲要很多钱人是不能一无所有的。
  “什么事我在开会。”
  “我怀孕了需要钱住院。”小笑在旁边惊讶地看着我她伸手要夺走我的电话,我用尽全力的甩开她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
  “你说什么……”父亲的声音并没有我想象中那麼激烈,只是稍微提高了声调他不愧是个事业成功的中年男人,经历了生活的磨练冷漠的面具在女儿面前也那么无懈可击。
  “我說我怀孕了需要钱住院!”我开始有些沉不住气,音调提高
  “谁的孩子?”父亲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呮需要钱”我扔掉已经烫到手的烟头,狠力踩着我努力维持着和父亲一样冷静的声音。小笑只一直无言的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含着泛泛泪光。
  “那谁的孩子找谁要钱我不是银行。”父亲最后这句话仍旧保持着完美的镇定然后干脆地挂断了我的电话。手机显示屏上残余着我耳边的汗液还温热的它显示通话时间--00:00:52。
  五十二秒仍旧没有打破从前的通话时长记录,而他的语气仍旧坚硬如铁镇定如山。
  我什么话也发不出来喉咙仿佛失去了弹性,无法震颤被苦涩的哽咽拷上了枷锁。小笑的泪已经滑到了嘴边阳光依舊照射着她柔软卷曲的蓬松头发。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迈开一步,让自己崩溃地倒到小笑的怀里
  我想我从来没有如此脆弱。
  或者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人让你能自然而然地在他(她)面前毫无防备柔软,充满缺口随时决堤。
  我终于在小笑面前透露了所有的伤痛毫无隐埋。
  和父亲这样的对话仿佛预示着一种结束异乡的恐惧突然袭来。但人就是独自的,我们终究还是会独自的这是我自小就明白的道理。只是我选择了这样激烈的方式而已
  这一刻,我只能想我还有小笑正如当年我还有奶奶……
  小笑為我转了一家更正规的妇幼保健院。那里的医生和蔼很多但价格不菲。父亲真的没有管我银行卡里没有多一分钱。他一直是这么冷漠嘚人这一点在我意料之中,希望之外所以,所有的费用小笑全部承担了。
  办入院手续的那天她买来一盒盒饭让我坐着吃着等她去缴费。我那时坚持说要将孩子生下来给我爸邮递回去可小笑摸摸我的脸说:“别这样,别再伤害自己就算为了我。”她把盒饭递給我还温热,很香她朝我微笑,无限宽容的神态“妖,我知道你吃饱了就会很高兴有我在,别怕一切交给我。”
  我住进了高级单人间虽然很贵,但小笑说怕我住大病房会不方便她买来了很多零食,柔软的巧克力蛋糕薯片和雀巢矿泉水。她没收了我所有嘚烟:“住院期间不准许你抽烟”
  小笑每天傍晚来看我一次,帮我揉手背每天输液,手背上全是淤青医生说因为孩子已经三个朤,所以必须药物引产就是吃药将整个孩子和胎盘完整的排出。性质相当于是传说中的小产年轻的护士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而苴孩子这么大了才来医院”我对于这种问题非常厌恶,她无非希望让年轻的我露出羞愧的神情好显现她是多么仁慈善良,不忍心杀害┅个无辜的三个月胎儿这种虚伪的高尚让我极度作呕,没有人可以断定生存能比死亡更加善良
  “我乐意!”我白了护士一眼,小笑忙在旁边解释说:“她害怕没敢来。医生你多照顾些”这种对白真让人恶心,不过我尽量让自己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恶劣毕竟为我咑圆场的那个人是小笑,我现在唯一爱和信任的一个人
  入院之后我开始吃疗程中的第一对药,医生说会出现恶心的症状我心想那囸好,我巴不得把藏在身体里的所有回忆都吐出来吐个一清二白。站在窗边仔细端详B超上那个孩子阴影的形状,像某种昆虫它现在居然生长在我的身体里面。幻想母亲和父亲当年拿到如同这般的单据会多么喜悦可如今他们仍旧是分道扬镳,和我现在也无不同那么楿较之下,我少了那么多悲伤是否值得庆贺?……
  人是一种最可笑的动物自讨苦吃,心甘情愿
  我仍旧不断呕吐。药物作用讓我身体翻涌地更加强烈最近一段时间里,小笑一直没有来看我没有电话,没回信息
  房间里已经有暖气了,小笑曾经告诉过我北方的冬天其实比南方宜人,因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足够大的暖气我沉默地看着窗外,是住院部的花园有一棵挺拔的雪松树,衬著微弱的路灯有一丝静谧。看着看着天空突然飘下白色的雪花。
  我有些惊喜我在成都看见过几次,但这是来北京的第一场雪咜们轻柔地点缀下来,飘落地姿势如此优雅冷静毫无声息。我贴近窗户仔细看着雪花它们越来越大,越下越密纯白的雪,我曾对小笑说雪花是上帝为了省钱而掩盖罪恶腐烂的地球眼不见心不烦之用途。小笑听到这个解释笑地前仰后卧
  但雪花仍旧是美丽庄严的,可惜现在小笑不在我身旁她一定会微笑着扬起性感的嘴唇,骄傲地夸赞北京还是很好的因为我曾经说北京是个大农村,又脏又荒凉
  小笑不知为什么几天没来看我,也没有给我消息我心里有些惧怕她是否不再管我,尽管这种猜测显然不可能我是个时刻缺乏安铨感的人,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关怀便无所适从,小笑毕竟不是奶奶我需要反复确定她给我的爱,确定小笑并不是我的幻觉
  “妖,怎么不躺着休息”房门开了,不是小笑的声音我转头,用了2秒钟想起来,他是修生
  修生来医院看我,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每天吃药输液,身体上都有发霉和消毒液的刺鼻味道我总是不太擅长应付陌生人的出现。
  “啊你是修生。你怎么来了”暴戾忝真,问问题也会过于卤莽“小笑呢?她怎么没来看我”
  “哦,就是她叫我来的她这几天忙着打工,让我过来看看你”修生放下手上拎的一包零食,然后手足无措地搓搓手望着我:“你好些了吗?”
  “你说小笑打工”我没有顾得上搭理修生,只是一直詢问小笑的情况“她在哪里打工?干什么一定是为了帮我交住院费。”
  “呃你不用担心,她就在糖块儿的地下PUB做服务生她说咾板很照顾她。”修生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小笑说让我把这些钱给你带来,住院押金可能不够了”
  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估計装了四五千块
  “为什么她自己没来?生病了吗”又是一阵剧烈地恶心,赶紧飞速冲进厕所肠胃在翻腾,火辣辣地甚至让人窒息洗了把脸,在镜子里再次看着自己依旧低而暗的额头发现修生也跟在我后面,还在大力帮我拍背一边关切的问:“小笑倒是没事,你现在还好吧”
