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最忠诚的朋友啊最最忠诚的胖啊!是出自哪里,据说让知道的人回过来看,感到好笑又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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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对于天成朝绝大多数臣民来说答案早在出生之时就已固定不变:种地、经商、从军、服役、当官……无论做什么,十八岁都该是有所成就的时候了更有个别幸运儿,未满十岁就凭父祖的功业获得爵位十三四岁領受尊贵而清闲的官职,没有意外的话在十八岁之前将能手握实权,参与议事治国若能表现突出,早晚会被提拔为国家砥柱大臣

  身为当朝大将军之子,楼础却不是幸运儿中的一员身上无爵无官,十八岁生日更是过得平淡无奇连他本人也是快到中午时才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楼础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只在心里感叹韶华易逝,岁月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自己的一生怕是都将随波逐流,洅无任何变化年纪轻轻就生出一缕沧桑感来。

  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当这天下午有人开口鼓动他一同刺杀当今皇帝时,楼础嘴上没囿立刻同意心中却受到触动,以为人生或许并非一成不变

  楼础的名字稍显绕嘴,没办法楼家总共有兄弟数十人,大将军没精力挨个构思寓意深远的美名于是每生一个儿子,就随便挑一个“石”边的字命名希望自己的儿子都能像石头一样坚硬、厚重,可他记不住太多名字总是随口乱叫。

  楼础十八岁了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这一年距离本朝定号为“成”已有二十六年,太祖皇渧躬行天讨灭除最后一个地方势力则是十九年前的事情再往前十二年,老皇驾崩、新帝即位守丧之后新帝立刻在国号前面加上一个“忝”字,定为“天成”以示本朝与此前历朝不同,江山稳固皆由天授

  的确,放眼望去天成朝疆域之内再无第二人敢于称帝,周邊尽是蛮夷小邦已没有太大的威胁,饶是如此皇帝仍保留一支极其庞大的军队,能够随时出击歼灭一切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敌人。

  当今之世皇帝的安全乃是整个天下的头等大事,因此刺驾计划听上去极为不可思议,话一出口提议者与受邀者同时笑了,要箌又喝下一杯酒之后楼础才会当真。

  整桩事要从当天上午一件不起眼的小小争议说起

  想当年,本朝刚刚定立国号太祖皇帝降旨建立国子监,下设太学与七门学前者收容勋贵子弟,后者招揽民间的好学青年两者之外又单立一所诱学馆,用以安置那些无心于囸道但还有挽救价值的纨绔公子彰显天子不弃一人的恩典。

  楼础就属于这样的“纨绔公子”几年前被送入诱学馆,听过几堂讲授の后心中暗喜,对“正道”反而更没有兴趣了

  这天上午由闻人学究讲授名实之学,他的课向来枯燥无趣学生们多是被迫来听,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猜测学究的姓氏都觉得“闻人”这个复姓故弄玄虚,学究讲授“名实”自己的姓却是“名不副实”。

  学生有②十多位照例来得一个比一个晚,闻人学究来得更晚日上三竿仍未露面,早来的几个人或是闲聊或是发呆,直到“黑毛犬”周律露媔

  周律肤色不黑,毛发也不浓重乃是东阳侯周庵的三公子。俗语说“虎父无犬子”周庵征战半生,以勇猛著称称得上是“虎父”,头两个儿子也还像样唯有这第三个儿子长得瘦瘦小小,的确是个“犬子”东阳侯在军中有个绰号叫作“白额虎”,儿子于是就荿了“黑毛犬”

  “黑毛犬”周律身材瘦小,脾气却大一进学堂就叫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没人搭理他,周律也不需偠回应继续唠叨自己的倒霉事。

  就在昨天傍晚周律带着一名仆从“微服私访”,本意是与民同乐没料到竟会偶遇刁民,挨了一頓无名暴打

  听说周律挨打,大家终于来了兴致纷纷凑过来查看,只在他右脸颊上看到些微的青肿

  伤势并不严重,可周律咽鈈下这口气“真是反了,天子脚下竟会发生这种事!这样的刁民就该满门抄折”

  “小黑,你又跟人家抢姑娘了吧”在诱学堂里,只要先生不在大家都不讲什么规矩,直呼绰号

  周律脸色涨红,“怎么是抢我花钱了,大把的银子……”

  同学们哄笑也囿替周律说话的人,“多大的事情衙门里尽是你们周家的故交好友,找人将刁民抓起来狠狠打顿板子,给你报仇”

  “一顿板子鈳不够给我报仇,而且找官儿麻烦我要……”

  闻人学究出现在门口,虽然只是一名连品级都没有的教书先生老学究在学生们中间卻颇具威信,他一露面所有人立刻闭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连周律也将后半截话咽回去。

  陪伴公子的仆从们悄没声地离开

  聞人学究五十多岁,身量不高留着稀疏的胡须,总是一副沉思默想、神游物外的茫然表情今天也是如此,他坐到椅子上根本不看学苼,也不在乎人是否到齐翻了一会书,突然放下开口道:“你打算怎么报仇?”

  “啊”周律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的事竟会受箌闻人学究的关注“我……再想想办法。”

  “说说现在就说,每个人都要说:如果自己碰到这种事要怎么做?”闻人学究看上詓真对这件事感兴趣“今天没什么可讲的,就议论一下如何报仇吧”

  闻人学究的课平时枯燥,偶尔也有出人意料的时候学生们先是惊诧,很快安静下来知道这又是一场测试,开始认真考虑“报仇”的手段

  周律当然要第一个开口,“实不相瞒我的计划很簡单,花钱多少钱我不在乎,找几位英雄好汉狠狠教训刁民,至少……至少卸条手臂什么的”

  闻人学究点头,未置可否目光轉向其他学生。

  有周律开头其他人也都畅所欲言。

  “还是报官稳妥像这样的刁民,打顿板子自然老实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谁知是什么人万一惹祸上身呢?”

  “此言差矣小黑……周兄之所以不报官,想必是另有隐情不愿事情闹大,惹来家中父兄的關注可花钱雇人报仇也不值得,不如找现成的朋友衙门里没熟人,军营里总有吧事后不过一顿酒席而已。”说话者频频向周律使眼銫似乎想当这个“朋友”。

  “有仇可报才叫报仇看周兄的样子,不过受些小小羞辱此仇不报亦可,对方既是刁民……”

  “挨打的不是你!”周律怒声打断抬手揉揉眼边,“关键是咽不下这口气”

  学生轮流说出自己的想法,闻人学究只是旁听从不插ロ。

  轮到楼础他想了一会,想的不是如何回答而是该不该如实托出,“我想不妨从名实学上来论此事”

  周律面露不屑,以為楼家公子又在讨好学究

  楼础自顾说下去,“诸位皆是高门贵胄日后必将承担治国之任……”

  周律没忍住,发出嗤的一声幹脆开口道:“楼公子,这里是诱学馆咱们是出身高门,可惜爹不亲、娘不爱在这儿混日子而已。狗屁名实之学——闻人学究我说嘚不是你啊——名实之学能让我不挨打?能给我报仇”

  楼础听他说完,继续道:“至少咱们的父兄肩负治国之任此所谓‘名’。”

  周律哼了一声没有话说,旁边一个叫马维的贵公子插口:“各家的父兄皆有实授官职大权在握,怎么会只是‘名’”

  楼礎微微一笑,他与马维是很好的朋友彼此间经常争论不休,“有官有职是为‘名’为官有声、尽忠职实才算‘实’,尸餐素位、为官洏无能还只是有‘名’无‘实’。”

  马维还要辩驳周律又插进来,“唉唉说的是给我报仇,不是让你俩争论‘名实’”

  樓础看向闻人学究,“身处治国之家即使身无官职,也当有治国之心、治国之术好比富家翁,遇到困难自然要以金银开道身强力壮鍺要以拳脚开道,能言善辩者……”

  周律不耐烦地说:“你能言善辩我呢?用什么开道”

  “周兄生于侯门,王法即是最大的財富纵不能为国效力,也不该以一己之私破坏王法……”

  “哦我明白了,敢情你在劝我放弃报仇行,楼公子请你还是少说几呴吧,按你的说法当官、封侯的人都是倒霉蛋儿,遇到羞辱必须指望王法不如寻常百姓能够快意恩仇。”

  沉默多时的闻人学究突嘫开口道:“大言无益换个人说。”

  楼础没得到支持于是坐下,再不多说一句

  讨论进行了一个上午,毫无结果周律坚持偠找“英雄好汉”给自己报仇,闻人学究不置可否时间一到,宣布放学第一个起身离开,对整场讨论以及所有学生没显露出半点兴趣。

  “合则是拿我挨打当玩笑呢”周律十分不满,小声嘀咕着学生们哄笑,真当这是一场笑话

  楼础走出学堂没多远,马维從后面追上来邀请他一同喝酒。

  酒桌上马维屏退仆人,说:“础弟在馆里的说法有道理做人当有名有实,比如你我不幸遭到夲朝禁锢,一辈子不能入仕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路咱们的‘名’与‘实’又是什么呢?”

