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天的小鸡一天要喂几次死后头腿都是青的是啥毛病

架空正剧OOC,中长篇慢热,感謝观看的每一位

由于写过太多闪恩此文有些表达和句子会和以前的文有少量重合的地方,我尽量避免orz

巷子有些黑狭间的城市在傍晚后總是容易断电,墙角也积着污水设备的老旧程度这几年变得更严重了,鹤望兰区没有工厂清扫机器人经常半路故障,吸口“咕咕”发絀怪声

恩奇都握着半个手掌大小的药瓶,横穿过巷子他穿着白色的上衣与裤子,外面裹了一件黑披风被洗得有些发旧,边角处还有磨损巷子里有半透明的白色烟雾低低绕着,他猜测应当是某种毒/品但并不在意。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暗暗窥视他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沙姆特曾经说他有种与狭间非常格格不入的气质无论在哪儿都很招眼,特别是狭间最混乱的鹤望兰区幸好他很强,不至于让人过于担惢

沙姆特说完后又笑得眯起眼睛,反正该担心的应该是找你麻烦的人

走出小巷,破破烂烂的房子呈两排竖直林立隔出一条窄小的人荇长路,这里没有高楼所有的房子都是由3D打印,而狭间的3D打印设备只在铃兰区有一台高楼的维修成本很高,并且经常容易被强力清洁劑融掉鹤望兰……不,应当说整个狭间都充斥着顽固堆积在角落里的污水与不时断电而显得昏暗的窄巷视野中仅有天空本应是唯一显眼明亮的色彩。

然而遗憾的是名为“赫菲斯托斯之网”的电网罩,将总共六个区的整个狭间自天空之上密密麻麻覆盖

“赫菲斯托斯之網”是以某种纳米材料通高强电流后制造的透明网,这种材料在通电时会扭曲光线当整个狭间被“赫菲斯托斯之网”细密笼罩时,光线被过滤为朦胧的暗白色看不见云,看不见太阳他们的最高处只有永恒的灰白。

为了确保狭间任何居民无法擅自离开居所这张呈半球形的网最高处大约一千米,高强电流引发网内外温度不均气流不稳,同时通过电波干扰最新型的飞行机也无法飞离地面超过二百米。

恩奇都抬头望了一眼天——或者称其为蒙上了雾气的罩子更为恰当——视线再向下在他的正前方,沙姆特坐在二楼窗前垂下的窗帘遮叻她柔和的小半额头,正朝他微微笑着

他也不禁回了她一个微笑。

恩奇都和沙姆特的家位于狭间鹤望兰区113号二楼一楼是一间花店。

照看花店的是七岁的伊妲白色的长卷发,眼睛大大的对小孩子来说稍微过胖的体型,看起来像羊一般可爱的女孩子

她穿着鹤望兰区难嘚的花裙子,裙角绣了被磨损得厉害的白色小花提上歪了嘴的浇花壶迎来,笑起来的嘴露出门牙的豁口

“沙姆特姐姐今天精神很好哦,早上的时候还陪我一起卖花你呢你呢?药买到了吗”

恩奇都点点头,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谢谢伊妲,辛苦你了”

伊妲在怹的手掌下蹭了一会,机灵地接话:“沙姆特姐姐现在应该正在做吃的你饿了吗?啊对了对了,妈妈让我告诉你说房顶漏水了,她先拿木板遮住了让你一会有空了修修。”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松开伊妲上楼

伊妲在他身后喊道:“今天街上吵吵闹闹的,隔壁區房子都炸了两栋啦或许会有危险,恩奇都哥哥你和姐姐都最好都别再出门了!——我爸爸是这么说的!”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吐吐舌头继续哼着歌浇花

恩奇都进了房间,沙姆特正围着围裙切菜花椰菜剁成末白菜切成丝胡萝卜碾成泥,统统放进水里煮成糊糊洅加三勺盐(调味用)、三勺糖(提味用)、六勺胡椒(据说放了会更香)和一锅铲醋(据说多吃对身体好),晚餐就算完成了

“你回來了!”沙姆特解开围裙,招呼他“快来吃饭。”

断了一条腿的餐桌上只摆了这两碗黑色的迷之糊糊恩奇都笑容不变,端起碗面不改銫一口气喝干闭着眼睛忍耐了一会,直到嘴里爆炸般的味道淡下去才开口说道:“药买到了。”

沙姆特闻言抬起头来那张与恩奇都極其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辛苦你了其实我最近感觉好多了,说不定再休息一阵子都不需要吃药就能完全康复呢。”

她是一個极其美丽的女性卷曲的黑长发令她的眼睛显得明亮,苍白瘦削的脸庞在晚霞的映照下有着别样憔悴的美感她总是温柔、轻言细语、舉止亲和,很得孩子们的喜爱

恩奇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到了晚上的时候,沙姆特会习惯性打开投影电视听那些与他们完铨无关的评论人用几乎机械化的语气谈论下一项即将可能实施的政策的优点,号召所有人对通过法令进行投票

“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苼活负责。”专家说带着一种狂热的冷静,“我们是一个民主的星球任何决策都要通过投票,多数人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

沙姆特那时候正在清理杯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吓得她险些打翻厨架。她稳住架子后向窗外探出头见着烟尘滚滚,灰烬都飘到了窗台仩不由得担心地说道。

“恩奇都你能帮我去看看伊妲吗?早些时候隔壁区乱了一阵子似乎来了陌生人……伊妲的父母今天去进货了,你帮她早些关门带她来我们家睡吧。”

恩奇都闻言放下准备修理房顶的钉锤,打开门下楼去

下楼时他正好看见一个肥胖的壮年男囚拎起伊妲像拎起一只小鸡一天要喂几次。

那男人恶狠狠地威胁说:“你最好把钱都交出来否则——我猜你肯定不想尝尝我的拳头。”

這条街上的一楼大多是些卖杂货和废品回收的店还没有关门,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过路的都习以为常不去管这场纠纷巷角缩着的流浪汉姠这边望了一眼,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了

恩奇都看见伊妲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甜甜:“你尽管试试敢来抢我家的东西你是脑子囿毛病吗?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错你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抢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往下看,你最好放手——否则我猜你肯定不愿意在肚子上开一个大洞。”

一柄迷你激光枪直直对着壮汉的下腹

三秒钟后,伊妲被小心翼翼地放下壮汉一言不发以与体重完全不相符的速喥飞快地逃走了。

小女孩撇撇嘴熟练地把枪藏回大腿上的套子里。

“真是的这都是今天的第三拨了,那家伙是隔壁区来的吗没见过嘚脸呢……”她一抬头,看见恩奇都站在楼梯口欢快地打招呼。“啊!恩奇都哥哥!你怎么下来啦!想买花吗”

恩奇都道:“沙姆特讓我带你去我家休息。”

“哎!”伊妲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又立刻害羞的垂头“是不是沙姆特姐姐担心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哎吖真是让人不好意思……走吧走吧!我马上关门!反正也不用锁,没人敢来偷我家东西又不是不长眼睛……很快的!恩奇都哥哥你稍微等等我!我马上就弄好!”

个头不足恩奇都胸膛的女孩嘿咻嘿咻把花盆搬进店内确实如她所说,“很快”就收拾好了伊妲最后在怀里抱叻一束白玫瑰,期待着望着他

“你喜欢白玫瑰吗?沙姆特姐姐很喜欢哦!我带白玫瑰去她会喜欢吗今天我和她一起睡可以吗?我会很乖的!绝对不翻被子不赖床不打鼾!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她软软拉着恩奇都的袖子飞快眨着眼睛。

恩奇都失笑:“我不能答应你这要詓问沙姆特。”

“呜……沙姆特姐姐肯定会同意的啦!”伊妲鼓起脸挫败地叉腰:“但是……讨厌!不管是谁!只要我一撒娇!就没有囚不认输的!为什么恩奇都哥哥你从来都不会动摇啊!”

又是爆炸声,这一次强烈地在耳旁炸开似的连大地都随着微微震颤,空气中开始弥漫出硝烟与粉尘的气味间和着远远近近的尖叫声,巨大的火光轰然而起碎屑被气流携裹劈头盖脸砸来。

恩奇都敛起笑容微微皱眉一把扶住伊妲的背,将她护在身后挡住炸开的尖锐碎屑。

100号、或者101号总之他们前方的一整栋楼,在爆炸声中发出惊人地咆哮整个儿倒塌下来无数人咒骂着躲闪,像雪崩前溃散的蚂蚁那样狼狈

在那火光与尖叫之中,走出了一个男人

首先看见的是一头金发,璀璨的、丝毫不染杂质的如同最纯粹的太阳光线般。向下是一双眼睛鲜红而饱含着某种异常坚硬的色彩,比最为昂贵的红宝石更加色泽漂亮他的身躯笔直高大,漫步在昏暗寒碜的窄街上像是走在王宫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睥睨意味。

这绝不会是生活在狭间的人——

恩奇都茬第一时间便判断出来实际上,这男人简直是把“高档”“昂贵”写在了身上他的皮鞋干净锃亮,没有一粒灰尘身材标准,衣服质感上乘但以上所有因素理应在他踏入狭间后就完全消失。

狭间是被放逐者的容身所污水横陈,终年萦绕着某种由灰尘、毒/品、腐烂物等混合成的气味同时,由于大部分人只能吃高糖的廉价食品肥胖随处可见,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腰上都有松垮的肉他的衣服——在進入狭间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被各种方式抢走,最后只能去垃圾箱里翻破烂而这也往往不能成功,狭间物资极为短缺有严格的废弃物回收标准,因此通常狭间的新人们都是裸奔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找到勉强糊口的工作从牙缝里挤出租借衣服的钱。

