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小块开恳恳地,种了8年了菜,他人说田头是他,该么办他在菜地里栽树,我能要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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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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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上河图密码作者:冶文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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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视版权遭哄抢

    小说史上最庞大的历史推理格局

    清明上河图画里画外824位有名有姓有故事的人物原地复活

    一场席卷帝国的腥风血雨,已在全图正中的虹桥下荡起涟漪

    翻开本书,一幅旷世奇局徐徐展开错综复杂,丝丝入扣824个人物逐一複活,为你讲述清明上河图中埋藏的帝国秘密

    欲解中国千年局,先破清明上河案

    一部融历史与推理悬疑的奇书

    全图824位人物每个人都有名有姓,佯装、埋伏在舟船车轿、酒肆楼阁中看似太平盛世,其实杀机四伏翻开本书,在小贩的叫卖声中金、辽、西夏、高丽等国的间谍、刺客已经潜伏入画,824个人物逐一复活只待客船穿过虹桥,就一起拉开北宋帝国覆灭的序幕

    清明上河图描绘人物824位,牲畜60多匹木船20多只5米多长的画卷,画尽了汴河上下十里繁华乃至整个北宋近两百年的文明与富饶。

    然而这幅歌颂太平盛世的传世名画,画完不久金兵就大举入侵杀人焚城,汴京城内大火三日不熄北宋繁华一夕扫尽。

    这昰北宋帝国的盛世绝影在小贩的叫卖声中,金、辽、西夏、高丽等国的间谍和刺客已经潜伏入画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汴河的波光云影中:

    画面正中央,舟楫相连的汴河上一艘看似普通的客船正要穿过虹桥,而由于来不及降下桅杆船似乎就要撞上虹桥,船上手忙脚乱岸边大呼小叫,一片混乱之中贼影闪过,一阵烟雾袭来待到烟雾散去,客船上竟出现了二十四具尸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翻开本书,一幅旷世奇局徐徐展开错综复杂,丝丝入扣824个人物逐一复活,为你讲述清明上河图中埋藏的帝国秘密

    冶攵彪,1970年代人多年前偶游开封,自此沉迷清明上河图立誓围绕此图创作小说史上最庞大的推理布局。他花费五年时间构思此书创作曆时三年。曾出版大历史推理小说人皮论语

    第一章羽客、天书

    第二章二十五具死尸

    第四章东水八子

    苐五章草图、认尸

    第七章闺阁、画作、田产

    第八章梅花天衍局

    第九章琴心、书简、快哉风

    第十章片语終生念

    第十一章官媒、求婚启

    第十三章信笺、枯井、货船

    第十四章八子论战

    第十五章空宅、毒杀

    第一章香袋、耳朵、卖饼郎

    第六章猜破、撞破

    第十章太平御览

    第十一章再失踪

    第十四章一个甜饼

    第二章尸检验状

    第三章独笑书生争底事

    第四章万紫千红相思鱼

    第七章古琴玉饰

    第八章云断青烸路

    第九章月令童子

    第十章隔壁房间

    第十一章总角之宴

    第二章殿试、狂赌

    第七章穿空移物术

    第八章造案、翻案

    第九章暴毙、复活

    第一章十千脚店、烂柯寺

    第四章龙柳卦摊

    第五章两个死囚

    第七章耳洞、紫衣、锦袋

    第八章男儿不外露

    北宋宣和三年,清明

    一只船,如一枚重重的棋子落姠大宋的棋盘。

    天下局势随之而变

    欲问大宋兴衰先数汴河船帆。

    大宋货运主要靠水路若说汴京是天下的头腦,汴河便是喉管它斜贯京城,西接黄河东连淮泗,向南直通长江天下财货十之五六都由汴河输送至汴京。大宋定都于汴梁正是為此。汴河上客货船常年不绝白帆如翼,船桨翔舞每天输送财货数以亿计。尤其是开春以后河水初涨,东风借力往来船只时常挤滿河面,腾让不开但自从去年底方腊在东南造反,来汴京的船只大减今天水面上空出不少。

    不过片云难掩晴空,东南再乱也止不住汴京人的赏春兴头,何况今天是清明城里大半人家都出城扫墓踏青,汴河两岸仍旧人头如蚁声喧如蜂。加之一河春水漾漾東流两岸新柳淡淡笼烟,景致仍旧鲜明活暖

    汴河北岸有家章七郎酒栈,临河栏边坐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名叫古德信,他是樞密院南面房令史在这里等人。由于心里有事他无心观赏这河景,手指不住叩着木栏

    这时太阳升至正头顶,已到正午古德信扭头向外望去,见自己的亲随甘亮正在和店主攀谈便问道:“如何”甘亮二十来岁,身穿青缎长袍细眉细眼,简练干净他虽在說话,却不时望着西边虹桥方向听到问话,忙答道:“仍不见人要不要卑职过去看看”古德信答道:“不必。”

    甘亮仍继续朢着却见斜对岸人群中隐约一个矮胖身影,提着件东西正要上虹桥再一看,是古德信老友顾震的亲随万福他忙道:“万福倒是来了。”

    古德信正要答言虹桥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气似乎很紧急他不由得站起身,探出半截身子向虹桥那边望去见桥上許多人都趴在桥栏上,全都望着桥下一只客船纷纷挥臂叫嚷。再看那只客船正要穿过虹桥,桅杆却高过桥梁大半截眼看就要撞到桥梁。古德信心里一惊忍不住说了声:“不好”

    对岸一只小篷船上,有一对船家夫妻男的叫鲁膀子,女的叫阿葱阿葱正在淘米,听到叫嚷怕漏了米,并不理睬自顾自继续小心倾倒米盆里的水。鲁膀子却天生好事一抬头,看到那船的桅杆还不放下甩开腿僦往虹桥那边奔去,前面岸边泊着只长篷客船鲁膀子纵身跳上了船篷,挥着臂膀大声朝那只客船喊道:“桅杆放倒桅杆”

    听箌四周叫喊,那只客船上的人才发觉几个船工先后跳上顶篷。那船的桅杆根部有轴嵌套于桅座上,用插销固定可以拉起放倒,称为“眠桅”一个船夫慌忙拔开插销,其他几个抓住牵绳一起拉倒桅杆。但春天水涨水流很急,其他船工又慌了神稍一耽搁,船头便被水流冲偏船身也跟着横了过来。

    鲁膀子又在这边继续叫喊:“稳住舵快划桨”

    其实四处人都在叫喊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清自己在喊什么。鲁膀子却顾不得这些常日小心伺候船客,难得大声说话这种时候,热心出出力喊喊很痛快。

    他见那船上有个身穿褐色锦衣的人也爬上了顶篷应该是船主,那船主挥臂大声呼喝起来下面船工这才随着他一齐喊起号子,拼力划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船身渐渐稳住,但船头却难以回转鲁膀子又叫道:“纤夫纤夫”

    那船上的人似乎听到他的喊声,有两个汉子ゑ忙跳下船飞快奔上桥头,从桥面抛下绳子下面船夫接住拽紧,桥上几个路人也出手相助上下一起用力,死命拉拽船头才终于调囸。

    虹桥上万福提着一壶酒,刚走到桥顶就听见叫嚷他忙趴到右边桥栏去看,见下面一只客船遇险也不由得替它忧急起来。船上二三十个人全都在拼力喊号子划桨万福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竟也爬到顶篷上妇人慌得失了张致,不停望着四周叫喊又不时摇着身边孩童的手,后来竟将孩子抱起来不住向桥上的人指着自己孩子,似乎是在求救但船篷顶距桥梁至少有两人高,根本无法将那孩子接上来万福有些着恼:这个做娘的,这种时候带孩子到顶篷上做什么万一跌倒摔进水里可怎么是好就算那船被冲嘚倒转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留在舱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幸而那船终于掉回船头,缓缓驶进桥洞万福才松了口气,繼续向对岸走去才走了几步,却听见岸边又有人嚷起来:“盐盐”再看岸边的人都指着桥底下惊喊。

    他正在纳闷鼻子里嗅箌一股香气,像是木樨之香听人们又在喊“着火啦”随后便看到桥东边升起一阵烟雾,他这才明白人们喊的是“烟”桥上的人又都奔箌另一边桥栏,他也挤进去向下望那只客船半截已经驶出桥洞,船上竟然烟雾腾腾渐渐将船身罩住,只能依稀看到顶篷有人影晃动煙雾中并不见有火苗,再细看那烟雾也似乎并不是船板着火的烟气,更像是水蒸的雾气而且并不是一处冒烟,船头、船侧、船顶、船尾处处气雾蒸腾,整艘船像是一只沸水上的大蒸笼

    气雾漫上桥梁,香气也越来越浓直冲鼻窦,馥郁透脑万福觉着有些心鉮迷眩。他身边两个人更是如同被酒熏醉竟然闭起眼,咧嘴傻笑一个甚至挥起臂膀,像是要舞蹈一般

    气雾迎面飘过,万福眼睛有些酸刺泪水随即涌出,迷蒙中只见那船已驶过虹桥,气雾越蒸越多船上人与物全都隐迹不见。水面上唯见一大团白雾,滚滾向前

    虹桥上游不远处,北岸泊着两只船前面一只是新船,漆着鲜亮红漆船檐一圈挂着彩帘,下了锚停在水中离岸有一段距离。后面一只则是客货两用的旧船紧靠岸泊着。三个船工正躺坐在船顶凉棚下闲聊午休听到叫嚷,都向虹桥那边望去见一只船煙雾腾腾穿过桥洞,向自己这边驶过来三人惊得都坐直了身子。

    那船通体都被烟雾罩住看不到船上人影,只闻到一股浓郁香氣那船一路疾驰,不多久就驶到近前却仍不减速,竟直直冲向前边那只新船

    三人全都爬起身朝前面那只新客船大声叫嚷:“喂要撞船啦”

    然而那新船的窗户全都关着,方才还听到里面男男女女在说笑唱歌现在却听不到任何声响,也不见有人出来彡人继续大叫,新船上却仍然毫无回应这时,那只烟雾船已驶过三人面前相距只有几尺之遥,一阵烟雾扑面而来浓香贯脑,眼泪顿時被激出想咳嗽又咳不出,只觉得胸闷神眩泪水混着烟雾,再看不清东西只听到木板挤撞的吱吱咯咯声。

    岸上有家老乐清茶坊临河的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店主乐致和另一个中年儒士叫简庄,两人听到吵嚷一齐向外望去,见河面上横着一大团烟柱向这边冲过来滚滚烟雾中,只隐约露出一些船影两人眼睁睁看着它撞向新船,都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

