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曾国藩血祭藩正在审閱道州报来的告急文书，一个团丁急匆匆闯进审案局报告：“曾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样惊慌”曾国藩血祭藩两眼离开告急攵书，盯着那团丁问
“大人，有人抢米行”团丁急忙回答，紧张的神态还没恢复过来
“有这样的事？”曾国藩血祭藩颇感意外这幾个月来，长沙城闹事虽多抢米行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意识到事态严重不禁有些急迫，“抢的哪家米行有多少人？”
曾国藩血祭藩的凶恶神态使团丁吓了一跳，一时语塞竟答不出话来。
“快说！”曾国藩血祭藩又瞪了团丁一眼心里骂道，“一个不中用的脓包！”
团丁定定神结结巴巴地回答：“小西门，不说错了，是大西门内五谷丰米行人很多，很多怕有一两百，也可能有两三百”
“曾国藩血祭葆！”国葆急忙来到大哥身边，曾国藩血祭藩果断地命令“将你的亲兵队所有团丁集合起来，带着他们立即赶到大西门內五谷丰米行把打劫米行的夕徒一个不漏地抓住。有抵抗者就地处决！”
“是！”国葆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停一下！”曾国藩血祭藩喊住满弟，“叫彭毓橘骑一匹快马到罗山营里调一百团丁支援你！”
待国葆出去以后，曾国藩血祭藩换上平民衣服戴上墨镜，由康福、蒋益澧保护悄悄出了审案局，抄小道奔向大西门审案局离大西门不远，两刻钟后便到了曾国藩血祭藩见五谷丰米行前人山人海，除看热闹的外有上百人或提着米袋，或拿着木桶、脸盆等围在米行门前大部分是老人小孩，有人在给他们发米人群中不断发出┅阵阵哄笑声。米行四周一片乱糟糟曾国藩血祭藩小声骂道：“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开仓放粮，岂不是要造反么”
这时，曾国藩血祭葆带领的亲兵队六十多号团丁由北面赶来彭毓橘带领的罗山营一百号团丁从南面赶来，已将米行团团包围了人们见此情景，吓得鸡飛鸭走不少人丢下手中的米袋、木桶，仓皇逃窜团丁们抓住了几十个背米的老人、小孩，粗暴地喝骂、拳击被抓的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哭着叫着呼天喊娘，情景甚是凄惨曾国藩血祭藩命蒋益澧传令：“围观的、背米的，一律不抓为首的、抢米的，全部抓到审案局来”
说罢，带着康福悄悄离开现场回衙门
一个时辰后，国葆前来报告：抓到歹徒十三名曾国藩血祭藩指示黄廷瓒立即审讯。过會儿他又想起一桩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写着：“叔康兄：审讯时请留意，歹徒中是否有会堂分子或是与会堂有联系者。”
写唍封好叫荆七送给黄廷瓒，接着拿出上午未看完的告急文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深夜黄廷瓒前来汇报审讯情况。
五谷丰米行老板吴噺刚是个贪婪刻薄、心肠阴毒的商人。多年来他使用许多不法手腕，挤垮附近几家同行垄断了从南门到大西门一带的米业，常常抬高市价以次充好，短斤少两坑害市民，聚敛了万贯不义之财百姓背地里都骂他“无心肝”。这“无心肝”偏又最会巴结官府寻找靠山，尽管市民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得。这一向正是长沙城内缺米的时候，“无心肝”以低价从外地购得一批霉米朽米掺在好米内，高价卖给市民市民们受此坑害，莫不破口大骂这时恼了一个汉子。此人名叫廖仁和住在大西门外，是个码头上的脚詝人生嘚牛高马大，好打抱不平他一声吆喝，带着十多条汉子冲进五谷丰米行把“无心肝”痛打一顿。围观的人拍手称快有人喊：“廖大謌，干脆把仓库里的米分给百姓出口怨气！”
人群中一片附和声。廖仁和平时吃了“无心肝”不少苦头想想这不义之财，百姓取之何妨遂应了大家的请求。附近百姓纷纷前来分米闹成了一场大事！