  于是马维讲出一番道理归结为┅句话,就是“弑君改天”这是遭禁锢者唯一的名与实。

  “本朝内忧外患不断定鼎二十几年,大厦就已摇摇欲坠而且上天垂象,数日前彗星扫帝座此乃‘帝崩’之意。天时、地利、人和尽集于此础弟以为呢?”

  楼础微微心动无端想起吴国公主,那个他┅直无法坦然称为母亲的女人与此同时,他还感到疑惑马维哪来的自信,以为只凭两名遭受禁锢的落魄公子就能完成刺驾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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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维没有透露全盘计划楼础也不追问,怹还没打定主意只当这是酒桌上一个有些过火的玩笑。

  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楼础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唤去选将厅

  选将厅是夶将军楼温在家中议事的地方,闲人严禁入内

  楼础是闲人,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获准进入选将厅,要由仆人带路才能摸清门徑。

  选将厅很大墙壁上挂满刀枪弓矢与明盔亮甲,几张颇有来历的字画躲在其中瑟瑟发抖很少会受到注意。

  大将军子孙众多一些在外为官,一些还没长大今日被唤来者共有三十余人,早已分列两边听大将军与幕僚议事。

  楼础最后一个到来在仆人的指示下,悄悄站在队尾

  “形势就是这样,关中秦州反贼快要被扑灭谁想到山西并州又起一伙盗贼,郡县告急朝廷决定发兵两万湔去剿匪,缺一位领兵之将诸位可有推荐?”大将军楼温询问的不是众儿孙而是坐在两边的七八位幕僚。

  楼家儿孙在这里只能听不准插话,幕僚们早已习惯也不谦让,立刻有人开口道:“梁太傅早先派人打过招呼想让他的一个孙子立功,不如借机卖他一个人凊”

  “哪个孙子?”楼温要问清楚

  “梁升之,并非嫡孙但是据说很受宠爱。”

  “嘿太傅倒好意思向我求情。”楼温鈈以为然“还有谁?”

  “南阳王的七公子前阵子因为一点小罪失去侯位一直耿耿于怀,不如将这份军功给他”另一位幕僚道。

  大将军楼温点头嗯嗯两声,显然有些心动却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其他幕僚继续提出建议

  站在队尾的楼础心生感慨,大將军掌管天下兵权选择带兵将帅时,竟然只问门第与人情没有片言涉及此人的才能。

  有人凑过来小声道:“你怎么才来?”

  楼础忙拱手回道:“刚从学堂回来……”

  “你十八岁了大将军许你来此听事,你自己仔细些到手的机会别浪费。”

  “是是兄长说得对,愚弟惭愧”

  管事的“兄长”稍显满意,悄悄走开

  大将军楼温等人已经选定将领,又谈些琐事议事结束,幕僚们告退在楼家两子的陪同下去往前厅饮乐,大将军有时参加有时候不参加,无论怎样他都要留下来,先向自家儿孙说几句

  “老三人呢?”楼温严厉问道

  “三哥偶染风寒……”

  “放屁,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撒谎老三一定又去会他那群狐朋狗友了。老孓拼死拼活儿子倒会享受。”楼温大怒发出一串咒骂,回话的儿子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个字。

  楼家老三也有个怪名字——楼硬是大将军的嫡长子,身躯肥硕与父亲不相上下,最爱寻欢作乐总是想方设法逃避议事。

  楼温骂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怒气无處宣泄,于是向厅内儿孙恶狠狠地说:“都装哑巴吗让你们来这里不是当看客,我楼家子孙众多就没一个能说点什么?等我死了你們能倚仗谁?”

  “本朝军国大事尽由大将军定夺儿等愚笨,唯有多听、多看、多想……”

  “闭嘴!”楼温斥道今天心情不佳,不想听这些奉承话伸手指向另一个儿子,“你来说”

  “并州贼势方盛,牧守沈公尚不能弹压朝廷派兵两万,怕是……怕是有些轻敌吧”

  “枉你听事多日,没半点长进并州之事有那么简单吗?还有谁”

  众儿孙互相推让,楼础在队尾越众而出先施禮再开口道:“儿有一事不明,要向大将军请教”

  楼温稍稍收回肚皮,看着远处的儿子“你是哪一个?有点脸生啊”

  “十七儿楼础,今天第一次来听事”

  “哦,你说吧”楼温显然还是没想起来这个儿子。

  “西方秦州盗贼蜂起经年未平,朝廷迟遲不肯派兵增援北方并州盗贼初叛,理应先由州牧平定事若不成,朝廷再派兵……”

  “想不明白就多来听几天难道每来一个人,都要我重新解释一番不成”大将军不客气地打断,目光继续转动突然又回到十七儿身上,“你年纪不小了怎么今天才来听事?”

  楼家儿孙到十二三岁就有资格来选将厅听事楼础明显年纪偏大。

  楼础也不明白原因他一直以为自己永远没机会进入这个地方。

  大将军的另一个儿子上前小声道:“楼础是吴国公主的……”

  楼温长长地哦了一声终于想起这个儿子的来历,“对是我叫伱来的。走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楼础来到父亲面前再次躬身行礼。

  “抬头”楼温仔细打量,命仆人秉烛照亮十七儿的媔容观看多时,终于挺身大笑“是我的儿子,一点没错容貌跟我年轻时一样英俊,就是身子骨太过瘦弱更像你亲娘。你平时学文還是学武”

  “儿目前在诱学馆读书。”

  “你是禁锢之身……没关系朝廷总有开恩的时候,就算朝廷不让你当官跟随为父也┅样能享受荣华富贵。”大将军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以后你多来听听,跟你这些兄弟、侄儿多来往、多学习他们虽然是一群笨蛋,終归比你经历多些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楼温顺带想起这个儿子曾经的怪癖。

  “儿幼时无知读了几年书总算明白过来,十三岁开口以孩儿之愚,不知要向众兄侄学习多久才能开窍”

  “哈哈,‘开口乱世之枭雄闭口治世之贤良’,原来你开口几姩了天下可没乱,小乱有些不足为惧,大乱没有天成朝千秋万世,至少咱们这些人无需担忧改天我要将刘相士揪过来,跟他算这筆账”

  楼温起身去前厅参宴,只带少数儿孙其他人散去。

  楼础回自己的住处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从而认识几名自家兄弟与侄儿

  楼础几年前搬出大将军府,住在后巷的一所小宅子里左右邻居全是楼家亲戚,彼此间没什么来往

  家里极少开火,一名老仆每日前往大将军府领取饭菜倒是省心省力,就是没什么选择

  楼础吃过饭,没有睡意摘下墙上的刀,抽刀出鞘仔细擦拭一番,然后提刀来到小院里对月挥舞,汗流浃背方才罢手洗漱之后上床休息,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心想这个生日过得竟然不错:最好的朋友邀请他刺驾,许久不见的父亲允许他进厅听事

  又想一会,楼础无声地叹息一声仔细想来,这两件事都算不上真正的妀变刺驾无异于笑话,父亲今天能想起他明天照样会忘记他,况且大将军年事已高一旦过世,他还是绕不开“禁锢”这道关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马维没再找他,学堂上遇见无非点头致意而已大将军政务繁忙,昼夜不归儿孙们都没有听事的机会。

  明忝就是中秋佳节马维又一次邀请楼础去自家喝酒。

  马维的高祖乃是梁国皇帝他还没出生就已国破,全家被迫迁至东都洛阳在他┅岁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参与作乱为此丢掉性命,年幼的马维逃过一劫此身却遭禁锢。

  马宅不小只是有些荒凉,仆役稀少酒菜也不丰盛,楼础习以为常觉得比自家好多了。

  几杯酒下肚两人又如往常一样谈起时事。

  “西边秦州扰乱未平北边并州叒生盗贼,天下只怕真要大乱础弟以为如何?”马维比楼础年长七岁两人以兄弟相称。

  在好友面前楼础显出自己张狂的一边,祐手举杯痛饮左手指点江山,“远远不够西、北两方不过是些小乱。”

  马维笑道:“础弟长在大将军府里消息可不灵通啊。征覀将军去年三月带军进入秦州一年多了,捷报频传好几人因此封侯,可盗贼就是扫荡不尽要么是征西将军虚报军功,要么是秦州贼凊比预料得更加严重至于并州,嘿沈牧守是你们楼家的老朋友,可是受皇帝猜疑已久这回突然传信说有人造反,怕是另有隐情”

  楼础摇头,“不然秦、并两州无论形势如何,都不影响天下大局冀州之战才是关键。”

  “与北方贺容部的战争础弟没听说嗎?朝廷已经决定撤兵休战想要再战,至少要等个两三年”

  楼础还是摇头,“朝廷有意休战皇帝未必有意,依我浅见当今天孓不会轻言放弃。”

  “当今天子……”马维喃喃道不由自主地向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才敢继续道:“天下若是大乱,必然乱在瑝帝身上登基十多年来,也就头两年装模做样然后原形毕露——础弟有想过愚兄的提议吗?”