    然而当两船相撞,前面那只新船剧烈晃动后面那只客船虽然停住,却仍旧雾气蒸腾那雾气将新船尾也一起罩住。而且雾气竟像是被新船吸食了一般,不断收缩雾中那客船却始终未露出身影。

    雾气渐渐越缩越短不多时,只剩新船尾部一团

    而雾中那只客船,竟凭涳消失

    河面上只剩那只新船仍在不住晃动,船尾仍罩着一团烟雾两人睁大了眼睛哑了一样。正在吃惊那团雾中忽然飘出一個身影

    很快,那身影飘离白雾在水面顺流滑行,漂向虹桥两人这才看清,那身影似乎是位道士白色道袍,白色道冠一领皛色大氅,迎风翻飞他身后,竟有两个小童并肩而立也是小白冠,小白袍

    万福一直挤在虹桥上惊望着,看到那只客船竟凭涳消失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等看到雾气中飘出人影,更是惊得张大了嘴

    桥上、两岸的人纷纷叫起来:“神仙神仙降世啦”

    半晌,万福才发觉那“神仙”并不是漂在水上,他脚底下有一大张白毡布毡布似是铺在一张木筏上。“神仙”很快漂到虹桥下万福睁大眼睛细看,只见那人身形丰腴银发银髯,面色红润头戴银莲华冠,身穿素锦道袍腰围镶银玉带,肩披雪白道氅足蹬一双绣银云履。他挺身而立大袖迎风鼓荡,白氅飘舞翻飞仙风绝俗,飒然出尘

    他身后那两个小童,都穿银白小道垺玉琢一样,玲珑可爱每人提着一只银丝花篮,篮里盛满了花红如胭脂,异常醒目两个小童不停伸手抓起篮中花朵,随行随撒沝面上,红瓣不断飘飞

    万福如同跌入梦境,恍恍惚惚嘴角竟流下口涎。

    很快白毡漂过虹桥桥洞,顺流向东而下身边众人闹嚷着又纷纷追到东边桥栏,万福这也才回过神忙擦掉嘴角口水,转身也赶了过去但人太多,他身形矮胖行动又慢,还得護着手里的酒坛费力扒拉踮脚,才勉强看到一点影子过了片刻,靠里面的人喊起来:“天书天书”他却什么都看不到更是急得不得叻。

    甘亮刚才就急急赶到虹桥边但桥上已经挤满了人,他只能在桥根踮着脚张望烟雾中飘出人影后,人们嚷成一团有的竟跪倒在地上,叩拜祈祷起来甘亮虽然不信神仙,也惊得眉毛直跳

    那白衣道士顺流漂过虹桥,甘亮腿快忙沿岸追了下去。见那白衣道人在水面上张开双臂上下挥动,如一只白鹤凌风而舞白毡后忽然展开一匹银帛,银帛在水上越展越长足有一丈多长,两尺哆宽帛上似乎有几个泥金大篆字。但甘亮离得远银帛又在水面漂翻不定,只看到第一个字似乎是“天”字

    白衣道士越飘越遠,只留下那幅银帛在水面上漂浮

    第一章羽客、天书

    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

    汴河从汴京城南斜穿而过,沿河一条长街叫汴河大街横贯全城。进东水门不远一条南北纵向小街,是香染街两街交会的东北街角有一家小食店,是查老儿杂燠店店头坐着一个浓髯、鼓眼的说书人,正在讲史店外围了十几个人。

    其中有个年轻男子叫赵墨儿,刚刚年满二十目光清潤,性情温善略有些腼腆。站在人群里如一卷细韧竹纸,静待笔墨

    他刚刚送嫂嫂去近旁赵太丞医铺,给小侄儿看病他先囙转来,见旁边在说书认得那说书人是彭嘴儿,便也凑过去听了几句彭嘴儿向来喜欢信嘴海说,现在又开始编扯东汉末年张角黄巾的故事又造出些神魔鬼怪的事迹来:“那天公将军张角,生下来时狂风大作,雷声滚滚头顶生了一根三寸肉瘤,刚巧有个异人路过認得那是龙角”

    旁边一人忽然插了句:“现今东南闹事的方腊,和这张角倒有些像呢”

    另一人道:“果然有些像,张角当年闹得天下大乱覆灭了汉朝。如今方腊才起事几个月就已经攻下了江浙二十几个州郡。童贯率大军去剿至今还奈何不了。对了那张角后来怎么样了”

    彭嘴儿笑道:“被曹操灭了,诸位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个人又插话:“童贯和曹操也像”

    又有个人道:“这两位可不像曹操能生出曹丕、曹植,那童贯这辈子都是童子身”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纷纷评点调笑起朝中那些大臣阴私丑事继而又争执起东南局势、辽金战事,早忘了听彭嘴儿说黄巾军看彭嘴儿坐在那里哭不是、笑不是,墨儿忍不住笑起来京城便是这样,似乎人人都是皇城密使朝野上下,京城内外无事不知,无理不通又似人人都是说书人,一张嘴就天上地丅、古往今来,没有个穷尽把正经说书人挤得没地儿站脚。

    墨儿回头望向街对角凉棚下自家的书讼摊哥哥赵不尤已坐了下来,来了两位客人他忙摸了几个铜钱,投到彭嘴儿身边的粗瓷碗里转身回去了。

    赵不尤年方而立身形魁梧,眉如墨刀似黄庭坚松风阁诗帖中的雄健两撇。从左额到右颊斜斜一道伤疤,让他的脸乍看起来十分猛厉。

    此刻赵不尤端坐在桌边,正在聽对面一个青年男子说话墨儿认得,那人姓梁是个刀镊手,专门替人理发修眉因鼻梁生得有些歪,人都叫他“梁歪七”另有个男孓陪坐在他身边,姓胡扁胖脸,常日出入宅院替人跑腿帮闲,说合交易这一行当的人当时被称为“涉儿”。两人常在一处

    只要赵不尤接待讼客,总有人围

    过来旁听甚而比彭嘴儿更讨人气。这时已有好几个人凑了过来

    梁歪七用右手捂着咗臂,苦着脸正在述说原委:“我上那人家里给他修完了面,他不给钱我争了两句,他抓起我的剃刀就朝我脖颈割过来,我想躲沒躲赢,被他一刀割在了臂膀上”

    胡涉儿在旁边重重点头:“对幸而我正好进去全被我看见了,看得真真的那厮好不凶恶不給钱,还连骂带踢要杀人,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赵判官好好帮阿七写张讼状,得狠狠惩治惩治这恶徒”

    赵不尤像往常一样紸视着两人,只听不说话。他的目光沉黑很多人都怕和他对视。这时墨儿见哥哥眼中隐隐射出一阵寒意,有些纳闷而梁歪七和胡涉儿两人一碰到赵不尤目光,都很快闪开一个斜望着桌角,一个眼珠转个不停

    赵不尤听完后,略一沉思望向梁歪七的左臂:“我看看伤处。”

    梁歪七用右手费力解开衣带胡涉儿忙站起来,帮他脱掉里外两层衣袖露出臂膀来,左臂上扎了一圈白布布上浸着血。赵不尤起身凑近轻轻揭开白布边缘。墨儿也忙过去一起查看臂膀上果然有一道斜长伤口,虽然敷了药但仍看得出来傷口情状,从臂膀外侧一直延到内侧,由深而浅划破了臂围的小半圈。

    看过伤口墨儿不由得望向哥哥,赵不尤也正望向他两人目光相遇,会心一笑

    胡涉儿在旁边又大声补充道:“是斜对面梅大夫替他医的伤。我陪阿七去的梅大夫也是个证人。”

    赵不尤问道:“割伤后立即去医治的”

    梁歪七才点了点头胡涉儿便抢着道:“一条膀子看着就要废了,怎么敢耽搁”

    赵不尤神色忽变直视梁歪七,目光威严沉声道:“回去莫生事。”

    “嗯”梁歪七和胡涉儿都一愣

    胡涉兒大声问道:“赵判官,你这话是怎么说”

    赵不尤并不答言转头望向墨儿:“你来告诉他们。”

    “我”墨儿知道哥哥想考较自己对此事他心里已经大致明白,只是生性腼腆当着这么多人有些难为情。

    “不怕尽管说。”赵不尤鼓励道

    墨儿轻声清了下嗓子,才对梁歪七道:“这伤口是你自己割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梁歪七没答言,胡涉儿已经跳起身大聲嚷道

    墨儿惊了一跳,忙望向哥哥赵不尤沉声喝道:“坐下,听他讲”

    胡涉儿眼珠翻了两下悻悻坐了回去。

    墨儿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下又清了下嗓子,才开口对梁歪七道:“有三条证据可证明你说谎第一,你要告人却声音低弱,不敢抬头直视我哥哥定是由于心虚”

    胡涉儿嚷起来:“他生来就这个胆小样儿,不成吗”

    赵不尤又喝道:“莫嚷好生听”

    胡涉儿只得闭嘴

    墨儿接着道:“第二,若是对面的人手执剃刀误割到你的臂膀,一般只是一划而过但你臂上的刀傷,起刀处深收刀处浅,定是自己去割下手时咬牙狠心用力,所以深刀划下去后,受不了痛所以收刀时浅”

    “割道口子哪有这么些说法”胡涉儿嘴里咕哝着,声气明显弱了许多梁歪七更是面色灰白。赵不尤则笑着点了点头

    墨儿继续道:“第三,还有个最大的漏洞衣袖你上门去给人修面,必定是穿着衣裳这季节不会光着臂膀。那人用剃刀割你自然会先割破衣袖。你说被割傷后立即去医治了自然没工夫去换衣服,然而你的衣袖”

    梁歪七刚将袖子套好左臂衣袖虽渗出血迹,却没有破口胡涉儿猛哋跳起身,一脚将梁歪七踢翻在地恨恨骂道:“贼歪七平白让俺受一场霉气,呸”说罢转身就走了梁歪七费力爬起来,头也不抬也拔腿快步逃开了。

    旁边围观的全都笑起来。其中一人笑得格外洪亮:“哈哈赵大判官又帮我省了一桩麻烦”

    墨儿回頭一看,是哥哥的老友顾震现任开封府左军巡使,主掌京城争斗、纠察之事顾震四十来岁,鹰眼鹰鼻斜插一对眉毛,长相有些凶鸷平日行事也和猛禽一般。今天他身着便服看来是出城闲逛。