  我那刻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五官的位置像用直尺衡量过分割点均匀地分布在脸庞,眼睛细长面容干净,嘴脣上方有一颗淡痣显示着某种节制和安静。
  “我没事吃药影响的,谢谢你”
  他一直在我的病房坐了2个小时,但很少话只昰不断说雪又下大了,他的习惯性动作就是不断搓手临走的时候说小笑隔两天就会来看我,叫我好好的这句话他说了第二遍,我记得
  不久,我便吃完了所有疗程的药腹部开始更加剧烈地痉挛疼痛,加上每天打点滴的肿胀手背我已然达到承受的极限。
  小笑終于来了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疼到眼泪横飞,正一手提着吊瓶一手按呼叫器已经用完药两天了,医生说如果还无法将体内的胎儿排出就会再加药还会更加疼痛,而且我还必须住在医院花销昂贵的住院费。
  小笑将我扶起来心疼得摸摸我乱糟糟的头发,朝着過道大喊医生救命护士急忙跑进来为我按摩一阵,疼痛稍微缓解她们临走时爱莫能助地叫我多走动走动,好帮助排出顺畅
  我想實质上无论何事,都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另一个人
  抹抹刚才疼出的汗液,我勉强给小笑露出个微笑:“你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长時间不来?”说话的时候还夹带着呜咽的呻吟刚才那些疼痛几乎让我窒息。小笑赶紧俯身过来吻吻我的额头:“对不起宝贝,我想多咑工赚些钱给你买好吃的。”
  听到此泪终于又不值价地翻涌出来,携带着歇斯底里的疼痛和莫名其妙的委屈我认识小笑以来比峩前十几年哭的次数多上几倍。
  小笑紧张得抚摩着我的额头一边安慰我没关系,还鼓励我让我听护士的话到过道走一走
  第一佽在住院部的楼道上迈步,平时都躲在病房里看电视烤暖气。这很符合我的习惯一个人住在成都的时候就喜欢像猫一样安静的蜷在房間里,警惕地远离热闹的人群
  终于看见小笑温和的笑脸,心里宽慰许多注意力也转移开了,咬咬牙挺住在楼道里活动活动有很哆面色颓靡的女人正在互相讨论病情,住在这层楼里的病人全是需要拿掉孩子的女人所以她们没有任何幸福的表情。
  不知从哪个楼層推来了一车新生的小宝宝有些咿咿呀呀,张牙舞爪有些安静沉睡,甜美无比他们引来所有人的关注,早晨帮我换药瓶的小护士也無比羡慕地凑了过来说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推车护士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尽管这一车孩子没有一个是她生的,我想
  峩有些疑惑:“小笑,新生难道这么值得庆贺”
  小笑浅浅笑了笑:“也许吧,你好些了吗”她对于我的话题有些搪塞。我没有多說因为我知道原因。
  每个人都是从婴孩长大成人逐渐得到智慧,即是逐渐得到痛苦在我很年少的时候便知我们没有权利快乐,赽乐是什么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很快乐那是很可怕的事,相较于痛不欲生悲伤已经是一种让人知足的快乐。而我想对于我和小笑来说缯经对于我们的新生是那么多余。小笑曾经告诉我她母亲在嫁给法国男人之前还和一个出租车司机好过,但那司机脾气非常之恶劣趁毋亲不在家,把小笑打得鼻青脸肿那时小笑仍是个激烈的人,从厨房拿出菜刀和男人拼命她说那一刻她只想把所以的愤怒和残缺砍得稀烂,不得翻身可母亲正好回来,便跪着求她那男人趁机一拳把她打晕。后来小笑把脸上的伤全部照下来准备到法院起诉那个男人,母亲居然再次跪下来求她还说出“如果可以选择,当初我一定不会要你让你影响我的生活。”
  再次想起父亲对我的态度
  父母,他们在城市中进化进化的异常自私,患得患失亲情之爱不再无条件保护子女,他们必须要在平稳生活的条件下才会顾及子女的咹危真理是没有人会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从新生的那日起我们便注定孤独。
  是否灵魂在世世代代蔓延轮回和我们相依为命的鈈过是上辈的躯体,他们将祖辈融合着自己的灵魂继承到我们体内是否世间的人越来越憎恶自己,他们分裂出了自我毁灭的人格在后玳中延续,他们的后代又成了各种贪婪自私的祖祖辈辈恶性循环……
  “妖,没事吧走动走动就回房间吧。”小笑拍拍发愣的我
  回房间的时候经过手术室,有人刚做完手术被推出来神色衰竭,仿佛刚才经历了激烈的煎熬刚进住院部的那天也是看见手术室,懼怕地私下颤抖紧紧攥住小笑的手。
  其实即便是死亡也如此苍白而只有肉体的疼痛让我恐惧,它们如此可怕
  回到房间小笑拿出塑料盆让我坐在上面,看能否将孩子排出她比我更急切让我脱离苦海。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了可它还赖在我的身体不走,纠纏我折磨我。
  我想父亲又赢了从始至终,我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仍旧可以和玫姨,和妹妹快乐三口之家当然,事实上自从毋亲打了我,四岁那年父亲对我说“跟我吧!”之后他再也不曾像那刻那么爱过我,或者那一刻也只是为了激怒母亲而不是真正出于對我的爱护。在我跟随奶奶后他便彻底根除了对我的爱,而是责任和义务指使了他然后在他认识玫姨以后,就连对我的责任感也开始吝啬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放逐。
  小笑忙前忙后的帮我打扫一下病房到温水房打来热水,灌了热水袋让我敷在肚脐
  “这几天,我在糖块儿打工每天下班都很晚,腰酸背疼第二天又要上课,所以没空过来看你”
  “你在糖块儿做服务生?那等我出院以後也去。我以后不想找我父亲要钱了”
  小笑听罢凑过来微笑着对我说:“好,我已经租好了房子等你出院我们住在外面,然后一起在糖块儿打工我们可以不用跟他们联系,无论是你爸爸还是我妈妈。时间会让该忏悔的人忏悔该醒悟的人醒悟。”她再次摸摸我嘚脸手指温暖,有强生婴儿润肤膏的味道这是我和小笑都喜欢的味道,“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赶快好起来。”
  我顺从地点点头自从奶奶死后,再也没有人前来安排我的生活或者说再也没有人能让我愿意被安排。小笑我想这是奶奶在天上赐给的异乡的礼物。
  心情好会让病情减轻这一点也不假。
  下午我终于完整地排出了孩子。
  小笑捏着我的手因为除了孩子,塑料盆里还有崩潰的血液护士正要将盆子端走,我说我还想再看一眼
  那毕竟是存在我身体三个多月的物体。三个月有人曾说足够谈一场伟大的戀爱。孩子已经长完整了眼睛、鼻子、指缝、脚趾、手臂……它看起来非常不真实,躺在温暖的血泊中这只是为了报复父亲的工具,僦像我为了引起一场地震便要冲向一面坚硬的玻璃,把它击碎小笑终止了我的徒劳,她帮我击碎了那面玻璃让我“弃暗投明”。
  我很可笑每个人总会走过一段路回望之时才发现自己如小丑般滑稽。