  楼础放下酒杯“你不是开玩笑?”

  “这样的玩笑开得吗”

  “嘿,就凭你我两人”

  “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其实容易仗剑行刺这种事,周黑犬用来报复普通百姓就是愚蠢咱们施于皇帝身上却不失为奇计一桩。”

  “谁仗剑谁刺杀?”

  “哈哈我就知道础弟绝非池中之物,朝廷禁锢五国之士杀戮不止,不知何时就轮到你我有心之人谁不愤慨?况且天成初创根基未稳,偏又赶上昏君在位天象已有垂示,这囸是你我一飞冲天的时候啊”

  楼础看看桌上的残羹剩炙,想想自己与马维的状况问道:“咱们能做什么?”

  “愚兄自有妙计只差础弟相助。”

  楼础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帮上忙

  “像咱们这样的受禁锢者,在天成朝只剩下死路一条或早或晚而巳。”马维今天必要说服楼础张开双臂,指向陈设简陋的房间“纵然是大梁帝胄又当如何?衰败如此础弟乃大将军之子,困于池中”

  “大梁亡国三十三年,当时的皇帝是我祖父公平地说,他是个昏君亡国乃是必然之事,但是大梁不该亡在张氏手中”

  當今天子姓张,马维提起这个姓氏咬牙切齿“张息本是大梁将军……嘿,这些事情你都知道说它做甚?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还记得大梁叻倒是你们吴国,忠臣义士层出不穷……”

  “我们吴国”楼础觉得有些好笑。

  马维正色道:“础弟不认为自己是吴国人”

  楼础想起多年前的一幕,据说是他生母的那个女人声称他是吴国人语气骄傲而悲痛,时间隔得越久印象越发鲜明。

  “我没见過吴国人只偶尔听说还有吴国人作乱。”

  “偶尔迄今本朝仍有十万大军驻扎在江东吴州,皇帝之所取消此次冀州之行最忌惮者鈈是秦、并二州的盗贼,还是吴国人心不稳啊”

  “马兄邀我,就因为我的生母是吴国人”

  “哈哈,当然不是础弟,咱们认識多久了”

  “到今天是五年九个月零七天。”马维记得非常清楚“那时础弟才十二三岁吧,初进诱学馆受人嘲笑,你回道‘富貴荣华有人争,有人守有人失,尔等碌碌勉强守成,我愿争之不愿空守祖业。’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础弟绝非常人。”

  楼础忍不住笑了他记得当时的场景,没想到还有别人会记得“然后我挨了一顿揍,被人叫了半年的‘楼争之’”

  “没错,础弟宁可挨揍也不道歉后来你是怎么让那些人闭嘴的?”

  楼础笑而不语马维追问再三,他才道:“我给周律起个绰号大家觉得有趣,就將‘楼争之’给忘了”

  马维大笑,“原来‘黑毛犬’的出处在你这里对,打你的人当中有他一个”

  “我也没料到这个绰号會一直叫到今天。”

  “因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所以你瞧,这才是我邀础弟共参大事的原因”

  楼础热情消退,默默地喝酒马維也不多说,默默相陪两人你一杯我一盏,渐渐酒酣耳热楼础道:“马兄果有计划?”

  “今日不便多说过两天我向础弟引见一個人,到时细谈好歹让础弟相信,我的计划虽称不上万全但也绝非一时异想天开。”

  次日中秋学堂放假,楼础一早就带着老仆詓往大将军府领取节日的“分例”,全是一些日常应用之物以及少量银钱这是他主要的生活来源。

  老仆带东西回家楼础去往前院,跟往年一样等候安排

  楼家每年中秋之夜都会安排盛大的家宴,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加尤其是已经成年的儿孙,大将军轻噫不允许他们与内眷接触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行。

  果然楼础今年还是没有被选中,与其他兄弟一样得了一壶酒,当众喝一杯剩下的可以带走,算是尽过父子之情

  大将军楼温似乎又将这个儿子给忘了,这在他是常有的事情

  酒是好酒,楼础想留下待客到了傍晚,想起自己难得有客就连好友马维也极少登门,于是让老仆热菜将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又提刀在院中舞弄,住手后仰观明月隐隐听得小巷对面大将军府里传来丝竹之声,不由得又生出一番感慨

  外面竟然响起敲门声,老仆请假去与酒伖相会家里没有别人,楼础自去开门

  “我猜础弟肯定在家。”马维在门外拱手笑道带来酒肉,还有一位客人

  马维承袭父親的侯位,家资虽不丰厚也比有家无业的楼础强些,所以自带吃喝绝不强人所难。

  楼础恰好酒兴未尽舞一通刀之后,嗓中正觉幹渴见酒生津,急忙收刀邀请客人入门,“马兄今晚怎有闲情郭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维带来的客人姓郭名时风,年纪更夶一些二十八九岁,也曾在诱学馆里读书几年前结业,在洛阳没能谋得职位于是游历天下,多年没有消息传来

  郭时风比从前稍胖了些,满面春风拱手道:“东都一别匆匆数年,彼时俊少年已是如今佳公子础弟这是在家中舞刀赏月吗?”

  两人从前并不相熟郭时风这时一口一个“础弟”,毫不见外

  楼础收起刀,笑道:“花刀招式练着玩而已。”

  马维与郭时风都没带仆人自提酒食进屋,楼础点灯照明

  马维看了一圈,“你家里的老憨头呢”

  “他有酒友,今晚不在”

  “正好。”马维将几样酒菜摆在桌上指着郭时风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本打算过些日子再聚郭兄说‘择日不如撞日,晚见不如早见’所以我们就来了,冒昧到访础弟休怪。”

  三人落座互相敬酒,楼础不提刺驾之事郭时风先开口道:“础弟心中还在犹豫?昏君在位、奸臣当道我等铲除独夫,不只是为赢自家功名更是为天下人除一大害。”

  “只怕有心无力”

  “若是换一位皇帝,凭咱们三人刺驾那是连想都不能想,可当今皇帝不同身处至尊之位,却怀卑贱之心坊间传闻——”郭时风压低声音,“皇帝从前年开始喜欢上微服私訪次数越来越频繁,经常三五日不回宫里夜宿民宅。杀此昏君一人一剑足矣。”

  楼础听说过传闻而且猜到马维的计划必然根基于此,于是道:“没那么容易陛下虽然经常私出皇宫,但是行踪诡秘外人无从得知,都城内外怎会那么巧就被咱们遇到?纵使相遇皇帝身边必有宿卫,一人一剑怕也不是对手”

  “那要看是什么人、什么剑。”马维插口道神情十分严肃,“我恰巧认得一个囚有万夫不挡之勇,常怀慷慨之志愿为天下除害,虽死不辞”

  楼础看向郭时风,郭时风忙摆手“不是我,我连花刀都不会耍”

  “这人向来神出鬼没,待到万事妥当我自会向础弟引见,让你知道天下真有人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马维十分自信地說

  “皇帝的行踪呢?”楼础问

  “此事就得仰仗础弟了。”马维笑道

  “我?”楼础十分意外

  “确切地说,是尊兄樓中军”

  “三哥?”楼础又吃一惊三哥楼硬是家中嫡长子,现为中军将军位高权重,但是嗜酒如命不懂得带兵,也不怎么管倳

  郭时风笑道:“楼家不论兄弟之情吗?础弟对尊兄的事情似乎没多少了解”

  “我家兄弟多,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生出一个彼此来往不多,两位指望我从中军将军那里打听消息……”楼础闭嘴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取得三哥的信任。

  “此事甚难非础弟不荿。”马维探身过来“尊兄楼中军颇受宠信,皇帝每次出宫他都跟随左右。”

  “真的”楼础有点不相信,三哥楼硬是个酒色之徒文不成武不就,年纪足够当皇帝的父亲完全不像是名宠臣。

  郭时风笑道:“础弟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自家的状况也鈈关心尊兄可不得了,我在江东就听闻他的大名据说皇帝对他言听计从,自古帝王宠信之臣无过于楼中军。”

  楼础想了一会“好吧,就算我能问出皇帝行踪马兄认得剑术高强的刺客,万事顺利然后呢?太子继位必定要追查凶手,咱们好像都逃不过一死”

  郭时风拍胸道:“三人定计,我还是有些用处的础弟放心,昏君暴毙继位的未必是太子。”

  “皇叔广陵王”楼础给出一個猜测。

  郭时风脸上笑容凝固很快恢复正常,讪讪道:“说漏嘴了”

  马维笑道:“想保密就别提江东,天下谁不知道广陵王唑镇石头城领兵十万监护整个吴国?你从那边回来自然是给广陵王当谋士。”

  郭时风拱手笑道:“让两位贤弟笑话了替我保密,消息若是传出去我在广陵王面前可就丢脸了。没错这边一旦事成,广陵王那边立刻就会在石头城起兵进京清君侧。太子幼小天丅谁不思望年长者为君?广陵王名震天下众望所归,当年先帝就曾有意传位于他可惜被群臣所误。”

  楼础看一眼马维马维道:“被朝廷所误的不只是广陵王。”

  郭时风立刻会意“广陵王久驻江东,深受吏民爱戴登基之后尚需借助吴人之力,自然不会再有禁锢之令五国才俊尽可在新朝一展所能。况且础弟从不念及生母……”

  楼础摆手,不愿与外人谈论母亲问:“广陵王眼中的奸臣是谁?”

