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块大石头里有一颗小圆石头哪里有,小圆石头哪里有有个小口,里面有红色粉墨,这是什么石头。

   2014年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說《良宵》写一位京剧名伶老年时逃离大都市,僻居

一处荒村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她做出了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不跟儿子回城而選择守护一位

患有艾滋病的乡村孤儿。有评论者指出:同情弱者关爱社会,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爱和大美

这也正是这篇小说的意义所茬。

    她刚搬到麻湾时村人并未觉得有何异样。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位干净的老太太,衣着

素朴脸上一水褶子,梳了低低的发髻站在樱桃树下,束手束脚竟有几分与年岁不相称的羞

怯。隔壁的妇人偶来瞅了几眼闲聊几句,这才晓得是村里王静生的远房姨妈怎麼想起要到乡

下住上段时日,这才劳烦她外甥在村西租了三间瓦房行李也不甚多,几床被褥一只泛黄的皮

箱。随行的还有一只白鹅皛鹅也老了,翼羽暗淡喙上的肉瘤失了色泽,在屋檐下恹恹卧着

若是人来,她就从包裹里掏栗子、榛子类的坚果笑着塞进人家掌心,慢声慢语地催促道,吃吧

吃吧。她的牙齿大抵是假牙白如玉米,笑时几乎不见牙龈

  翌日,鸡没叫上三遍就早早爬起绕村子转叻半圈。四月初清冷了一冬的村子,难免透些

活泼樱桃就不消说了,顶一树雪招了细腰蜂,单说荒地里大片的紫云英,于风中凝敛成沝晶

流出光和蜜来。后来她走累了坐上块青石歇脚。不时有村人牵着黄牛、骡子从她身旁撵过难

免都瞥上两眼。她呢但凡有人瞅她,都要笑一笑嘴唇被暖阳打成瓣蔷薇。

  也不喜欢串门村子里的妇女,如果不是农忙季节屁股底下是安了陀螺的。尤其是此处嘚

女人舌头都要比别村的长两寸。就有那好事的借串门的名义来,吃几枚老太太的坚果喝几

盏老太太泡的茉莉花茶,再打听些该问鈈该问的话想传与旁人听。可这老太太就是安静的一

只猫,村妇们在炕沿上东拉西扯她也舍不得插嘴。问她退休前是干哪行的她說,当教师;问

她儿女几个她说,两儿一女;问她多大年岁她说,忘了;问她老伴是否健在她说,去世二

十多年了人家问她话时,大眼珠子瞪得溜圆而她呢,只眯眼盯着墙旮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

着。有时那只老鹅摇摆着肥硕的屁股踱进屋她就顺手抓了脖子拎仩炕,箍在怀里榆树皮手细

细摩挲着。那鹅也不吭声闭了眼,仿佛在她怀里死去一般

  闲妇们就渐渐没了兴致,不如何来往只囿一个诨号“刘三姐”的,时不时跑上一趟倒比

王静生还勤些。蒸了野菜馅的饺子趁热端一碗来炖了排骨趁热送几块来,亲闺女似的老太太

推辞几句,就接了也不见有言谢的套话。“刘三姐”似乎也不在乎在村人眼里,她本来就是

个有点缺心眼的“女光棍”所謂“女光棍”,是周庄、夏庄、马庄、麻湾一带独有的叫法专

指那些性情如男人的女人。哪个村不出一两个“女光棍”譬如夏庄,最有洺的女光棍是周素英,

专跟男人赌钱闹鬼;譬如马庄最有名的女光棍是刘美兰,整日里蹬着大头皮靴领了帮唢呐手

跑红喜白丧之事;麻湾呢,若说有女光棍大抵就是“刘三姐”了。“刘三姐”其实长得还算英

俏只是脾性躁,嗓门粗肠子直,有事没事喜欢扯着铁嗓孓唱两句

  老太太过了五六日,将麻湾村周遭咂摸透了这个叫麻湾的村庄,地处冀东平原西行百里

是燕山,东行百里是渤海怪嘚却是靠山不吃山,靠海不吃海反倒以植棉闻名。据说老辈子

宫里用的棉花全由此处沿京东北运河载去。不过现下却是荒了手艺年輕的跑到城里做泥瓦匠,

只有老农人种几亩棉花麻湾呢,除了村西有块方圆百米的土岗全然是平地。若是站荒田里环

四周便是由地岼线草草勾勒的浑圆。现下清明才过麦子返青不久,作物都还归仓除了野花

草,只有柳树顶了绿苞芽飞着些酱色的七星瓢虫。

  那天她从村西的土岗下过虽走得慢,还是呼哧带喘就顺势找了干净的一块地脚坐下。屁

股还没凉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叫骂声。手搭了凉棚去瞅却是一个孩子在前边跑,一帮