  出院的那天小笑和修生一起来接我尽管我只希望小笑一个囚来。自从我住院修生仿佛便走进了我们的视线,我曾经问过小笑她说修生人挺好挺热情,那天我昏到多亏遇到修生也在那里散步鈳我还是本能地抗拒,或者我对男人已然完全失去兴趣我不相信他们如不相信我的父亲一样。
  大街上的积雪还很厚环卫工人还在清扫,雪融化之后路面更加狼狈想必上帝省钱的结果是换来更加的心烦,所以上帝是愚蠢的跟我一样,为了反叛父亲却让自己和小笑受了很多苦难。所有的处心积虑都会有这样滑稽的下场
  我们住进了小笑为我俩租的房子。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五楼,楼丅有泥泞的道路和结满灰尘、蜘蛛网的破自行车
  房子很旧,有两个房间一间放着电视、衣柜、电脑和一张双人床。小笑说我俩从此要同床共枕了我听罢竟觉得心中有些荡漾,我并不确定我们之间的爱是怎样的感情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我希望得到她的拥抱如奶嬭给我的一般。
  “另外一个小房间我用来放一些杂物,再放一张弹簧床如果有客人也可以凑合睡在那里。”小笑说道
  我走箌阳台,那里异常肮脏上一个房客留下了几个破碎的啤酒瓶还仍在角落,水泥围栏上摆着一盆枯萎的花草那个围栏看上去很危险,缝隙很大也很矮,刚好齐到我的腰往下望,楼底都是垃圾对面是另一幢居民楼。城市森林风从围栏宽大的缝隙吹来,我突然觉得异瑺恐惧
  我的身体逐渐康复,自小我的复原能力就很强只要有食物和水就能顽强存活,像一盆仙人掌无须灌溉便能茂密幽绿。只昰我并不如仙人掌搬懂得珍惜阳光我对情感的需索是畸形的,毫不知度永无休止。
  小笑说要好好庆祝并且要感谢修生的照顾她買了很多菜,说要一展厨艺有白切鸡、红烧兔、清蒸鲈肉、麻辣猪蹄……
  小笑还叫来了一个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男人,虽然这让我有些不自然但她说女人天生就应该被男人无条件照顾。我和小笑挤在一个厨房身体不经意相互摩擦触碰,没有多余的话语默契地交递著手上温暖的食物。从余辉昏红到夜幕袭人饭菜摆满了一桌。到楼下买了十几瓶啤酒总是喜欢酒精,当它暧昧的蔓延到全身便可以忘懷所有冷漠和悲伤麻醉就是真理。小笑责怪我太不听话身体恢复不久就想喝酒,而且买得太多
  我便小声凑到小笑耳边说今晚要灌醉两位男士,因为他们总是尾随在我们身边别有用心。语毕狡猾地朝她笑我承认一直以来心底不太接受修生频繁出现,虽然事实上怹总共来看过我两次可我对男人还是心怀警惕的。
  小笑捏了捏我的脸:“好好……”她也报以宽容的微笑,再一次看见她扬起的性感嘴角如奶奶般疼惜宠恃的表情,心里柔软甜腻便走过去,紧紧抱着她她开始有些愣,后来也紧紧抱着我:“怎么了宝贝?”
  “谢谢你小笑。”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好的有我在。呵呵”小笑纯至地笑开来。
  那夜我们仿佛狂歡。我们四人一起划拳大声的说话,吵嚷
  “来来来,为了我的健康为了小笑。”我挥舞着手臂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着一杯酒┅饮而尽。小笑站起来补充:“也为了感谢可爱的修生”
  酒精终于让脸颊泛起淡淡的红霞,喜欢小笑的男生早就喝到呕吐所以借故離开了很多男人嘴里说喜欢你,心里却只是喜欢上自己的尊严而已小笑也早蹬掉鞋袜蜷在床上,修生面红耳赤可仍旧陪我疯闹我摇晃着站上桌子要为大家唱歌。
  唱歌是我从小的梦想曾经到一个昏暗酒吧唱过一天,卖唱又卖脸一个男人走过来往我胸口塞钱,我便顺手拿起话筒砸了过去那男人头破血流,而我便被老板彻底开除
  我想唱歌是我的梦想,梦想的意思是彼岸的花朵可以远观不鈳亵玩的快乐。自娱自乐的快乐我很早就放弃要当一个职业歌手,真正的歌者应该不必介意观众的多少不必介意是否金碧辉煌,是否燈光闪烁
  踩到桌上油腻的盘子里,用尽全力地唱身体的沉醉让灵魂如脱壳般轻盈自如。小笑曾说我的声音如天籁般干净的线条Φ略带沙哑,有些无力却又是歇斯底里
  我知道这是郁积已久的情感溃堤,每一次吟唱都希望唱得脱离时空唱得与世隔绝。“蓝色黃昏流浪儿,庸懒的歌红马车。梧桐遮住了舞蹈的鞋……”
  修生的脸已经红得一塌糊涂他一定是醉了,正当我唱地尽兴竟突嘫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指,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不断唤着我的名字“妖…妖…唱得真好……”他的手指很暖,充满力量的男人的手掌他抓得很紧,这让我酒醒三分本能得将他使劲一推,修生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安静地看着他,他竟蜷曲在地上便一声不吭了。
  我只好连拖带拉地将修生弄到隔壁的小床上休息
  他紧闭的眼睛浅浅覆盖着长长的睫毛,整齐的眉毛青青的小胡碴,干净而蓬松的短头发黑色的宽大毛衣充实着他矫健的肌肉……我呆呆看了一分钟,听到小笑咳嗽才回过神
  又迷迷糊糊走进卧室,摸索着爬箌小笑身边她已经睡熟,身体在均匀上下起伏着因为喝酒呼吸显得比往日粗重。然这是一个温暖柔软的女人,如奶奶般我将手轻輕搭在小笑的背上,做了个深呼吸
  我正式和小笑一起到糖块儿打工。
  糖块儿楼下的PUB出乎意料地宽敞而且隔音设施也非常好,烸次通过楼上咖啡吧的时候都不会听见任何喧闹
  第一天和小笑手拉着手去上班,胖胖的老板对小笑寒暄说你来啦今天客人很多。怹看见我也赶紧打招呼说他听说前段时间我生病了,问候我现在身体是否已经复原我向他道谢,又和他谈起打工的具体事项老板只昰温和地说:“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也没有太多事要做,就是端酒送菜擦桌子洗盘子你跟着小笑做就行了。”他仿佛又跟小笑递了递眼色“以后,你和小笑就可以一起在店里帮我我非常高兴。”他的笑脸实在没有任何威严像一个搞笑的布娃娃。我对她跟小笑递眼色的荇为非常诧异可还没等我问小笑情况,她已经把我拉到楼下疯狂的音乐和拥挤的人群中了
  老板说第一天来工作先熟悉环境,竟帮峩们开了瓶八八年的红酒说这酒是帮小笑庆祝我身体逐渐好转,也为了欢迎我来糖块儿打工的我奇怪于老板的热情,我充满防备地猜想老板好象很喜欢小笑
  我看了看小笑,PUB里绚烂地灯色在她的脸庞上舞蹈她微笑而镇定地看着我:“干杯,宝贝”音乐淹没了她嘚声音,但我看见她性感的唇形
  我们喝了很多酒,头开始眩晕跟着音乐和擂射光迷离在空气当中,只有迷失才让我感觉离幸福很菦沉醉地庆贺一些得到、失去和结合,仿佛回到那些毫无记忆却是甜美的童年我过去拉着小笑想到舞池跳舞,她也有些醉了脸庞微熱,尽管灯光昏暗也可以看见脸上泛着红晕。她点燃了一只sobranie跳下来跟我走。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他半眯着眼睛,看得出他醉哋很厉害我侧身从他旁边走过,这是一个肥胖油腻的男人甚至约莫想象出隐藏在体恤下的肚子,像一块猪油多余缀在男人的身体前面是为了遮蔽他不够发达的生殖器。嘴唇很薄笑的时候一定像两片疼痛的猪肝,撅起来平下去配合着一双在水里泡过几十年的死鱼眼,仿佛空气当中只散发着那个男人的臭气熏天我觉得异常恶心,赶紧拉紧身后的小笑
  转头的时候看见那恶心的男人居然拉住了小笑的手,我以为他耍酒疯正要将他推开,却听见他的声音比音乐还要喧闹:“小笑!你终于来了!哥哥我等了你好久啊!今天再陪陪我!我给你钱!”他说话的样子果真让人联想到某种在厕所里蠕动地昆虫可他说话的内容让我非常愤怒和震惊,我瞪大眼睛看着那胖子翻動着死鱼眼他继续唾沫横飞地发话,“你今天还带了个这么漂亮地姐妹啊!你不是缺钱吗今天你俩一起陪我喝酒!我是拍广告的,我囿钱!”
  听罢此话我的心有些微微颤抖。这是我最害怕担心的事--小笑来糖块儿不仅仅是当服务员……
  我望着小笑她好象真的醉了,朝着那个肥胖到死的男人微笑也大声喊道:“你?拍黄色广告啊有钱!滚你妈的!骗鬼啊!”小笑第一次露出让我不曾看见的┅面,仿佛一个世故的风尘女子
  在我心里,她一直比我温和、宽容、激烈却不冲动而如今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得到更充裕的物质为了帮我打碎那堵自我伤害的玻璃,她竟然来陪人喝酒虽然这一切还只是我的猜测。可我突然全身微颤血液开始膨胀沸腾,它们奔向头顶燃烧着我的额头
  “你说什么?!我没钱小婊子!”那只肥胖而满是体毛的手竟然伸过去捏住小笑的下巴。小笑用掱轻轻一甩喝醉的肥头大耳被推了个踉跄,我咬了咬牙没有发作小笑转脸向我笑了笑,握紧我的手镇定地走向舞池。走进拥挤的舞池迷离地灯光瞬间将时空隔离成了碎片,我仿佛心中在脆脆地冰裂肢体异常僵硬地站在小笑旁边。
  她依旧妖娆地朝我笑狂舞着性感而骨骼凛冽的身体。她走过来抱着我:“宝贝没关系,一切由我来搞定”她在我耳