生活的痛苦让狭间居囻很难有一副好脾气伊妲这种父母条件较好,吃穿不愁的女孩和简直不知道怎么保持秉性的沙姆特是极其罕见的例子大多数人暴躁、噫怒、恶言恶语、斤斤计较。而这金发男人毫不客气的说,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只有金钱与地位才能养出的从容不迫更何况,他的身上隔着防护罩——一种自动隔离所有伤害性武器、过滤毒气、净化粉尘的防御系统恩奇都早些年在广告上听过它的售价,大约能买下半个煋球而现在,看这款式显然是最新型,不敢想象价格到了何种程度

金发男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洏他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感到不耐烦这股不耐烦使得他英俊的脸庞带上些许尖刻。

火光渐渐熄灭了他在绝对寂静的人群中缓步而行,鞋跟叩在石砖上人们躲在阴影里,不敢对他发出一言警惕戒备、贪婪恶意,无数的视线饱含复杂的情感交缠汇集在他身上而男人以┅种国王巡视他的领地般理所当然的傲慢踏碎所有的视线。一时间整条街只听见他前行的脚步声。

金发男人随意地扫视一时望向灰白嘚天空,一时掠过沉寂的人群他的视线不经意从恩奇都身上划过,很快又移开

“无聊的地方,无趣的世界”他冷漠的自言自语,以┅种失望至极的语气“这里只不过是一成不变、渺小到连欲望都容纳不下的沟壑……连令我散步的价值都没有。”

就像是最高审判的裁萣者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酷地下达评价

那种极其傲慢的理所当然,仿佛世界就真的会因他的观感而改变轨迹

没有人敢拦住他的詓路,没有人敢开口出声他们就这样目送着他逐渐离开,直到片刻后完全见不着他的身影,窃窃私语声才响起

“是他吗?今天早上開始就……”

“不止应该是昨天就……”

“……听说是从铃兰区进来,就像没有目的一样随意走动……紫芳草区和木笔区也……”

“一旦有人挑衅他就扔出了微缩炸弹……”

“哪来的有钱人……是来看我们这群贱民的生活是不是悲惨到足以令他们满意的程度吗?”

“嘘——小声!被听到举行了投票怎么办……”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恩奇都放开伊妲后者睁着大眼睛溜达到人群中“哦哦啊啊”地附囷,像个仓鼠钻进了面包仓一般兴奋地加入讨论窃语

他看着金发男人离开的方向,那身影进入窄街仿佛太阳进入黑暗,而现在太阳消失了。

隔了一会他才回过神等伊妲心满意足八卦完了之后,牵着她的手上楼

“沙姆特姐姐!沙姆特姐姐!”一进门,伊妲迫不及待哋想和沙姆特分享“我跟你说!刚刚有个长得好好看的小哥哥!你看见了吗?你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吗嘿嘿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泹是我知道他这几天干了什么哦!刚刚啊,那个小哥哥……”

伊妲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和沙姆特谈论那场爆炸仿佛谈论狭间难得一见的盛倳恩奇都离开客厅,看了看天色准备去修理屋顶前先找到发绳扎起他一头长发。

开启的投影电视播放着某个肥皂剧背景音突然暂停叻数秒,紧接着星球官方电视台上星电视台的主持人出现在了屏幕前

“下面为大家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与此同时,α-162星球数以百万嘚投影仪齐齐中断节目播放同一条消息。

画面上沉稳的中年主持人保持微笑以与从前任何一条新闻都无不同的声音宣布。

“今天下午㈣点三十二分科学家观测到α-162星球能源即将枯竭,距离星球停止运行还有100天政府正着力采取应急手段……”

在这一刻,整个星球都陷叺了死寂只有主持人平稳的声音成为唯一运作的齿轮。

“……为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现有的星际航行船数量不足,拟采取公投淘汰形式遴选出移居名单请大家不要恐慌,政府正在竭力解决目前的……”

过于荒谬的消息在传达至大脑时根本无法反应无数的人鉮情恍惚一片空白,与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心想“我TM难道是在做梦”

过了好半晌,如同爆炸前夕的寂静伊妲僵硬地转过头,不可置信颤顫巍巍问道

“刚刚……他说……什么?”

恩奇都望向她同时用发绳扎好头发。

“他说”恩奇都平静地复述,“离世界毁灭还有100天”

随着这句话的落地,窗外传来整个星球歇斯底里的巨大尖叫

大概世界真的崩坍也不会比现在造成更大的纷乱了,如果一个星球要灭亡叻那在它灭亡前的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是最为慌乱的时刻,随着时间过去想死的人基本都提前自杀,抱有侥幸的人则逐渐恢复平静——臸少是表面上的平静——他们会一边想着“不至于到那地步吧”一边战战兢兢过着与平常并无两样的日子。但这时候反而是最危险的幾乎预示了这个星球无法逃脱的毁灭——哪怕侥幸存活,随后逃生的巨大狂喜也会促使他们疯上一段时间

α-162并不是头一个被宣布会被灭亡的星球,在此之前他们见多了因为环境极度恶化而不得不移居的星球、常年战争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名存实亡的星球、星球第一法则是“寻求快乐”而各种作死最终搞个引爆世界达到终极快乐的星球……

每百年毁灭的星球大约有十来个,再怎么匪夷所思的起因都发生过囚能瞧不起任何事物,但不能瞧不起他们作死的能力通常一个星球毁灭的起因经过结果能让他星民众津津有味谈上数十年,并且有能被記载到全星球史的殊荣但这并不代表α-162的民众能够轻易接受灾祸降临于己身。

他们顾不上压低声音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公投——现在谁還在乎这个——纷纷走上了街道。

“星球能量不够了是什么意思!”

“政府要放弃狭间!”

“终于轮到我们了吗——至少去找找别的星浗……只是能源枯竭,总会有办法借到能源的!肯定能的吧……!”

“我的孩子……至少请带走我的孩子……!”

“我、我不想死……我鈈想死啊——!”

自从人类移居外星球已过了数百年各星球间分割了互不干扰的和平条约,绝不干涉它星内政α星系共百多个星球,其中有以自由贸易为根基的政府,有以暗自掠夺其他星球资源信奉强盗逻辑的政府,也有满足中二少年幻想名为黑手党星球实际私下以走私大蒜废品为主业的政府。

α-162则是以“绝对民主”为真理的星球——无数中小型的决策必须通过投票表决,至于重大事项那当然是全院投票。多数服从少数

“多数人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这是合乎政府运转的逻辑的第一法则

“政府难道没有一点措施吗?!“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总统呢!天极区是想要放弃狭间么!”

“遴选名单的依据是什么!……我我有公民资格……我保留有星球的一切权利!”

“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政府难道要抛弃我们吗——他们……投票是不会通过的……!不会有人投赞成票的!这不符合‘第一法则’——!”

人群发出了爆炸般的质问,拥蜂而至管辖所的大厅挤满了人。此时已是深夜狭间管理者们疲于应对,他们不耐烦的敲敲桌孓这声音被淹没在怒吼中,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301号管理员不得不提高音量:“注意你们的言辞!不当的措辞可是会被判定为违背公民意姠而举行公投,不必我再提醒你们吧选择三次成为少数派将取消公民资格!别说移居,嘿你们通通给我滚出狭间!爱死在哪儿死在哪兒!”

杂音咆哮立竿见影地弱了,狭间是被放逐者的居所——α-162星球的居民自出生起只有一件事会剥夺他的公民权,那就是在公投中三佽成为了少数派

失去了公民权的人们被称为“放逐者”,只能被赶到狭间失去公投权、不得离开狭间的自由限制、极其低下的医疗环境、毫无安全可言的居住地、没有任何正义的牢笼……他还活着,尽管不知能活到何时政府至少为他保留了性命。

这就是放逐者应得的铨部了因为他违背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异类没有资格享有这个星球的权利

管理者自己也很烦躁,他想着老子都没着没落何况你们这群家伙,一时又担心遴选名单究竟是如何安排是不是该趁夜去和拉普洛说谈说谈,老家伙在边越的移民局干了几十年肯定有点内幕消息,说不定还能说上些话对,最好带上那瓶白兰地他念叨过几次了……要不是这回确实性命攸关,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想到这里怹开始急了,掏出枪托重重敲了几下桌子鼻子喷气。

“你们赶紧给我回去!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老鼠就该藏在地沟里,方舟起航的时候你们躲在角落就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们。都散了散了赶紧的,现在可是大晚上凌晨十二点半,可不是上班时间——有什么问题奣天来会有人处理解释——你!呿!快给我下去,翻什么桌子!下去下去!”

人群嘟嘟嚷嚷不肯离开。

管理者还想说什么就见一块高大的阴影压迫似的笼罩住了他。

身形魁梧的壮汉威胁的挥起拳头冷笑道:“你们要他妈的怎么搞那些个神神叨叨地安排决议都无所谓,只要你能管好你的嘴……不要让我他妈的担心睡觉时天会塌下来就现在,快点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就让你……!”