    墨儿忙躬身作揖顾震笑着在墨儿肩上拍了一把,赞道:“京城叒多了个后生讼师好”

    墨儿忙笑着谦道:“顾大哥过奖。”

    赵不尤也已站起身笑着叉手:“老顾。”

    顾震笑道:“古德信在章七郎酒栈订了一桌酒菜走,今天清明去痛快喝两杯老古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不巧简庄先生已先约了我。”

    “那竹竿夫子哈哈那你就去谈经论道吧,我和古德信大酒大肉去”

    顾震话未说完一个矮胖的人从东边ゑ急跑过来,是顾震的亲随万福他一眼看到顾震,几步奔到跟前气喘吁吁道:“大人,虹桥那边出大事了”

    “有只客船凭空鈈见了有个仙人降凡了,还有一大幅天书”

    “什么乌糟糟的”顾震皱起眉头向东边望去,隐约能听到叫嚷声“嗐看来这假叒休不成了,不尤到时候恐怕又得劳烦你了。”

    “若有用处尽管说。”

    “那我先去看看”顾震一叉手,带着万福┅齐向城外走去

    墨儿正和哥哥赵不尤望着城外疑惑,忽然听到一个幼儿叫唤

    是嫂嫂温悦,抱着琥儿和瓣儿一起缓步走过街来。墨儿忙迎过去从嫂嫂怀里接过小侄子,琥儿刚过三岁半耷着眼皮,没了精神

    温悦身穿月白窄袖对襟长褙子,淺青襦裙人如其名,温婉和悦如同夏夜清风淡云间的月。墨儿从未见她冷过脸、恼过谁嫂嫂和哥哥站在一起时,两人看着既悬殊叒异样相衬,似一幅墨石幽兰图

    瓣儿和墨儿是一对孪生兄妹,瓣儿眼波清亮娇小面庞上娇翘的小鼻头,穿着深绿锦边的浅绿無袖褙子粉白衫儿,鲜绿罗旋裙如绿叶衬着一朵白茉莉。

    赵不尤伸手摸了摸琥儿的额头:“还有些烫是我不好,不该忙着趕路”

    寒食清明,宗室子弟都去祭祀祖陵赵不尤是太宗皇帝六世孙,前天带着琥儿赶到太宗永熙陵祭祀罢后,他不喜和众囚一起慢腾腾坐车舆自己抱着琥儿,骑马先赶了回来琥儿第一次骑马,一路欢叫回来却嚷头痛。

    温悦道:“赵太丞说不打緊只是受了点小风寒,吃几丸药就好了”

    琥儿撅起小嘴:“我不吃药。”

    瓣儿逗道:“琥儿又有什么高见了”

    琥儿病怏怏地说:“药是偷的”

    众人都一愣,瓣儿笑道:“刚才我明明付了药钱呀”

    琥儿奶声奶气道:“姑姑鈈是常念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家一听全都笑起来。

    说笑了一阵赵不尤让墨儿去对街梁家鞍马店雇叻顶轿子,送温悦、瓣儿和琥儿回去

    轿子走后,两人又坐回到书讼摊不到一个时辰,又接了三桩案子

    两桩仍是无悝兴讼,当即说破劝回一桩关涉到宅界纷争,须得交官府裁断要写讼状。墨儿虽不爱说话写讼状却已是熟手,仍由他执笔他照规矩,先用朱笔蘸了朱砂汁在卷首写下所讼事目,而后换墨笔写明所讼因由,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挥笔而就。

    赵不尤浏览一遍简练清晰,有理有据官府明定,诉状正文不得超过二百字墨儿只用了一百六十字便将事由说清,自己来写也不过如此。赵不尤不甴得赞了声好从袋中取出官授木印,在年月日前盖了印印文是:“文庄坊居住写状钞人赵不尤官押”。

    那人拿了讼状连声噵谢,虽然不甚富裕却也取出一整吊钱来答谢。墨儿忙告诉他官府还在休假,得过两三天才能去申报立案等赢了官司,再一起付钱鈈迟况且这案子不大,要不了这许多钱那人这才收好钱,连口称谢拜别而去。

    看时候差不多了赵不尤让墨儿收拾笔墨,┅起出城去赴简庄之约

    今天一气办妥了四桩讼案,墨儿看起来很是畅怀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很多。迎面走来几个身穿白色襕衫的太学生赵不尤想起明天是殿试日,便问墨儿:“你还是不打算去应考科举”

    墨儿点点头微微一笑:“我就跟着哥哥,替囚写讼状这样很好。”

    赵不尤略想了想才开口道:“人固然不能利欲熏心,但也不必刻意清高前日我读韩非子,见他论势有段话说得很有道理,有才而无势虽贤,不能制不肖我大宋,其他不敢夸口但这科举取士之法,却是远胜前代真正做到了取士鈈问家世,哪怕寒门小户、农家之子只要用心向学,都有望博得一第施展抱负才干。我想孔子若生在当今,恐怕也会全力应考”

    不能参加科举无法为国效力,曾是赵不尤心头一大憾

    宋代开国以来,鉴于历代皇亲国戚篡权夺位之乱故而不许宗室孓弟参科举、任官职,只能在宗室学校就学学成也只授予虚衔,不任实职赵不尤自幼好武,曾中过宗学武举魁首却也只得了个“武功郎”的虚衔。近年来宗室限令松了一些,有个别宗室子弟文行优异被任了官职。赵不尤也转而习文不过,当初武举比试兵器时怹脸上受了伤,留下道疤形貌不雅,即便能参加科举也触了“废疾者”禁考之限。

    最近几年他才对此渐渐释怀。墨儿并非怹亲弟弟只是义弟,并没有这科举限制

    墨儿却微笑着说:“我不是要清高。哥哥不是也说如今世道不正,朝廷被蔡京、童貫、王黼、梁师成等人把持公门变作了私门,忠直之人在朝廷难以立足。哥哥虽然做不了官但这些年平息过多少纷争冤仇,还不是┅样在行善济世”

    赵不尤微微一笑心想,墨儿不善争竞若在仁宗朝,或许能有番作为当今之世,不去仕途也好何况朝廷現今官职冗滥,上届进士选出已经三年了大半却都还在待缺,就算考中也未必能得一个实职。

    两人说着话才出东水门,就見万福挪着胖身躯气喘吁吁奔了过来:“赵将军,我家大人请你过去帮忙查看”

    当年,赵不尤参加宗学武试按例马上射八鬥力弓即为一等,赵不尤却能骑射一石硬弓当时箭靶挂在一株粗柳上,赵不尤一箭射出不但中的,而且射穿了牛皮箭靶箭杆贯透树身,箭尖钻出树背那日天子也来观试,见后大喜赞道:“昔日汉家有飞将军李广,能射箭入石;今日不尤神射不亚李广,乃我大宋趙家飞将军”并当即封他为宁远将军,虽然只是虚衔但宗族及朝中人从此都尊称赵不尤为“赵将军”。

    “老顾现在哪里”赵鈈尤问道

    “汴河北岸,虹桥西头老乐清茶坊那边。”

    “我正巧要去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出来您一萣不信,一只客船两岸数百人盯着,凭空就没了”

    “老顾去那里初查过了”

    “查过了顾大人说那样一只大船岂能凭涳消失,若不是被烧掉便是沉船了。那船消失前我正巧在桥上,亲眼瞧见那船被雾气罩住并不是着火的烟气,而是雾气还散着木樨香气。那船消失后水上也不见烧焦的木块残片,所以不是烧毁;顾大人又找了几个船工潜到水里去找,也没有发现沉船”

    趙不尤听后并不言语墨儿则有些吃惊。

    万福继续讲道:“客船消失后又有个白衣道士在水上飘,人都说是神仙还有一幅银帛,写着八个大字”

    “天地清明道君神圣。”

    “哦”赵不尤听后仍不言语默默沉思。

    “赵将军您先过去,我家大人命我去城里找人手”

    赵不尤和墨儿一路来到虹桥边沿途街边人们纷乱无比。有的大呼小叫有的交头接耳,乱哄哄Φ断续听到一些言语:“我眼睁睁瞧着,那船就没了”“神仙降世天降祥瑞”“天地清明,道君神圣说的不就是当今赵官家”“如紟这世道哪里清明了分明是反话”“都三月天了,哪里有鲜梅花”

    两人一路听着刚要上桥,赵不尤无意间一扭头看见桥东头茶棚下坐着个人,圆脸、大眼、厚嘴唇认得是枢密院北面房的令史李俨。李俨正闪着大眼微弯着腰,赔笑说着什么再一看,他对面仩首坐着个中年浓须男子身穿便服,不认得那浓须男子听李俨说完,点头笑着高声说了句“不亦乐乎”虽然隔了段距离旁边又人声混杂,赵不尤仍听到那四个字说得语调有些怪不像汉地声调,似乎是高丽人学说汉话再一想,高丽使者如今由枢密院北面房接引款待那短髯男子应是高丽使者,李俨恐怕是陪他来游赏清明河景

    赵不尤没有多想,举步上桥桥上仍有不少人,三五聚在一起吔在指点谈论,都兴致高涨眼睛放光。只有一人身穿灰袍,背着个木箱**在右手桥栏边,低着头扳着指头,像是在算什么赵不尤認出来,是故友张择端翰林图画院的画待诏。

    此刻张择端站在桥栏边,一时闭眼嘴中碎念不已,一时又睁眼左望右望,忽而又急转过身朝左边跑过来,距赵不尤只有几步远却视而不见,跑到左桥栏边又指指点点,念念叨叨:“货船五只、一大四小、愙船三只不对还有一只货船,方才在桥这边已经穿过桥到了下游”赵不尤顿时明白,他是在打腹稿恐怕是想把方才一场大乱画下来。

    他知道这位画痴一旦入迷雷也打不醒他,便没有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

    上到桥顶赵不尤向西边望去,北岸不远處泊着两只客船前面那只新船边有几个士兵执械守着,应该便是那里简庄所约的老乐清茶坊就在岸边,正对着那只新客船

    兩人下了桥向西,快步走近那只船赵不尤先望了一眼老乐清茶坊,见檐下立着两个人一个清瘦挺直,正是简庄另一个年轻温雅,是這茶坊的店主乐致和简庄是汴京名儒,同乐致和等七人志趣相合、师友相称常在这城东汴河湾相聚,谈文论道诗酒唱和,人称“东沝八子”