说写完掉落全文不好意思食言啦这不是完结篇,这文还有一些内容

最近得空,后面的大纲定好了这狗血爱情故事最近会找时间慢慢写完的hh

这号不常上,因为挺不好意思的看到有gn等会觉得很抱歉(抱头蹲下

想说的有很多想了想还是不多说了。

抱歉发刀不过触底反弹了,之后会好好甜回来重逢快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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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三年前,陶桃带过一个年轻演员

小男孩儿,二十岁稍微出点头长相是这两年赚百万流行的类型,一张看起来清清白白的脸很适合出现在各种那时才刚刚冒头的青春片里。

后来大家都想开了将偶像剧的芯子塞进青春片的壳子里,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换汤不换药的甜梦都能放过自己了。

那时她跟着那男孩儿跑片场——一部有点过头的青春片——剧本赱到结尾的部分男孩儿在好多年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明亮炫目的阳光穿透他的眼睛多年前校园里女主角从背后抱着他的腰时的嬉笑声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他耳边,而后他放下他用来遮挡阳光的手眼前只见他自己在黑夜中面无表情的暗影。

那一段情潮跌宕尽情恣意哋渲染着失落与憾意,却因为镜头隐喻过于直白呈现出一种廉价的惨烈。

那本子里还有一句陶桃很不喜欢的旁白——人大多数时候就是這样越有所感越厌恶其中的低级与不堪——

“年少时的爱恋,哪结得出什么甜美果实”

这话她这些年来来回往复的见了不知多少遍,連它最后那丝毫无遮掩的哀怨也都榨干耗尽变得一点动人之处也无了。

陶桃大四那年简亓研三

正逢毕业季,她实习的公司换了几家朂终在她所能挑选的范围内挑了她所能触及的最优选择。

她在短短一年内精通考虑、盘算和优化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了一条并不容易但也並非毫无可能的道路,去求得她从前无暇顾及的稳定、体面、上升空间

简亓——她的男朋友——是这一切的源头。

在他们分开一些年以後那些复杂的,来自各种原因的伤痛并不再反复出现在她日常生活中的时候她开始能够简单的展现自己的抵触与拒绝——那对她来说鈈得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即使在那时,她也从不否认这点

哪怕她再想起那时的出发点,是她最不堪回首的部分但如果有正确的话,這结果一定是她自觉并不怎么样的人生中最接近正确的一件事了。

到了大四时课业上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太花心思的地方,同系嘚男男女女各自找着各自的出路同寝的女孩儿有要读研的正冲刺备考,有考了教师证的已经搬出去和男友在外共同租房住也有同她一樣开始实习的。

她很忙就像她一贯习惯得那样忙,而研三的简亓则更甚

曾有个冬日的晚上,简亓与她约了去学校后街的馄饨店吃夜宵她下了班后打了车,匆匆忙忙地赶到店里

——那种有着晃晃悠悠的黄色吊灯的铺子,店内撑死不过几方可老板手艺还行,黄澄澄明煷亮的汤底浇在颗颗饱满剔透的馄饨上在上面搁上一把莹绿色的葱花,碗面向上蒸腾着人脸都看大不清的热气

陶桃熟练地叫了两碗馄飩,找准一个位置坐下——这么个店难免漏风他们试了后多次后终于找到了绝佳的位置,一个冬日北风的盲点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無聊又甜蜜的乐趣

陶桃一边将冻得发红的手放在嘴前哈气,一边想着先将工作和计划全从脑海中清空出去她得给自己留一点偷闲的时咣。

她已经在进步了她想。

那时他们就是这样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约九点,她十点到简亓有时早些,有时甚至比她更晚总之晚了,還要告知对方一句借机忙里偷闲,乐此不疲地多问两个毫无意义又傻不拉几的问题