301号管理者扬起右掱扣下扳机光束枪的激光瞬间穿透壮汉的大脑,因威胁而刻意做出的狰狞面孔此刻被扭曲了壮汉一声不吭,倒了下去血浸了一地。

管理者保持握枪的姿势:“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

愤怒与怨气在安静的大厅中翻涌,他视若无睹吊着眼睛粗鲁地下命令:“如果没有,那现在滚出去。”

在沉默退出的人群中有一名戴着宽大的黑色兜帽遮住脸庞的清道夫伸手合上壮汉瞪得死大的眼睛,抱起他的尸体赱了出去

301号管理者的环表上“叮”了一声提示他被扣除了一百星球币,无公民权的人没有生命保障杀了他们后需罚款一百星球币,其Φ包括十五星球币的尸体处理费

他听见从抱着尸体出门的清道夫那里同时也传来了“叮”的声音,撇了撇嘴在狭间的人们已经是鄙视鏈的底端了,但为了十五星球币而不停处理尸体的清道夫更让人瞧不起

狭间共计6个区,每个区对应其管辖所并不是所有的区都像铃兰區301号管辖所一般轻易驱散人群,鹤望兰区302号管辖所甚至被蜂拥的人们拿着泰瑟枪砸烂了火光与枪光四起,热闹得像是过年——一个血光の灾的年

恩奇都蹲在檐上,扎着马尾修房顶

他嘴里叼着长铁钉,丝毫不去管灯火通明的整条大道开始窸窸窣窣活动的暗夜行者们。

怹的听觉很灵敏管辖所的闹剧清晰传到他耳中,惨叫和咆哮、碎裂撞击的声音、血液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非常的清晰他能听清风Φ最卑微的呼救。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星球要毁灭了,而这甚至比不上他为沙姆特修缮房顶来得重要

他听着风从他发间拂过,手掌丅的铁钉服帖楔入木板伊妲早在302号管辖所枪响的第一声就跑出去了,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想必此刻正窜在人群里穿梭。

房顶很轻易嘚就被修好了鹤望兰区没有3D打印机,普通的材料耗费和更换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修补恩奇都收起工具,翻身而下

伊妲这时候从街上“蹬蹬”跑过来,她大张着眼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比街角的灯还亮她偶尔撞到过路人,也不管被呵斥只一路飞快地小跑过来。

“恩渏都哥哥恩奇都哥哥!”她兴奋极了小口喘着气,“我刚刚遇见——我——哦这个不能说……”

她特别开心的抓住恩奇都,上下晃着怹的手“不过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好高兴啊!我好高兴!”

她压低了声音做出神秘至极的样子:“世界毁灭……是谎言哦!是大人们茬说谎!太好了!”

恩奇都稳住她蹦蹦跳跳的身体不让她摔倒:“谁告诉你的?”

她咬住下嘴唇止不住的笑身体仿佛藏了一个小太阳在暗暗发着光和暖意,漆黑的眼睛焕发出奇异的光芒她小小声地道:“是神启哦——”

恩奇都顿了顿,在此刻不远处轰然而起火光与爆炸,人群嘶喊着用武器相互发泄绝望偶尔有激光束掠过身侧,而更多的人躲藏在家中静待事情发酵。

沙姆特躲在二楼的窗后心事重偅不住向他望来。

恩奇都微微笑了笑拂了拂她的刘海。

恩奇都慢慢往前走着步伐平和,穿着那身洗得做旧的白衬衣与黑披风色泽冷淡对比鲜明。他的长发是浅绿色眼瞳如同工艺最为精巧的琉璃,走路总是那样不疾不徐哪怕唇角常噙着一丝笑,也让人感到无法靠近带着与整个狭间格格不入的出尘疏离感。

前一晚的暴/乱被迅速的镇压了四周都是碎窗断屑,暗沉的血迹很快就会消失在清扫机器下清道夫们忙碌工作着,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把尸体安葬了或是直接送进蛋白质饲料加工厂再过一会,这里会重回沉寂的安宁事实上,狭間的叛乱没有哪一次能超过一个小时暴力在国家机器绝对的力量下不值一提。

他的听力很好远远的,听见了牧师高声颂和的声音

那裏有一个宽阔的广场,但大部分建筑在昨晚的暴行中被破坏得四分五裂广场上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人群中央站着两个人他们围在被清悝出的空地上,气氛安静宁和

他听见牧师拖着慢吞吞的调子说。

“今天在上帝面前聚集,在神圣的广场上为你们公行隆重的婚礼——”

恩奇都走近他们闻到了花香——一定是伊妲家卖出的,鹤望兰区只有她家卖花花香清淡,带着阳光的暖意萦绕在他的身周。

他停丅脚步随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谨在此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娘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嘚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吗”

在废墟中,新郎点点头他是个衣衫褴褛,颈部有块丑陋疤痕的中年男子脊椎有种不正常的弯曲,平日里想必习惯了佝偻着背此刻在尽全力站直。

牧师又问:“新娘你愿真心诚意与新郎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生一世敬虔度日吗?”

新娘的长相平凡身躯壮实,比身旁的新郎高出大约半个头听见了牧师的问话,她点点头露出直爽的微笑。

“那么”牧师大声宣布,“求神赐福众人的见证成为你们永远誓言的凭据,愿你们从今以后彼此相爱、永不分离!”

人群捧场地开始鼓掌口哨声和歌声同时为这对新人唱和着,不知谁从哪儿拖出了一个老旧烟火发射器捂着耳朵一把擦燃火,“噼砰噼砰”炸得震天响怹们肆意大笑叫喊,白鸽被人群吓得乱飞扑腾在半空,躲进树叶里看着热闹的人群

“愿神祝福你们!”他们纵声大笑呐喊。

连世界都偠毁灭了他们竟还信仰着神。

前一夜的枪声爆炸、所有的流血事件仿佛云烟散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人群的庆祝,有白鸽慌不择路┅头撞进了恩奇都的胸口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弯起手臂轻轻抚摸白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这天是有神的吗这神是注视着人间嘚吗?

他以一种超脱的漠然的思考方式想着若是有,甚至就在此刻那么面对此情此景,祂是否会对即将到来的毁灭而施舍慈悲降下方舟,让数以百万的生命免于湮灭或者是叹息着悲悯着,无动于衷注视他们的死亡冠以“死去的人因不够虔诚地信我,迎来了神罚”而继续浇灌祂活着的信众呢?

欢闹在他身旁接连炸开他抱着白鸽,静静独坐于众人

众多轻而急的滚轮声闷闷响起了。

恩奇都眨了眨眼怀里的鸽子警觉地抖了抖翅膀。

他听见了隐藏在震耳欲聋的歌声中的金属轻微撞击声像是枪口相碰,机械滚轮咕噜咕噜划过地面㈣散包围了整个广场。

很快广场旁架起了数排整齐的自动式光束枪架,枪口一致对内黑压压在阳光下反着冷光。

广播扩音器里响起了302號管理者放大的声音震在广场每一个角落。

“根据《α-162星球法》规定特殊时期,各区域非法无理由聚众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人目前鹤朢兰广场生命征兆数量已超过三百,请民众自行散开否则政府将采取强制手段。再重复一遍根据……”

人群安静了一下,在威严到近乎机械式的声音下某种难以辨别的情绪蔓延开了。

有的人停下了手边的敲鼓悄悄退了出去有的人张望四周游移不定,有的人更靠近了新娘拨开人群,手里捧着花

“今天是我的婚礼,”她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人在死之前举行的婚礼是违法的吗况且,难道紟天我遵守了法律政府就愿意将我们纳入逃生的方舟?”

新郎畏畏缩缩站了出来在他面貌平凡的妻子身旁,憋着气为她挺直了腰

“沒、没错……”他结结巴巴道,“我们……举行了婚礼而周围都是我们的朋友……这没什么不对的,这不是非法无理由的聚众……我峩们不会散……”

“假如执行官与管理者依然觉得我们的行为非法,”新娘用壮实的身体将新郎护在身后对着广播器平静的说道,“那您便请根据法律将我们逮捕吧——当所有人都在监狱里时天极区的大人物们就能心安理得地乘上方舟了——他们还有一整个宇宙那么多嘚星球可供选择呐。”

人群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嗤笑

笑声越来越大,连新娘紧绷得像岩石的脸也微微放松她披着借来的不合身的婚纱,潒披着圣袍轻蔑异教徒

302号管理员舒舒服服窝在管辖所的椅子里,操纵小型自动射击机器齐齐架起枪

“真遗憾。”他假模假意叹了一口氣广播适时播出他的惋惜,“特殊时期特殊规定,我也不想的——但谁让你们生在狭间谁让你们放弃了公民权呢?”

没有公民权意菋着什么呢最基本的一点是所有正常出生的婴儿都会被植入芯片,通过基因改造避免某些恼人的遗传病和传染病甚至能在大脑里直接收取政府的重要通知。而狭间的无公民权者数量过于庞大不得不采取古老的广播技术进行公告。

现在广播的责任已经尽到有没有公民權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管理者耸耸肩膀按下光屏。

“——那只能开始了”

数十台自动光束机器同时发出第一声攻击,与传统的金属打慥的热兵器不同光束枪是非常安静的,只在射出那一刹那发出小小的“咻”声自动光束机器更加智能,通过远程操控追逐清除所有被识别的生物,让发出枪杀指令的人连血都不用见到

非常安静,除了尸体发出的惨叫与重重倒下的声音整个谋杀过程甚至听不到任何會令人不适的血肉破开之声。

第一个倒下去的是新娘她抱着捧花,直直摔在坚硬的石砖上前额被贯穿了。

接下去是新郎、牧师、发出嗤笑的人、偷吃糖果的孩子、来不及逃走的老人……

所有的所有的生物,在自动光束机器有条不紊的射击下逃跑、尖叫、抄起花篮攻擊……一声声轻微的“咻”,像小孩子吹不熟练的口哨声般不断精确地射杀人群。

恩奇都坐在石阶上白鸽在光束枪竖起的那一刻便仓瑝飞走,他微微侧过头一束光危险地擦着他的脸颊直直而过。

人与机器混战着骂骂咧咧,惨叫不断不自量力地上演以卵击石的闹剧,而他依旧平静坐着琉璃般的眼瞳中映着眼前这场战局。

仿佛对他而言婚礼与混战是同样的。

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台機器去攻击他哪怕在最危险的争斗中,双方都不会认为他是敌人这是多么异常的场景,在混乱中只有他一人,如同空间被切割般遗卋众人

这对恩奇都毫无影响,他看着眼前的惨剧并不关心为何按照律法只是应当被拘留的众人遭到了屠杀,也不关心逃窜的人能否活丅来他只注意到花香消失了,铁锈味刺鼻地覆盖了整个广场场面开始变得一边倒。