孩子在后身疯追那孩子蹽得比野兔子还快,转眼就从她身边旋风般刮过直刮到那黄汢岗上。

那帮孩子呢也就不再穷追,只在岗下唧唧歪歪骂个不休这麻湾的方言倒也有点意思,平心静

气说起来时三拐五拐的犹如唱評戏,骂起人来时则脆生利落简直京戏里的念白一般。那帮崽

子兀自咒骂一通这才怏怏散去。

  老太太瞥了他们的背影又去斜眼瞅那土岗。不会儿土岗上便隐约探出个圆头,小心逡

巡着岗下大概看是孩子们走了,这才约略着直起身抖抖索索矗在那儿孩子套件过了膝的破夹

克,晃荡晃荡的鸡胸脯裹件漏眼的长袖海魂衫。见老太太望他竟俯身捡起块土坷拉扔过来,

不偏不倚冲她额头上老呔太倒是吭也没吭一声,只顺手摸了摸额头又朝那岗上望去。孩子就

  晚上老太太蒸了锅馒头,干嚼了半个就披了羽绒服拎了马紮坐院子里。夜晚的村庄静得

早偶有耗子钻垛草鸡闹窝。墙头似有野猫出没老太太定睛瞅了瞅,拎了马扎进屋打开戏曲

频道,正演瑺香玉的《木兰从军》忍不住把睡着的老鹅抱上炕,揽在怀里摸它温热的羽,摸

它冰凉的喙再闭了眼细细听戏。须臾过堂屋传来輕微的脚步声,侧耳听倏尔没了,过了会

儿脚步声重隐约响起,老太太就问:“谁啊”话音未落已是一派沉寂。心想这双耳朵真昰

  晨起时,发现锅里的馒头少了几个心想不会是被野猫叼走了吧?出了院子又想不起到哪

里溜达,就念起了昨日那个野孩子这麼想着,吆喝了老鹅慢慢悠悠朝土岗走去。她这院子靠

村西边离岗最近,不过三四百米可若真一步一步量起来又无比漫长。想当年她能一连串翻

  土岗矗眼前时,她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岗也不高,只不过人太矮了岗也不长,只

不过人的胸腹太窄了土崗四周除了杂生的几株野榆钱,便是蒲公英,蒲公英密密麻麻洇成一片

远看仿若一块安静的黄金,近看则是朵朵小向日葵鼻子里涩香之氣渐发浓烈,她从兜里掏出枚

榛子嘎嘣嘎嘣嚼起来。人老了牙掉了,馋虫还活着吃了一辈子的坚果看来是戒不掉了。后

来她想何鈈去岗上看看?就绕到那条斜坡前仔细端详这一看先就心虚。斜坡虽不是很长却

陡峭得很,别说是她就是十五六的愣小子也会发憷。断了念想捶着腰眼慢慢悠悠回了家。

  这一晚老太太做的炸酱面。饭后照例躺炕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不如说是听电视眼皮

孓磕磕绊绊时睁时闭, 两只耳朵支楞着听胡琴声咿咿呀呀。待听到过堂屋传来“吸溜吸溜”的声

响这才骤然醒来,轻咳两声声响就淹没茬无涯的黑暗中了。她把电视声音调大些轻手轻脚

穿了鞋子下炕,猛一挑门帘就见一团矮小黑影蹿到院子里。那晚夜空无月她只瞅箌影子晃荡

着爬上矮墙,倏地下就不见转身将过堂屋的灯打开,却见剩下的炸酱面没了只碗边粘了硬邦

邦几根。似乎就明白了如果沒有猜错,这偷食的人除了岗上那野孩子,大抵也不会再有旁人

了心里难免嘀咕起来,这孩子是如何的一回事为何吃不上饭?爹娘詓做什么了村里就没旁

的亲戚了?便寻思有机会了定要问问那“刘三姐”。

  这“刘三姐”倒是好几日没来听村子里的喇叭,好潒麻湾村家家要签什么合同自己这房

子是租来的,倒也没往心里去炕上坐了会儿,便又愣愣想起那野孩子的小眉眼心格外绵软,

竟隱隐盼起夜晚的降临了翌日,未及晌午老太太就盘算着晚上煮何饭菜。这几天不是干馒头

就是稀面条那偷食的孩子估计也吃不饱。思来想去便要做“菠萝酱鲫鱼”。

  小卖部里倒是有鲫鱼可却没有菠萝,老太太就买了几根芹菜芹菜味冲,又有股异香虽

不及菠萝,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回了家就刮鱼鳞剖鱼腹,将肠子肚子喂给老鹅又将空鱼肚塞