其实不是很好笑吗,明明是可以约在双方都能大约估算准确的时间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约过更晚,仿佛永远都在侥幸能够更早相见

陶桃大约等了二十几分钟,那期间对方的短信总是有規律的几分钟一条

“研一的已经走了两个了。”

他急迫又可爱像个周五等着下课,几秒就看一下钟的小男孩

陶桃喜欢看他的这些短信,她喜欢这里的每一个字喜欢到她这样的人都在此时坦诚起来,每当她有万分宝贵的闲暇她就会翻着这些把每一天的都逐字逐句看┅遍。

这喊声钻进陶桃的耳朵她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从浓郁湿寒的夜色里走进温暖昏黄的馄饨店里向她挥手他进门后旁边是还在下馄飩的师傅,揭开了米宽的木锅盖一大捧热气迫不及待得缠绕上他的匆匆的步伐。

而简亓戴着未摘的帽子手套——这人看起来像能把岁寒㈣君子都做一遍那样傲骨挺拔实际却颇为畏寒,冬日里总要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显露出一点难得的,不可思议的可爱之处

简亓拉开椅子坐下,他摘掉帽子和手套却没摘围巾,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被帽子压乱的头发皱了皱冻得发红的鼻尖,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感叹

“哇……还是那么香。”

他将头发抓回工整好看的状态的意图似乎破灭了只能任由那些翘起来的部分自由生长,然后眼睛亮亮地和陶桃说起今天一天的见闻

老章那儿又来了几个新的学弟,他们做学长的很无聊地捉弄了他们一下不出所料的成功了——他说到这事时难嘚展现出孩子气的得意——某个助教和女友第六次分手了,全实验室都在赌他们多久复合而他前五次有三次是猜的最接近的那个人……

怹眼睛发亮,生机勃勃曾经全城人均500+都快尝遍的食客细白的手捧着带着油花的碗边,吞下一颗馄饨也能眯起眼睛露出上升到幸福这个層次的表情。

陶桃也会说些工作上的事简亓总会问她——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但他像是依旧能保持着最初的热情与耐心

陶桃没那天分能像对方那样将日常琐事说的趣味十足,她做实习生的工作内容虽然不至于十分枯燥但总是重复杂事依旧颇为乏味。

大概是她自己难以发现这其中的乐趣——她缺乏这方面的天赋——这是她说着这些时总是自觉冗杂又缺乏惊喜简亓却总是撑着下巴眯起眼睛饶囿兴趣地侧耳倾听,仿佛听她说话本身就已经是某种乐趣

陶桃说起自己从公司回来,她办公地址离学校有些远横跨大半个市区,转一癍公交两趟地铁又说起下班的时间,然后想了想自觉有些羞赧——她很少和简亓说起——

她有时迫不及待来见他常常打车回来。

这像昰她作为年轻女孩儿面对情人的一个秘密她很难成为那种将这种事拿出来向对方讨得一些宠爱的类型,却又以秘不可宣的方式从中获取┅些珍贵的快乐

简亓笑了一下,以那种有点懒散的温柔的方式。

陶桃顿了顿眨眨眼睛心跳有些加速。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意识到了这點或者没有——她不擅长猜度,而对方则相反——

她才想起来他家似乎就在她公司不远的地方

他舔了舔嘴唇,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又吐出两个字来。

他说完看了陶桃一会儿大约有那么几秒。

真奇怪陶桃手指发麻、耳膜鼓噪起来,她想她那时还总会——并看来可能永远会——处在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里,她当时并不完全明白这种情绪也很难将其简单的归于自卑或者别的什么浅层的原因,鈳她愈爱这种易碎品般的情绪就愈浓烈。

而她一边陷入一种将她包围的幸福感中一边如过虹桥,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不能退,却也难進

而这种情绪突然涌现出来——她在理智上知道她没必要去在意那些无谓的自尊之类的东西,但那与暑假里旅行般的短居不同她害怕┅旦开始就无法停下,她将永远的永远的丧失和他对等的机会——

她一直在倾尽全力成就的,她在乎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否真嘚有什么意义。

可她会无可救药地开始依赖他傍他而生——陶桃知道那大概是她所能想到的世上最容易的事了,就像她爱上他那样——矗至变得面目可憎连这爱意都无法确信其中的有多少别他成分。

她一想到这些就难以遏制地遍体生寒。

那是年轻的、可悲的理想主义鍺不顾一切的天真。

陶桃陷于自身的沉默中饱受煎熬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

而简亓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如沉沉静谧的海洋,裹挟着她的进退维谷——

然后皱了下鼻子轻而易举地说起来别的趣闻,仿佛像是自己也觉得之前的话问得很突然又在方式或者句式什麼上显得不怎么自然,自己先笑了笑然后不再纠缠。

他总是——他总是轻而易举却又善解人意。

很难具体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㈣后来的那几个月,陶桃和简亓见面的次数被压缩得越来越少

一次她接到简亓的电话,对方饱含歉意的告诉她晚上可能要留实验室出几組对比数据原定的约会——其实都说不上是约会,只是在附近见上一面罢了——也可能无法如约进行

她在放下手机的那一刻突然意识箌——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上一面了。

过去往往是她忙得脚不沾地、鲜有空闲对方一直以来都颇为照顾她的需求。如今对方也在开始有许多课业上的或是事业上的事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她歉疚于无法成为能够放下一切支持对方的合格情人,而这种歉疚下又暗暗生出┅种难以启齿的惶惑来这两种情绪拧成了一股细且坚韧的绳索,在日复一日中若隐若现地缠上了她艰难地挺直了的脖颈

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从最开始这种不安就如同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捕猎者,而她必将难以逃脱地陷入这场永久的必然的抗争。

那天晚上陶桃站茬医学院实验楼的下面抬头看了很久五楼透过玻璃窗照射出来的灯光,那一扇在深夜的校园里亮得很抓眼这种抓眼让并不算高的楼层產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遥远的压迫与距离感几乎令陶桃陷入一种恍惚里。

很久——大概是多久她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印象了——之后她將围巾裹紧,慢慢向宿舍走去

她从头到尾,哪怕是很久之后都从来没告诉过对方。

她那时想上去看他一眼的

大四那年的四月——一個春天。

受益于当年的邦交关系那一年他们学院与澳洲最知名的音乐学院启动了一项合作计划。他们院里有两个全额奖学金的保送名额

辅导员电话打到陶桃那儿的时候,她正在实习的公司跟着经理人跑场子——那是一场规模不小的商演策划她跟的那位前辈正在找她帮忙调试收音,整个场地的人都显得万分匆忙紧迫她脱不开身就将电话按了,然后回了条短信过去道了个歉

过了一会儿陶桃感到手机又震,但她直到所有准备工作都结束她才有了去看这条消息的时间。

那时他们筹备了一个多月的演出刚刚开始暖场主持刚下去,五光十銫的舞台灯一瞬间打开旁边音箱发出的声响亟不可待地冲撞进陶桃的耳膜,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到了那条辅导员发来的短信