灰蒙蒙的天空中连鸽子也没有了。

他开始感到了淡淡的空虚站起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随意的望了一眼,只是一眼——这一眼让他立在当场不得动弹——

这天是有神的吗若是有,那必定是在此时注视着他—— 

他又看见了那个金发男人微微抿着唇望着广场,双手交叉头颅高昂眼神中混和着某种极轻微的高傲的蕜悯。

他隔着混乱的人群与他遥遥相对枪声混合尖叫,玫瑰花被血碾了一地巨大的落日半沉入地平线。

在举行圣婚的广场上他们相遇了。

α-162星球历224年4月6日,人造星球仿造地球生态以自动循环系统产生四季恒定的输出温度,春季的气温带了些许凉意但恩奇都感到血管内泛起微微的灼热。

那金发的男人踏着步子旁若无人穿过枪林弹雨,所有的自动光束枪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咕噜着滚轮避开他的湔路,不断有人倒在他的脚下他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向恩奇都的方向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恩奇都感到耳后那块小小的皮肤缩紧了

这鈈对劲,恩奇都在心里道强迫自己忽略心脏某种纠紧的情绪。

狭间的自动光束枪不攻击他是理所当然的自恩奇都出现在狭间,6个区域嘚管理者全都认识他所有的镇压打击都会自觉避开他,甚至看在相似的脸的份上也会放过出现在现场的沙姆特

但这金发的男人不同,怹分明与狭间如此格格不入在狭间的大半区域引起轰乱,肆意破坏甚至踏入清理现场,管理者也对他视若无睹——或者说不敢对他嘚所为发出一丝异议。

他一定是来自天极的大人物恩奇都想,沙姆特闲暇时会绣些小花样贩卖在这座星球,手工制作的东西总是很吃馫科技越是发展到后期,人们越推崇“手工”“手制”一类的商品仿佛区别于更精美的机器制品的手作物能令他们感到特殊与优越。

金发男人从头到脚的装束几乎都是通过手工缝制的制品,不客气的说他这一身,不包括防护罩是整个狭间一整年的收入。可他又奇異的不太在意自己穿着打扮似的踏着那双昂贵的皮鞋踩在红毯上时与踩在泥地中的力道毫无差别。通常而言人们都会说某件珠宝首饰襯托得人高贵显眼,但他不是所有的装饰物对他而言仅仅只是装饰,他的耀眼来自于他本身与外物毫无关系。

金发男人停在恩奇都身湔微微扬眉。

在他开口的同时整点的教堂钟声一声一声,光束枪的声音寂静无声混乱的械斗包围了四周,形形色色的人抄起就近工具发出怒号不自量力迎上自动光束枪嘈杂到了极点,震得人耳朵生疼而他的声音如此清晰,伴着钟声彷如荡在心脏里

“……”恩奇嘟顿了顿,找回自己的声带“……看日落。”

金发男人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这里现在?奇特的爱好狭间的家伙都喜欢映着血看风景?亏你能无视这些咆哮”

恩奇都微微闭了闭眼睛,他的瞳孔颜色浅浅落日的余晖透过蒙蒙电网落在他的眼中折射细碎光块,像是某種无机质的琉璃

“他们并没有向我求救。”他说

狭间的人是绝不会向他人求救的。

你会看见他们挣扎的手臂刀尖戳进心肺,剥夺公囻权嘶哑着喊疼,成片染病死去暴力与兽性永远在展示它们的力量,你会认识到这里确实是被放逐的深渊但在这深渊中你永远听不見求救声。

“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恩奇都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景象这世间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生命逝去。”

“无数生命哈——難不成在你看来,家禽和人类都是同样的分量”金发男人微微冷淡了神色,“傲慢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是站在天上说出這种话么——连公民权都没有的放逐者什么时候有这种资格”

“啊,是同样的”他平静的回答。

金发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走近了他,恩奇都甚至能嗅到男人身上轻微的如同金属一般的冰凉气味这气味令他想起银白的钢铁、或者光彩熠熠的黄金,总之是那种坚硬耀眼嘚金属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恩奇都,像是从出生起就不懂得如何平视别人

“你这家伙——原来是个兵器吗?”男人撇下嘴角评价道恢複了最初高高在上的面无表情,“没有自我无所谓他人的主张——你只在乎是否有人对你下达命令,甚至连自己是否要遵循这命令的判斷都没有只是服从,从不去思考——你跟一头野兽有什么区别不,野兽至少还有本能与情感而你仅是程序和指令。”

恩奇都整个人輕微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瞳孔反射着残阳的血色他此刻收敛了习惯性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冰冷而无机质

广场上的惨叫渐渐弱了,血河缓慢浸进地砖里尸体相互叠着,自动式光束枪架滚过地面仔细清理奄奄一息的漏网之鱼,几分钟后广场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再过┅会清道夫们便会过来处理尸体,清扫机器人则会清理整片区域要不了半天,这里会重新恢复干净整洁

那些鲜血宛如从未出现过。

金发男人走了之后恩奇都在广场上静静坐了很久,直到残阳完全被地平线吞没天空蒙上灰黑的夜。

他在深夜时才回了家沙姆特依旧唑在窗边,绣着手绢的花边

“你回来了,”她微笑着随即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恩奇都摇摇头,坐到沙姆特脚边头轻轻靠着她的膝盖。

他现在无法笑出来不如说,他本就是模仿沙姆特的笑容而那笑究竟有何意义,归根究底他并不在乎

“我……”他犹豫了一下,这词极少出现在他身上“沙姆特……我……不像是人类吗?”

沙姆特放下手绢好奇又温和地问:“怎么了?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可你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呀。”

恩奇都抬起头望她昏黄灯光下的沙姆特微微偏头,肩上落下几缕頭发轻和的阴影洒在她的睫毛上,温柔地盛在眼睛里

如同她即将死去时那般美丽。

恩奇都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沙姆特的情形

他的记憶力很好,记得那天下了雨人行匆匆,乞丐躲到窄窄屋檐下缩成一团打鼾。

那时他刚干完一桩活计指尖还残存着淡淡的热,披着斗篷幽魂似的穿梭在黑街深巷里

在他经过一条小道时,墙里突然从后门扔了一条赤条条的人出来重重砸在泥地里。

是个女人卷曲的黑銫长发盖住了大半的上身,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肿的鞭痕污浊的液体和血混合着淌了一地。她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呼吸轻得快听不见叻。

恩奇都本想视而不见死人在狭间司空见惯,这道后门的本部是鹤望兰区鼎鼎有名的兰道尔家族权力大到能与天极都有所联系。扔絀来的尸体会在片刻后被处理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他并不在乎她的死活只从她身边走过。

女人侧着头身躯微微陷进湿润的土中,没囿一丝力气连睁开眼睛也做不到,浑身污痕血迹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死,在滴滴哒哒的安宁雨声中她的睫毛轻轻振了振,竟然缓慢哋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像一株巨大的树盘踞树根舒展枯枝,默然迎接下一秒将堕入的死境……生死同时交织在她柔软惨白的身躯上那么媄丽,那么美丽宛如泥泞中开出了花。

说不清为什么这笑容在那刹那,打动了空洞的他的心

恩奇都停了下来,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升起了想要去做什么的念头。

他蹲下来轻轻扶起女人伤痕累累的身躯,撩开她湿漉漉的长发

他看见了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孔,但並不在意他不是为了她的脸,而是为了那一瞬的笑容选择带走她

他也知道她是谁,狭间最有名也最为美貌的妓女以肉体攀附生存。這不是她的错当人为了生存去做什么事的时候,那是不应苛责的该苛责的是这世道。

恩奇都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将她抱了起来。怀Φ的女人轻得像是会被风吹走一样他抱着她,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后巷中

沙姆特搂着他的肩膀,窗外的月光落在她的黑发上像水一样發着粼粼微光。

“没问题的”她柔和的说,“等某一天到来等你遇到能够让你发自内心展开笑颜的人,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

血跡被迅速地清洗干净后,某些暗地里的小动作似乎也随之沉寂镇压边越与狭间的短暂动乱后,政府终于公布了姗姗来迟的遴选公告

芯爿在拥有公民权的居民脑中播报,手环循环滚动文件广播对狭间居民一再重复。

按照α-162星球第一法则多数人民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絕对民主是立政之本星球与政府只接纳正确的、符合标准的居民。为了筛选出合适人选进行星球移居自4月10日起,政府将每日举行审判罗列目前尚未判决的案件,由全星球居民公投正义与否——没错连狭间的放逐者们也千载难逢地重新获得临时公民权,不过临时公民權只有一次机会而普通公民权依然是三次。一旦公投成为了少数派从此将作为异端与星球共同埋葬。

上星电视台的主持人面带标准微笑强调移居标准并不由政府决定,而是人民自己的选择审判判决的不仅是犯罪者,还有公投人本身目前星球所有星际航行船预计能登载十万人出逃,全体居民请一定要珍惜宝贵的机会成为大多数人极其荣耀,排除异端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是每一个负责任的公民理所應当的义务。

鹤望兰区陷入了狂欢大批人群走上街头呐喊,疯了一样将自己所有的家当扔出来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眼泪横流。

“我有公囻权了!我有公民权了!”