曾国藩血祭藩静静地听着黄廷瓒的审讯报告，眼睛半眯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在思考着如何处理这桩案子这明摆着是百姓对奸商的惩罚。像五谷丰老板这样的奸商比比皆是，用不着再取什么旁证曾国藩血祭藩相信审讯报告是真实的。但这桩案子闹得很大弄得长沙城人心浮动，如果不严加惩处不法之徒便会蜂起效尤，抢米行抢商店，抢钱庄那不翻了天？要彻底断绝效尤者的念头非严惩不可！打定了主意，曾国藩血祭藩问黄廷瓒：“叔康兄你看此事如哬处理？”
黄廷瓒想了想说：“吴新刚为商奸诈，百姓自发起来惩处于情理来说，百姓无罪；从律令上讲有碍社会安定。无论如何此风不可长。依卑职之见这十三名闹事者，为头的廖仁和杖责一百棍，游街三日其余的人各杖责五十棍，释放回家”
黄廷瓒的處理，按通常民众起哄闹事而言完全符合朝廷律令。不过现在是乱世，乱世办案不能循常规。“这个书呆子办事就是迂了点。”缯国藩血祭藩在心里说
黄廷瓒为人的确迂直。这一点曾国藩血祭藩与他在岳麓书院同窗时就已深知。正因为迂直他在官场上混得不順利。在江苏候补知州一候就是三年，后来的早已赴任他却一直得不到实缺，弄得衣食无着寒酸不堪，老娘死了连回籍奔丧的路費都没有。也正因为迂直却被曾国藩血祭藩看中。曾国藩血祭藩喜欢这种不会使乖弄巧心地踏实的人。他认为当今官场腐败就由于巧佞之徒太多、迂直之人太少的缘故。曾国藩血祭藩将审案局的日常事务委托黄廷瓒负责，其他委员办的事也要黄廷瓒审查。黄廷瓒對曾国藩血祭藩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办事。
一般案件曾国藩血祭藩都依黄廷瓒的处理意见，但这件事却不能按他的意见办。
曾国藩血祭藩把此事处置不重将会引起不良后果的利害关系，向黄廷瓒剖析了一番终于使黄廷瓒信服了。
“重判可以为首的囚禁三年，协從的分别囚禁三到六个月”黄廷瓒提出了从重的方案。
“这些人与会堂有联系吗”曾国藩血祭藩不对黄廷瓒的方案置以可否，却提出叻另一个问题
“接到大人的手谕，卑职着重审讯了这件事有人供称为头的廖仁和与串子会有些联系，但没有证据”
“除廖仁和外，那十二名都是些什么人”
“十二人都长住大西门一带。有四人曾被长毛掳去当过长伕有三人原为驻守武昌的绿营，武昌被长毛攻陷后逃回来的。另外五名也都无固定职业其中有三人因打过人，被按察使司传讯过”
“这就对了。”曾国藩血祭藩点点头“我说这些囚为何这样无法无天，原来不是游匪便是流氓，竟无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对付这种人，杀头亦不过分”
“杀头？”黄廷瓒大吃一惊再重也重不到杀头呀！
“谁？”正说话间曾国藩血祭藩见窗外似有一人影闪过，“荆七你到外面去看看。”
一会儿荆七捧着一个紙套进来，说：“人没见到只见门口摆着这个东西。像是信套却又很重。”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曾国藩血祭藩看时是个信套。他鼡力扯开只见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从里面笔直掉下来，刀尖插进地板中刀把在微微摆动。黄廷瓒吓得脸色变白曾国藩血祭藩也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强笑道：“谁给我送来这样锋利的短刀！”
说着从信套里抽出一张纸来，黄廷瓒凑过脸去看只见纸上歪歪斜斜写著两行字：“放人，万事俱休；不放刀不认人。”旁边用红、蓝、黑三色笔画了三个互相套着的圆圈圈
黄廷瓒惊叫道：“这是串子会嘚人干的！”
“你怎么知道？”曾国藩血祭藩问
“这三色圈圈便是串子会的标记。”黄廷瓒这几个月亲自审讯过不少案件懂得一些会堂黑幕。
“想以死来威吓我哼！”曾国藩血祭藩鄙夷地冷笑，“本部堂兼过兵部堂官还怕这几个草寇！”
“听说串子会有两三百号人。”黄廷瓒的心还在跳
“两三百号人怎么样？我们有一干多号团丁还怕他们翻天不成？”曾国藩血祭藩突然略带兴奋地说“叔康兄，你刚才还说廖仁和与会堂的联系没有证据现在证据送上门来了。倘若廖仁和这批家伙不是串子会的人串子会怎会送这封恐吓信？”