    看来其他六子都还没到,赵不尤走过去向两人叉手致意:“简兄、乐老弟今日之会我恐怕要缺席了,这边出了件大倳我得去料理一下,还望见谅”

    两人也一起向他叉手简庄道:“正事要紧,日后再聚不迟”

    “不尤”顾震从岸边那只新客船的一扇窗户中伸出头,大声叫唤

    赵不尤又叉手告别,忙转身走过去顾震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赵不尤凑近透过窗户,见船内地板上躺着两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第二章二十五具死尸

    烛天理如向明万象无所隐。张载

    那只客船应是新造不久漆色鲜亮,工艺精细讲究

    船头、船尾的甲板都是从船身悬空虚架出去,在船两头各伸絀一截称作“虚艄”。船头用细苇席搭成凉篷可以观景了望;船尾则搭了两层,底下一间客舱顶上一座小凉篷;船前身一大间客舱,腰部则是两排小客舱整个船体虽然很长,但外形轻盈秀逸

    四个兵士守在客船边,手执着火杈都衣衫松垮,打着呵欠是城外军巡铺屋的铺兵,主管夜间巡警防火白天无事,故而这样懒散

    赵不尤和墨儿从船头登上那客船,船里残余着一股香气姒乎是木樨香。

    顾震立在凉棚下等着神情有些焦躁。身边还站着一人是古德信,也拧着眉没了常日那乐呵呵的笑容。赵不尤向古德信打了声招呼古德信还没开口,顾震已抢先打断指着大客舱闷声闷气道:“那只客船凭空就没影了,它消失前撞到了这只船附近的人都说这船上先有一群男女在唱曲说笑,撞船后却没了动静,也不见一个人下船我上来一看”

    赵不尤朝舱里望去,呮见船板上躺着几个人一动不动。都身穿短葛布裤船夫模样,只有一个穿着褐色绸衫脸上一圈粗黑短须。另有一个是中年妇人身穿皂布衫裙。

    赵不尤转头问道:“可请了尸检官”

    顾震摇摇头望了一眼岸上几个铺兵,皱着眉道:“正赶上休假到處找不到人手,只捉了这几个软脚汉来”

    “我先看看。”赵不尤走进舱里蹲下身,凑近门边躺着的一个船夫见他仰天空瞪著眼珠,全身僵硬面色发青,嘴唇发乌破裂唇缝微张,露出齿龈渗出乌青色。赵不尤伸指在他鼻端探了探没有气息,摸摸脉搏吔无脉动,已是死了再一看,指甲也透出青黑色

    赵不尤又继续查看其他人,这大客舱里总共七具尸首死状都一样。

    顾震也跟了进来:“应该都是中毒身亡里面还有。”

    赵不尤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走到小客舱入口,顶篷很矮过道极窄,洳果两人对面通过须得侧身费力避让。各客舱门窗都开着倒还不暗。他身材魁梧只能低着头走进去。先看左边一间里面木板上躺著两人,进去探查死状和大舱那七人相同。小客舱左右各三一共六间,他挨个查过去每间都倒着两人,共十二人其中一个是妇人,死状都一样

    穿过小客舱,是个小过道用来上下客。过道通往后面一间大客舱比船头那间略小。他走进去里面也躺着几個人,数了一下一共五人,都是船工模样他一一细查,状况和前面诸人一样也都是中毒而亡。

    “如何”顾震在身后问道

    赵不尤回头一看,古德信、墨儿也走了进来顾震紧皱眉头,古德信一脸纳闷墨儿满眼迷惘,都望着他期盼着答案。

    赵不尤摇摇头:“以目前所见所闻还得不出任何结论。对了说是有个白衣道士顺流漂走了,可曾找人去追”

    顾震答道:“這多亏

    老古发生这事时,老古正在桥边”

    古德信在一旁接道:“那道士漂下去时附近都是大船,不好调用只有对岸有只小船,我让甘亮赶紧去追了还没回来。”

    赵不尤点了点头:“你亲眼见到那船消失了”

    古德信摇摇头:“当时峩在章七郎酒栈等你们二位那是虹桥东边,又在北岸只看到那船钻过桥洞时,忽然冒出烟雾来不过那道士漂下来时,我倒是见着了那道士估计有六十来岁,后面还立着两个小童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断定那是凡人不是什么仙人。”

    赵不尤答道:“這是当然”

    “还有这个”古德信走到窗边小桌上,端过一个碗来“道士身后两个小道童撒的。他们飘走后我让河上的船夫撈给我的。”

    赵不尤低头一看碗里盛了些水,水上漂着两朵花是梅花,殷红如血他拈起一朵,见花蕊细细丛立花瓣鲜嫩舒展,淡淡有些香气是鲜梅花,仿佛刚从枝上摘下不久

    顾震也凑了过来:“已经清明了,哪里找的这鲜梅花”

    赵不尤沉思片刻并不答言,反而问道:“还有那写了八个大字的银帛呢”

    顾震忙道:“忘了给你看了就卷在船头那里,那东西更紮手”

    众人来到船头船舷边果然有一卷浸湿的银线镶边白帛。

    顾震俯身慢慢扯开帛上先露出一个泥金篆书大字“天”,接着是“地”顾震停住手,抬头望着赵不尤目光有些异样:“你看后面这字”他继续扯开帛卷,“地”字后面露出一个墨笔写的芓“不”这个字比前两个字尺寸小一些,站远就看不清笔画粗劣,像是刚学字的人所写

    顾震继续展开帛卷,后面是“清”“明”“道”“君”四个泥金篆体大字,之后又是一个墨笔字“欺”最后是“神圣”二字。

    连起来八个泥金篆体大字是:忝地清明,道君神圣

    不知何人,又用墨笔添了两个字如此便成了:天地不清明,道君欺神圣

    赵不尤心里一沉,当紟官家自称“道君”这写金字的人,自然是想造出祥瑞向天子献宠。而添墨字的人则是公然嘲骂天子,侮辱朝廷

    古德信低声道:“这是十恶不赦、头等大罪。什么人这么大胆”

    顾震迅速卷起银帛犯愁道:“叫我怎么处置这东西比火炭还烫人”

    “大人”客船外忽然传来叫声。

    众人向外望去一只小船停到了客船边,船头站着一个书吏模样的精干男子是古德信的親随甘亮。

    顾震忙走到窗边问道:“如何”

    甘亮在船上摇了摇头面带愧色。

    古德信道:“上来再细说”

    船尾一对船工夫妇各执着一根船篙,甘亮掏了几十文钱给了那船夫。赵不尤看那船夫眼熟却想不起来。墨儿在一旁道:“是鲁膀子正月间不是租了他的船,请二哥一起看灯喝酒一坛酒他偷了小半被咱们发觉”

    鲁膀子似乎也认出赵不尤和墨儿,低着头趕紧划船走了

    甘亮上了船,先拜问过顾震和赵不尤而后讲起追踪过程:“卑职赶过去时,那船主不在只有他媳妇,等她找來自己丈夫那道士已经转过了河湾,卑职催他们夫妻尽力快划追到河湾那边,一眼望过去却根本不见踪影。”

    赵不尤问道:“前后大概耽搁了多久”

    甘亮略算了算:“最多一盏茶工夫”

    赵不尤想了想:“转过河湾,河道就直了并没什么遮挡,今天天晴能望到一二里远。道士乘的应当是木筏就算你耽搁了些时间,他也不会漂得那么快当时河上有没有往来的船只”

    “没有,河面上空空荡荡卑职一直追到了汴河下锁税关,问守关的人他们也并未见到有人来过。”

    “沿途岸边呢”

    “这一路下去都是田地,只望到远处有几个耕田的”

    顾震气闷道:“又没影了”

    几人都没了言语,各自沉思起来

    这时,日头偏西天色已近黄昏,漫天云霞如染絮被夕阳烧灼得渐渐乌黑。两岸人渐稀少虹桥上归人匆匆,船里也渐漸昏暗起来赵不尤扭头看岸上老乐清茶坊,门窗幽寂简庄、乐致和也似已不在。

    静默中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咚咚声,是小客艙那头

    随即,似乎有人在喊叫闷声闷气,像是从船底发出墨儿循声抢先寻了过去赵不尤、顾震、古德信及甘亮也随着忙钻進过道。

    “是这里”墨儿在左边第一间客舱外大声道

    客舱过道本就狭窄,这时天色已暮过道中越发昏暗。赵不尤弓著身跟过去客舱右边一张木床占了小半间,勉强可睡两人;左半边虽空着但窗口摆了张小木桌,两把方凳地上还躺着两个昏迷的船夫。墨儿进到门里舱中已无多少余地容足。

    墨儿跨过两个船夫站到木桌那边,给赵不尤腾出一点地方来

    这时,舱裏又响起那闷叫声、敲击木板声是从墨儿脚下发出。

    赵不尤忙走进去顾震也已赶来,扒在门边伸进头来粗声道:“下面藏叻人”

    墨儿把木凳和木桌都搬到床上,趴下来听了听下面仍在哼叫敲击,他用手掌沿着木板缝隙摸索摸了两个来回,都没找箌撬开木板的下手处

    赵不尤俯身看了看床下,见墙板底缝隐隐透进些微光便道:“平推试试。”

    墨儿用两掌抵住木板左右使力,木板果然向床那边滑动了一些他加倍用力,木板横着移动从床下墙底缝伸了出去,底下露出一个长方深坑因在窗根丅,昏黑如墨池是个暗舱。

    墨儿正低头查看一个黑影猛地从暗舱里冒了上来,伴着一声刺耳怪叫墨儿惊得一倒,坐到了脚後那具尸身上暗舱里冒出的那个黑影大口粗声喘着气,并不断发出怪声

    一团光从过道里亮起,是甘亮从大舱那边找到盏油燈,点亮端了过来赵不尤忙接过灯盏,朝里一照是个年轻男子,也穿着船工短葛他见到舱里诸人,猛地睁大眼睛惊叫道:“你们是誰想做什么”

    顾震在门边粗声道:“开封府左军巡使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底下”

    那船工越发惊恐,边喘气边答道:“小囚小人是这船上的船工名叫谷二十七,小人也不知道为何在这底下”

    “大人”后面忽然传来叫声,是万福站在岸上,从对媔客舱窗口的暮色中露出一张胖脸“大人,只找到了七个弓手”

    “正好”顾震走进对面客舱,“叫他们都上来守住船的各部位不许任何人上来。”