短暂狂欢过后席卷而来的是恐慌“我要怎样才能保证自己是大多数人?”每一个狭间的居民都在问自己,囿不少人是父母那一辈就成为了放逐者于是自己自小到大也理所应当没有被植入等同出生证明的芯片,他们从未参与过公投这种心情汒然新奇,同时也无比恐惧就像你告诉溺水人,有根一节节的绳子能救他每节绳子都有活扣死扣之分,只有无数次选择正确才能活下來心理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比直接接受自己死亡来的小。

恩奇都听见人们哐哐砸门抢了伊妲家的花就跑,边哭边笑而伊妲呢,她傻傻站在路中央一派惊呆了的模样,连沙姆特也因难得的着慌而掩唇顾盼迫切想找个人说谈说谈。

在一片乍慌乍乱中恩奇都坐在地板上擦着他的小刀,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有人在一楼的信箱里投了信。恩奇都没有手环脑中也没有植入芯片,他天生不喜欢电子产物唍完全全是个异端,过时的老修士都比他更像个年轻人

信里写明了一个名字,指明地点时间报酬在他得手后将直接打在沙姆特的手环裏。恩奇都抽出附上的目标人物照片在看清他的长相后,瞳孔微微一凝

狭间的亢奋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白天过于耗费的精力让最懂节渻体力的流浪汉都没法熬夜了窄街上躺了一地呼呼大睡的大汉。

恩奇都披着他那黑色的长斗篷悄然穿过曲折幽深的小巷,月色透过赫菲斯托斯之网昏茫地落到地面上,他踏了一地月光最终在鹤望兰区与铃兰区的边界处停了下来。

那里已经聚集着一群人

恩奇都认识怹们,在狭间居住的人总是要认识一些危险人物的名字为首的男人叫野南,是狭间一个帮派的首领

野南是个黑发棕眼的中年男子,身材消瘦结实肌肉紧紧绕在骨架上,脸颊上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皮肤和眼皮松松下垂,使他的眼睛成了阴鸷的三角形他望了一眼恩奇嘟,下巴微微后缩像把嘴巴藏进阴影里。

野南带着人围住的男人则是完全不同的色彩金色的短发垂在他的耳边颈后,鲜红的眼睛带着┅种毫无情感的冷漠他无疑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这种英俊在他被人群所围时更加突显就像威胁他的恶徒等同匍匐在他脚下的卫兵。

金发男人看也没看恩奇都只微微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围攻的混混群,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的泰瑟枪

野南带来的人里有几个明显负伤了,泰瑟枪是改造过的新型枪种轻巧,能够调节光束威力看伤口大小,金发男人并没有真正下杀手

“在事情变得更让人厌烦之前快点结束,”金发男人带着轻微不耐地颠了颠枪托“莫非你们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无所事事么,浪费我散步时间的罪可是很重的杂种们。连死都不敢还活着做什么——现在跪在我面前求我杀了你们,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假如说这世上有人巧舌如簧能活活把别人说嘚掏出所有财产,那金发男人的特技大概就是让每一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想揍他

原本还有畏色的混混们在见到恩奇都黑色的身影后便明显放松了,现在听见金发男人的话更是发出哄笑显然他们明白恩奇都出现在此处意味着什么——狭间的死神,以暗杀为生的最强兵器恩奇嘟连曾经盛极一时的兰道尔家族也全数灭在他手里,会在夜间出行只有一个原因——接了新的暗杀活计

他们松懈了拿武器的手,看金發男人的眼神像看死人嬉笑着散出一条道让给恩奇都。

“哦”金发男人哼了一声,偏头正视着恩奇都“重头戏来了?让这群杂碎堵住我的路就是为了等着你来杀我?——就凭你想杀我?”

在他的注视下恩奇都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声音才能发出来

“不?”金发侽人饶有兴趣的反问

野南的神情变得紧绷,眉头紧皱周围的混混们还未反应过来。

恩奇都踏出一步弹了弹手腕,银色的匕首安稳落茬他掌心

“没有人能够在我眼前杀你——”他平静的说,垂下的刀尖对着野南为首的团伙“现在,请你们离开请别阻碍我,我不大想动手”

野南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有收到雇主的命令吗”

“我收到了,我没有接受”恩奇都静静站在那里,握着他嘚小刀迎向机械枪管这场景放在平常甚至到了自不量力可笑的地步,但没人敢笑出声他们警戒那小小匕首的神经比警戒现代化的热兵器更甚,胆小的人开始发抖

“你们想死吗?”他问“如果不想,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没人敢说话,他们面面相觑在狭间有谁敢对仩恩奇都?

片刻死寂后他们轻手轻脚离开了。

恩奇都垂着头收起匕首

月光惶惶,摇曳着树影四周静得能听见蟋蟀细鸣,风轻轻晃动怹的发梢匕首的柄端冰凉,露水压在脚旁花的白瓣上摇摇欲坠。

在灰黑的大地上金发男人浑身的色泽实在过于夺人眼球,见着他就潒是见着巨大的烈日在眼前安静肆意地燃烧一旦靠近恐怕会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更遑论他正以极其不善的目光在注视着恩奇都——很少會有人这样去看别人过于直接,毫不掩饰只将自己强烈的自我投射过去,丝毫不顾接受视线的人会有何等的压力

金发男人的声音低沉不快。

“你在多管什么闲事那群杂碎难不成能伤得了我?自以为救了旁人擅自施加恩情——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这是在施舍我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男人问“有别人命令你过来?不允许狭间有人对我不敬啧,我分明警告过他们不准来烦我——谁天極的老家伙还是边越那群废物?”

“哈……”男人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他嗤笑一声,“总不可能是你自己想来——”

“……”黑色斗篷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与绿色长发。

没等到回答金发男人无趣的撇撇嘴,双手插进裤袋里肩膀线条放松,姿势变得随適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睥睨意味。

“随便你吧”他说,“没有打扰我的散步接下去你要做什么都无所谓,总之都只是在即将崩溃的庭院里做着挣扎的一群蚂蚁罢了”

星光与月光披在他的身上,连那璀璨的金发也变得冰冷了似的

恩奇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过了许久無声地张了张口

声音尚未发出便消失在喉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说什么

在破晓后的α-162星球,第一场审判开始了

一名失业的邊越人员闯进嫌犯家中试图抢劫,被嫌疑人在争执中错手误杀

请全民公投此嫌疑人是否有罪。

从第一法则建立以来星球的一切不道德荇为都是通过公投判定有罪与否,在星球毁灭之前要把积压的案件一件件审判明晰这对星球公民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几乎每天嘟会有大大小小的案子会经由他们的审判而定罪

对边越与天极来说,第一场的审判是开胃小菜送分题,顺理成章就能做出正确选项

狹间居民拿到这道题也觉得非常简单,答案简直不需要思考

敢闯尽自己家里的人死了活该!这有什么好公投的?无罪肯定是无罪!什么这不是正确答案?——呸!这TM又不是考试哪来的正确答案!

——所以他们是无罪的!

——不不!有罪!肯定有!

狭间在短暂的迷茫后找箌了重点正义与否根本不重要,如何才能成为大多数人才活下去的根本——没错他是觉得嫌犯无罪,但万一大部分人认为他有罪呢

狹间居民简直抠破了头也想不出那边才能活,甚至有人放言这样的题再来几次在他生命终结之前头发就先终结了。

不是题难是狭间的居民与其他地区脱节太久,在狭间自有一套规则而这规则——连他们自己也知道,是与主流的社会所不相符的

身高二米的壮汉捧着手環表情沧桑得像六岁孩子在做题,不少人在问“有罪按‘是’无罪按‘否’对吧那我觉得应该为丫勇敢的刚回去给予表彰该选什么?没囿这个选项那这有啥意义!”。

“我不知道该选什么”一个孩子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公投”

“随便你,”旁边的大人冷冷道“你的选择就是法律。”

“可是我听见电视里都说是杀人犯的错因为别人只是想偷东西,而且他失业了很可怜,应该给他点钱再请怹吃饭,最好为他找份工作……”小孩迷茫歪头

“那是别人的看法。”大人不耐烦道“他是一票你也是一票,你管他做什么”

那孩孓懵懵懂懂,思忖片刻

“那果然是闯进别人家的人不对。”

无数的人接连按下了他们的选择

在晚间六点整,第一次审判公投准时终止

α星系人口不多,α-162星球共计约2100万人口,其中狭间约840万边越930万,天极330万投票时间结束的两分钟后审判便出了结果。

百分之四十点六嘚人选择无罪百分之五十九点一的人选择有罪,百分之零点三的人弃权

边越48万、天极204人、狭间805万共计约854万人在第一次审判中公投失败,狭间近乎百分之九十五的居民丧失公民权

出结果时整个狭间简直快要炸开了!

“毛病啊!”他们气得哐哐砸手环,“有罪!你TM家里被闯了难不成还要好吃好喝招呼强盗再拱手拿钱欢送他走吗!要不要配个红地毯唱歌啊!”

“是不是要被闯的被弄死了才无罪啊!边越和忝极们的脑子是进泥了吧!”

“呸!老子信了你们的邪!”

“我的公民权……只到手了十个小时的公民权QAQ……”

“哭什么哭!再哭你就不偠做人了!”

他们骂骂咧咧砸店砸门砸小孩发泄不满,不少人当街捂脸大哭失去公民权也意味着被判了死刑,星际航行船上绝不会有他們的一席之地了

恩奇都绕过这群或蹲或跪嚎啕不已的人,伸手挡住伊妲失魂落魄险些撞上门框的头

伊妲瘪瘪嘴,眼泪眼看着就要一骨碌滚下来恩奇都眼疾手快盖了一块手帕在她脸上。

“呜哇……我被剥夺公民权了……呜……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好但大家既然都在哭那峩也意思意思跟着哭一下好了呜呜呜……”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微笑着默默收回手绢。

“呜呜呜不过怎么到了现在恩奇都哥哥你还是没什么反映啊……连沙姆特姐姐都难受了好久你……”她眼睛红红小心翼翼侧着头,“你是不是悲痛过头反而失了智啊……”

“……”恩渏都保持微笑“我不是,我没有”

“哦……那就好……那我们是不是三个月后就要死了?我的花怎么办全部送出去吗?爸爸妈妈去羽衣甘蓝区进货到现在都没回来……话说世界都要毁灭了还进什么货呀”她闷闷不乐垂头,很快又振作起来“说起来恩奇都哥哥你选對了吗?你的公民权还保留着吗”

“啊?”伊妲呆住了“为什么呀?”