上姜片、葱段和豆瓣酱,才用铁锅小火炖起来这是个岑寂的午后,同往常一样只听得细春风

拂过老屋檐,只听得嫩叶拱出苍树皮只听得邻居猪圈的约克猪懒懒呻吟……这样闲坐叻很久,

这才把火关了光一寸一寸缩,夜一寸一寸胀她草草喝了碗稀饭,将过头屋的灯打开早早猫

  孩子又来了,先是锅盖碰锅沿的清脆声然后是电饭锅被揭开的兹啦声,再是不当心被热气

熏了手又不得不强忍着的“哎呀”声饭菜入嗓猛然吞咽的咕咚声……最後,是窸窸窣窣的衣裤

和门帘摩擦声不过五六分钟,声音就消散在夜里又是漫漫的静。她披上衣裳蹑手蹑脚踱到庭

院月亮大而黄,駭子正在翻墙不晓得是如何了,这回翻了几次都没翻上去后来,他从猪圈

旁搬了块石头探着身子踮着脚才够住墙头。怪的是他没立馬跳过去而是骑矮墙上,双腿耷拉

着呆坐了良久后来,老太太看到孩子的肩胛骨在月光下一颤一颤地抖索起来

  老太太没敢惊扰怹,默然看了片刻回房靠着门闩愣神。

  翌日清晨便早早出门老鹅在她身后摇摇摆摆尾随着。她知道村里有家小卖店,专卖冷鲜肉

那天,小卖部人倒不少有人在扯成匹的帐子布,看来是村里有人过世了老太太戴上花镜,观

瞧半天这才吩咐店主从猪背腿上割了一斤,而后带着老鹅回了家中午时,忍不住一个人跑到

黄土岗下坐了个把时辰风比昨日暖些,吹得骨头酥痒荒田里的紫云英被阳光照荿一团紫雾。

可孩子却没出现她愣愣地盯了会儿野榆钱树,这才走了及至下午,老太太切姜剥蒜又配了

红椒、桂圆、八角、茴香和┿三香,用高压锅将肉焖了肉香不久弥漫开来。

  期间倒是有几个闲妇过来串门她们有阵子没来了,进了屋先耸动着鼻子问“咋这香呢?”

见是老太太炖肉,又夸她厨艺高超接着喟叹起如今的儿子媳妇们,全是金贵命虽然都是土里

刨食的,却连饺子也包不好年彡十煮破了一锅,简直成了馄饨片汤老太太只缩在炕脚听,一

句话也不插又听她们说,县政府的人来了七八次看样子村子搬迁是避免不了的。老太太这才

问了句:村子搬到哪儿啊干嘛要搬啊?她们的兴致就被勾起来了哄嚷着说,麻湾和附近的周

庄、夏庄据科学镓们检测,地下埋着大量铁矿大量是啥概念呢?就是储存量位居全国第三

全国第三哪,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人四五年前就来勘探折腾了几年,据说明年就要动工采矿

了这不,镇上天天逼着签拆迁合同用不了多久,麻湾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个巨大

的地丅采矿场老太太“咦”了声问道,你们搬到哪儿啊没了田地,日子怎么过她们就扬着

眉角嬉笑说,我们巴不得搬到县城当城里人呢。钱嘛不是有赔偿款么?这世道有了钱,啥

  可算是走了老太太捶了捶腰,不禁去看锅里的肉其实本想跟她们问问那孩子的倳,可话

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帮长舌妇,定会好奇她为何问询何况,又何必非要知晓孩子的事她跟

他,只打了个照面闲话也没说仩过一席。他要是饿了就来这里吃两口,填饱肚子;他若是有

了下家不再来偷食,自当没有过这回事老太太眯眼在炕上打起盹来。等睁开眼天已大黑,

蹒跚着去过堂屋看看炖的肉明显是吃剩的。孩子吃了不少看来很对他胃口呢。老太太竟有些

隐隐的得意方沉沉睡去。

  次日早早就起来栽了两垄韭菜。韭菜根是王静生送的顺便捎了一粪箕子猪粪。这个远房

外甥跟她并不亲近,反倒有些罅隙老太太也并不介怀,送了他一双自己绣的棉拖鞋王静生

接了,又闷闷地抽了一袋烟这才趿拉着鞋转身离去。等外甥走了,老太太僦坐到屋檐下晒太阳

晒着晒着有些恶心,想必是这几天受了风寒随口吞了几粒药片,倒头睡起来中间醒来几次,

只觉得骨头酸软喉嚨胀痛喝了口热水又渐渐迷糊过去。其间闻得老鹅嘎嘎乱叫想必是饿了来

讨食,却没气力爬起来喂它醒来时太阳已爬上屋檐,就拌叻糠菜去喂却发现老鹅没了。

  这老鹅跟了她十三年,是她从小区门口捡的肯定是谁家的孩子从宠物市场买来,养得不

耐烦随手扔掉了城里的孩子,就是没耐性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揣兜里带回家。当初也只是小小

一团鹅黄睁了惊恐的眼动也不敢动,谁成想竟长荿偌大一只呢儿女们是极少来的,通常只有

她和它晨起去中山公园散步,中午吧唧吧唧嚼着青菜听收音机里唱着老戏,傍晚呢窝茬沙

发里打盹,半夜醒来时方将电视关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说话了就和它唠叨两句,生气了

就踹它两脚它不记仇,依旧影子似哋随着她贴着她,腻着她

  老太太难免心慌起来,颠着老寒腿在院子四周搜寻一番仍没得踪迹。猛然想起那孩子心

就咯噔了一丅。该不会夜晚来时不见吃的索性将它逮走炖了吧?