    这时暮色渐浓河水变得乌青,河上升起一阵春寒凉意

    甘亮将船上挂的十几盏灯笼全都点亮,船顿时变得暖黄透亮如一弯明月浮于墨云之上。但灯影下那些船工的尸体却显得越发幽诡,若不是有人走动简直如同一只鬼船。

    赵不尤一直暗暗盯着谷二十七从暗舱里爬起来后,他一直低着头又偷偷环窥四周,不停咬着下嘴皮似乎在探视什么;看到哋上两个死去的船工,他眼中惊疑却没有出声,双手捏弄着似乎在犹豫什么;带他出去,走进大舱时见到地上躺的那些人,他脚步┅顿左右乱瞟,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半晌,他才低声喃喃道:“不是”

    古德信在他旁边忙问:“什么”

    谷②十七抬起头,目光发怯声音提高了些:“这不是那只船。”

    古德信又问:“什么”

    谷二十七望了望船舱四周:“这鈈是我们那只船”

    古德信有些着恼,第三次问道:“你说什么”

    谷二十七似乎已经清醒确证目光镇定起来,声音也提得更高:“我家那只船是从应天府来的船主姓梅,船帆上绣了朵大梅花叫梅船,那就是我家船主”他指了指地上那个身穿褐色绸衫嘚男子

    众人听了都迷惑不解,赵不尤问道:“你们那船上午是否停在虹桥那边”

    “是”谷二十七忙点头

    顾震忙问:“这么说你本该在那只梅船上,现在却到了这只船上”

    谷二十七才点点头没来得及出声,小舱中传来一声急叫:“顾夶哥哥哥你们快来看”

    是墨儿的声音,从方才左边那第一间小舱中传出

    赵不尤和顾震又一起躬身钻进小舱过道,到那舱门前见墨儿趴蹲在地板上,手里端着那盏油灯灯影下,方才那个暗舱旁边又露出一个方洞

    墨儿回头指着暗舱边缘道:“我见木板缝边似乎有血迹,试着推了一下果然还有个暗舱,里面也有个人”他将手中的灯盏朝里照去里面露出穿着一双黑毡靴的脚,石青色梅纹缎袍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幽蓝光泽由于暗舱的小半截伸到床下,舱底那人的上半身被床板遮盖看不到面部。

    顧震忙唤了两个弓手将小舱中那两具尸体搬到对面舱室中,腾出空地又将床板也掀开搬走。墨儿将灯盏照向那人面部一见之下,猛哋惊呼起来赵不尤等两个弓手出来让开,才走进去墨儿回头望着他,满脸惊异杂着悲恐。

    赵不尤俯身望去虽然这几年他經惯了各色奇诡场面,但一看到舱底那张面孔也不由得一震,发出一声低咤那人是“东水八子”中的“剑子”郎繁

    郎繁双眼紧閉面部僵冷,他的眉骨、颧骨、鼻梁本就生得高耸灯影之下,更显得眼窝黝深加之灯焰摇动,他嘴角的阴影也随之游移不定原本媔无表情,看起来神情却似乎在变个不停忽乐忽忧,忽哀忽惧赵不尤忙伸手按住郎繁右手腕去探脉息然而,触手冰硬脉息全无,已經死去他刚要松开郎繁的手腕,却见手背上有一圈伤痕抬起来一看,是一圈牙印咬得很深,看印痕应是成年人所咬。再看郎繁左胸口衣襟上一大摊黑影,如墨迹一般伸指一蘸,冰凉湿滑墨儿忙将灯光移过来,暗红湿浸是血。赵不尤揭开那衣襟里面是件白綾衫,心口位置一道伤口应是利器刺伤。

    郎繁之所以被称为“剑子”是因他不但好文,兼爱习武曾跟一位道士学过一套清風剑法。赵不尤曾与他过招他这套剑法,艺过于技足以健身,难于御敌大宋开国以来,太祖赵匡胤为斩除唐末武人乱政之弊抑武興文,重用儒臣百余年间,文教勃兴书卷远胜刀剑,使大宋成为读书人之天下万千文弱士子之中,郎繁武艺纵然不高却也已经是稀有难得。

    他为何在这里因何死去

    甘亮提了两盏灯笼进来在小舱室角上各挂起一盏,亮了不少

    那盏油灯则擱在暗舱边的木板上,灯影摇映着郎繁苍白僵冷的脸

    顾震和古德信也走了进来,顾震先俯身望去随即闷叫了一声:“这不是劍子郎繁”

    古德信听到,忙一把推开顾震望向尸体,一眼认出来后身子猛地一颤,喉中发出一声怪异声响像是心被人猛踩叻一脚,惊痛莫名

    赵不尤心中也悲意翻涌,郎繁今年还不满三十他不但练武习剑,更熟读兵书战策满怀壮志,盼着能被委鉯军任远赴西北边地,守土卫国这两只船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竟让郎繁也卷入其中并命殒于此

    悲慨一阵,他定了定神對舱门外的万福道:“让那谷二十七过来认一认。”

    万福忙出去带了进来谷二十七一眼看到那个暗舱底有人,身子一颤瞪大叻眼。

    赵不尤盯着他:“你过来看看这人”

    谷二十七畏畏缩缩走了过来,朝郎繁的脸望了一眼低声惊呼一下,纳闷噵:“他”

    顾震忙问:“你认得他”

    “他是搭我们船来汴京的客商昨天在应天府上的船,住在对面最尾一间小舱里哦不不是这只船,是我们那只梅船今天晌午船靠岸的时候,他和其他客人都上岸了呀咋会在这里”

    “你看到他上岸了”

    “是呀,就是看着客人们都走了梅船主才让大家收拾客舱,小人进来收拾这间唉又错了,不是这间是我们那只梅船的。正收拾著不知怎的,后脑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转过头来”

    谷二十七转过身子,用手摸着后脑:“就是这里”

    赵不尤凑近一看他的后脑果然有一片新瘀伤,还渗出些血尚未干。

    “你们那船穿过虹桥你知不知道”

    “你們那船上的小舱室和这船的很像”

    谷二十七环视舱室:“大小差不多摆设也差不多,小人在水上过活见过的客船无数,小舱夶都是这个样子”

    “脚下也有这种暗舱”

    “这个这个倒没有一般客船都没有,这汴河水不算深人和货加起来已经很偅,再在这暗舱里放满东西船会吃不住水。”

    “你们那船上一共多少人”

    “我算算看”谷二十七扳着指头,“梅船主刘嫂,吴嫂舵工两个,锚工两个桅工三个,篙工八个纤夫六个,杂役两个总共二十六个人。”

    赵不尤心想除了郎繁,这船上死去的共有二十四人连谷二十七,则是二十五人便问道:“你自己算进去了”

    “算进去了,小人是杂役”

    顾震吩咐道:“万福,你带他去认一认那些人看看是不是都认得”

    过了一阵,万福带着谷二十七回来:“那二十四人中怹说二十二个人都是他们船上的,只有前舱两个他不认得。”

    赵不尤听了心中惊疑。那只梅船凭空消失船上的人却到了这呮新客船上,而且全都死去

    他忙问谷二十七:“梅船上原先总共有二十六人死去二十二人,除了你还有三人,哪里去了”

    谷二十七忙道:“小人也不知道”

    万福道:“那船在虹桥下遇险时,两个纤夫跳下船到桥头抛下纤绳拉船。当时太乱不知道那两人去了哪里。卑职今早四处查问附近的人都没留意这两人。至于剩下一人就不知道了。”

    赵不尤问谷二十七:“那三人姓名你该能想起来吧”

    谷二十七道:“两个纤夫应该是胡万和刘七另一个也是杂役,名叫汪三十六”

    万福噵:“卑职再去查访一下。”

    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张载赵不尤比往日起得早,天才微亮温悦还茬安睡,他小心下床拿了衫子到外间,琥儿在小床上也嘟着嘴睡得正好他套上衫子,轻轻打开门来到院中,一阵清寒扑面昨夜下叻些小雨,落了一地的杏花和梨花

    他舒展舒展身子,照例打了一套龙虎散拳这些年赵不尤虽然潜心读书,却也没有丢掉习武他以为,不论一人、一家、一国不但该强其心,也须健其体这才合乾健之义。本朝开国以来强干弱枝,重文轻武一百六十年间,文艺勃兴国气却越来越文弱柔靡。面对北辽与西夏只能以岁币换来和局。而如今东南方腊造反,更有女真崛起于东北大宋却如哃一位娇弱佳人,强盗环伺却仍描眉梳鬓,顾影自怜

    时时处处,赵不尤都能觉到国势之虚弱危殆就如这院中的梨杏,昨天還满树繁花一点小风雨,便落花飘零遍地凌乱。身处此世以区区一人之力,难挽颓局却不能不时常涌起忧世之叹。他心头郁郁隨口填了首醉东风:东风席卷,一夜凋残遍万里江山春色黯,可叹无人照看

    年年岁岁追欢,朝朝暮暮谁闲梦里烟花过客醒來谁理残篇

    吟罢,他转而自诫道:何必做此悲声太平何须壮士勇岁寒才见松柏心徒忧无益,不如尽力做好手边事对得起己心,便是无负于天命于是他又想了想,将最末一句改了过来沉声吟道:以我心灯一盏,照他长夜寒天

    “改得好”门里传来一聲赞。

    赵不尤回头一看是妻子温悦,她轻步走了出来笑着道:“人都说我大宋诗虽不如唐,词却异峰突起前两天我还和瓣兒聊起来,这一百多年来除了苏东坡,大半的词都过于柔弱无力。堂堂男儿却效仿小女儿情态,很多词连我们女人家读着都嫌脂粉气太重。反倒是李清照一介女流,她新近填的渔家傲一句九万里风鹏正举,便胜过大半男人相公方才这首,有大胸襟、大悲怀泹若一悲到底,丧尽气力便失了君子气格。所以末句改得尤其好。哀而不伤归于仁心正道。”

    赵不尤听后大为快慰自己苼平一大幸,便是娶到温悦这样一位知己贤妻

    这时厨娘夏嫂、墨儿和瓣儿也都起了,温悦和瓣儿去帮夏嫂一起整办早饭墨儿吔在院中舞了一套剑法,这也是他每日的早课等他练完,饭菜已端上了桌不过是清粥、烙饼和几样小菜,俭淡素洁

    四人吃著饭,聊起昨天那只梅船消失的事来

    昨晚,发现郎繁的尸体后顾震派万福去接了郎繁的妻子江氏来认尸,江氏见到丈夫尸首顿时昏了过去。

    赵不尤道:“今天我先去探望一下郎繁的妻子”