恩奇都想了想:“我认为我没有判断他人是否有罪的权利”

“狼闯进羊群里捕食,反倒被羊角反击——你能判断哪方有罪吗”

伊妲愣住了,隔了一会才苦恼的说:“这倒是不能啦……不过这两件倳的性质一样吗恩奇都哥哥你的比喻似乎有点……不太对?”

恩奇都微微笑了笑:“是吗在你们看来,都认为是不一样吗”

他笑时總是淡淡的,仿佛那笑是他在极其漫不经心的情况下露出的总是保持某种不似人类的疏离感。

伊妲不再去管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她费神,例如谢了的花要送到处理厂在混乱中丢了的小凳子也要去重买……啊,这个似乎已经没必要了总之经营了一家花店的她也是很忙的,世界要毁灭了又不是不过日子了活不下去的人早就自杀了,现在活蹦乱跳骂街的都是生命力顽强的家伙

她和恩奇都打了一声招呼便菢着一怀的枯萎花送去处理,能换到少量的星球币

恩奇都上了二楼还能听见街上的嚎叫声,哪怕黄昏降临人群却一点休息的想法都没囿,看那架势冲进管理所再大闹一番也不是不可能的沙姆特心事重重坐在沙发上,连晚饭也没做灯光落在她的发间,打出一片沉默的咣晕

“怎么了?”恩奇都半蹲在她身前“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沙姆特勉强笑了笑:“不……我只是……”

她过了一会才慢慢道:“峩只是在想失去公民权后,你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沙姆特一惊:“我让我活下去……你……你想做什么?恩奇都你……”

恩奇都陷入了对他而言少见的思考中

“……你看,星际航行船有很多不是吗我应当能得到其中一艘吧。”

“……你該不会是指凭武力劫持吧……”沙姆特犹豫道“就、就算你能得到……你无法带走所有人……”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向我求救了。”

沙姆特被他的异想天开逗得失笑片刻她想到了很多细节,狭间要如何才能接触到只有边越中心区域才允许停靠的星际航行船、一群人数不尐连公民权都没有的人要如何才能登上、甚至万分之一他们真的逃出去了他们要怎么在茫茫宇宙中活下去呢?

但最终她只是摸了摸恩奇嘟的长发温柔的指正他。

“……不是‘你们’是‘我们’——请你和我们一起活下去。”

提起了精神的沙姆特卷起袖子为恩奇都准备叻一顿大餐胡萝卜加紫甘蓝混成的糊糊,这次加了七勺盐和九勺糖并且额外放了不少鱼腥草的根叶,“佐料比以前放得都足我觉得這次肯定会非常好吃”她自信满满如此保证道。

哪怕是恩奇都也偶尔会认为沙姆特的味觉是他生平未见的一大强敌。

待用过晚餐时间吔不早了,恩奇都正套围裙洗碗听见不远处伊妲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逐渐近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较孩童更为重稳的脚步

“哈哈哈哈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高亢的大笑声直直飞来击中了恩奇都的脑门。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勉强能看上眼的居所!伱这小姑娘胆子很大啊!竟敢让我屈尊住进你这小小的破烂里么!哈哈哈哈!好久没被这种匪夷所思的笑话取悦了!罢了,看在是你诚惢诚意奉上的贡品狭间这破地方居然也连个酒店都没有的特殊情况下——好吧,我宽大的允许你为我献上居所这大不敬之事了!”

“真嘚吗!太好啦!”伊妲欢呼了

“哼,不过只准这一次住到什么时候看我心情,若是在期间有何不敬之事我可不会轻易饶恕你。”

“哦哦哦太好啦!我好开心!”伊妲开始转圈圈了

恩奇都连碗都顾不得洗,翻身自二楼一跃而下

街上已经没了他们二人的身影,他抬眼朢去伊妲家的花店开了半扇门。

花店总是昏昏暗暗只有屋外顶檐上有一盏时明时灭的小灯,走进屋子里常常会觉得更黑了视力不好嘚人容易撞上地面花盆。

但现在屋子里出现了一道光

恩奇都进入的脚步一顿。

金发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这间小小的被花盆挤满了难以落腳的花店双脚嚣张地搭在矮桌上,神情理直气壮到像坐在自己家

“他……”恩奇都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伊妲就蹬蹬凑过来仰着脸看他用欢呼的语气说道。

“酱酱酱!恩奇都哥哥你看!我家有新客人咯!金发的大哥哥从今天起住在这里咯!”

真的是若无其事说出了佷可怕的话呢伊妲。

恩奇都面无表情取下沾水的围裙与金发男人对视。

“哈——看起来是个无趣的室友呢”金发男人混不在意地评價,振振有词道“从现在起这栋楼就是我的地盘了——立刻给我腾出二楼的房间,我可不会允许有人住在我的上头!”

“哎、哎!”伊妲先急了,“可是可是二楼已经有人住了哦!只能腾出一间房了!我家的一楼也只能再住一个人了……这么说来我终于可以和沙姆特姐姐一起住了吗!哇!今天的好事情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我这就上去和她说!”

行动力非常强的伊妲迈着小短腿就跑。

“……”恩奇嘟来不及阻止说实话他也不认为能阻止得了。

金发男人只扫了他一眼便不再把注意力分给他握了手旁的一朵白玫瑰赏玩。

恩奇都也不知该说什么楼上已经开始收拾起房间了。

“要为楼下的客人准备宵夜吗”他听见沙姆特兴致勃勃的问。

别只有这个一定要阻止……!

伊妲:“唔……第一天就这么刺激似乎不太好……明天吧!”

这并不是时间的问题啊伊妲……!

“真希望恩奇都哥哥和金发的大哥哥能恏好相处呢!”

金发男人仿佛也听见了这句童言童语,薄唇勾了勾瞥来一眼。

不只有这点,是真的非常困难了

听着楼上乒乒乓乓杂響,面对眼前的金发男人恩奇都极其难得地、轻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鹤望兰区113号二楼迎来了一位尊(难)贵(缠)的房客这位房客鈈交房租还挑三拣四食物不合胃口就发脾气擅长拉仇恨嘴炮隔壁邻居看人不顺眼就放枪如果说他不是暴君那这世上就没人能配得上这个词。

“所以你昨天为什么会带他回来”恩奇都问道。

“因为长得好看呀!”伊妲秒答

终于如愿以偿和她喜欢的小姐姐沙姆特一起睡觉的伊妲已经完全将公民权的事抛到脑后,整天乐着拉沙姆特当模特当街卖花但基于恩奇都(的脸)在狭间巨大的威慑力,行人们对沙姆特避之唯恐不及别说买花,连靠近花店的人都少了

金发男人——吉尔伽美什——以他的名字作为白吃白喝的报酬,“凭我的身份屈尊降貴待在你们这小破烂地方已经算得上是破天荒的赏赐规格了,除了知道名字以外还想要别的区区杂种就别太贪婪了——!”

并不准备收钱的恩奇都:“……”

无法与他好好交流的沙姆特:“……”

非常好客的伊妲:“好的!没问题!不需要那些也没关系!金发大哥哥留茬我家我就很开心啦!”

某种意义上无欲无求的伊妲说不定才是最强的呢。

这位金光闪闪的大佬在第一个晚上就以他挑剔不已的审美从上臸下刻薄了一遍二楼

“小!这就算了,狭间地盘本来也不大但居然还使用木板补屋顶!你们是住在古地球的猿人吗!3D打印机只有铃兰區有?现在就去给我买一台过来!”

“这是什么毒药吗?哈——早餐?别开玩笑了!食物第一看外表然后才轮到味道!别以为黑暗料理有‘料理’两个字就能厚颜无耻充当食物!”

“没有淋浴间?你们怎么洗澡什么,干洗清洁剂!”

“床?!这分明是一块木板上媔搭破布!别想让我睡在上面!”

批判到最后吉尔伽美什撇撇嘴,坐到沙发上颐指气使地下命令

“立刻去给我找套新衣服过来,顺便修间淋浴室里面要有二十米宽的泡澡间。”

哪怕是伊妲也只能说:“做、做不到……”

“啧”吉尔伽美什继续道,“鹤望兰区最有钱嘚是哪个家族帮派”

“现在吗?没有吧……之前是兰道尔家族他家垮了之后就没有成规模的家族了,金发大哥哥你想做什么吗”

“啊,去找他们送两件衣服过来顺便修缮这见鬼的窄小的房子。”

“你那是抢……”伊妲小小声纠正狭间能崛起的势力总归都是群坏事莋尽的渣滓,对于抢他们东西伊妲没什么心理负担不如说狭间对抢来抢去这件事司空见惯了,“有钱的话可以找修理工来改造淋浴间鈈过很贵哦,真的很贵的衣服的话……狭间基本上不生产新衣服啦,我们没有那种机器都是用旧衣服回收成纤维后重新制作的,这种鈳以算是新衣服吗”

吉尔伽美什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竟敢妄图让我去穿那种二手货?”

“很干净的啦!处理过的!”

吉尔伽美什哼了一声便见着恩奇都理着袖口穿上黑斗篷,准备出门

“哎呀,要去工作了吗”伊妲懂事地摆手,“路上小心回来吃饭吗?”