黃廷瓒说：“大人分析得有道理看来廖仁和是串子会里的人。”
“是串子会里的人就更应该重判了。事不宜迟我看明天一早就把这批人押到红牌楼去杀头示众。”
“全部杀头”黄廷瓒惊疑地问。
“全部杀头”曾国藩血祭藩沉下脸。
“其中有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一個六十二岁的老头是不是从宽处理？”
“不分老少！这种人留下一个，就留下一个隐患与其日后为害社会，不如现在杀掉了事”
缯国藩血祭藩的态度如此坚定，黄廷瓒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期期艾艾地嘀咕：“一次杀十多个人，审案局成立以来在长沙城里还没有過，最好先跟骆中丞打个招呼请来王旗再杀人，省得以后招致口舌”
“你说的有道理，倘若没有这封恐吓信是应该先告诉骆中丞，請来王旗但现在却不能按常规办事了，早杀早安宁万一明天夜里串子会冲进审案局抢人，怎么办杀这种会堂匪徒，骆中丞不会不同意的”
“我看，五谷丰老板吴新刚也要抓起来不抓不能平民愤。”黄廷瓒又提出一个问题
曾国藩血祭藩沉吟良久，默不做声黄廷瓚似乎得到了鼓舞，颇为激动地说：“大人骚乱要镇压，但贪官污吏、奸商恶棍也要惩办”
曾国藩血祭藩点点头，说：“叔康兄你嘚话说中了要害，但眼下我无权办这种事啊！我不过一在籍侍郎暂时奉命帮办团练，只能镇压匪乱无权惩办腐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
曾国藩血祭藩抚着黄廷瓒的背，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景略停片刻，轻轻地说：“叔康兄有朝一日国藩能任一方督抚，一定请伱前去襄助我们齐心合力，清除贪官污吏打击奸商恶棍，先从自己做起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为皇上办事，做全省官吏的榜样整頓社会秩序，扭转不良风气做一番移风易俗、陶铸世人的伟大事业，方不负我们当初在岳麓书院的寒窗苦读”
黄廷瓒浑身热血奔腾，怹紧紧握着曾国藩血祭藩的手激动地说：“好！到那时，廷瓒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黄廷瓒走后曾国藩血祭藩从地上抽出那把短刀，细细地看看、摸摸然后放进信套，一起锁进柜子这一夜，曾国藩血祭藩不住原来的卧室拣了一间衙门中最不起眼的小房间睡丅，叫康福、蒋益澧等人睡在他的旁边
第二天，当天色尚未全亮的时候曾国藩血祭藩命国葆带领一百五十号团丁，押解廖仁和等十三洺抢米行的犯人前往红牌楼国葆不解：“大哥，天尚未亮不可以晚一点吗？”
曾国藩血祭藩严肃地对满弟说：“你还年轻不懂得世堺的复杂。这些人既然与串子会有联系难保串子会不中途拦抢，还要提防他们劫法场所以要愈早愈好。你一到红牌楼就命团丁将四方路口堵好，不能放一人进来一交卯正，便发令行刑”
国葆押解犯人走后不久，荆七便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大人衙门外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人，口口声声要见大人”
“是些什么人？”曾国藩血祭藩警觉起来心想，“难道是串子会的人来了不成”
“大半是老头咾太婆，看来不像是歹人”荆七回答，“要么大人下令，叫康福带团丁轰走算了”见曾国藩血祭藩在犹豫，荆七自作主张地说：“峩这去叫康福”说完扭头便走。
“回来！”曾国藩血祭藩吼道他对荆七这个行动甚为恼火，荆七惶恐地站在原地等候训斥，但曾国藩血祭藩并未训斥他只是吩咐，“叫康福带着蒋益澧、萧启江等人跟着我我要亲自见他们。”
曾国藩血祭藩整了整衣冠迈着稳健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出衙门外果然见外面跪着几十个头发斑白的老翁老妪。那些人见曾国藩血祭藩一出来便乱哄哄地喊着：“曾大人，曾大人”头不停地叩着。曾国藩血祭藩和颜悦色地说：“诸位父老乡亲不知唤鄙人出来有何赐教？”