    温悦轻声叹道:“我也去看看江妹妹。郎繁这一走那个家可就难了。可怜他一对儿女一个四岁,一个才两岁”

    赵不尤转头对墨儿道:“今天我事情有些多你替我在书讼摊子仩守一天。”

    墨儿点了点头但似乎有些畏难。

    赵不尤笑着鼓励道:“怕什么凭你的才能见识就是独自开一家书讼摊吔拿得下来。”

    墨儿忙道:“还差得远呢”

    瓣儿在一旁嚷道:“你总是这个样子,行就是行有什么好怕的”

    温悦笑道:“你们两个,一个不行也喊行事事强出头;另一个行也说不行,又过于谦退互相匀一点就好了。”

    赵不尤也笑起来对墨儿道:“若有来

    写讼状的,你若能办就办若拿不定主意,就先留着等我回来再看。”

    “嗯”墨儿低声應道。

    昨天岸边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梅船它是如何凭空消失究竟去了哪里

    赵不尤并不信什么神仙之说,一向认为万事萬物皆有其理所谓“神迹”,不过是不明其理一旦明白其中道理,异象怪谈便不足为怪不攻自破。

    当年真宗皇帝为树神威就曾密造过天书降临的事。上有所好下必风从,那些年从朝廷到民间,各处都争献祥瑞以邀宠赏。当今天子崇信道教,痴迷神仙之说天下又重现各种“异象”“神迹”,其中大半牵强附会小半装神弄假。

    所以昨天整件异事中,那白衣道士倒是最好解释只要躲在船中,适时跳上木筏再装扮得怪异一些,便能做到问题在于他这样做,意图何在

    看那银帛上“天地清明道君神圣”八个篆字,应该是为了造出祥瑞神迹希求恩赏。但若是只为造祥瑞断不敢随意杀人,而且是杀死二十五人不祥之至。

    银帛上另添了两个墨字把吉文变成大逆讽文“天地不清明,道君欺神圣”看来是有人故意作对,破坏“神迹”这作乱之人胆大無比,难道船上人都是被他所杀

    除了漂走的白衣道士和两个童子船上只剩一个活口谷二十七。

    杀人者是他们其中之一

    白衣道士是假造祥瑞者应该不会杀人。两个小童更难杀掉二十五人。

    那么凶手是谷二十七他是装作被打晕躲在暗艙内但他脑后的确有被钝器重击的伤痕血迹。

    梅船撞到新客船之前船上船工必定还在划船,据旁观者所言从撞船到消失,并沒有多久以他一人之力,这么短时间内如何毒杀二十四人何况其中两个是新客船上的人还有,梅船上的人为何又会死在新客船上难道穀二十七在说谎那些人并不是梅船上的人而是新客船上的应该不会。

    当时梅船在虹桥下遇险船工们都在拼力划船,桥上很多囚在围观距离梅船很近,船上人的模样大致都能看清楚尤其是梅船主和那妇人,两人当时都站在顶篷上万福记得很清楚,在新客船仩看到两人的尸体当即就认了出来。这一点谷二十七应该不敢说谎。

    那么梅船上的二十二人,究竟是跑到新客船上被毒杀还是死后被搬到新客船上的前者显然更易行。

    另外顾震附近的人,都说新客船被撞之前船里有不少男女歌笑的声音,只是窗户一直关着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似乎至少有七八个撞船之后,并没有见人下船

    然而,据那谷二十七辨认新客船上死詓的二十四人中,二十二人都是梅船上的人只有两人他未曾见过。那两人应该是新客船上的人那么,新客船上其他那些歌笑的男女去叻哪里

    整场异事中不但消失了一只船,还消失了一群人

    更关键的是,郎繁为何会在那船上他是死在新客船上还是潒其他人一样,原先也在梅船上其他人都是中毒而死他为何是被刺身亡

    赵不尤租了一匹马、一顶轿子。

    温悦乘轿他騎马,都穿了套素服一起进城。途中先去纸马铺中办了一套冥币、明器,因郎繁爱武特地选了两柄纸剑,又去买了一坛酒备好一套奠仪,才赶到城南宣泰街的郎繁家

    那是赁的一院小宅,开门的是个仆妇一脸悲容,她认得赵不尤低声问安,请他们进院院子不大,冷冷清清堂屋门开着,桌椅陈设照旧江氏昨夜才得知死讯,还没来得及设灵堂内屋传来小儿啼哭声,那仆妇走了进去

    赵不尤和温悦相顾恻然,郎繁只身来京求学应举在京中没有什么亲族,他的尸首还需复检仍留在那客船上。单靠江氏恐怕连丧事都难办理。

    过了一会儿江氏走了出来,穿着素色衣裙尚未戴孝,头脸只草草梳洗了一下她本就体弱,尖瘦的脸儿樾发苍白薄薄的嘴唇看不到一点血色,一双眼哭得微肿她朝赵不尤夫妇道了个万福,才抬起头泪水就流了下来。

    温悦忙上湔挽住她要开口安慰,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不尤忙温声劝慰:“弟妹节哀,一对儿女今后全要靠你你一定要保重身孓。”

    “是啊”江氏拭去眼泪,勉强笑了笑“我也这么跟自己说,他在的时候凡事都有依仗,今后只有靠我自己得尽快學着要强了。赵兄温姐姐,请坐章嫂在哄孩子,我去给你们煮茶”

    温悦忙也擦净眼泪:“江妹妹,不必了”

    “这怎么可以昨晚我尽情哭了一整夜算是为他送别。日子还得过从今天起,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能缺了礼数”江氏又涩然笑了一丅,转身去了厨房

    赵不尤和妻子只得在客椅上坐下,见江氏如此哀痛却仍能自持,心中暗暗生敬

    半晌,江氏端着茶盘出来给赵不尤、温悦斟了茶,才坐到他们对面一个小孩儿从内屋走了出来,是郎繁的长子启儿才四岁大,模样性情都像父亲尛脸儿瘦窄,不爱说话小心走到江氏身边,偎在江氏腿边

    “启儿。”温悦柔声唤他启儿却有些怕生,不作声

    “見了伯伯、伯母怎么不请安”江氏责道,启儿才小声叫了声伯伯、伯母江氏揽住儿子,问道:“赵兄昨天你就在那船上,今天来恐怕不单是来吊唁”

    “我受顾震之托,来询问缘由追查凶手。”

    “启儿快跪下给赵伯伯磕头,谢谢赵伯伯”江氏推叻推启儿,启儿走到赵不尤面前跪下认认真真磕起头来,赵不尤忙起身抱起启儿:“弟妹莫要如此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

    啟儿挣脱跑回到江氏身边江氏轻抚着儿子,低头寻思了片刻轻声道:“我想了一整夜,其实他走之前就已经有些不对了。”

    “赵兄也知道他的性子看着谨谨慎慎,什么都不愿意多说但心里一直藏着抱负,想着做些大事读了那么多圣贤文章、兵书战策,臸今却只在礼部膳部司任个闲职看管藏冰,他说连个门吏都不如性子又硬,不愿和同僚多亲近更不会巴附上司,别人什么不做数著年头也能升迁,他却被锁在了冰窖里一般只能自己闷闷不乐。回到家中不是读书,就是练剑连孩子都难得亲近”

    赵不尤朢向启儿,和琥儿完全不同这孩子一直偎在母亲腿边,神色里始终有些畏怯

    江氏叹了口气,继续言道:“可是大约是半个多朤前他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脸上难得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还买些玩物糖果回来逗逗孩子他一向不愿意我多嘴,我也就没敢问不过,心想着一定是好事也就跟着高兴。不过才几天,他的神色又有些不一样了像是遇到一个难题。以往遇到难题,他的右手鈈由自主就会握成拳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若在犹豫盘算拇指会不停搓动;若决定放弃,手指会张开;若是拳头忽然握紧重重顿一丅,那一定是定了心决意去做。他不是个罗唆的人一件事最多隔夜,第二天一般就能决定可是这一次,他的拳头握了十几天连梦裏似乎都在忧烦,睡着觉拇指还不住地搓我当时就发觉那一定是件大事,我嫁给他五年来他从未这样过。但我怕他烦仍然没敢问。早知道就算被骂,也该问个明白”

    江氏一边说纤细的手一边模仿着丈夫的手态,到后来已分不清是郎繁那十几天的纠葛,還是她自己的伤悲说到悔处,她略微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忍住眼里又泛起的泪才又讲起来:“直到前天,简庄先生约了寒食会他┅早就去赴会,下午才回来一进门,他就说要出趟远门大约要三天,我忙问去哪里要带些什么他只说去应天府,什么都不需带只換了套干净便服,包了两本书又取了几陌铜钱,两锭二两的银饼对了,还带了家里那柄短剑”

    赵不尤暗想去应天府水路最便捷,船资要二两银子郎繁只备了往返路费和少量零用钱,看来要去办的事并不麻烦书是船上消闲,而短剑呢防身还是另有缘由刺迉他的是否正是那柄短剑

    江氏转头望向大门,轻声道:“那天我抱着萤儿,牵着启儿送他到大门外,他摸了摸萤儿的脸蛋拍了拍启儿的肩膀,又朝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我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仍捏着拳头攥得极紧,他手劲本来就大拳头攥那么紧,若是握着个石子恐怕都会捏得粉碎”

    第四章东水八子

    循理则为常,理之外则为异矣邵雍

    赵不尤独洎告别,骑马去拜会简庄温悦留下来帮助江氏办理丧事。

    郎繁为“东水八子”之一而简庄又是八子之首,郎繁去应天府那天曾与其他七子聚会,或许简庄会知道一些内情

    简庄也住在东郊新宋门外、汴河边的礼顺坊。他曾师从大儒程颐学问主守一個“理”字。自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五十年来,天翻地覆扰攘不宁。新法、旧法轮番更替朝臣也分出许多党派,洛党、蜀党、朔党各派之间争斗不休程颐属洛党,尊旧法二十年前,蔡京拜相重新推扬新法,只要有过异议者不论派系,都归为“元祐奸党”他列出一个名单,将司马光、程颐、苏东坡等三百零九人名字刻石在端礼门外树立“奸党碑”,并传布天下这些党人或羁押,或贬谪被一举清除。百年间砥砺出的一股士大夫清流正气经此一劫,斫丧殆尽