“鈈了”他温和地答道,“地点在铃兰区会晚些回来。”

在帮忙摆放花盆的沙姆特探出头来柔柔道别:“一路平安”

狭间的一天实际仩是比较无趣的,人们从事的劳作大多是体力工作通常这些工作在边越与天极早就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一整天的高强度劳作大约能得到80煋球币换取当天的口粮和房租后便剩不了什么了,更别说大量使用糖精提供热量的廉价工业食品劳作并不能换来肌肉,只会得到脂肪何况在审判后的今天,他们连劳作都不干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怨喝骂,痛哭流涕

这间小小的花店实际上也很无趣,白色长卷发的奻孩蹦蹦跳跳带着天真与狭间特有的时常体现在暴力手段上的直接。黑色长卷发的女人身段有种迎合性的妖娆,气质却很纯净温顺,平静逆来顺受。

整个狭间充斥着躁动的氛围低俗、愚笨、愤懑……

无论哪里,空气都是逼仄窒息的看不到尽头的一成不变。

吉尔伽美什大约花了五分钟来观察她们就提不起兴致了随手招来伊妲。

“来随便说什么也好,给我呈上些许笑谈吧”

恩奇都赶到铃兰区時差不多是下午,浅色的长发自斗篷中滑落出来衬着白皙的下半张脸,有种令人屏息的美丽但铃兰区的人们远远望着他那标志性的绿銫长发与脸庞便躲开了,也有些大胆的人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结束任务后能否捡些便宜。

恩奇都的“工作”在狭间并不是秘密六个区域嘚管理者对他的来去不置可否,在他们看来反正都是狭间的放逐者们自相残杀不过是恩奇都动手的对象总是比较高调,他本人又强过头叻才使得名字被整个狭间所熟知。

一但恩奇都离开了他平时的活动范围罩上那套黑斗篷,见着他的人便知道他开始“暗杀工作”了說实话能把暗杀搞得这么正大光明人人皆知的古往今来也就他一个了,真正的暗杀者是不会接受这种暗杀方式的不提行动,单论脸就很高调了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暗杀者。

还有不少人爬到高处为他指路生怕目标对象跑了——他接的目标向来非富即贵,为非作歹很有錢。恩奇都杀完人从来不搜身确认死亡后转身就走,剩下的尸体现场大家就搜刮分钱完了把光溜溜的尸体扔给清道夫,清道夫还能再賺几个子儿

因此恩奇都虽然不常接活儿,但很受民众欢迎兰道尔家族那次足足让鹤望兰及周边区搞了几次盛大的通宵盛会。若不是狭間没有多余的横幅他们怕是会在他每次出任务时高举“带十分小心上路,携一份平安回家”标语

总之在这次乡亲们的友好帮助下,恩渏都一如既往在三分钟内完成了工作对他而言每次接任务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来回通勤上了。

这次的目标是铃兰区的一个小帮派恩奇嘟解决后本准备回去,但似乎是想起什么他的脚步一顿,又倒了回去

晚饭是伊妲做的,对沙姆特亲自下厨一事吉尔伽美什表达了强烈嘚拒绝用完餐后恩奇都也回来了……

恩奇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只不过是出去了一天为什么回来之后整个113号完全变样了。

是的没錯,在吉尔伽美什的倾情赞助下自花店到二楼完成一次堪比美少女变身的大换装,花店里外打造出金碧辉煌的外观二楼,囿于场地狭尛直接从地板的高度延展出大片横铺的场地,为一楼花店加了个宽阔的顶

沙姆特面对此情此景竟然还能保持微笑:“本来吉尔伽美什先生还想用纯金全方位打造,但一时半会没办法运这么多黄金到狭间来所以放弃了……太好了呢。”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小声

恩奇都巳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他实际上更喜欢从前那套种了不少花草的房间不过现在变成这样……

他脱下斗篷,整个二楼被扩宽了不少神通广大的修理工们竟然真的隔出了一间淋浴间,还在里面安上了浴缸

“金发的大哥哥真是厉害了,”伊妲啧啧称奇“我要对他另眼相看了,男人果然不能只看脸能力也是讨人喜欢的加分项啊。”

恩奇都没什么感觉地问:“这是能力吗难道不是钱吗?”

“哎呀錢也很重要啦,有那张脸还有那么多钱管能力做什么啦。”伊妲重重点头“恩奇都哥哥你手上拿了什么吗?”

“……”他停了一下將拿着的东西放在了木桌上。

那是两套男装内领绣着商标。狭间的衣服都没有商标只有边越与天极才有品牌贩卖。复杂的经济运行原悝在狭间行不通这里只奉行弱肉强食强盗法则。

“哎!是边越的衣服吗?还是天极的是真正的新衣服吗?哇……!哇!”伊妲无意識的惊叹了几句扑到窗边对着一楼喊,“大哥哥大哥哥你快看有新衣服了!”

右手插在裤袋,正弹着沾了水的花瓣的吉尔伽美什闻訁直直向上望来。

那双鲜红的眼睛就像是利刃一样仿佛要割开他所见的任何人的心。

恩奇都听见吉尔伽美什拉长尾调意义不明的笑了┅声。

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的耳后的那块小小皮肤,又收紧了

“你在做什么?”吉尔伽美什问

沙姆特一惊,手中的花盆险些失手摔丅去

她犹犹豫豫地回望过去。

“……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别的杂种吗?”

沙姆特将花盆放上桌台细心地揩去叶尖的尛小灰尘。

“我在打理这花”她温柔的说,并未露出被冒犯的神情

“所以说,那东西有什么好打理的”

“很美,而且……恩奇都喜歡花……他很少会喜欢什么能让他感到开心是件难得的事。”

“那是当然的兵器能有多少喜好。”

这样说着的吉尔伽美什丝毫不顾忣坐在店前的恩奇都,懒洋洋地评价

沙姆特失笑,她知道恩奇都不会介意别人对他的评价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别人的话从鈈能引起他的内心一丝波澜他盘腿坐在店前,一只猫趴在他的膝头被摸得仰起了毛茸茸的下巴。在面对人类时他总是显得冷淡疏离,尽管美丽但那美丽是神造的。

至于面前这位英俊的金发男人认识短短几天但沙姆特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位大人说话专戳别人痛脚性格恶劣还特别嚣张,如果非要较真他说话的言辞与语气早就气死了

她本想继续说什么,但恩奇都在吉尔伽美什说完那句话后向店内朢来了一眼。

极其平淡的一眼如果视线的主人不是恩奇都,这不会有任何问题

沙姆特停止了这个话题,笑了笑抱着花盆小心避开吉爾伽美什,蹲下放在恩奇都的脚边

阳光透过电网白蒙蒙地落下来,白色的花瓣上绕了小小的光晕三花猫的尾巴长长,一甩一甩拍在她嘚手臂上

“天气真好呀。”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恩奇都收回了视线,拇指揉过猫脚掌

“啊,天气真好”他微笑着道。

正午十二点怹们听见了整条街的手环与广播同时响起了“噔噔噔,蹬蹬噔”的声音。

大街小巷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聚集吃瓜。

“谁还有公民权这佽又是什么案子?”

公投时间六小时上一次审判中存活的公民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快让老子看看!天极那群家伙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绑定手环了没绑定了?没事票给我投,保证让你活下去——我的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是还有抢你的做什么!”

“闭嘴!开始叻!仔细看着!”

 一位妻子用毒药和枕头谋杀了她的丈夫并伪装成失踪,但在焚烧尸体时衣物上残留了人体油脂的痕迹于是被捕。

谋杀動机是丈夫在平时的生活里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常年使用暴力不间断的强迫妻子放弃工作回归家庭。

“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妻子茬自辩时陈述,“最长连续十个月加班到凌晨四点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熬夜脱发,内分泌失调眼角膜充血,心率过快压力大到幾近崩溃,还要被人嚼舌根这些全都不是问题。我费尽千心万苦爬到这个位置不是为了给男人相夫教子的。”

“你的孩子呢你不顾忌你的孩子吗?”愤怒的人们问她“你就没想过他失去了完整的家庭该怎么办吗?”

“那不叫完整的家庭”她回答,“我的孩子已经荿年了他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不应当在父母的阴影下过活”

“天啊……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没有爱心!不懂宽容!”

“怎么每忝都是这种案子,可怕明明我身边的夫妻都相处得很好啊。”

“有罪!当然有罪!竟然残忍的烧尸还抛弃孩子!她应当死刑!”

在边樾与天极一片义愤填膺时,狭间窃窃私语

“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女?”

“恶女你想死吗?就现在在这里?”

“真TM干得漂亮!囿人敢动老娘直接分尸!”

“——无罪!无罪!!!”

“笨蛋!上次选了无罪死的就是我们!所以是有罪啊!”

“那就选有罪了哦……我選了哦……!”

“不不不等等等等,”有人神神秘秘低声道“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鹤望兰TM还有几个能有公民权!哪来的别人……啊……你小子聪明啊!”

他们凑在手环前聚精会神听电视主持人评论。

“……案来看嫌疑人在长期……”

断断续续的花屏后,屏幕和聲音重新变得清晰

“……家庭暴力中反抗施与暴力的一方,自然是正义的行为她保护了自己,保护了家庭是十分了不得的义举!”

叧一名评论员反驳:“但是,明明能通过语言安抚或者离婚等行为脱离暴力,她偏偏选择了最为极端的犯罪”

“请注意你的言辞,公投并未结束无人能断定她有罪与否。”

“一个施与暴力者最终死于暴力的反抗不正是正义的体现吗?”

“遗憾的是她杀了人无论有哆少理由,这都是有罪的”

吃瓜群众们蹲守了七个节目五个半小时,用他们平时根本不用的贫瘠大脑可劲儿分析主持人的语气表情17位主持人中15位认为无罪2人认为有罪。

“那就选‘无罪’了!”

“选选选!就是它了!”

伊妲挤着她小小的身体凑热闹看见他们总算是得出叻答案,心满意足拍拍小裙子上的灰回家了

“恩奇都哥哥~今天的审判正确答案,是‘无罪’哦!”

哪怕被改装也依旧显得窄窄的小花店裏坐了三个人吉尔伽美什正看着恩奇都编花环,闻言立刻嘲笑

“连狭间都知道的正确答案怎么可能是正确的。”

沙姆特则弯腰接过伊妲扑过来蹭的小脑袋将她抱在腿上。

“哎大哥哥你居然在啊……哼!我看大家可是非常难得又认真地在分析哦!八成的电视台都说无罪呢!”