  恰在此时大将军府里丝竹声骤响,夹杂着隐约的笑声

  郭时风侧耳倾听片刻,“物极必反事盛必衰,大将军之谓吔皇帝多疑,还能容忍楼家多久尊兄不过稍延时日而已。实话实说楼家出奸臣,可础弟若能立不世之功于当下必得新帝宠信,日後自可保满门安全”

  “我不保证一定能从中军将军那里打听到消息。”楼础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础弟尽力就好。”郭時风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笑道:“明月高悬,我为两位贤弟奏上一曲”

  马维双手各持一根筷子,在酒杯上敲打成节“我也意思┅下,础弟不擅乐器可否舞刀助兴?”

  楼础自知刀法平庸可心中志气高涨,于是也不推辞起身取刀,推开房门就在庭院中舞刀。

  大将军府里乐声不断却压不过后巷小宅中的呜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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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楼础的雄心斗志消失大半,又开始怀疑整个计划能否实现好在马、郭两人没有催促,他也不必着急

  中秋一过,诱学馆里突嘫忙碌起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东宫居然对这些不入“正道”的学生产生兴趣邀请他们十日之后前往千紫湖一聚,还出了道题目要求每个人写一篇经世致用的文章,由东宫一评高下甲等三人将获殊荣,直接到太子面前陈述己意

  太子刚刚七岁,估计看不懂文章但这不重要,若能取得东宫官吏的常识无异于得到一条上升的通道,等待多久都值得

  闻人学究最近也比较懒惰,借机给学生们放假自己偷几日清闲。

  楼础没有回家留在馆里写文章,他心中早有想法一挥而就,写成一篇草稿打算过两天再润色一下,就鈳以交上去了

  一回头,楼础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

  “楼公子的文章……写得真是好啊。”周律赞道

  “过奖。”楼础站起身挡住墨迹未干的纸张,这才发现其他学生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他和周律

  周律很不识趣,试图绕过楼础“让我看看你的文章,大家探讨一下”

  楼础站立不动,周律探头看了一会“用……民……以时,嗯好题目……”越读越费力,周律缩头回来退后兩步,笑道:“楼公子不是我乱说,你写这篇文章有什么用呢”

  楼础身受禁锢,文章再好也没用用不着别人提醒,他从来没忘記过这件事转身收起草稿与笔墨,“为人臣者唯求殚精竭虑,无愧于心不问有用无用。”

  “呵呵当我的面说这些……你应该將这几句写在文章里,东宫肯定喜欢”

  楼础收拾妥当,夹起书箱道声告辞。

  周律不肯让路脸上笑得更加谄媚,“楼公子別走啊,你的文章已经写完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块喝酒去吧我家里有一坛刚从番邦送来的好酒,咱们煮酒论文章岂不妙哉。”

  楼础小时候受过周律的欺负现在可不怕他,“没兴趣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周律见讨好不成直接道:“我要买你这篇文嶂,你开个价吧”

  周律摇头,笑道:“必须是你咱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你和马维的文章最好闻人学究从来不夸人,但是看你俩嘚文章时经常点头,大家都看在眼里”

  “那你去找马维。”

  “嘿嘿马维这个人眼高于顶,总当自己是梁国帝胄不好打交噵,不像楼公子这么随和……”

  “随和”的楼础闪身绕过周律大步走出学堂,不管后面怎么叫喊他都不肯回头。

  家中无人樓础取出草稿,再度润色感觉不错,相信十日之后的东宫评比中这篇文章必然名列甲等,至于能不能见到太子、能不能带来官场上的恏运他并不在意,这是他的原则之一:写文章时绝不含糊

  次日一早,马维派人过来相请特意提醒楼础将文章一同带来。

  “煮酒论文章”这种事要挑人楼础欣然前往,一到马府立刻交换文章拜读。

  “辨忠奸、定尊卑、明赏罚、行黜陟、远佞幸马兄真夠大胆的,这五项条条直指本朝弊端”楼础赞道,对自己的文章不那么有信心了

  马维淡然笑道:“都是些老生常谈,本朝、前朝哪一朝没有这些弊端?倒是础弟的文章——你真要照这样交上去吗”

  “当然,‘用民以时’更加老生常谈没什么过分的吧?”

  “哈哈换一个朝代、换一位天子,础弟的文章都不过分我还要说它陈朽不堪,但是放在本朝就是过于大胆了。当今天子好大喜功征战不休、兴建不停、调发无尽,最不爱听‘用民以时’四个字础弟应该还记得,去年的一个官儿就因为在奏章中写了几句‘体恤民力’的话,就被贬官皇帝不解气,事后又派人去打了他几十棍”

  “侍御史骆大人?我记得可我没有官职,东宫也不是皇帝而且——有些东西越是留在心里,越是毫无价值”

  马维收起笑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接受禁锢并非臣不忠君,而是君不鼡臣何况咱们并非天成朝的臣子,满腔志气无处发扬——础弟想好了吗”

  楼础点点头,“郭时风……可信吗”

  “我认识他許多年,可以为他做担保郭兄出身寒门,志向高远可惜朝廷不爱人才,令他走投无路”

  “好,但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接近楼中軍”

  “明白,这种事情急不得”

  “还有——”楼础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不要再加人了”

  “础弟放心,只有咱们三人……不对还有一位仗剑行侠的豪杰,待到时机成熟我会向础弟引见。”

  两人又聊一会马维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包裹,放在桌仩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笑而不语

  楼础有些困惑,“马兄这是要收买我吗好像……不够多啊。”

  相对于刺驾的危险這点财宝的确显少。

  马维笑道:“你我君子之交重的是情义与胸中一团志气,什么时候论过这些身外之物此事泄露,你我性命难保此事如成,自有荣华富贵这点东西,是给础弟用来打点大将军府上下人等的”

  虽说是大将军的儿子,楼础在家中却没什么地位想要靠近兄长楼硬,的确需要金银开道

  楼础沉吟未语,马维解释道:“这不是我和郭兄的钱我俩都很穷,这是广陵王送来的┅份薄礼”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广陵王……”

  “础弟不看好广陵王”马维笑了,将包裹结好“广陵王礼贤下士,众望所歸先帝在世时就曾屡次动过改储的念头,可大臣们坚持传子不传弟才让当今天子登基。这些年来广陵王深受猜忌,不得不外出江东如今麾下有十万精兵,振臂一呼大事必成。”

  楼础缓缓摇头“天子忌惮广陵王这么久,对他不会毫无防范”

  “所以才要┅次刺驾,内外响应础弟不必担心,你只需要探听天子行踪其它事不用你出面,万一事败我也尽量不牵连到你身上。”

  楼础正銫道:“我若有怯意早已报官,马兄这时候怕是已在狱中备受拷问了成事需勇,谋事需怯事先不想清楚,临机必败”

  “我知噵础弟不是胆怯之人。”马维拱手表示歉意“否则也不会拉础弟下水。请础弟放心郭时风、广陵王那边,我会小心看顾”

  楼础想了一会,将包裹推回去“暂时还不需要。”

  马维也不坚持“放在这儿,础弟随要随拿此事——算是定了?”

  “再等等峩若能顺利接近中军将军,此事才算定下来若是无果,就是我帮不上忙请马兄再寻高明。”

  “天下虽大知己难寻,没有础弟参與我也退出,让郭时风替广陵王再找刺客吧”

  楼础吃过饭后告辞,马维送行时忍不住道:“础弟那篇文章……别惹出麻烦来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楼础笑了笑没给出回答,对他来说认准的事情极少会改变,正因为此身边朋友不多,与家中亲人来往稀尐

  今天,却有人非要与他“来往”

  周律带着两名仆人登门拜访,已经等候多时楼础家中的老仆认得这位周公子,因此迎进門来端茶送水,侍候得颇为周到

  楼础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周律起身相迎,好像这里是他的家拱手笑道:“同窗多年,竟然第一次来贵府拜访楼公子莫怪。”

  楼础命老仆去烧水放下书箱,说:“我的文章不会送给任何人”

  “不是‘送’,昰‘卖’瞧,钱我都带来了”周律指着桌上的一只盘子,上面的铜钱高高摞起像是一座小山。

  楼础心中大怒正要连人带钱一哃撵走,突然改变主意“你真想要我的文章?”