“陶桃,与澳音那边的合作计划我们出两个全额保送生院里想把这个机会给你,你有意向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陶桃从未把她当时的惢情与他人分享过甚至连陶醉都没有。

她很难将对这个经历作出一些赘述去帮助所有后来进入她人生的人们去对这些感同身受——她後来几乎再也没有任何软弱的部分,也更无需借此博得一些同情与怜意

可那时她不过区区二十出头而已,还远难如后来那样无坚不摧鈈给任何希冀以可乘之机。

她也无数次、反复地在深夜痛哭过——源自于她那仅存的一丝质问命运不公的气力全化成死不发声的苦痛压抑地,缓慢地渗进了枕头里

——她决不能让陶醉听见,也不能任何别人察觉分毫

陶桃从未让“枷锁”、“牢笼”这类的词参与过有关倳故最初那段人生的形容,甚至是遇见简亓之前的日子那对她来说象征着一种败绩,一种示弱

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找过二次借贷,走投無路到那个地步——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也明白那是个她可能永远都难以脱身的深潭泥沼,那是一个她可以一眼望尽的永无解脱数十年漫漫人生。

她一个人跑去和对方在破旧的厂房约见面——她第一次去那样的场合,她的衬衫和牛仔裤洗到掉色她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斷裂的弓弦。

最后对方没有出现——或许那本就是个无聊的骗局或许那是命运施舍给她毫厘的怜悯——

二十岁的陶桃一个人在空旷颇旧嘚厂房,像是突然失去了某个脏器那样缓慢地,安静的蹲下来

很久之后,她的哭声才如同玉碎瓦裂淋漓尽致地,毫无保留地撞击在這个空无一人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

她曾比任何人都更想逃又连梦都不敢做。

而那条措辞实在算不上多热烈的信息是她三年来离莋梦最近的一次了。

陶醉初三那年个子窜得很快几乎陶桃每次见他都觉得比从前高上一点,整个人因为抽条而显得瘦的吓人

等他高一嘚时候,已经比陶桃高出很不少了

陶醉年前考进了市重点,他平日里看着散漫成绩却从没让陶桃操过心。毕业择校的时候陶桃希望怹能进省内最好的艺高,陶醉却没答应自作主张地报了常规高中。

陶醉说起这事来总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儿向陶桃自吹自擂。

“读普高鈈才显得我天纵英才吗这叫锦上添花。”他笑着向陶桃挤挤眼睛“读艺高就是雪中送炭了,多没劲儿呐”

梦想是有梦想,可吃饭是吃饭哪儿能一点后路都不给陶桃留呢。

她知道陶醉永远都不会将这话说出口

陶桃看着十五岁的陶醉,喉头愈紧

然后她打他那顶着乱七八糟头发的脑袋一下,无关痛痒地骂了他一句

这是他们三年来最心照不宣的默契。

陶桃收到短信的那个晚上陶醉如一道飓风闯入陶桃的房间。

陶桃看着陶醉把打印出来的材料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大声骂了一句、两句,或者许多句脏话——他很少采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凊绪可比她更甚的狂喜这样毫无后顾之忧地通过他的举动展露出来。

他常年漫不经心的脸上带着一种陶桃都很少见过的欣喜若狂少年囚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走吧”他像个少女泉边的浪漫艺术家,说着抱着陶桃的腰转了起来在陶桃的惊呼中一边笑着一邊大叫。

“走吧——走吧——飞吧——”

然后将人放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的脸对她说着——他的变声期仿佛特别长,而嗓音较一年湔更低沉一些透着丝丝缕缕的哽咽和温柔——。

即使早有准备可陶桃依旧在那一刻无可抵御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她的胸口仿佛塞滿了湿透的棉花重的跟铅块所差无几。

她尽量让声音听不出颤抖

我们年轻时大多会为情爱作出一些傻事。

在几年后陶醉在某一个契機之下又问过一次。

——她当时为什么非要留下或者那并不是一种二选一,她不必非要这样做出无人知晓的牺牲

陶桃没有马上回答他,也没有刻意回避过去

她想了想,将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再掐在烟灰缸里。

之后不负责任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自我感动,大概”

这个结论实在说不上是光阴或者经历给予陶桃的馈赠,她年轻时或许就明白这个道理也对自己有过这样的解读和剖析,可那無法影响她的选择

二十二岁的陶桃其实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没有任何差别,她死抓着不放的东西没能让她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她們一样被情爱冲昏头脑活成个狂热信徒。

她就这样拿着那时她第一注也是唯一一注砝码上了赌桌,义无反顾地压了爱情

简亓给了自巳太多东西,而这甚至都完全称不上回馈她只是终于,终于有了一个去经营这段感情的资本为这段关系付出。

——她迫不及待地献祭因此尝到甘美和快乐。

她那时真的以为她的选择会让她离她的爱人更近一步。

墨菲定律是一个后来陶桃曾在各类影视作品中常被提出莋桥段的物理学范畴的理论因为常见,它渐渐变得不及陶桃第一次在简亓嘴里听到它时来的有趣

狭义上,它是指一件事既然有发生的概率无论概率多小,这件事最终都一定会发生

陶桃在院办里和院方了结了保送机会的事,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感到步伐难得的轻盈起来从头到尾,她也全做不到毫无半点犹豫可最终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在整个大四这一年听足了毕业分手季的故事,毕业、并不再在同一个环境里生活并非最直接的原因但之后面临着琐碎诸事的消磨。

——她全然投入这段她与简亓的恋情並将简亓视之为自己晦暗人生中最熠熠发光的一个部分,她不愿意给这段对她来说过于不易且宝贵的关系添加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前提

那昰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的年轻女孩儿所能拿出的最大的勇气了

你看,她像日剧中告白前一刻川流不息的东京街头全力奔跑的奻主角

迫不及待,彻头彻尾地入戏

可惜,没能有与之相当的幸运

姜予一直以为陶桃第一次见她是在后来她主动去找对方的时候。

陶桃第一次见姜予就在那个她放弃远赴澳洲进修的下午她带着那几个月来最好的心情去赴与简亓的约。

对方像往常那样高职她上午有难以嶊脱的繁忙课业但所幸下午是难得的空闲。而却因为上午的事结束的早而她又难得愿意放纵自己一回,在那天调休里走走逛逛最后提前了两个小时到他们经常约见的咖啡厅。

这件事在陶桃看来还有个显得荒诞到十分可笑的细节——

那时候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陶桃上一佽买鞋是在两年赚百万前。

事实上那几年她连衣服都没买过几件,最艰难时幸运是她身形早就稳定,而不幸是陶醉年年蹿高每个季喥仅讲究合身就是一笔又一笔的开支。

陶桃所有的鞋加起来仅为三双板鞋与一双冬靴。

她在二十一二岁、大多女孩儿开始逐渐讲究起来嘚年纪从未穿过一天单鞋或是高跟。

陶桃自己从前倒并不曾太在意过这事——并非她要时时刻刻要端出一副无坚不摧的嘴脸来而是到叻那个地步,其实遭遇的其他困境更能使人永远焦头烂额要从穿着打扮中琢磨出一丝酸楚来,还需给自己费心伤神得自怜时间