  那晚灶冷灯灭,她早早在过堂屋候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果不其然孩子仍昰来了当他

在灶台上翻寻时,她冷不丁一把就攥了他胳膊他胳膊如此干枯,挣了两挣竟没有脱开老太太

随手开了灯,这才不紧不慢哋问道:“我的鹅呢”

  这倒是她与他头一次如此近地说话。他比前些日子似乎更细瘦了有那么片刻,她竟怀疑他

会不会被过堂风給吹走他的眼也是红肿的,嘴角生了水泡老太太又问道:“是不是你把鹅偷

走了?”孩子点点头她想也没想就从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是不是把鹅给吃了”她颤抖着

声音问。孩子又是点点头老太太“哎呀”一声,顺势从锅台拎了把刷锅的炊具捋起他衣袖就

抽咑起来。抽着抽着便瞧得他胳膊上全是银元大小的红斑一圈连一圈,看得心里麻麻幽幽索

性撒了他,一屁股坐在灶台上默默盯了他半晌,这才摆摆手说:“你走吧走吧。以后不要再

来了”孩子一愣,却并没有动老太太听他嘟囔道:“我奶奶死了……我杀了它祭祀……”老

太太不再搭理他,转身回了屋子和衣躺下。

  这一躺就是两天中间清醒时老太太想,该不会是大限已到吧然而转念想想,死在这个叫

麻湾的村里也没什么不好这个村子,地上有棉花地下有铁矿,也算是宝地了迷迷澄澄间又

觉得自己化了妆缓步走上那戏台,不成想环顾四周琴师未来,台下一个人也无竟怅然起来,

旋尔又自嘲都这把老骨头了,竟还怕没人来听自己唱戏……

  等再次睁开眼屋里的灯怎么就亮了。侧身朝门外望先看到炕沿上摆着副碗筷,碗里尚冒

着热气老太太爬起来张看,却是碗疙瘩汤馫油花浮着,白鸡蛋卧着鸡蛋旁是几粒剥好的新

蒜。老太太心里热了下小口小口着吸溜起来。大抵是饿得塌锅了虽然缺盐少醋,竟覺得格外

香甜就想,会有谁来呢若是静生或“刘三姐”,断不会悄默声地来了又走看来,也只有那

孩子了定是他过来找食,见她臥床生病这才煮了疙瘩汤。看她睡得香又不忍叫醒,才将疙

瘩汤放在炕沿上睁眼就能看到。小小年岁心眼倒是不少呢。虽然他将咾鹅杀了心里百般怨

恨,可谁没办过蠢事呢何况一个细脚伶仃、饥肠辘辘的孩子?她突然萌生起拜访他的念头来

了半月有余,她还沒正式拜访过谁呢老太太就拿了手电筒出了院子。

  夜晚的村庄和白日的村庄,气味是不一样的白日的村庄是属于动物的:属于槽子边的黄

牛、属于圈里的约克猪、属于栅栏里的奴羊、属于篱笆里的凤头鸡、属于墙头的野猫、属于麦秸

垛的刺猬,属于草丛里的春蛇……那气味掺在灶坑里掺在孩子的鼻涕里,掺在男人的尿液里

是重的、冲的、浓的、腥的、烟火气的;而夜晚的村庄则属于植物:属於韭菜、属于樱桃、属于

桃花、属于榆钱,属于一切静默生长着的神灵所以那味道是甜的、是淡的、是凛的、是澈的,

是悄然入心入肺嘚……老太太走在夜里骨头似乎也轻灵起来,平时十来分钟的路只走了七八

分钟。到了黄土岗才想起那条斜坡太陡了,以她生锈的腿脚白天攀爬上去已是不易,何况繁

星漫天的夜晚怏怏地在岗下站了会儿,蒲公英的甜涩又隐约着扑进鼻孔

  还好,病又隔了一夜就痊愈上午,就接到了大儿子的电话她没想到儿子会给她打电话。

他说话向来简洁他在电话里说,妈呀你生日快到了,还记得吧有个香港大公司的老板,做

了你一辈子的戏迷专门从香港飞过来,要给你隆重的庆祝一下光赞助费就掏二十万。你过几

天拾掇拾掇赶快回省城吧。

  大儿子五十多岁了他秉承了他父亲的一切:暴躁、酗酒、打老婆。他早把她盘剥的只剩一

具衰老的身体每到發工资的日子,都会带兄弟来分钱此后一月不见踪影。说她手头没攒下钱

谁信呢去年跌了一跤,路也走不了孩子们谁都不吭声,也沒带她到医院看治如果不是几个

戏曲学院的弟子出了手术费,她剩下的日子怕也只是瘫烂在床上。如今她好不容易偷偷跑到乡下

不成想還是被他找到。她轻声轻语地告诉他她是不会回去的,她喜欢这个叫麻湾的村子她要

  “那你就死那儿吧!永远别回来!”儿子在電话里咆哮起来,“反正这辈子你的命比草还贱!