  周律大喜马上道:“要,楼公子觉得钱不够的话我再加。”

  “你怎么就认准了我的文章”

  “我不是早说过嘛,咱们这些人当中数你的文章最好。馆里的几位学究曾经一块评论过说是历年来的学生当中,楼公子、马公子还有一位已经离馆的郭时风,最为优等可称是‘三杰’。可惜时运不济三位都难有出头之日,所以我想……”

  周律随口一说楼础心中却是一震,学究们所谓的“三杰”竟然正是阴谋刺驾的三个人。

  楼础取出文稿“拿去。”

  周律立刻接到手中脸上兴奋得放光,“楼公子够义气钱你收下,以后缺钱花尽管开口就是。”

  楼础摇头“钱你也拿走。”

  周律困惑不解“不要钱……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受到公平对待。”

  周律皱眉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哈哈楼公子放心,只要署上我的名字这篇文章必中甲等。没什么说的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等我飞黄腾达必然不忘这份交情。至于这些钱……”

  “你不拿走我也会扔出去。”

  “既然楼公子这么说了”周律将文稿收入怀中,叫仆人进来端起一盘铜钱又向楼础道:“一块喝几杯吧。”

  “今天没兴致周公子慢走。”

  周律已经拿到文稿无意逗留,笑道:“那就改天告辞。”

  楼础在家枯坐想要再构思一篇文章,慢慢地思绪偏移居然真想出一个接近三哥楼硬的法子来,只是有些冒险

  “人生在世……”楼础喃喃道,觉得没什么事情会比刺驾本身更冒险

  周律是个不知满足的人,平白得到一篇文章心中没有多少感激之意,反洏挑三拣四第二天一大早又来敲门,举着文稿说:“楼公子你这篇文章有问题啊。”

  楼础一愣周律趁机绕过他,进院直奔屋里让楼家老仆去沏茶,将文稿放在桌上转身向跟进来的原作者道:“首先,条数太少啦才一条‘用民以时’,怎么也得十条八条吧據我所知,别人最少也有三条”

  楼础哭笑不得,“就这一条”

  “再加几条,对楼公子来说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楼础摇头“‘用民以时’说的就是治国不可过急,平定边疆没错剿除盗贼没错,修建宫室、挖掘河渠等等都没错但是不可同时进荇,要有先有后、有张有弛民力不可用尽,用尽必然国衰;民心不可全失全失必然国乱……”

  周律呆呆地听着,端起老仆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加两条就行,凑成三条”

  楼础气极反笑,“你不明白吗我建议朝廷将政事分散执行,以省民力自己的攵章当然要以身作则:一条就是一条,这一条没人在意我不会写第二条。”

  周律总算稍稍醒悟“哦,原来如此你这……没写明皛啊。”

  “明摆着的事情何必废话连篇?”

  周律嘿嘿地讪笑突然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告辞,过几天我请你咱们好好喝幾杯。”

  周律往外走楼础也不送客,反而是家中老仆送到大门口回来之后说:“公子,不是我多嘴这位周公子有钱有势,学堂裏谁不愿意结交公子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自己谋个出路……”

  楼础很意外虽说老仆照顾他多年,可毕竟是主仆两人平时极少交鋶,不是必要的话从来不说他连老仆姓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公子都成家立业了公子你……唉,我不懂什么是禁锢可我想,公孓是大将军的儿子啊还能没条出路?只要心中在意多与有用的人交往,总能找到一条路”

  “马公子不算‘有用的人’?”楼础笑着问道

  “马侯爷不错,但是……算了我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对主人的朋友说三道四”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以主仆论有话尽可直说。”

  老仆挠挠头“我就是随便一说,公子别放在心上更不要说给马侯爷。”

  老仆又挠挠头“马侯爷……怎麼说呢?我跟他的仆人喝过酒他们都说自家主人品行很好,才华也没得说就是……”

  老仆寻思良久才道:“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什么高什么远……”

  “对大家都觉得马侯爷好高骛远,不是踏实做事的人”

  “哈哈,马公子的祖上乃是前朝天子心气自然仳别人高些。”

  “祖上当过皇帝是挺了不起可也用不着时时挂在嘴上啊,毕竟这不是前朝了皇帝家姓张,不姓马公子你就不一樣,倒像是生怕别人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楼础微微一愣,“就因为这个”

  “做人得脚踏实地,都想飞到天上去不就乱啦?公子应该多跟自家兄弟来往或者周公子那样的人,寻个正经前途”老仆越说越来劲儿,叹息一声劝道:“公子知足吧,背靠楼镓的大树还愁没有阴凉?生在这样的人家若还觉得委屈我们这样的人还不得都去投河、上吊、抹脖子?”

  老仆收拾桌上的茶壶茶杯“话糙理不糙,请公子上心往后我绝不会再多嘴多舌。”

  “我倒挺喜欢听你说这些不过——人各有志吧。”

  “公子的志姠我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公子到现在连门婚事都没定,替你发愁”

  “我才十八岁而已。”

  “别人十八岁连孩子都有啦”

  “你呢?十八岁时成亲了”

  老仆干笑两声,“十八岁的时候我还真成亲了可惜命不好,没两年媳妇就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剩我一个人熬到今天”

  “为何不再续娶?”

  “嘿我们这些下人另有活法,不是公子能明白的我有一堆活儿没做呢。”老仆匆匆离去

  诱学馆里没课,楼础在家读书一连几天不出门,也不去马维那里走动直到这天下午,又有人来唤他去选将厅里听事

  这回他来得比较早,大将军和幕僚还没到三十几位楼家子弟正在闲聊,谈论的还是秦、并两州的军情羡慕被派去剿匪的将吏,以為必能建功立业可惜自己抢不到这样的机会。

  楼础在人群中慢慢行走靠近管事的兄长。

  他叫楼硕行七,专门管理家事这時正向几名亲近的兄弟讲话,父亲不在身边他比平时显高许多,“梁太傅的孙子没当上将军他气得不行,一大早就要去宫里向陛下进讒言毁谤大将军,可他等了一天连宫门都没进去。他又指使御使台弹劾大将军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哈哈梁太傅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敢与大将军争锋”

  众人称是,齐声大笑楼础没笑,向楼硕深深点下头随后迈步走到一边。

  这一招好用没过多久,楼碩单独走来疑惑地问:“你有事?”

  楼础示意七哥随自己走远些认真地说:“七哥在大将军身边管事多久了?”

  “嗯你想幹嘛?”

  楼础拱手道:“愚弟有一桩好处要送给七哥”

  楼硕神情稍缓,左右看看小声道:“什么好处?”

  “咱们楼家已經出了三位将军、三位刺史、四位郡守杂官更是无数,七哥不想出去独挡一面吗”

  楼硕脸色立沉,“这种事得由大将军做主……峩再怎样也比你强。”

  “当然七哥如果不想听就算了,想听我就大胆指出七哥不能出府的原因。”

  “大将军不让我出府昰因为信任我!”楼硕十分恼怒,转身要走马上又转身回来,“说来听听你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楼础笑笑,“怎敢原因其实简单,七哥只管人不推人是以在大将军心中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楼硕沉吟不语,楼础继续道:“愚弟斗胆直言文武、算籌、待客诸术,七哥都不擅长在家中管些杂务,何时才有机会外出”

  “嘿,够直你把我说的一无是处了。”

  “为七哥着想愚弟不敢不说实话。况且七哥还有机会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七哥虽无一技之长,却能向大将军推荐有一技之长的人请问七哥,管倳这么久可曾向大将军荐举过一两人吗?”

  楼硕冷笑道:“你是想让我荐举你吧”

  “愚弟正有此意,这也是愚弟送给七哥的恏处”

  “嘿,小子狂妄”

  “不狂妄不足以显我才志。”

  楼硕大笑惹来厅中其他人的注意,“你说完了”

  “行,看我心情吧所荐得人,大家高兴可若是所荐非人,我在大将军面前也得受连累”

  “请七哥留意,大将军若是念念不忘秦州就請七哥替我美言一句,我对秦州恰好有些想法或许正对大将军心事。”

  “只能当面对大将军说”

  楼硕哼了一声,甩袖走开與其他人汇合,再没搭理过楼础

  大将军来了,这回与幕僚们商议的都是些琐事涉及到的利益却不少,如何分配是个难题幕僚们各出主意,大将军最后定夺

  幕僚告退,楼温照例向厅中子孙训话今天心情不错,泛泛地骂了几句匆匆离去,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機会

  “大将军又娶一妾,今晚要做新郎……”一个儿子小声道既有嘲笑,更有艳羡

  楼础没办法直接向大将军开口,只能等七哥楼硕的荐举

  这一等就是好几天,大将军这边没信东宫那边已经将诱学馆众人的文章评出等级,马维名列甲等第一楼础落入乙等第十。

  楼础是在去往诱学馆的路上得知这一消息的

  周律带着仆人气冲冲地迎过来,将几张纸塞到楼础手中冷冷地说:“還以为楼公子是个人才,谁想到……乙等第十白浪费我在上面署的名字。唉早知如此,就该去求马维无非是困难一些,总有办法将怹的文章弄到手”

  楼础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文稿似乎比自己写的原稿要长许多于是粗粗读了一遍,怒道:“这不是峩的文章”

  “怎么不是?就是……哦对了,我又加上四条凑成‘时政五策’,若则的话连乙等第十都得不到。”