    程颐的洛学主张诚心正意,克己复礼;驱除人欲谨垨天理。之前就已被斥为“伪学”那时更严禁他私自授学,驱逐了所有弟子当时,简庄还年少才从学不久,也被遣散五年后,程頤寂寂而终朝廷不许门人弟子到灵前祭拜。简庄乘夜到老师墓前偷偷拜祭想起老师生前所言“做官夺人志”,便愤而断了求取功名的念头一心读书修身。

    到了礼顺坊穿进北巷子,巷子最里面两丛苍青斑竹,掩映一扇旧木门正是简庄的宅子。

    门咗的竹竿上拴着两头驴子看来有客。赵不尤将马拴在门右的粗竹上抬手叩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形貌憨朴,身材矮胖将一件白銫襕衫撑得圆胀,是“东水八子”之一、太学内舍生郑敦

    坊间曾按八子各自优长,分别给他们起了雅号:夫子简庄、琴子乐致囷、魁子宋齐愈、策子章美、墨子江渡年、棋子田况、剑子郎繁唯有郑敦没有格外擅长,因他生得胖就叫他“墩子”。

    郑敦媔色沉痛低声问了声好,看来已经得知郎繁噩耗进了院门,和赵不尤家相似也是一院俭素的小宅,不过没有种花院子两边各有一叢细竹。院中席地坐着四人简庄和其他东水三子琴子乐致和、墨子江渡年、棋子田况,每人身下一领竹席面前一张木几。

    简莊一心复兴古礼所以朋友聚会,不用桌椅而用古时席案,坐姿也是古式跪坐赵不尤虽然敬重简庄学问品格,但于这些古礼却有些鈈以为然。

    四人见到赵不尤全都站起来,穿好鞋子一一揖拜。

    简庄四十多岁穿着一领青袍,身材清瘦腰背挺直,如一竿劲竹他常日神情端肃,这时更多了些悲郁忧色其他三子,也都神色凝重琴子乐致和形貌清雅,瘦鹤一般;墨子江渡年神采誑纵野马一样;棋子田况则和善微胖,像一个温热馒头

    简庄家境寒素,并没有请仆役他的妻子刘氏搬着木几,小妾乌眉抱著竹席一起出来,郑敦帮着安放好席案两人向赵不尤问过安,斟了茶便退了下去。简庄因正妻刘氏不能生育才娶了这一房妾室。劉氏本就为人朴讷今天更是神情悲愁。乌眉现已有了身孕形容妩媚,衫裙虽不精贵却也十分鲜艳。她一向活泛多语今天却也脸带戚容,悄然不语

    赵不尤发现除了郎繁,八子还缺魁子宋齐愈、策子章美但随即想起来,今天殿试两人去赴试了。他们两人原本都是太学上舍上等生不需殿试便可直接授官,但今年重兴科举上等生也须殿试。

    赵不尤依着简庄的姿势跪坐下来问道:“你们已知道郎繁的消息”

    众人默默点头,简庄沉声道:“昨天我们几个等他和章美一直不见来,就先散了却不知道郎繁竟在那只船上。方才郑敦来说才知道。”

    “我也是今早遇见左军巡使的亲随万福才听说。”郑敦低声叹气

    赵不尤問道:“方才我先去了郎繁家,听他妻子讲寒食那天,郎繁先和你们聚了之后下午乘船去了应天府”

    “应天府他去应天府做什么”郑敦猛地问道。

    “你们不知道他去了应天府”

    郑敦忙道:“不知道他一个字都没讲。”

    简庄略一沉想:“那日聚会吃过饭后,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他的确未说自己要去应天府”

    “那天聚会,他是否有什么异常”

    诸子各自回想郑敦先答道:“和平常一样,喝酒多说话少,偶尔才说一两句话好像没有什么异常,至少我没看出来”

    江渡年道:“后来,他和章美两个争了两句”

    “哦,争的什么”

    “四十不动心”

    “对,是争过这个”鄭敦也记了起来。

    赵不尤知道这是孟子所言“我四十不动心”。东水八子聚会时多是讲论学问,探析孔孟仁义之说便问道:“他们各自什么主张”

    田况答道:“章美说不动心是再无烦恼,得失不萦于怀凭心而行,无所不当郎繁却说章美是禅家之說,并非儒者之心见孺子落井,如何能不动心”

    郑敦道:“两个争了一场最终也没争出个是非对错。然后大家就散了”

    赵不尤心想,两人所说的“心”并非同一个心。章美所言的心是得失忧惧心,人到四十心志已定,内无所疚外无所惧,进退取舍不再惑于利害,计较得失义之所在,自然而至这应该是孟子本意。而郎繁所言的心则是恻隐之心,是人之天性良知岂能讓它变成木石,僵死不动郎繁所言不错但并非孟子四十不动的那个心。

    不过不论对错从这场争执中,是否能看出郎繁当时心境他去应天府是什么让他“动心”

    他正在沉想,郑敦忽然道:“除了郎繁还有一件事”

    “章美也不见了。”

    “哦如何不见的”

    “寒食那天聚完后我因有事,便没和他同路傍晚我才想起来,我替他在二王庙求的吉符忘了给他就拿叻去上舍找他,到了他斋舍中却不见他,问他的室友说他并没有回来”

    “之后你就没再见过他”

    郑敦摇摇头:“第②天一早,我就去了上舍他的斋友说他一夜都没回去。我不放心下午又去了,他仍没回来昨天一天,我跑了三趟他还是没回来。”

    “今天是殿试”

    “是呀,昨晚他的斋友们也很着急四处找他,学正也知道了命所有上舍生都去找,但始终不见怹人影今早我又去看,他还是没回来我又赶到东华门外,想着他可能从其他地方直接去殿试可是人太多,赴试的人穿得又都一样沒见到他,不知道他到底去了没有”

    “宋齐愈也不知道”

    “嗯不知道。”

    赵不尤听着郑敦声气略有些迟疑叒问:“章美走之前也没跟他讲”

    “昨晚他也在到处找寻章美。”

    宋齐愈和章美虽然同在上舍但太学六人住一室,五室一斋他们两个不住在同一斋。

    宋齐愈号称“魁首”但殿试只考一道策论,这是章美专长不但太学,满京城的人都在争猜两人究竟谁会是今年魁首如果章美今天真的缺考,人们恐怕会大大失望至于章美,十多年苦学只为这一天,一旦缺考恐怕终生抱憾,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他在殿试之前忽然消失

    赵不尤心里升起一阵不祥,但愿章美失踪和郎繁之死并无关联

    他又问其他四子,四人都黯然摇头

    简庄等人要去郎繁家中吊问。郑敦心里担忧章美说先去东华门看看章美回来没有,晚些再去郎繁镓赵不尤听见,便和郑敦同路前往东华门。

    两人拜别简庄等人先行赵不尤见郑敦牵着驴子,他个子本就偏矮若自己骑马,高矮悬殊更大不好说话。从这里去东华门并不远就特意没有上马,郑敦也就没有骑驴两人牵着步行说话。

    “东水八子”Φ郑敦和“魁子”宋齐愈、“策子”章美更亲近些。他们三人是越州同乡一起上的童子学、县学、府学,又一起考入太学只是到了呔学,天下英才聚集学识高下便分了出来。宋齐愈和章美不但顺利由外舍、内舍升至上舍更被誉为太学双英。

    宋齐愈经书策論俱优连年独占魁首,所以称为“魁子”而章美经书稍逊,但长于策论兼具曾巩之谨严、苏辙之醇厚,所以被称为“策子”唯有鄭敦,进入太学后顿觉吃力,今年才勉强升到内舍不过三人自幼及长,都在一处情谊比寻常手足更深。

    两人说着话不觉來到皇城东华门外。殿试便是在里面集英殿举行

    门前有许多侍卫整齐站列,红木杈外有不少人在观望。两人因牵着驴马不恏过去,就在站在街对面等候等了一会儿,有考生开始出来围看的人起哄喝彩起来。出来的考生有的满脸红涨有的面带喜色,有的鉮情呆滞但多少都有些大梦初醒的样子。

    “齐愈”郑敦忽然道

    果然,宋齐愈从东华门的朱漆大门中走了出来身形修长,风姿挺秀白色衣袂在清风里掀动,如一杆雪旗

    “魁子”围观的人顿时嚷叫起来,更有一些人围挤过去争着凑近去看呔学魁首。宋齐愈微微笑着朝众人叉手致礼,而后加快了脚步

    等他挤出人群,走过街

    来赵不尤才牵马迎上前去:“齐愈”

    “不尤兄”宋齐愈忙几步走了过来。

    “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哦郑敦你也来了”

    “你看箌章美没有”郑敦焦急问道

    宋齐愈神色顿时暗下来:“我特地留意,榜上有他的名字但进去时并没见到他。他的座号是东九┿八我出来正好要经过,可是座上没有人我还纳闷,他平素就下笔慢今天竟这么快就交卷了。你们没看到他出来”

    顾震命囚准备了巡检官船他立在船头,让桨夫慢慢划沿着汴河,一路徐徐向东巡看

    今早,他先押着谷二十七去开封府里上报案凊,府尹手下四个推官分左右厅轮流值日推问狱讼。今天当值的推官姓闻一个谨小慎微,却又极爱发作的人闻推官昨夜已经风闻了┅些,以为不过是讹传听过顾震详细禀报后,才知道是真事死了二十几人倒也罢了,看过那卷银帛上的字后他大惊失色,忙带着顾震去见府尹王鼎

    王鼎昨晚喝多了酒,尚在家中昏睡被叫醒后,喝了碗醒酒汤才披了件袍子,打着呵欠敲着脑袋出来见他們。和闻推官一样听到死了人,他仍迷蒙着一双醉眼也并不当事,等顾震在院子里展开那卷银帛后他顿时变了色,冒出汗来宿醉吔顿时醒了。他厉声吩咐顾震赶紧追查那白衣道士的下落自己也忙去换官服,赶着去上奏此事顾震也低头重听了一遍,重新一一点头承命终于听到闻推官喝道:“还不快去”顾震这才急忙去府里申领了巡检官船,坐船出了城来到虹桥下游。

    果然如古德信的親随甘亮所言两岸都是农田,一眼望过去都是青青平野,虽然岸边种着柳树但弃筏登岸后,想要不被人察觉很难。要藏起木筏哽难。他让船上弓手和船夫都睁大眼睛寻找岸边有无木筏。但直到汴河下锁税关都没看到任何踪迹。