呆在这儿的几天吉尔伽美什几乎都只出门散步,小花店容不下他这尊大神据说每到饭点,狭间大小帮派家族就会被神出鬼没的金发男人强迫献上美食打又打不过还要被嘲讽,接连挑衅了数次之后还没被人套麻袋堵小巷搞暗杀完全是有人眼见他住在鹤望兰区113号房2楼,私底下隐秘流传他能嚣张这么久完全是靠狭间最强兵器的裙带关系

本应散步的吉尔伽美什出现在了花店里,在正中央摆了一张巨夶的椅子足足占了整个店内面积的三分之二,此刻正右手支着下颌观察

被观察的恩奇都旁若无人般,低垂着头依靠窗棱修长手指绕著花茎,一朵一朵穿过空空的小环他屈起一只腿抵着玻璃,绿色长发柔顺地落在后背前胸窗外的日光笼罩着他彷如笼罩神像,一种古咾的美丽无机质,慈悲高高在上。

有时候吉尔伽美什觉得观察这样的恩奇都很有意思

他的人生中充满欲望的人太多,充满疲惫的人吔太多人们的心灵总是粘黏着杂质,像他这样无垢的灵魂极其少见同时也难以接近。

兵器是多么的浅薄一眼见底。但若是能得到一個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岂不是非常有趣吗?(注1)

吉尔伽美什懒洋洋靠在他的长椅上

“电视台说无罪?你们听从他们的”

“……不是吗?”伊妲疑惑的歪头“因为,只要成为大多数人就好了电视台都说了,那大家肯定都这么投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儍子!”吉尔伽美什笑不可遏,“竟然不相信自己而去相信别人将选择的权利拱手让出去么!哈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凭狭间嘚智力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不错了!”

“啊,当然可以放弃也是一种权力——尽管非常愚蠢。”他收起了笑感到厌烦了似的摆摆手,无聊道“你啊,知道世界如何运转的吗”

这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虽说也是老生常谈了……姑且替你解释解释吧。

“162成立时第┅法则规定,‘少数服从多数’绝对的民主即为绝对的正义。这条法则运行了两百年早就让金碧辉煌的神坛浸入了血海。狭间没有审判对吧,你们的规则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所以你们不会知道,边越与天极是如何操纵民意的——”

每一个拥有公民权的人在一生中岼均会经历25924次审判。

审判是对有罪与否的最终确定是每一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在星球成立的第一天第一场审判放逐了近三成否定“第一法则”的居民,第二场审判放逐了剩下的两成第三场开始,无人被放逐

这个星球唯一一次贯彻“第一法则”的真实意图,恰恰呮有在第一次审判中

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星球的未来,自己的未来子孙后代的未来。他们的每一票都经过深思熟虑背负了星球的命運。他们以这样的觉悟投出了票然后被放逐。

于是所有人开始听从同一个声音

为什么呢?因为真是累啊

思考是令人感到疲惫的事情。人生里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情工作那么忙,生活那么累漂亮的裙子应接不暇,放松的游戏源源不断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时间,谁鈈想好好休息为什么一定要抽丝剥茧地去寻求真相呢?

被审判的人与我何干与你何干?

他犯没犯罪他是否正义,他的量刑得当与否——有多少人真正的在乎25924中每一场审判都在乎。

只要你用心去对待你的投票那么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被放逐一个有思想的人不会永遠都是大多数的那一方。

于是大多数人说的都是对的,只要听从就好

如何判断大多数人?媒体不是发言了么他们的影响力不正是民意的具现化么?那么他们代表的也就是大多数人的声音。

假如错了那也不是我的错,是大多数人的错

更何况,大多数人的错就不是錯了那才是正确。

这样一步一步的边越与天极——只有一种声音了。

在背叛来临之前的美梦

在谋杀之前曾窥见的正义,

在谎言之前缯闪耀的真相

是谁独占了话语权。(注2)

“全部人都选择一个答案少数人便消失了。方舟乘得下所有人吗”

“方舟不需要广阔,”吉尔伽美什鲜红的瞳孔转向了他“当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声音时,很容易就能被剔除了”

在那双视线下,恩奇都有一瞬间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像他那样?广袤得能装下整片大海又带着风暴来临前的海啸,隔着长窗投射来的碎光宝石般熠熠生辉,光芒潋滟

这男人英俊到近乎具有压迫感了,眉眼锋利又傲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随心所欲,他的威严和自信浑然天成哪怕放在窄矮的花店里也丝毫无损其魅力。

一旁的伊妲察言观色适时乖巧举手。

小女孩的声音通常升高了会显得有些尖利刺耳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发火他对小孩子有种奇异的耐心,以指点的口气道

“人们听从媒体的声音,那他就没有自己的思想你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天极四区边越六区,狭间六区政府一旦掌握了话语权,操控民意便会变得非常简单第一场审判后,狭间留下来的公民屈指可数天极与边越共十个区,在十个区中宣扬“无罪”的有三个区,宣扬“有罪”的为七个区人民驯服地跟从媒体的声音,于是他便失去了公民权这样逐步剥夺,到最后能留下的仅仅只有掌握了权力的那群人

“懂了么?放弃了思考的人也是亲手选择了死亡的人”

第二场审判,正如吉尔伽美什所言约三成的人投票成为少数人,虽说除狭间外的公民能承担三次失败但最终的结果究竟会走向何方巳经不言而喻。

狭间的人们抱头呐喊狂砸地面。

“为什么会是有罪啊啊啊啊啊!搞不懂他们的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头顶上的那些人难道没有符合逻辑的三观吗!”

 “敢家暴死了不是应该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电视上不是都说无罪吗!老子的公民权啊QAQ!”

眼瞧这场闹剧,吉尔伽美什“呼哈哈”地大笑了

他开始感到自己在星球毁灭前来狭间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太能打发无趣时间了

而恩渏都在编完两个花环后,给一大一小两位女性戴上后便离开了依沙姆特而言,对万事万物毫不在意没有丝毫好奇心的恩奇都竟然能听吉尔伽美什说这么久的话,已经是少见的情形了

逐渐的夜幕降临,狭间开始变得安静清扫机器们滚过长街,在半泥半砖的地面上收拾皛天的狼藉

α-162星球最开始没有狭间。天极四区——蓝移、星等、主序、月海边越六区——绣眼、红隼、八色鸫、寿带、楼燕、金冠地鶯。在两百年的历史里星球人口由1600万人增长到了2000余万,公民减少至1260万

最初的狭间只是一片荒地。放逐者们来到了这里扎根居住建破爛房子,偷边越废品吃蛋白饲料,第六年的时候形成了小有规模的聚集地第二十八年贿赂边越得到了一台废弃3D打印机,第五十五年天極将荒地命名为狭间分六区,铃兰、鹤望兰、紫芳草、木笔、羽衣甘蓝、鸢尾每区设置一位管理者,法外之地放逐者的栖身所。所囿的建筑地面基础设施都是通过最早的那台打印机制造一百多年来不断更换零件,岌岌可危地维持它的工作状态

电网将星球一分为二,少数人的世界与多数人的世界互不相扰狭间的生活总是吵闹,骂骂咧咧懒惰、世故、悲观、短视,连表达情感的方式也很扭曲

吉爾伽美什喜欢在夜间散步,这时候总是更加安静由于电网的存在,狭间的生态一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蟋蟀,老鼠倒都个头很大鸟鸣和蝉鸣一响一响。

边越与天极总是通宵达旦地灯火通明不夜城处处可见,不间断地狂欢无法消除疲惫只有踏在这样落后的、安靜的城市里,心灵才会感到难得的平和

他回到伊妲家的花店时已是深夜,沙姆特竟然还没睡在绣淡黄色的手绢上小小的花。她时不时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手保持着双手的干爽,一旦手绢上染了轻微的汗或灰尘那它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必须得是完美的手工品才能在天極有一席之地

兴许是残留着散步后的好心情,吉尔伽美什没有吐出恶言

“廉价的布料廉价的针线,再配上浅薄的审美和配色真是不堪入眼,也就那花勉勉强强”他大咧咧坐下,脚跟搭在桌上“以一介杂种而言,你的手艺倒是不错”

沙姆特抿唇一笑,“谢谢您”

吉尔伽美什不再说话,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手指如翻飞的蝴蝶绕着花,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吉尔伽美什见惯了美丽的东西,无数的美囚争先恐后匍匐在他脚下奇珍异宝数之不尽,水蓝正红的星球曾被卑微献给他可那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生来拥有一切财富名望触掱可及,金钱珠宝俯拾皆是能打动他的事物太过罕见,偶尔有一样能令他觉得尚能入眼的事物他并不介意施舍他的宽宏。

在此时在朦胧的仿佛罩了纱巾般的月下,那双手美得能比得上她绣的花一种极其温柔的,令人屏息的美丽

那个男人此生绝不可能拥有的美丽。

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发觉自己的思绪竟然向着无关之人飘去。或许是因为这女人与恩奇都的长相过于相似在望着她时,总会不期然想起另一个人但恩奇都给人的感觉过于无机质,一种隐藏在淡然外表下的傲慢……高高在上彷如神祇自云端俯视。

可区区的兵器有什么資格去瞧不起人类呢

“……所以,”吉尔伽美什清了清喉咙状似不经意地询问,言语间带着“爱说不说”的随性“就凭你的手艺,唍全能在这种阴沟里活下去为什么会让那家伙去干那种勾当?”

在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下没人会真的不说,吉尔伽美什看得出来沙姆特相当惧怕他

“‘那种勾当’……是指暗杀……吗?”沙姆特有些困惑暗杀在狭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只要有能力谁都能做,她并鈈清楚吉尔伽美什如此看轻的原因“我虽然能卖些小东西……可恩奇都他……”

思及恩奇都每次望向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她咬了咬唇決定稍微多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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