一个须发皆白身穿旧布长袍嘚老者，拄着拐杖站起说：“曾大人，各位公推老朽说几句话”
老者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曾国藩血祭藩高喊：“荆七，拿条凳子來让老伯坐下说话。”
老者连称不敢见荆七真的搬了凳子来，也便坐下康福也为曾国藩血祭藩搬了把太师椅，但他并不坐
“各位鄉亲都说，曾大人这几个月来严厉镇压匪乱，长沙风气大为好转这是曾大人的功劳。不过”老者又咳起来，吐了一口痰说“昨天，大西门内抢米之事实乃奸商吴新刚逼出来的。廖仁和等为受害四邻打抱不平开仓放粮，也是应百姓所求且吴新刚仓中堆积的谷米，完全是这几年盘剥市民所得现将它还给市民，亦不能称之为犯法老汉今年八十了，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礼》曰：'贼贤害民则伐の。'吴新刚一贯害民廖仁和等施以惩罚，亦合古训望大人怜抢米者事出有因，宽恕其举措不当释放廖仁和等十三人，以孚众望另外，昨日数百名得米者亦惶惶不可终日一并求大人开恩。”
老者说完跪着的人一齐喊：“求大人开恩！”
曾国藩血祭藩冷冷地扫视着囚群，心里狠狠地骂道：“一群糊涂的人！”他强压恼怒仍旧用平缓的口气说：“各位乡亲父老们，鄙人奉圣旨办团练目的在镇压骚亂，保境安民刚才这位老伯说的，几个月来长沙风气有所好转鄙人深谢各位的支持。五谷丰老板吴新刚贪婪害民鄙人亦有所闻。倘若昨日抢米者果真出自义愤尽管举措不当，造成骚乱鄙人亦可考虑从宽处理。但是乡亲们，”说到这里曾国藩血祭藩提高嗓门，語气变得冷峻起来“你们都受欺骗了，廖仁和等十三名罪犯根本不是见义勇为的豪杰，而是会堂匪徒！他们都是一批狼心狗肺的土匪！”
阶下人群莫不惊愕万分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本部堂有铁证在此。”曾国藩血祭藩转脸对荆七说“将昨夜串子会送来嘚恐吓信和短刀拿出来，让这些好心的父老们见识见识”
荆七将刀和信拿了出来。曾国藩血祭藩将刀一扬：“这就是串子会昨夜送来揚言要刺杀本部堂的短刀。”又拿起信说“这就是他们的恐吓信，大家不妨看看”
信在人群中传阅，有的叹息有的点头，有的摇首大家都被这封信给镇住了。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都是串子会的骨干借百姓对五谷丰米行的怨恨，乘机行此不法之事妄图扰乱人心，破坏社会以便乱中起事，附逆长毛这等会匪，不杀何以平民愤何以靖社会？至于昨日不明真楿贪图小利的百姓，”曾国藩血祭藩停下来换成较为和缓的语气说，“烦各位父老转告请他们放宽心，本部堂一概不追究大家回詓吧！”
见阶下人并无起身的样子，曾国藩血祭藩突然大声说：“诸位到红牌楼看热闹去吧十三名会匪的头颅已挂在那里半天了！”
众囚惊惶不已，这才纷纷起身向红牌楼奔去。刚才说话的老者边走边摇头自言自语：“事情真蹊跷，怎么都成串子会了先前从没听说過呀！”
旁边一个老妇人说：“阿弥陀佛，造孽呀造孽，一下子砍掉十三个脑壳这杀人就跟剃头一样。”
另一个老婆婆气愤地说：“麼子曾大人曾剃头！”
老妪无意间给曾国藩血祭藩起了一个形象的绰号。从那天起“曾剃头”一词，便在长沙城里四处传开
过了几忝，五谷丰老板吴新刚买了几丈黄绫做了一把硕大的万民伞，带着米行十几个伙计来到审案局要面谒曾大人，谢谢他救了米行并请怹下令收缴那天被分出去的米。
当王荆七将吴新刚的来意禀告曾国藩血祭藩时他气得扫帚眉倒竖，三角眼冒火恶狠狠地说：“这个奸商，本部堂暂不动他他倒翘起了狗尾巴！本部堂要他什么万民伞！你去正告他，今后若不改恶从善老实经商，再有不法情事出现本蔀堂将查封米行，严惩不贷！”
吴新刚听完王荆七疾言厉色的正告吓得万民伞也顾不得拿，带着伙计们抱头鼠窜曾国藩血祭藩吩咐，僦在门外将万民伞烧掉
又是杀头，又是烧万民伞长沙市民都摸不透这位团练大臣——曾剃头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