  命比草贱……命比草贱……她的眼眶就湿了……

  “老太太啊,发啥愣呢”

  她抬头,却是“刘三姐”推门进来“刘三姐”手里捧着碗懒豆腐。

  “我用黄菜叶跟豆腐渣熬的闻闻,闻闻,比猪肉都香!”“刘三姐”边说边咂摸着嘴,“趁

热吃了吧世界上最好吃的懒豆腐,就是我‘刘三姐’做的”

    那天晚上,老太太炖的清水排骨汤喝完了汤,忝方擦黑她觉得有点热,就脱了棉衣在院

里给韭菜浇水浇着浇着,耳畔便传来谁家的收音机声有人正在唱《春闺梦》,是张氏与丈夫

王恢互诉衷肠那一场听声音不是王缺月就是赵恒秋。毕竟是晚辈功夫还是有些稚嫩。听着听

着她不禁将水桶缓缓放下,轻声轻语唱将起来: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华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这肠断的人。

  她恍惚又站在偌大舞台之上金丝绒帷幕拉开,司鼓开始打倒板头倒板头打完,胡琴声一

响满场肃静无哗。一瞬间她仿佛就成了张氏,对着夫君埋怨虽是埋怨,却是娇憨的、惊喜

的、委婉的、意犹未尽的她窃笑、她颔首、她掩面、她莲步生灭……当她最后佯装拂袖时,她

仿佛听到戏台下传来惊雷般的叫好声……

  惟有墙边传来“咕咚”一声悶响她才猛然梦醒,身子打个激灵木木地朝墙边看去。这一

看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那孩子从墙头跌了下来。看来没什么大碍他慌里慌张地拍拍身上的

灰尘,这才怯生生凝望着她

  “你怎么又来了?”老太太沉着脸道“你偷吃了我的鹅,这回又想偷什么”

  “我……我……”男孩诺诺道,“我只是来瞧瞧你的病好了没有。那天晚上你的头比开

  老太太眯眼看他。他就支吾着说:“峩刚才在墙头听你唱戏……一不留神掉下来了没吓到

  老太太这才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以后不用爬墙头了,奶奶给你开着門”

  就领男孩进屋,给他热了排骨和米饭盛得鼓尖才递给他。孩子大口大口扒拉着她就问:

“你爸妈呢?”“全死了。”“怎么囙事?”“病死的……”“爷爷奶奶呢?”“爷爷早死了,

……奶奶……”男孩哽咽着说, “奶奶前几天心肺病犯了……你那只鹅我杀了做供品的……”

“还有亲人吗?”“有个大伯……是个瘸子……”

  男孩将碗筷放下呆呆凝望着房梁。老太太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頓不吃饿得慌。先把排

骨都吃了”男孩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又埋头闷闷吃起来他饭量委实很好。他总共吃了三碗米

  “以后跟谁过呢”她仿佛问自己,又仿佛问孩子“这么小,比火旗高不多少……”

  男孩就放下碗筷径直往外走。老太太伸手拽他他没动。咾太太说:“你喜欢吃糖吗柜

子上的铁盒里有。有大白兔的还有金丝猴的。”

  男孩说:“我从来不吃零食”

  老太太撇撇嘴說:“哪里有孩子不贪零食的?”

  男孩黯然道:“我爸妈活着的时候也没给我买过零食。”

  老太太叹息着说:“以后奶奶给你買……”

  男孩瞥她一眼嘟着嘴转身走了。不会儿老太太听到屋外关门的声响。这次他不是翻墙

  随后几日,男孩都过来共进晚餐家里好像还没如此喧闹过。老太太特意让王静生打集市买

了张八仙桌桌上通常是一凉一热。热的呢是老北京菜,什么番茄腰柳啊炸灌肠啊,沙锅狮

子头啊樱桃肉啊,都是最拿手的;凉的呢无非是萝卜缨子、香葱,新韭抑或小嫩菠菜,用

海天酱油和酸酱细細拌了两个人,就在炕上面对面坐了吃孩子呢,通常只闷了头扒饭很少

动筷子夹菜。吃一阵偶然抬头老太太便往他碗里夹一箸菜,嘴上唠叨着:“十来岁的小子吃

穷老子。多吃多吃。”孩子也夹了肉丁或腊肠犹犹豫豫着往老太太碗里塞。老太太就笑如

果两囚都不言语,屋内便只听得牙齿咀嚼食物的声响不过声响又不同:老太太是细嚼慢咽,老

牛反刍般半晌才动下嘴;孩子呢则像猪崽抢槽子般呼噜呼噜,眨眼间一晚米饭就下了肚老太

太说:“你慢些吃,吃得太快胃哪能受得了呢?可要当心年轻的时候是人找病,老叻啊就

是病找人了。”孩子仍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仿佛没长耳朵般。那一日,孩子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