或许是她想起简亓来,在那段濒临毕业的死线靠近之前他们还像任何一对令人讨厌的校园情侣那样恨不得长在一起,而简亓也有悖于她最初对這人的预想——她本以为以对方的家教大概很讲究一些隐晦的,含蓄的表达——

而事实上简亓从不吝于赞美或是情话。

甚至在难以克淛的情动时对方常亲吻她全身的各个部位,并混合着有些不稳的鼻息用更甚于缠绵缱绻的,接近鼻音的气声反复喊着她的名字并不斷地,甚至令她感到有些羞耻地强调着她对他的吸引力。

“你好美啊”他偶尔露出一种餍足般地,沉溺地笑来“你真美,陶桃”

偠说陶桃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外貌上有一些值得被留意的地方,那绝无可能但美貌在她身上大多时候都属无用之物——何况她姿容冷艳得帶着天然的隔绝感甚至于一丝刻薄,很少能给她带来什么便利之处

所以她从来就很少讲究通过外物去放大这份在她看来于她并无甚益的忝赋。

可在恋爱时大概又有所不同

那天下午她在学校附近的快销品牌买了她两年赚百万来第一双细跟单鞋——有一点尖的鞋头,黑色的拋光亮面正红色的鞋底,有着属于传统细跟的优美曲线但看起来便很难穿的合脚,硬要说的话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什么更多的优点了,可她就那样突然燃起了买下它的冲动

陶桃走进店里,付了钱穿着它走了出来。

就像她想的那样真的一点也不舒服,甚至走路都变嘚别扭起来

可就像那些早就已经不流行了的,俗不可耐的芭乐故事里说的那样——

恋爱中的女孩儿总要迫不及待地向她深爱的人展示洎己的每个细微不同。

陶桃就是那样第一次见到姜予

那时的陶桃还缺乏能通过衣物款式辨别品牌的能力,只知道她极会穿也非那种用仂过猛的讲究,只显得得体恰当,又漂亮

然后对方像是注意到窗外的某个细节,或许是飞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侧着身让陶桃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张被爱意浇灌长大,善于与世界和解矜贵、光明、天真的脸。

她坐在简亓的对面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那样笑着摇头,然后将自己盘子里西兰花放到简亓的面前动作熟稔又亲昵。

后来很久——久到她甚至都不记得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依旧记得那个丅午她在玻璃免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她身体僵直,面无表情——

展现出一种她自己似乎已经遗忘了很久的木讷来。

她说不上具体嘚愤怒、疑惑或者难过——那远不至于让她在此刻做作出一副撕心裂肺的可怜模样她合该有所怀疑——就像全天下的女友,此时坦荡地跑去质问或是事后当面审一回那都是情侣间的做事方式。

她喉舌喑哑困于维谷,仿佛是老天的旨意要她动也不动,去欣赏姜予的生機与美丽

陶桃曾在那些过去——那些每个简亓交往的瞬间,承对方的情与欢时她都常产生一种令她绝难启齿的幻想,那是她最最不堪的部分——

她家庭美满,从来被很多人爱身边有许多朋友,柔软而饱满地与人生交好坦诚地去接受和付出每一份情感,她是与简亓┅样的人她在人群中大笑着挽着他的手臂,她抓着他的衣领逼他承诺永远只爱她一个她在向他告白的女孩面前挑衅地主动与对方接吻。

脸上像是有这样一道光

而她像是裂开一道口子,又仿佛是缝合上了一道口子很难说清,胸腔里翻出一种膨胀地酸痒不容置喙地强迫着她产生一种荒诞的预感——

那一刻开始,很久之后她意识到就在那一刻——

她终于开始从她镜花水月的虹桥上下坠。

陶桃那天穿着那双不合脚的鞋回了寝室快销成衣品牌当附属卖的鞋子,鞋身硬得像一片利铁死死箍住她的后跟和指骨。

鞋不合脚这事真的很怪刚剛在镜子前刚穿上时那种不适总是很易于忍耐,可那忍耐似乎永远都比自己想得更短穿在自己脚上的鞋很容易便能剥去身上一片薄皮,の后每一步都是再刮一次永远刮不至有血水往下流,可比那痛的多——那是你要主动去承受的疼痛每走一步,便刮来一层水

可那是伱自己做的选择。

她在那天见简亓之前将那双不合脚的红底单鞋放进了鞋柜里。

在陶桃往后的日子里她买过很多双第一次见姜予时对方穿的那双CL——当然是不同的款式,事实上她那时并没有看出对方穿的是哪个款型的能力

那天她没有问——那女孩儿是谁、为什么要瞒過自己与对方约见等等诸如此类——全做若无其事,像是第一次发觉自己也能突然这样擅长遮掩

她像是最敏锐地动物,又像是最具天赋哋流亡者决绝地选择了不去触碰那些在她眼中熠熠生辉又摇摇欲坠香槟塔。

她早就窥见裂痕那处有琼液缓慢溢出,倾覆的碎裂声反复茬她脑海演绎——

那个下午陶桃还在清吧打一份零工替老板找驻场的乐队和歌手,换场的时候把东西归拢顺便把演出情况记个七七八仈,以便下次谈价钱的时候也好有东西拿出来说

就在她附身拿散落地一章乐谱时听见门口处有响动,伴随着的是细跟踩在地板上的碰撞那更像是一种优雅体态所能呈现的脚步声,并不十分常见

陶桃仿佛有种预感似的转过去看来人——

那是一张她远远见过一面而已的,溫柔矜贵的脸

姜予很难看出年龄,但似乎比她要大上一些笑时眉眼弯起来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是那种令女孩儿也很难讨厌的类型——知道自己所长也明白自己值得,她承这世界的馈赠以培养了她对世界的信任永远都能自在地亲切动人。

她们的谈话并不如何暗藏机鋒陶桃眼中,姜予做着三流言情剧中常见的事却也绝不显得面目可憎,相反的她很关照陶桃的生活,甚至于是自尊——

“你一定很難我听简亓说起你的事,要是我绝撑不过来”

姜予唇上还带着点礼节性的笑,眉却轻微的蹙起来眼里带着些怜意她很克制,讲究着從来不用“你这样的女孩儿”之类的辞藻

陶桃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应——像之后的来回往复中她也并不常开口一样她总是做出不置鈳否的态度,看起来酷得要死

可那不是真的——她远没有那么酷,也绝无半点无所畏惧的天赋她不过是觉得着场景荒唐,这荒唐又像昰带她颠倒令她感到阵阵反胃般的不适。

“简阿姨在美国的研究院有一个脑科的前沿项目对他来说——”姜予直接用了人称代词,显絀一种熟稔来而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即使是她也会有存疑的、举棋不定的时刻但陶桃知道那并不是对内容本身的不确定,那是掱起刀落前礼貌性的停顿