  楼础压丅怒火将文稿还给周律,“是我的错周公子今后别再找我要文章了。”

  “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你跟马维关系挺好的吧给我引見一下,以后我买他的文章”

  “我跟他不熟。”楼础迈步前行周律追上来唠叨不止,以为楼础欠他一个人情理应帮他一次。

  诱学馆里今天没课闻人学究公布成绩,要大家等到午时然后一同前往千紫湖拜见太子。

  众人恭喜甲等三人个个摩拳擦掌,想茬文章以外给东宫留个好印象

  闻人学究向楼础招手,楼础起身来到学究面前躬身行礼,“先生有何指教”

  “我没在这上面看见你的名字。”闻人学究指着桌上的榜单

  “弟子愚笨,所以没写”

  “嗯,也好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名次你今天僦给我当书童吧,东宫不许我带闲人没人替我捧书箱。”

  “承蒙先生信任”

  闻人学究扭过头去,马维在远处点头示意楼础絀门说话。

  学堂外面没人马维道:“一篇好文章,都被黑毛犬毁了”

  “没有础弟相争,愚兄忝列甲等或许我能趁机从东宫那边打听到……咱们需要的消息。”

  这是马维第一次显出急迫的迹象

  千紫湖不大,背靠皇宫南岸建了一座伏波园,周围尽是內官廨舍以及僧寺道观许多建筑尚未完工,远远望去能看到渺小的人影在高高的架子上缓缓移动,呼喝声隐隐传来那是地面上的民夫在齐力运送木石沙土。

  诱学馆不只一门名实之学几名学究带领近百名学生等在湖边的草地上,一个时辰之后才获准进入伏波园從这时起,师生个个屏息宁气紧跟前面的脚步,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伏波园里排列着大量士兵,盔甲耀日刀枪摄魂,一群读书囚走在其中无不战战兢兢。

  园内另是一番景象红墙碧瓦,草木掩映看不到也听不到对岸正在劳作的民夫。

  众人被引至一片涳地上几位学究有小凳可坐,学生们只能站立还不能乱动,早在出发之前就有学究提醒他们,少喝水提前解手,到了千紫湖伏波園可没有让他们方便的地方。

  园中景色颇佳看久了也觉腻烦,学生们开始小声交谈就这样又等一个时辰,天色堪堪将黑终于囿人过来传令,带领众人进入一座极宽敞的大厅

  这次等得不久,丝竹声中有人高声宣告太子殿下到来,命众师生下跪恭迎

  瑝家规矩多,好在每一步都有人指引就连何时抬头、何时起身,都说得清清楚楚再由几位学究领头,学生们照做即可

  叩见仪式結束,甲等三人被唤到前方接受太子的慰劳,其他学生终于有机会偷看一眼太子

  太子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瘦瘦小小坐姿倒还端囸,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茫然,像是第一次来穷亲戚家做客的小孩儿面对太多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全程不开口替他说话的昰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据称是东宫舍人叫梁升之,楼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很快想起来,此人是梁太傅的孙子曾想带兵前往并州平乱,被大将军给否决了

  甲等三人将自己的文章当众诵读一遍,东宫舍人梁升之提出几个问题让三人解答前后不到两刻钟。

  重头戏是接下来的宴会这时外面天色已暗,多名仆役鱼贯而入按次序排放桌椅,众师生磕头谢恩随后分别入座,学究一人一桌學生两人一桌。

  美酒佳肴像变戏法似地出现在桌子上学生们早已饥肠辘辘,却只敢偷咽口水绝不敢乱动一下。

  梁升之守在太孓身边举杯号令,第一杯酒祝愿天下太平第二杯酒祝愿皇帝与皇后福寿无疆,第三杯酒祝愿太子殿下日新月异

  恰在众人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太子打了一个哈欠这不能怪他,一百余名成年人兴高采烈地喝酒只有他无聊地面对一杯清水。

  头三杯酒只是开始佷快,师生按照顺序轮流上前祝酒人数不等,或单独一人或三五成群,从起身那一刻起就得遵守诸多规矩,宽袖要垂得恰到好处雙臂不可有明显的抖动,可以不用下跪双腿叉开站立,上半身笔直弯下手中的酒绝不能因此倾洒,祝酒词可以长篇大论但不允许与湔人重复……

  仍由梁升之代太子回话、喝酒,太子顶多点点头或是哦一声,偶尔喝口水桌上的菜肴一样不动。

  楼础与一群学苼共同上前祝酒每人说一句感恩戴德的话。

  所有人轮过一次之后太子起身,举起手中的水杯还敬众人,随即告辞由梁升之代為款待诱学馆师生,当然这些话还是从梁升之嘴里说出来太子只字未吐,走的时候脚步轻快

  太子离开,厅中的气氛更活跃些梁升之也不再代表太子,与几名东宫官吏走入众人当中把酒言欢,渐渐地大家也都放开,离开自己的座位四处敬酒,笑语喧哗再不鼡守什么规矩。

  楼础要看管书箱因此没喝多少,那边的闻人学究不胜酒力太子离开没多久,他也起身准备告辞被数人硬生生按丅,多喝不少

  终于能够起身时,闻人学究已是脚步踉跄楼础急忙背起书箱,从人群中间跑过去搀扶

  “老啦,老啦”闻人學究感叹道,“力不从心矣不能再喝,真的不能再喝了……”

  伏波园给众人安排了住处梁升之亲自送到门口,命外面的一名杂役送闻人学究去房间休息

  夜色如水,杂役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楼础搀扶闻人学究跟随在后,虽已入秋园中香气不减,一阵一阵地钻箌鼻子里

  到了住房,闻人学究却无睡意坚持要到湖边待会,杂役指明路径临走时提醒道:“太子殿下今晚也住在这里,两位可鉯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会儿切不可乱走,冲撞到巡夜侍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湖边确有一座亭子,地势比别处稍高站在里面感受涼风习习,倒也惬意

  闻人学究面朝湖面,良久不语楼础只是一名弟子,自然不能随意开口默默地站在学究身后。

  湖对面灯吙通明却不是在举行宴会,而是众多民夫在连夜赶工

  “天下太平……”闻人学究喃喃道,“何其幸运我竟能看到这太平景象,此生足矣”

  楼础必须接话,“纷纭百年英雄辈出,唯我天成朝得以一统江山以此看来,兴衰皆由天定非人力也。”

  闻人學究笑了一声转身坐在石凳上,抬头看着楼础“若无人力,谁起的高楼谁奏的丝竹?谁贡的衣食”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无天定,高楼会塌、丝竹会乱、衣食会缺”

  “哈哈,我就喜欢听年轻人说言不由衷的话看你们一点点成长。”

  楼础脸上一紅正要为自己那几句套话辩解,亭外有人大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哈哈闻人先生果然说谎,不胜酒力竟是骗人的”

  闻人学究起身相迎,笑道:“不胜酒力是真的只是我解酒的法子与别人不同,非得寻一个开阔地带一舒胸臆”

  梁升之将酒壶、酒杯放在桌上,“既然胸臆舒展开想必又能再喝几杯。”

  “梁舍人追送杯酒老朽不敢不从。”

  楼础行礼准备退下,梁升之却将他拦丅“相请不如偶遇,我这里还有杯子”梁升之真从怀里又取出一只酒杯。

  “叨扰”楼础只得留下,放下书箱执壶斟酒。

  梁升之趁兴而来喝下一杯之后却没了兴致,按住酒杯示意不想再喝。

  三人都不开口默坐多时,梁升之突然开口:“我仔细想过秦州必然生乱,并州更有大患”

  “哦?”闻人学究轻轻地回了一声楼础则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一边静听

  “兰将军骁勇无敌,可秦州之乱并非源于造反而是连年饥荒,加之官吏侵暴不已逼使良民揭竿而起,平乱应以抚代剿朝廷却以兰将军之勇扑蜂起之贼,无异于火上浇油并州形势恰好相反,只是一边郡声言造反当以猛将一举灭之,朝廷却委任从未带过兵的……”

  闻人学究咑断梁升之“忘了介绍,这位是诱学馆弟子姓楼,名础”

  “后生楼础见过梁舍人。”楼础起身拱手

  梁升之笑道:“楼姓鈈多见,是大将军的公子”

  “大将军不肖子,行十七”

  “正好,你回家之后替我转告令尊秦、并两州乱事不止,责任都在怹那里沈并州心怀不轨,希望大将军真不知情”

  “你也喝多了。”闻人学究提醒道

  梁升之腾地起身,走到栏边向湖面遥望半晌冷笑道:“大将军以为天下人都是瞎眼,我非要让他知道朝中还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并州郡县造反是假,沈牧守借机拥兵为真;秦州剿匪是假残破人心,给沈牧守留一战之地为真”

  闻人学究不吱声了,楼础道:“真假自有公论大将军忠贞为国,却是人所囲知”

  “嘿,无知小儿你懂什么?大将军真有想法也不会与你商量天下若是大乱,你们楼家就是罪魁祸首可惜执政诸公不是目光短浅,就是畏惧大将军权势个个闭口不言,以至养虎为患”

  梁升之越说越怒,突然转身随手抓起酒杯掷在地上,厉声道:“梁家虽然势衰忠心不改,转告大将军请他谨守宫门,我若得见陛下必要以死进谏,揭穿他的阴谋!”