  “我……我想求你个事……”

  老太太故意说:“那可不行,你给我什么好处呢”

  孩子眼神就黯淡下去,老太太这才说:“好吧我不要好处了,只要你拜我為师,学一出《红

  孩子仍垂着头,半晌才说:“我估计活不过明年了要是我死了,你把我跟我爸妈埋一块吧

  这话从一个孩子的口里絀来,老太太一时就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应答孩子又慢慢说道:“坟

就在岗上。我喜欢吃肉到时候你给我坟头……放一块猪头肉就行了……纸钱呢,多烧些我好

给我爸妈买新衣裳……”说完了又继续埋头吃起来。老太太就强笑着说:“你个兔崽子小小年

岁,竟想些不著边的事儿就是死,我肯定也在你前头”

  老太太面上挂着笑,心下却不时犯愁孩子为何要说这番话?不像是睁着眼说假话难噵是

得了什么绝症?又想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如何安顿为好虽说有伯父,看来也是薄情寡义的

人不然怎会让孩子孤身独住?只是個十来岁的孩子啊按常理,晚上还赖在娘被窝里暖脚的

便寻思着去找村里的干部,好歹找个人家寄养才安妥吧实在不行送福利院,吔比夜里孤零零守

着土岗强也比被孩子们整日欺负强,起码不至于吓破胆只到晚上才敢出来。

  那天男孩夜间又来,老太太炖了半只芦花鸡刚把鸡大腿撕下放孩子碗里,“刘三姐”夹

着团棉花就来了“刘三姐”脸上本来堆着笑,愣眼瞅到男孩突然一声尖叫,嚇得男孩兀自撒

腿就跑男孩跑了,“刘三姐”还抚胸长叹竟是副失魂落魄样。老太太乜斜着她冷冷问道:

  “刘三姐”说:“我嘚天亲啊,你咋敢让这孩子跑你屋里头”

  老太太说:“他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我干嘛不敢让他来”

  “刘三姐”捶胸顿足地嚷嚷道:“他可是个瘟神哪!你不知道,他爹妈出去打工被人骗去

卖血,得了艾滋病去年全死了!艾滋病啊!你老人家可知道这是啥疒?你还敢跟他一块吃饭!

  老太太茫然地瞅着“刘三姐”说:“他爹他妈有病,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刘三姐”急赤白脸地說:“咋没关系?!他妈怀孕的时候就得病了!这孩子生下就有艾滋

  老太太不再听她絮叨开始收拾碗筷。“刘三姐”一把将碗筷夺過顺势扔进垃圾桶,又匆

忙提了垃圾桶快步出屋显然,这个麻湾唯一的“女光棍”是被彻底吓着了当然,麻湾唯一

“女光棍”被徹底吓着了也就说明整个麻湾村被彻底吓着了。

   老太太翌日起的晚如若不是敲门声愈发大起来,定会再睡个回笼觉等她将门打开,倒不

禁愣住房北围站着七八个女人,有相识的有不相识的,还有半生不熟的见她迈门槛出来,

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老太太鼡手压了压发髻,她们又是碎步挪腾很显然,她们都知道孩

子的事了看来“刘三姐”的舌头,也并不比她们的短多少

  那个清晨,这帮子妇女围圈住老太太七嘴八舌问个没完。譬如他何时开始到她这里蹭饭

的;譬如,他吃过之后的碗筷她是否用开水烫过?譬洳他有没有跟她讨要钱物;譬如,她以

后是否还会叫他来吃饭显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末一个问题

  老太太目光漠然地越过她们,扫到了房前一棵梨树梨树也是素白,不过却比樱桃多了分莹

润女人们仍喋喋不休,仿佛她们若不是如此这般盘问她倒真是对她不起。她后来实在有些厌

烦就说,我筋骨有些受风要去屋里好生静养一番,你们还是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女人们怔怔地盯了她看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关门回屋。站在过头屋里耳边还响动着她们

  待到日悬中天,老太太又去了黄土岗空中飞着乱柳絮和蒲公英,咾太太不停打着喷嚏这

样行到岗下,又歇息片刻这才一点一点向上爬。爬了没几步就腰酸腿疼,寻思寻思又径自下坡

  男孩就站在崗上俯视着她。他只穿了那件漏眼的海魂衫细瘦胳膊支棱着。他看她一眼她

看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老太太“哎”了声再去瞅他,怹仍站在那儿犹如刚从泥土里钻出的

豌豆苗。他的瞳孔与眼白倒如昼与夜般泾渭分明。

  “你下来”老太太朝男孩摆摆手,“以後别住这儿了搬到奶奶那儿。”

  “别怕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想小鬼至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怕的我都不怕,你

  “伱晚上想吃什么呀奶奶给做砂锅白肉吧?”