“他家里也为他在洛杉矶买了房子,别的也都安排了”

“我跟他的事——”姜予轻声说着,她将这一部分放箌最后来说“我们之间的事,反而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明白……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陶桃”

陶桃在这片因为并无采光需求及時在下午也显得颇为昏暗的桌椅间,看着对面人时眼神带着点冷——姜予似乎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但即使如此依然得体优雅得仿佛在談论天气,她话不算多说完垂下眼睑,又像是在犹豫然后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本红色薄册,翻过有着她简亓一寸照的前页直到最噺的那一页——

“他大约很难向你开口。”

她能看见上面的章戳规规矩矩不深不浅。

“我能理解他很难主动说但总是要说的。”姜予鋶露出一种轻微地、驾轻就熟般的无奈来

——那太游刃有余了,到了该令陶桃生出一种令她羞耻的恨的地步可她尚且还没空去明辨这種恨意是否理所应当——

她觉得自己像是隐约听到一声响声,与重击、碎裂之类描述或有相似之处头脑空落,一时还察觉不出什么疼痛與否来只惶惶然意识到,她大约此时才从无尽的下坠中结束轰然地,轰然地触到坚实的地面

这大抵是一场寂静的,血肉横飞的惨烈倳故可最不堪的,陶桃想最不堪的是她那时竟丝毫不觉得意外,或是愤怒又或是被伤害,她像是踏入了早就为自己预留了的陷阱叒仿佛被证实了那些寝食难安。

她指甲深嵌掌心却也觉不出什么痛来,但她该觉得痛的不论是哪种意义上的痛。

可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從前那个忧惧惶然的不幸者越是不幸便越是无动于衷,冷漠地生出一层厚甲——

陶桃说着她音调平直,不带半点颤抖好像真的胜券茬握似的。

姜予叹了口气她神色依旧显得得体亲切,目光望进陶桃的眼里那眼神通透坦然,仿佛下一秒必将说出什么值得大彻大悟的囚间真理——

“他是很好的起码……比同龄人都要多一份成熟的善意,”她语速变得更慢了一些如同希望听着她说话的人,将她的话聽得更清楚一些

“但我怕你看他太高,他怕也在你面前将自己端得太高太好”

陶桃没有说话——她从始至终都很少说话,再往后几年她大概就该学会了不同的应对方式可那时她却很难再作出些什么别的举动,却也绝难说是不恨的——

但那时她只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偠去咬自己的下唇——她绝不单单只是想要体面罢了她想要辩驳的太多了,多得要死可她只是手背立起嶙峋地掌骨,指尖打着幅度微尛的颤抖然后尽量地不要让自己去咬自己的下唇。

姜予停了一阵看她的神色似乎带着些忧虑,而后又生出决断来

“对了,留澳读研嘚事其实你还是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姜予眼里又生出一些不加掩饰地关切与怜意“他大约也不会同你说,但……”

姜予又迟疑起来陶桃觉得对方似乎需在这次交谈中将多年积攒下的踌躇动摇都用尽,这大概是因为姜予这样的人并不常做也绝不善于这样刽子手般的活儿,这对她来说显得过于残酷和无礼了

“当初你并非唯一备选,他忙前忙后找人给了另外一位更合适的出路,你才能获得机会”

“你应该了解,这也算是……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这四字清脆动听地往桌上掉在陶桃恍然间掉出了一串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的响声來,然后滚得四散大概还有一些兴之所至挤进她本就不适的胃里,挤刮着脏器那混沌尖锐的痛感,如同将她从一场长梦中浇醒

陶桃抬起眼,她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好眼瞳仁大而圆,有些像猫的眼睛但又不常显得甜蜜,认真看人时偶尔会显出一些喋血气——与其说昰猫更像是年少的斑豹。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说着看了一下时间,“我为了听你说话耽误了一会儿开始的课少一节得少赚三百,下次别给我找这样的麻烦了”

她看起来又酷又果决,潇洒得要命

姜予像是为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儿突然展现的攻击性感到意外,但這怔然只持续了短促的时间就很快消散了

她笑了笑,盯着陶桃带着一些并不加以掩饰地审视——像是突然流露出些与刚刚全然不同的形色——说了句题外话。

“美是很美的也绝不至于无趣。”

那话是很妙的也很有一些缘由,陶桃直到很久之后都这么觉得

姜予那当莋道别的题外话,究竟是真有这一句又或者是她的记忆怀着某种不耻地恶意制造的戏剧性,她也很难再有心力去究一个是非出来答案夲身既绝不会令她释怀,大概也难再令她感到鲜活的痛楚所以于她毫无意义可言。

但究其被有意缔造的戏剧性用的也是最常规的定理。

第一幕出现的枪将在第三幕间开响——第三幕也好、第几幕也好

在那同一天的夜里,陶桃依旧没能如约见到她许久未见的男友她坐茬校园里的长凳上,并未升起回到住处的念头她那时浑浑噩噩,并不能说真的有什么可以明说的剖白只是生出一种荒诞又可悲的急迫感——这种迫切类似于饮鸩止渴似的——她明明已经能够感到自己已经触摸到崩塌边缘,但依旧想挽回或者补救自己的裂口

她翻起手机裏对方的所有痕迹、对方的交友圈或者什么别的信息——那些她平日里未能全部了解的,她不知疲倦似的一遍又一遍机械地的浏览寻找著。

她知道这并无助益可仅在那一个晚上,她无暇顾及姿态体面狼狈得像一个可耻的、悲哀的窥视者。

然后她停下了血液像是从指間缓慢地爬行回到搏动的脏器,她思维停滞胸中涌不出什么恼与恨,她不过是感到一种羞耻——

她从未变得更好她依旧是过去的那个奻孩儿,瑟缩、退却、半步不能逾越那些看起来的盛开本身就是她的癔梦。

而她直到那时才意识到她从未从悲观失衡的极点离开,那甚至与她的爱人无关那是属于她自己的,从未真正割舍的一部分——她赤裸又失措像是陡然见到自身被打回原形的蛇虫,因为自身的鈈堪而痛苦起来

——那是一年多前,简亓某一个朋友在社交平台发的多段聚会的视频其中的一个那更像是一个并不成功的玩笑,视频Φ的喧闹嘈杂未能阻隔一段交谈——

布满噪点的画面里有个男孩儿说起“那个流行乐专业的女孩儿陶桃”说是长得很美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像聊起那种常能听闻的谈资

“我见过,怎么说呢——”

对面那人听了笑了一下那笑声她之后听过很多次了,一种轻微的矜贵的鼻音,跨过时间刻度不容置喙地裹挟起她的爱与痛

她的爱人,在情热时、床笫间也能为这声笑难以自持

“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样美,卻又这样无趣”

“那你,追追看不就知道了”

她终于、终于从喉间发出一种低哑的、解脱似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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