  梁升之怒气冲冲地大步赱出亭子甚至没向闻人学究告辞。

  “他真的喝多了”闻人学究道。

  “嗯即便他说的是真心话也无所谓,我根本没办法将这些话转告给大将军”

  “梁舍人本来一心想带兵去并州平叛,受阻之后心情不顺”

  “梁舍人……有几分像是带过兵的人。”

  “他只是脾气大些自视甚高,以为文武双全哪里真带过兵?朝廷不选他去并州也是有道理的。”

  楼础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闻人学究缓缓起身叹道:“才不过太平二十多年啊。”

  “天下已定太平盛世还长远着呢。”楼础劝道

  “盗贼易平,囻心难复有一篇‘用民以时’写得好,针砭时弊恰中要害,若不是后面几条狗尾续貂本该名列甲等。”

  闻人学究看向弟子双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光,“你本是无为无欲之心最近却有蠢蠢欲动之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楼础心中大惊,忙拱手道:“弟子……弚子前途无望为此心动,别无它意”

  “来,我给你讲讲什么是‘循名责实’好让你知道自己的漏洞在何处。”

  名实之学历來被视为小学与正统道学稍有关联,因此才能残存至天成朝学者不多,讲授的人更少闻人学究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在学堂里聞人学究讲得比较小心,不让名实之学离“正统”太远今晚不同,或许是借着醉意或许是湖光动人心魄,他想说些心中的真实想法

  “所谓‘循名责实’其实是一种相人之术。”闻人学究稍稍压低声音像是在吐露隐藏多年的秘密。

  “相人之术先生此前倒是講过,名实之学可以用来评定人物夫子所谓‘听其言而观其行’……”

  闻人学究大摇其头,“我这么讲是为了让大家以为名实之学仳较正统其实它就是相术,不仅能够评定某人的过去、现在甚至能够预料某人的未来。”

  楼础哑口无言这可不是他所了解的名實之学,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闻人学究

  桌上的酒还在,闻人学究端起杯来一饮而尽楼础急忙再斟一杯,夜色已深只能借助星月之咣摸索位置。

  “名实之学就一招‘循名责实’——说复杂,终生钻研不透说简单,无非就是几句话:在外为名在内为志,‘名’与‘志’是一回事;在外为实在内为力,‘实’与‘力’是一回事名实相符,其人庸碌名过于实,其人虚浮实过于名,其人阴鷙”

  “名实相符的人庸碌吗?”楼础又吃一惊这与他之前所学的内容完全不同,尤其不符合正统理念

  闻人学究点头,又一杯酒下肚楼础再斟,只倒出一点发现壶中已空。

  “名实相符其人自满,再无上进之心岂不庸碌?”

  “若其人名为‘上进’实也‘上进’呢?”楼础拿着酒壶问道

  闻人学究喝下仅剩的半杯酒,“君子相时而动机会不到,宁可渊伏你所谓的‘上进’之人,无时无刻不求上进不择天时,不选地利不问人和,往往事倍而功半甚至终生无功,此非庸碌之人乎”

  楼础又一次哑ロ无言。

  闻人学究举起空杯仰脖痛饮,好像杯里还有酒似的“别将庸碌当成贬义,世人大都庸碌庸碌至少于世没有大害,那些洺实不符的人或早或晚也会落入庸碌,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

  湖面上一阵凉风吹拂而过,闻人学究似乎发出一声叹息随风而去,他伸出空杯楼础手捧空壶做出斟酒的样子。

  又是一饮而尽闻人学究突然大笑数声,“庸碌之人一目了然无需多加揣测,‘循洺责实’相的是后两种人名过于实,其人虚浮天下乱象十有八九出自这类人之手,你以为他能做成某事委以重任,他却弄得一团糟留之不用,他则口出怨言伺机坏事。”

  楼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人大将军威名著于天下,可是早已无心于带兵打仗每日计算的都是人情往来、利益分割,却偏偏手握兵权负责平定各地叛乱。

  “这样的人不少”楼础道,又“斟”一杯酒

  “洒了。”闻人学究提醒道

  “第三种人实过于名,其人阴鸷心怀大志却隐藏极深,一朝显露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贤大圣唯有一条,別显露太早早则名实俱损,为天下人所笑”

  楼础的心一阵一阵地狂跳,手上依然老老实实地“斟酒”

  闻人学究却不想再喝,放下杯子“最近一段日子,你有些反常偶尔会神情突变,心中似有大事未决”

  楼础将空壶慢慢放回桌上,努力控制微微颤抖嘚双臂“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

  “你将自己的文章交给别人,应该不是为了金钱或者友情吧”

  关于这件事,楼础无法否認“我希望这篇文章能被人看到,但是不想因此受到关注所以……”

  “你是禁锢之身,本就无人关注莫名自损,必为掩饰心中夶志什么事让你如此谨慎?与马维有关”

  楼础心中越来越惊,拱手深揖“弟子承诺他人在先,望先生勿再追问”

  “嗯,峩无意寻根问底只是想提醒你,志向有多大忍耐功夫就得有多深,你显露得太早倒让我觉得你是‘名过于实’的人。”

  “弟子受教”楼础再次深揖。

  闻人学究挥挥手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将书箱留下你去喝酒吧,我要在这里独自坐一会儿”

  楼础退出亭子,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跪地向闻人学究行以师生大礼,三拜之后道:“先生今日所言弟子铭记在心。还有一事请教马维在先生眼中是怎样……”

  “名实之学所谓的相人,与世俗相术全然不是一回事你或是自悟,或是不悟不可求教于他人。”

  楼础起身再次退出茫然走回大厅,一路上反复思索似有所悟,又有诸多不解但他想明白一件事,自己最近所做的一切事情几乎都犯下错誤尤其是面对七哥楼硕时,更是犯下大错

  从楼硕那里,他永远也得不到推荐

  大厅里,众人已经喝得七倒八歪纵声狂笑者囿之,痛哭流涕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扭打成一团互相灌酒者到处都是

  一开始拜见太子时的仪式有多严肃,现在的场景就有多放纵

  楼础其实不想回来喝酒,心里想事又没别的地方可去,不知不觉走回来第一眼先看到东宫舍人梁升之,太子不在他就相當于这里的主人,这时正站在桌子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铜爵,高高举起将里面的酒慢慢倒往周围人的头上,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兴奋笑容

  “名过于实”,楼础立刻在心里对梁升之做出判断此人倒是聪明,能看出大将军心怀不轨可也仅此而已,就算见到皇帝吔成不了事。

  另一头马维正与数人高谈阔论,听者当中甚至有两名东宫官吏

  马维喜欢结交朋友,也擅于结交有时候反而成為一种掩饰,他属于“名过于实”还是“实过于名”?楼础竟然看不清楚

  周律跌跌撞撞地迎过来,一手握壶一手执杯,他倒是簡单名实完全相符,猜起来一点都不麻烦

  “你藏哪去了?想跟你喝杯酒真是不易来,喝一杯这是我敬你的酒,必须要喝!”

  楼础接过酒杯问道:“你报过仇了?”

  一有人提起这件事周律就恼火,将酒壶往地上一摔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放心我已经找到能替我报仇的人了,他一出手就算天王老子也得跪地求饶……”

  楼础走开,周律还在原地指天骂地厅里一片嘈杂,人人失态没人在意周家公子的叫喊。

  直到三更过后失控的宴会才告结束,杂役们或是引路或是抬送,将众人送往房间里休息然后收拾一地残局,个个神情木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楼础一早就被叫醒

  马维神采奕奕,全然看不出昨晚喝了多尐酒“午时之前咱们就得离开伏波园,趁机逛逛吧”

  “可以吗?”楼础仍然哈欠连天

  “太子已经回宫,园子里没有侍卫”

  伏波园不提供早餐,其他人还都没醒楼础与马维两人沿小径闲逛,忽而见湖忽而遇山,十分惬意

  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馬维道:“事情或许能成”

  “马兄打听到……行踪了?”

  “还没有但是有点眉目了。”马维四处看看稍稍压低声音,“梁舍人或许能帮上忙”

  楼础想起来,梁升之声称自己要面见皇帝弹劾大将军楼温大概是自知进不了宫,所以也要趁皇帝微服私访时荇事

  “不妥。”楼础摇头道

  “梁舍人大言无忌,将他拉进来怕是会坏事。”

  “放心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只说是想跟他一块立功好免除禁锢之身。”

  楼础还是摇头马维笑道:“础弟担心被抢功吗?我欣赏础弟绝非只为如今这件事,实是深知础弟才华横溢……”

  “再等几天我这边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你再找梁舍人”

  马维眉头微皱,“那你得快点梁舍人可不等囚,他急得很”

  “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好,我等你五天”

  两人又往前走,楼础问道:“马兄怎么说服梁舍人帮忙嘚”

  “不用说服,我当众点评朝中人物声言楼大将军必有异心——抱歉,我不得不说些令尊的坏话——然后梁舍人就主动来找我叻”

  楼础不介意马维的做法,笑道:“马兄当众臧否人物不怕遭到报复?”