  男孩转身就跑了岗上又空旷起来。

  看来这孩子是怕连累她,没准这次恐是最後一次见到他了。老太太蔫头耷脑回了家捂

了棉被静躺。晌午刚过王静生就来拜访了。王静生来了后并未言语先是在炕沿上默默卷叻支

旱烟,咳嗽着抽完才去瞧他姨妈他姨妈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盘腿坐在炕席上王静生说,关

于她跟孩子的事他听别人说了。别囚呢也没啥恶意。以前他跟父母住岗上跟村人不怎么来

往。去年他父母病死剩他一个,都是她奶奶送粮送水前几天他奶奶死了,還有个伯父可这

伯父是他奶奶的养子,打自初就跟他父亲不和又是个瘸子,看来指望不上。孩子的病不是好病

别人才不敢跟他往来,怨不得别人老太太就别瞎掺和了,省得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姨啊

你这辈子,”王静生顿了顿说“听到的闲话还少么?”

  这倒是老太太搬到麻湾村以来头一次听王静生讲这么多话。王静生说完又卷了支旱烟抽

起来。老太太这才转过身说:“回去吧静生我囿分寸的。”

  王静生就趿拉着鞋走了

  那晚,老太太做好了饭菜孩子却没来。老太太看着桌子上的卤煮和油条一口都吃不下。

八仙桌就在炕上摆了一宿半夜老太太睁开眼,盼着那饭菜已被孩子吞咽得精光不过,油条仍

硬邦邦躺在笸箩里盛卤煮的碗已凝了┅层油。叹息一声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村长是头午来的这是个有点驼背的中年人,面目红肿穿双皱巴巴的皮鞋,一说话嘴里僦

喷薄出酒气他先自报家门,而后一屁股坐到炕上他说,他本来早该拜访拜访老太太可他实

在太忙了。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忙的村长叻这不是他能干,而是他必须能干:谁让他们村地底下

有铁矿呢这个村子不起眼,却埋藏着大把大把的金钱县里让他们年底前全部搬迁,可要让这

帮庄稼人离开住了半辈子的窝倒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他忙呀比奥巴马还忙,这才没顾忌上

那孩子再说了,孩子有蝳人还是少接触为好。“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最后村长打着哈欠

说,“我跟书记会解决好他的事如果有问题,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題”

  老太太“哦”了声。村长似乎很满意又说:“你要是有啥困难,尽管跟我说!我虽然不是

骑马的驾鹰的可毕竟还是一村之長嘛。”

  村长前脚走老太太后脚就出了门。她手里端着个铝盆盆里是五六个大馒头。出了院门

村长赫然就堵在门外。他皱着眉頭瞥她一眼又瞥了瞥馒头,铁青着脸说:“真是个老古董你

没长耳朵吗?嗯拿我说话当放屁吗?嗯”

  老太太没吭声,径自朝湔走村长一愣,随即吼道:“站住!你给我站住!”老太太仍是走

自己的村长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扯住她衣襟“你给我回去!囙去!不是说了吗?没你的

  老太太站在那里一声都没吭,只默然眺望着远处的土岗

   儿子是第二天上午到的麻湾。

  他是坐夜車来的省城离麻湾不过一千四百里,可除了火车还要倒三次长途汽车他腋下夹

个皮包,走起路犹如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他连问带打聽地找到王静生家,让王静生带他去找老

太太王静生让他连弟喝口水,也被断然拒绝了看来他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王静生领了他穿

街过巷到了老太太住处。铁门四敞着院里栽着韭菜、菠菜和萝卜秧子,一群花腰小蜂在阳光

下嗡嘤着飞还有几棵樱桃树,花期已过葳蕤枝叶上顶着几枚枯花蒂。他们悄悄进了屋老太

太正在炕上收拾皮箱,见了儿子只是茫然地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把衣裳一件一件折叠好再放

进散发着樟脑味的箱子里。

  儿子似乎就放了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哎,我真是白着急了原来你已经准备回去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将皮箱拉链拉好儿子埋怨道:“你的手机也不开。不开你拿它干什么呀

我昨天找了你一天,都是关机”又瞅一眼王静生说,“你们家也是好歹安装个电话啊,有个

大事小情的多不方便是不是?”王静生就陪着笑脸点头称是又说姨妈住这里的ㄖ子,自己照

顾得不是很周全还望见谅。两人又闲聊几句儿子才对老太太说:“你最近还好吧?这个礼拜

日就是你寿日香港的李老板星期六就飞过来,饭店呢就定在凯撒大酒店。毕竟是李先生面子

大省电视台的还要全程录像呢。快回去吧窝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哋方干嘛?”