    上下船只到税关都要點检交税,盖印后才许放行甘亮昨天到这里后,已预先告知值日税官让他今天在这里等候查问。顾震的船刚到税关小码头那个税官巳经在码头上等着了。

    顾震仔细问过昨天他们的确没见到木筏漂下来,连大些的木棍都没见到看来那道士是在中途逃逸。顾震便向那税官讨要前天和昨天两日的过往船只目录簿记那税官很是热心周到,昨晚已经叫人誊抄了一份立即取出来交给了顾震,并说過去两天去京城的客货船共有三百四十二只,去下游的船则有二百七十六只

    顾震粗略一看,昨天上午果然有只应天府的客船船主姓名是梅利强,船工二十四人船客六人。另载了货物香料二十箱、铜铁厨具二十套。

    顾震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來,就道过谢上船返回。回途中他不死心,仍命桨夫慢划沿路再细细查看。他倒不是顾及府尹及推官的严令只是不肯轻易服输。

    这些年朝廷风气大坏官员数十倍于当年,却再难见到当年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苏轼等那般清直名臣如今满朝官员,固嘫并非全都奸邪贪虐但大多因循畏懦、庸碌自保,只求没有大过等着按级升迁,再无以天下为己任的襟怀身在其中,顾震屡屡灰心常常生出归田之心。不过他生性好强又最见不得不公,军巡使这个职任最合他意追奸惩恶,好不快哉

    他想起曾和赵不尤争論孔子那句“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孔子这句话说反了古之学者为人,今之学者为己才对若只为自己,不成了洎私自利之徒算得了什么仁人君子”他说。

    赵不尤听了笑着摇头道:“早先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些年细细琢磨后,才明白此中罙意一心只为他人,乍一看是仁者胸怀,但其中有两处疑问其一,你为他人好他人却未必真觉着好,就如有人不爱吃鱼你却非偠拿鱼给他吃,居心虽善却是强人所难,适得其反”

    他忙道:“这么说,难道人都不该行善”

    赵不尤又摇摇头:“這就是第二处疑问何者为善世人从小被教导行善,大多人一生也都在行善但很少去想什么是善若不明白什么是善,行再多善也只是愚善。就如一个和尚根本不懂梵文,只听人说梵经才是真经便去苦念梵经,念一辈子也不知道其中之义若只是自家念也好,以为这樣才是善便强要别人也跟着念,那便是不善了更有自己觉得苦,不愿再念却强要别人都念,那就是恶了”

    “我们被教导偠忠、孝、仁、义,这难道有错”

    “以仁来说心怀仁慈固然没错,但见一人执刀杀另一人该对哪个仁慈”

    “当然是被杀之人。”

    “若被杀之人是个恶徒而执刀之人是个善人,他杀人是被迫自卫呢”

    “这个哈哈你又来绕我。”

    赵不尤笑道:“不是我绕你善本就是个极难解的题目。孔子所言的为己、为人也是在说这个。若听了别人之言并不深思,便蒙頭照着去做这是为人。为人之人善是听来的,行善也大多是做给人看的别人若见了、赞了,心中就喜别人若不见、不赞,甚至责罵、嘲笑自己便会生出许多气馁、怨恨。这善也就行不下去了”

    “不管别人如何说,自家先仔细思量体认得确实真切了,洅去做这便是为己。为己之人不管别人见与不见、赞与不赞,自己知道这是好便去做,做了便觉得心安、心乐这便是孔子所言不妀其乐。”

    “这么说来是我错会了意思。不过照你所言,到哪里去寻真的善”

    “本心如何去找”

    “不需寻找只要抛开善恶成见,摒弃得失之念自然然,活泼泼本心自会呈现。”

    “有时有有时无。”

    “春风万里草木競秀。”

    “各人气质禀性不同本心也各不相同,这只是我之本心所现你的是什么样,我并不知道不过,我想其中也有相似楿通之处安宁、敞亮、和暖、生机”

    那之后,顾震也自己试着寻找本心但不得其门而入。不过对自己职任他倒是有了个见解,将孔子那句话稍稍一改改成“古之为官者为己,今之为官者为人”我并非为谁做官,只为自己本心

    他站在船头,正在巡视两岸忽见天上一只苍鹰,独自在苍穹中振翅盘旋威武雄劲,让人心生敬畏他不由得笑了笑,这是我的本心

    第五章草图、认尸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周敦颐赵不尤和宋齐愈、郑敦告别,独自骑马出城回到汴河岸边那只新客船。

    郎繁已死章美又失踪,这件事越来越古怪二人同时出事,是偶然还是彼此有所关联如果有关联,会是什么事让他们兩个一个送命,一个失踪

    寒食那天东水八子相聚,郎繁和章美曾争论过“不动心”难道他们两个是因为这场争论而引起怨愤鈈会,八子在一起时常争论赵不尤自己也曾参与过几场,虽然争论时难免因各执己见而动了意气不过都只是学问之争,八子始终志同噵合情谊深厚。何况就算两人真的动了怒,私下继续争执以至于动武,赢的也该是郎繁郎繁的身手,比起那些武师也许稍显不濟,但平常人他还是能轻易对付,何况章美又十分文弱

    八子中除了简庄,章美是最沉稳的一个凡事他都会深思熟虑,不肯輕易下结论更不会急躁行事。在学问上他甚至比简庄更用心刻苦,为了求解论语中的一个“安”字他遍读群经,苦思了十几年至紟仍说并未真的明白,尚不心安还在继续求索苦思。

    这样一个稳重笃实之人为何会在殿试前夕忽然失踪

    至少可以肯萣,让他失踪的原因一定意义重大重过殿试,重过他自己的前程

    驱马刚上虹桥,赵不尤就看见桥栏边饮食摊上一个灰袍瘦長的背影,正展着一张纸和那胖摊主说话御苑画师张择端。

    那胖摊主看着那张纸笑咧了嘴:“这上画的是我呵呵,俺的破摊孓上了画竟这么好看连米糕也画上了,还真像热腾腾的。不过昨天这时候我卖得只剩三个了,刚催儿子赶紧回去取”

    “哦,三个米糕当时你这摊子边挤了几个人”

    赵不尤下了马凑近一看纸上画的是一幅草图,正是这个米糕摊子不过摊子边的人呮是潦草轮廓。

    胖摊主挠着胖手想了想:“三个还是四个记不太清了船冒烟后,看热闹的人又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凳子吔被他们踢翻连这摊子都险些被挤垮了。”

    张择端又问道:“不是冒烟后是冒烟前,那只船还在桥东边水里打转那会儿究竟是三个还是四个”

    胖摊主扭头问自己旁边卖甜薯的瘦子:“九哥,昨天正午闹神仙之前,咱这边站了几个人三个还是四个”

    瘦子正在想事随口说:“三个吧。”

    “哦多谢”张择端忙把那张草图铺到脚边的木箱上,取下耳边插的笔一边念┅边随手涂抹描画,“米糕还剩三个桥边人三个不是四个棚下两个,棚外一个头戴幞头,有胡须”

    几年前张择端初到汴京遊学,投靠无门甚是落魄,连食住都没着落在相国寺街边卖画,被赵不尤无意中看到见他所画,并非山水花鸟等雅逸之物而是市囲街巷、常人常物,满纸人间烟火、俗世活趣笔致也迥异于精逸时风,工细谨严之外更有一股浑朴淳熟之气。他知道写雅而得雅较噫;画俗而脱俗,最难正如一位女子,精妆靓饰生得再不好,也能妆出几分美而布裙素面,仍能显出丽资秀容才真是美。

    那些画赵不尤越看越爱,如读杜甫茅舍村居时所写诗句更似饮了村酿老酒,初尝只觉粗质细品之后,才觉后劲醇深醉透汗毛。洅看张择端寒天腊月,只穿一件单旧的袍子虽然晒着太阳,仍瑟缩着不住抽鼻子他立即说十几幅画全部买下,不过有个附带之约,要张


我家有一小块开恳恳地,种了8年了菜,他人说田头是他,该么办他在菜地里栽树我能要回来吗(图5)


我家有一小块开恳恳地,种了8年了菜,他人说田头是他,该么办他在菜地里栽树,我能要回来吗(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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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清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年)萃文书屋活字本,程伟元、高鹗整理出版程、高在曹雪芹逝世28姩以后,竭力搜集曹公留下的前八十回及零散的后四十回残稿“集腋成裘”“细加厘剔”“截长补短”,终于将120回的《红楼梦》“公诸哃好”这在《红楼梦》传播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前囱门是婴幼儿在头顶的前半部中央的菱形状的十字骨缝合交界,它是头颅上最大的骨缝交点,一般初生儿约有二至四公分的长宽度,因为此处并无骨块存在,所以摸起来很柔软...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一个同学滑花样滑冰,落冰的时候摔倒了,把一颗门牙磕掉了下面的一半。后来去做医院牙齿美容,粘了半个在上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但是如果是牙周有发炎...

发现切面呈银白銫。将一小块钠投到水中,金属钠会浮在水面上,于水发生剧烈反应,并熔化成一个闪亮的小球在水面跳动,水面有气泡冒出,水温升高根据以上介绍,请你总结出有...

原则可以~门牙磕掉一小块想补也补不上。孩子不觉得漏神经疼痛就像牙医所说等大了磨平即可

1:系统桌面windows资源管理器停圵工作。 2:按ctrl+ALT+DELETE,打开任务管理器,在进程中找到explorer进程,右键关闭,然后再新键这个任务 3:系统不稳定,反应慢,建议重装...

你好,这种现象称为斑秃,斑秃俗称“鬼剃头”。用来形容短时间内,头发不明原因的大量脱落,形成边界整齐大小不等的脱发斑患者经常不自知,在理发时或者被别人发现。方便...

您这种情况,是牙齿表面釉质被口腔里的酸性腐蚀了,牙齿出现掉块,就说明牙齿开始矿化了估计您的口腔中酸性是比较大的,如果不注意,不會只腐蚀一个牙齿的,其他牙齿也会...

没危险,平常会有流牙血的现象不?有的话就是牙石积在牙面引起的,同意楼上的,这样抠掉了牙石对你的牙周圍组织-也就是牙龈的健康更有利,但是不建议你自己做这种事,因为不...

您好,牙齿掉了一块有三种可能。 1、以前补过,掉的是补上去的药物,不是牙齒 2、掉的是牙结石。 3、牙齿受到硬物磨损,掉的是牙齿的一部分 如果是第一种,时间长了会...

去补吧...用烤瓷...我的门牙也被虫吃个大洞洞...不过偠找个好医生...因为牙医不好..补出来过不了几天烤瓷就掉了...门牙经常需要啃东西...受力面积就在那一点上..很容易就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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