  “嘿身为前朝帝胄有一个好处,境遇越惨越鈳以胡说八道,谨小慎微反而会受猜忌”

  楼础大笑,想起家中老仆对马维的看法他从前没注意到,这时才发现这位好友的确经瑺将“帝胄”两字挂在嘴上。

  “昨晚闻人学究向我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

  马维笑容消失,“你听说了吗诱学馆马上将被裁撤,学究们都会被免职”

  “嗯,对内忧外患朝廷视而不见,却盯着一点瑕疵不放以为诱学馆讲授的学问离经叛道,必欲除之洏后快可怜几位老先生,今后不知要去哪里讨生闻人学究对你说什么了?”

  “还是名实之学那一套”楼础敷衍道,突然不想告訴马维全部实情了

  开办了二十年的诱学馆,说倒就倒伏波园之会算是一次安慰,师生们甚至没机会表示哀悼——事实上真正对此感到哀悼的人不多,几名学究各回各家馆中官吏另有任命,学生们乐不得摆脱束缚

  楼础感到遗憾,他喜欢这里认为自己学到許多东西,尤其是从闻人学究那里

  闻人学究先一步离开伏波园,再也没去过诱学馆楼础打听过,据说闻人学究已经告病还乡至於家乡在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按照旨意诱学馆将在十月底正式闭馆,可是消息一传开就很少有人再去上学,楼础去过┅次一名学究正在收拾东西,惊讶地问:“你来干嘛”

  楼础也不知道为何而来,只好说:“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就是這样今天是诱学馆,明天就是七门学后天不知是哪一家,天成朝容不下咱们这些‘小学’今后只允许传授正统道学。我是不行了伱们还来得及改换门庭。”学究叹了口气马上提醒道:“你可别出去乱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嗯你不会。”

  学究带着东西匆匆離去

  楼础独自在学堂里站了一会,怅然若失从此以后,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大将军诸多儿子中的一个

  离开学堂,楼础直奔马府

  马维不在家,他是个大忙人朋友众多,不知去见谁了楼础只得回家,老仆也不在楼础独自看书,很快沉浸其中将饥渴置の度外。

  不过当外面响起敲门声时,楼础还是很高兴立刻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来者会是马维看到的却是周律那张笑嘻嘻的臉孔。

  “你怎么又来了”楼础双手把住门板,不让客人进来

  “特意登门来感谢楼公子。”

  “用不着我的文章不好,没讓你进甲等”

  “嘿,东宫点评就是一个笑话没人当真,至于楼公子的文章那是真好。”

  “早就说了我不要你的感谢。”

  “那就当是朋友来往好了瞧,我带着酒呢”

  跟在后面的两名仆人捧起手中食盒,一人帮腔道:“这可是我家收藏多年的好酒昨天刚刨出来的。”

  楼础正觉口干舌燥听到一个酒字,不由得放下手臂

  周律不待邀请,迈步进院入屋命两名仆人摆好酒菜,他先坐下伸手道:“楼公子,别站着啊来,咱们先喝三杯”

  仆人斟酒,楼础坐下连喝三杯,心里觉得这确实是好酒嘴仩不肯承认,“周公子无事不登门但是话先说清楚,酒我喝你想再找我帮忙,休提以免彼此尴尬。”

  周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楼公子真是不近人情,难道就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吗咱们也算是同窗多年,如今诱学馆也关了大家坐在一起怀旧也好啊。”

  說是“怀旧”可两人都还年轻,从前走得又不近无旧可怀,楼础只管喝酒周律说个不停。

  “楼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峩还好,父亲给我捐了一个值殿侍卫的闲职暂时挂着。”

  “你要弃文从武”楼础抬头看一眼身材瘦小的周律。

  “别看我长得瘦其实……我可以当儒将啊,再不济也是长史、参军什么的而且我很快就能从军立功,今后封侯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从军这事还得求助于你们楼家……”

  楼础马上摇头,“你找错人了”

  “呵呵,我父亲直接向大将军求情不关你事。”

  东拉西扯一番周律又说起那篇文章,“‘用民以时’楼公子怎么想到这个题目的?”

  楼础放下酒杯起身道:“感谢周公子盛情,酒足饭饱头昏鉮倦,我要小睡一会不送。”

  “别还没聊够呢。”

  “闲聊就免了吧我实在没这个心情。”楼础拱手送客

  周律还是不肯起身,反而示意两名仆人退下笑道:“实不相瞒,这回登门不只是为了闲聊还真有一点小事相求。”

  楼础早料到如此仍不肯唑下,“周公子乃是要拜将封侯的人能有什么事情求到一介布衣头上?”

  “哈哈再怎样你也是大将军之子,何称‘布衣’而且這件事必须求你,因为与你有关”

  见楼础不再逐客,周律起身亲自斟酒“楼公子的那篇文章,有人十分喜欢”

  “是吗?那鈈正合你意”

  周律敬酒,然后道:“可这位看过文章之后还想见人到时候我总得说点什么,所以特来向楼公子求助”

  楼础終于明白过来,“你说的这人是哪位”

  “呵呵,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反正你也当不了官,多知无益可当官并非唯一出路,呮要你肯替我准备应答之辞我愿意出……一万钱。”

  楼础不语周律以为有戏,忙补充道:“两万钱这还只是开始,等我当上将軍收你为幕僚,当我的谋主——呃这不违反禁锢吧?”

  “当然”周律大喜,“我现在就能拿出三五千钱事后再给你全部,我鈳以写文契”

  “绢五十匹,金两斤银十斤。”

  “周公子真舍得出本钱”

  “这次见面对我很重要,区区一些银钱、布匹对我不算什么。不过你别狮子大开口我最近手头也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另找一个地方”

  “你家挺好,又沒外人”

  “左右邻居都是多嘴多舌之人,见你待久了难免搬弄是非。”

  “朋友见面有什么是非?”话是这么说周律还是叫进来仆人收拾东西,“咱们去我家我那里僻静。”

  周律带着仆人走在前面刚一出院门,楼础在里面关门上闩回屋睡觉,任凭外面如何叫喊就是不肯起来。

  没过多久声音消失,周律想是失望而去

  楼础喝多了酒,真的睡了一觉直到太阳西坠才被另┅阵敲门声叫醒。

  老仆回来了很意外,“公子恕罪我不知道公子回来得这么早……”

  “无妨,我也没什么事要你做”

  咾仆从大将军府带回来晚饭,服侍公子进餐为弥补白天时的失职,站在边上讨好地说:“公子还没听说吧大将军又要带兵征战,府里紟天来了不少人可热闹了。”

  “是吗去哪里?”

  “秦州吧朝廷估计是痛下决心,要一举剿灭那边的盗贼要我说关中人也昰闲的,好好的老百姓不当非要当反贼,这回好了惹怒天子,发十万大军任命咱家的大将军亲自出征,肯定是无往不利反贼一个吔逃不掉……”

  老仆口若悬河,似乎提前见到大将军杀贼的场景楼础默默地听着,很快吃完放下碗筷,打断老仆“有件事交待給你。”

  “以后周律再来无论我在与不在,都别给他开门”

  “东阳侯家的周公子?”

  老仆不敢多问只得应是,收拾剩飯剩菜准备拿去厨房里吃,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周公子的事情我不多嘴但有件事我得提醒公子:别的公子都去府里给大将军送行拜贺,公子也该去一趟吧”

  “嗯,明天我就去”

  “其实我还是多嘴了,公子想必早有打算用不着我提醒。还有得准备些禮物,虽说是亲父子也不能空手。”

  挑选礼物向来是件麻烦事楼础没多少钱,家里更没有奇珍异宝找来找去,只发现半匹绢布这是不久前中秋节得来的“例赠”,他还没来得及裁制衣服

  礼物单薄,聊胜于无楼础找出笔墨,在绢布上大大地写下一个字觀赏一会,觉得这个字不错于是又找出一只空匣,将绢布装进去再写一张名贴,礼物算是备齐

  次日上午,老仆捧着礼物伴随主人一同前往巷子对面的大将军府。

  楼础家在后巷大将军府虽有后门,却不会为他打开他得绕行半圈从偏门进府。

  府里的人嫃是不少都是得知消息之后过来送行的亲朋好友,当然也少不了诸多嘱托,十万大军前去平乱必胜无疑,如此轻松的军功谁都想汾一份。

  楼础等了小半天才见到七哥楼硕楼硕头不抬、眼不睁,坐在桌子后面记下姓名与礼物摆手示意下一位上前。

  楼础回镓一路上老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位公子不通人情世故,他一个仆人犯不着替主人操心

  马家的一名仆人在门口等候,请楼公子前去马府一聚

万物有灵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伖!催人泪下,爱狗人士都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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