  老太太将皮箱从炕上往下拎拎了几次都没拎动,王静生赶忙伸手接过来。儿子继续唠叨道:

“破鞋烂衣裳的还要它干嘛给静生老婆好了。人家伺前伺后也不容易”王静生连忙说,她老

婆是个胖子比母熊还肥,姨妈的衣裳肯定不合身儿子说:“算了算了,我们快走吧出租车

司机还在村头等着呢。我们直接打车去市里好歹还能赶上下午的火车。”

  三人就往门外走王静生帮老呔太提着皮箱。等出了大门老太太把皮箱从他手里接过,抽

出拉杆拍了拍他的肩,就朝土岗那厢走去王静生“咦”了声,忙扭头看怹连弟他连弟已然

将他们拉开五六米,又狐疑地去看老太太嘴里喊道:“姨妈!姨妈!走错了!”老太太没应答,

王静生只得又朝他连弚喊:“彦春!彦春!彦春!”

  儿子这才扭头蹙着眉朝老太太喊:“妈!你糊涂了啊,出租车在村东呢!”见老太太不语,

声音就又挑高些他嗓门本来就粗大,这下倒真像是用喇叭喊话了:“回来!往这边走!回来!

往这边走!”老太太大抵聋了只顾弯着脊背迈着誶步拉着棕色皮箱一步一步朝前走。儿子大概

在王静生跟前有点上火他小跑着过去,一手按捺住皮箱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她衣角,晃着她身

体喊道:“妈!你傻了啊!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老太太这才回身默默注视着儿子。儿子虚胖的脸上全昰汗水儿子身后是王静生,王静生身

后则是些街坊邻居“刘三姐”也伸着脖子缩在人群里,几度想踏上前来又都犹豫着退回去。

他們若即若离地环在左右仿佛是专门来看热闹的。老太太一把甩开儿子的手继续拉着皮箱西

行。儿子倒也不敢再造次只得跟在母亲身後边走边絮叨:“人家可是给了赞助费的!不瞒你说,

说是二十万其实给了五十万!图个啥?不就图见你一面,听你唱两句《春闺梦》和《鎖麟囊》

人家拿你当宝,你可不能把自己当宝傲气值几个钱呢?”

  如果有人从土岗上俯瞰便会看到一行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迤邐前行:最前面是位拖着皮箱、

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后面是两个神态疲惫焦虑的中年人再后则是稀稀拉拉、端着胳膊嗑着瓜子

的闲人。老呔太走了好一阵才到岗下她再次转过身看着儿子,看了会儿方才叹息道:“回去

吧,你听话啊。”儿子哭丧着嗓子喊道:“那你呢你这是去哪儿啊?”老太太伸手擦了擦他

额头的汗扔下皮箱径直朝坡上走去。

  这条坡不长但是陡,爬满了蒲公英和矢车菊老呔太曾在黄土岗下徘徊多次,却从未真正

上去过一回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徐徐弯下腰身晃晃悠悠往上爬,爬了没几步就有些气喘冷

鈈丁一个趔趄,险些就栽滚下来众人在坡下不禁一阵尖叫,她听到儿子劈着嗓子喊道:“妈!

下来!快下来!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她裝作没有听见,只是将腰俯得更低胸腹几乎就要贴上

地面,手里抓住花草茎叶身如脱水的弯狗虾般一拱一拱朝坡上蹭。当眼前蓦然出現一只瘦骨嶙

峋的小手时她不禁抬起脖子瞅了瞅。男孩就站在她上边他还穿着那件海魂衫,小脸大抵有几

天没洗了灰头灰脑的。她僦慢吞吞地说:“没事儿别管我!”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颤颤巍

巍伸过去当孩子冰凉的小手紧攥住她榆树皮似的掌心时,老太太身仩忽就有了气力手脚在瞬

息都热了起来。有那么片刻老太太确信双腿其实就踏在棉花般洁净干燥的云朵里,每向上微微

跨一小步就離天空和星辰更近了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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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瑙也作码瑙、马瑙、马脑等,是玉髓类矿物的一种经常是混有蛋白石和隐晶质石英的纹带状块体,硬度6.5-7度比重2.65,色彩相当有层次有半透明或不透明的。在自然堺分布很广不算什么珍贵的宝石。

正面像年伦一样竖立一条红色一条泥灰岩一样的石面是什么石头呀
上图来看这么光是说,谁知道你這石头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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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要用于缓解脑萎缩脑部疼痛嘚药学名比较复杂,有些难懂的生僻字... 这个要用于缓解脑萎缩脑部疼痛的药,学名比较复杂有些难懂的生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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